==第一百章==
时瑾初牵着女子走到外殿,有宫人眼疾手快地搬来凳子,时瑾初让她坐下:“你想看,就坐在这儿看。”
邰谙窈顺从地坐下。
在慈宁宫中时,只有她一人跪着,后来时瑾初发怒,除了他和太后,满殿的人也都陪她跪着。
而如今,变成满殿中只有她一人坐着。
邰谙窈握住时瑾初的手没有松开,时瑾初任由她握住,站在她跟前,她才终于将视线挪到了敬妃身上。
邰谙窈想起她出来时敬妃问的问题,不由得扯了下唇角。
她为什么要替敬妃解释害她的理由?将问题抛给敬妃自证才是她该做的。
“臣妾自认入宫后对敬妃一向敬重,敬妃为何要叫福媛害臣妾?”
敬妃心底一沉,仪修容话音中笃定了福媛是她的人,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
敬妃没和邰谙窈做纠缠,她冲时瑾初跪下:
“臣妾知道今日一事,臣妾百口莫辩,但臣妾绝非有意要害仪修容。”
“臣妾会选择今日向太后告发,是因臣妾觉得太后处事公允,这件事一查就能得知结果,若仪修容是清白的,太后也不会冤枉了仪修容,但臣妾也未曾想到,太后会一听此事就震怒,让仪修容罚跪了这么久。”
敬妃连连苦笑:“臣妾也不知仪修容有孕在身,险些酿成大错,请皇上责罚。”
避重就轻,她说她是觉得太后不会有偏颇才会找上太后,谁也不能说她是错的。
她眉眼间藏了些许懊悔,仿若是后悔插手了这件事,害得自己惹得一身骚。
邰谙窈不和她争辩,也不一昧地要给她定罪,只是轻嘲扯唇:
“孰是孰非,全凭敬妃所言。”
总归事情是因你而起,你说你不是有意,谁知道呢。
她这番作态,让皇后不由自主地偏头朝她看了一眼。
邰谙窈没看她,她低垂下头,也没有非要时瑾初罚敬妃,她比谁都清楚,敬妃孕有皇长子和皇长女,地位是有多么稳固。
说到底,敬妃一没栽赃她,就算是有害她的心思,也只是提供了个机会,让福媛见到了太后,想要让她避孕一事败露。
正如敬妃而言,若她是清白,一番查证后,她最终也会安然无恙。
即使证实福媛是敬妃的人,也只能说明敬妃是心怀叵测,再说,某种程度而言,敬妃也不曾冤枉了她。
念白一事是她故
意而为。
她早在丁才人落水那日,绥锦劝她停药时,虽然有犹豫,但还是选择停了避孕的药物。
她既然有了怀孕的心思,自然要清除这合颐宫中的隐患,福媛藏得太深,又一直没有动作,难免让人提着一颗心。
邰谙窈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地静等着她出手,索性借此事钓鱼。
念白会学舌不是秘密,为何会选择念白?谁叫似是而非的消息才更叫人容易相
信。
她甚至连绥锦都没有告知,便是因为绥锦整日待在合颐宫,许是不注意会露了馅,绥锦反应越真实越是容易取信于人。
但邰谙窈没有想到的是,福媛背后的人会是敬妃,更没有想到敬妃会直接找上太后。
她没奢求今日能让敬妃伤筋动骨。
但好名声积攒困难,破坏起来却太容易了。
至少今日后,后宫妃嫔不会再觉得敬妃面佛心善,叫她安安稳稳地隐藏在众人之后。
合颐宫内安静了下来,众人都秉着呼吸,等着时瑾初的抉择。
良久,时瑾初终于出声,他指向福媛:
“拖下去,杖毙。”
福媛浑身一抖,她脸色倏然惨白,在她被拖下去时,她抬起头望向邰谙窈,脑海中蓦然闪过什么,她瞳孔紧缩:“是您——”
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小柏子让她看着鹦鹉,下一刻她就从鹦鹉口中听说了娘娘避孕一事?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查到娘娘喝的药中是否有避孕之效。
但绥锦做得太干净,叫她不得不生出怀疑。
鹦鹉总不会无缘无故说出那番话,结果却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福媛在邰谙窈出现后就一直沉默。
她怎么也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但如果是仪修容一开始就知道她抱有二心,故意给她透露的消息呢?
是不是一切就说得通了。
邰谙窈见福媛这幅模样,意识到她要说什么,心底蓦然一紧。
要是让福媛继续说下去,即使福媛拿不出证据,也未免会横生波折,叫人对她平添怀疑。
时瑾初察觉到他掌心中的手几不可察地一僵,他淡淡地垂眸,元宝猛地捂住了福媛的嘴,将人硬生生地拖拽了出去。
福媛不断地想要挣扎,但她余光瞥见敬妃的沉默不语,陡然又失去了挣扎的力量。
敬妃没有看她。
福媛能想明白的事,她当然也能想得明
白,但在慈宁宫尚未查清仪修容是否避孕时,皇上就有偏袒仪修容的迹象,况且如今仪修容被查出有孕呢。
再费口舌,也只是惹得皇上不喜罢了。
邰谙窈在这时往时瑾初望了一眼。
她心底有些咯噔,她怎么觉得时瑾初的态度貌似有些不对?
时瑾初在众目睽睽下掀眼望向敬妃,敬妃沉默地跪着,也不再替自己辩解,许久,时瑾初冷淡道:
“今日一事既是因你而起,不论你是有意无意,仪修容险些小产都是事实,朕念你照顾皇嗣劳苦功高,即日起,贬为修容,禁闭重华宫,抄经念佛替仪修容腹中皇嗣祈福吧。”
敬妃贬修容了?
