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星星 作品

第 101 章

==第一百零一章==

秋日犹长,晚霞如金地蔓延至殿内,落在女子脸上,她睡了许久,在醒来时眸中还残余着点不知身在何处的迷惘。

须臾,她眸中恢复清醒,昨夜的记忆回拢,她堪堪低头,望向平坦的小腹。

和往日没什么区别,她也察觉不出有什么不同,但偏偏这里在数月后会诞下和她血脉相连的生命。

床幔被人掀开挂起,见她傻愣愣地望着小腹,来人忙不迭地担忧:

“娘娘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邰谙窈倏然回神,有孕的消息真切地落在她脑海中,她眨了眨眼眸,平复意识到这件事后的心情,她双手乖巧地放在两侧,没敢碰腹部,轻声道:“我没事。”

绥锦认真地瞧了瞧她,见她真的没有露出什么不适后,才放下心。

但下一刻,她又紧绷起脸,沉默地出去,又进来,手中还端着托盘,是晚膳和药。

昨日闹腾了一宿,邰谙窈直接睡了一整个白日,绥锦时不时就要进来看她一眼。

这段时间内,她没去问秋鸣,娘娘到底做了什么。

她清楚做奴才的本分,也不会越过娘娘去为难秋鸣。

邰谙窈敏感地意识到殿内气氛的微妙,她终于回神,抬头望了殿内一圈,秋鸣也在殿内,给了她一个同情的眼神,借着给娘娘烧热水的理解退了出去,给主仆二人腾出了空间。

邰谙窈略有些心虚地望向绥锦,绥锦绷着脸,也不说话。

她不自在地轻咳了声,下一刻就要敛眉,装作不舒服,可惜,绥锦早清楚她这些把戏,就默默地看着她。

邰谙窈偃旗息鼓,她埋下头,轻声软软地叫:

“绥锦。”

她撒娇痴缠的本事仿若与生俱来,这般软乎地喊了一声,就让人再舍不得对她重语。

绥锦不傻,将事情在脑海复盘一遍,自然能发现这其中的不对,她垂着视线:“您都没有告诉奴婢。”

邰谙窈呃声,她没告诉绥锦,不是不信任绥锦。

反而是她太信任绥锦了,她一直将绥锦留在殿内替她镇守后方,绥锦平日中和福媛她们相处的时间太久,她担心绥锦稍露出什么情绪,会叫福媛感觉到不对。

其二,她也担忧绥锦会不同意她这么做。

毕竟,这其中不是没有风险。

但这宫中行事,哪有能够万无一失的。

果然,绥锦忍不住道:“昨日那么凶险

,您就不怕有个万一?”

邰谙窈瘪了瘪唇,她也觉得委屈,扯着手帕:

“我也没料到。”

明明她才停药两个月,谁能想到她会这么快就有了身孕。

不过这次揪出了福媛和敬妃,至少在合颐宫中,她也能安心地养胎了。

绥锦被她噎住,她惯来拿娘娘没办法,最多的还是自责:

“都是奴婢不好,整日跟在娘娘跟前,

还没发觉不对。”

邰谙窈知晓她的性子,皱了皱脸:太医都没查出来?_[]?『来[]amp;看最新章节amp;完整章节』,况且是你呢。”

合颐宫主仆在谈话的同时,时瑾初也到了慈宁宫。

彼时,太后正在小佛堂,听闻时瑾初来了,才从小佛堂出来,昨日出了仪修容一事,两人之间有一刻的沉默。

片刻,时瑾初转头望了四周,殿内冷清,恰是晚膳的时候,却不见膳食。

时瑾初叹了口气:“母后用膳了么?”

太后没说话,昨日做了糊涂事,差点弄丢了一个皇孙,她也没心情用膳。

她不说话,时瑾初也得了答案,他提声,让张德恭去传膳。

太后想拦,但时瑾初没给她出声的机会。

太后按了按额头,她望了时瑾初一眼,问:

“皇上来哀家这里,是做什么?”

她了解她这个孩子,昨日仪修容险些小产,时瑾初在合颐宫待了一夜,足够说明他对仪修容的在意。

今日若是没有什么事,时瑾初不会来慈宁宫,而是早去了合颐宫。

至于妃嫔有孕到底能不能侍寝?

谁敢在他面前说不合规矩呢。

时瑾初的确有事,他没有隐瞒,开门见山道:“儿臣想给仪修容晋位。”

简单的一句话,让太后皱了皱眉。

她想起了高嫔,高嫔有孕时,时瑾初连面都不曾露一面,如今仪修容有孕,却让他费劲心思。

但想起高嫔做的事,太后也没脸替高嫔说话。

再说,依着时瑾初的心思,心底恐怕是不希望高嫔有孕的。

念及此,太后没有提起高嫔,昨日因她的原因,才叫仪修容险些小产,太后没有拒绝时瑾初,只是提醒:

“她如今有孕,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上,再来一道旨意,就是将她架在火上烤,你要是想清楚了,下旨便是。”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满宫女子的荣誉都系在时瑾初一身,而时瑾初对仪修容的在意太明显了,没有人会不忌惮。

想得恩宠的人会想让仪修容死,不愿被威胁地位的人也想让仪修容死。

恩宠过盛时,招来的就是祸患。

时瑾初垂着眼眸,他不是不懂太后说的道理,但是——

“朕不给她晋位,难道别人就会放过她了?”

不可能。

只要邰谙窈在宫中一日,只要她得恩宠一日,都会碍了别人的路,别人都会恨不得对她除之而后快。

唯一能叫她得以安全的办法,就是让她往上爬,当她的位置高到别人可望不可即的时候,一切阴谋诡计,自然烟消云散。

时瑾初眉眼情绪淡得近乎看不见。

太后瞧出他的决心,也不再劝:“你既然决定好了,还来问哀家做什么。”

她如今对邰谙窈有愧,自不会反驳。

时瑾初平静道:“儿臣想让母后下旨,给仪修容晋位。”

两个月前,邰谙窈才晋升到主位,时瑾初当然知道这个晋升速度过快,一旦别人有心,不说宫中是否有人眼热,坊间许是也要传上些许流言蜚语。

谁叫如今邰谙窈有了身孕,若是能诞下皇子,不止后宫,前朝的局势或许都要发生变化。

前朝某些人的注意也会朝她而来。

时瑾初比谁都清楚围在邰谙窈身边的都有哪些人,邰家,陈家,周家,姚家,或许如今还要添一位杜家。

时瑾初也不能保证他对邰谙窈