众人不禁一阵哗然。
敬妃也没忍住,在这一刻蓦然抬头,她怔怔地望着时瑾初。
时瑾初登基时,她就怀了皇长子,后来又诞下他的皇长女,入宫八年,她被封为敬妃娘娘,位置从未有过波动。
今日一事,她只做了揭穿一行。
她事先从不知道仪修容怀有身孕??『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就算仪修容险些小产,也并非她刻意刁难。
即使她有错,又何至于此?
正如皇上所言,她照顾皇嗣劳苦功高,若非她膝下还有皇长子和皇长女,叫他有所顾念,是不是还不止如此?
敬妃扯唇。
是了,从她入东宫的那一日起,时瑾初何时在意过她呢。
邰谙窈也轻颤了一下眼眸。
敬妃没有替自己求情,她只是怔怔地看了许久时瑾初,深深地俯身埋首,声音干涩:
“臣妾接旨,今日起会好好替仪修容腹中的皇嗣祈福。”
众人看着这一幕,都有些哑声,敬妃位高太久了,就算她平日中再低调,后妃也依旧不敢对她有所不敬。
于她们而言,敬妃的位置就像皇后一样,固若磐石。
所以在看见敬妃埋首领罪时,未免有些不真切的感觉,她们一个个抬头望向殿内唯一坐着的女子,终于意识到一件事,这宫中没有什么事是一成不变的。
但要说她们可怜敬妃,倒也没有,她们只是感到唏嘘,也不可避免地对敬妃生出了些警惕,今日敬妃容不下仪修容,来日若她们得意,难道敬妃就容得下她们了?
所有和今日有牵扯的人都被处罚,邰谙窈没有提出异议,她只是轻轻地靠在时瑾初的手臂上,面露疲倦,诸位妃嫔没敢多待,很快都退出了合颐
宫,高嫔在离开前,她扫过邰谙窈,眸中闪过若有所思,一手轻轻搭在了腹部上。
合颐宫内逐渐恢复安静。
邰谙窈也被时瑾初送回了内殿,绥锦端来了安胎药,邰谙窈没有推辞,黛眉轻蹙,她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绥锦往时瑾初看了一眼,心底有再多疑问,也只能按捺住,转身退了出去。
须臾,殿内只剩下时瑾初和邰谙窈二人。
床榻上的被褥都被换了一遍,窗户先前也被敞开通风散起,香炉内点了清淡的熏香,叫殿内那股腻人的血腥味浅淡下去。
殿内一时有些安静,邰谙窈还在想事情。
其余人不知道慈宁宫发生的事情,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她却是知道,元宝是在时瑾初看了他一眼后,才捂住了福媛的嘴。
邰谙窈握着锦被,指骨些许泛白,她心底略有不安地想,时瑾初是不是知道福媛当时要说什么。
她不想承认这件事,但也不愿自欺欺人。
她垂眸,安静地在等,等时瑾初问她。
许久,有人轻抚她的后背,的确问了她,却和她想得不一样:
“还疼么?”
邰谙窈一怔,她骤然抬起头,愕然半晌,她呐呐地问:“您……只想问臣妾这个?”
邰谙窈深知一个道理,若有隔阂,最好是尽早说清楚,避免在日积月累中变成芥蒂。
时瑾初垂下视线看她,她的忐忑和不安被他尽收眼底,他意识到她肯向他坦白,这个认知
让他蓦然一顿,轻易抚平了他心底那点萦绕不退的堵闷。
邰谙窈拉住了他的手,咬唇道:
“当初臣妾入宫,姐姐尚在时,人人都说,您不会给邰家两个高位,臣妾的孩子注定会被姐姐抱去抚养。”
时瑾初将她的难过和纠结看在眼底,想说,若是邰家只能有一个高位,她怎么知道,她有孕后,那个人不会是她?
但时瑾初最终什么都没说。
彼时,她的担忧和焦虑都是如实存在,他此时说再多都是无济于事。
提起旧事,邰谙窈逐渐红了眼,她拉着时瑾初的手放在了她的小腹上,时瑾初有些僵硬,适才女子身后染红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一点力气不敢使,生怕碰疼了她,他听见她轻声道:
“臣妾从小寄人篱下,尝尽了那种在何处都是外人的滋味,不愿让臣妾的孩子也和臣妾一样。”
她仰脸望向时瑾初:“臣妾从未刻意避
孕,那药是当初臣妾调理身体一用,否则李太医常来替臣妾诊脉,臣妾岂能瞒得过去?”
她只是明知那药中有避孕之效,也不曾和任何人提起,仍是照常服用。
至于李太医?本就是时瑾初让来照顾她的身体,自然会以调理她的病情为主。
时瑾初低低地应了声,他今日第二次问:
“还疼不疼?”
邰谙窈听出了他的潜台词,他不再提这件事,便代表她避孕一事翻篇,日后再是有人重提,也掀不起什么风波。
邰谙窈心底蓦然一松,她狠狠点头,但见他眉眼疲倦时,她一顿,改为轻轻摇头:
“臣妾不疼了。”
时瑾初将她举动变化都看在眼底,心下涌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垂首贴上她的额头:“太晚了,睡吧。”
邰谙窈在他怀中挪了个位置:
“那您陪着臣妾。”
“嗯,朕陪着你。”
时间当真太晚,她今日又实在是筋疲力尽,很快入睡。
时瑾初睡不着。
他垂眸望着她,许久,他抬手轻碰她的腹部,一触即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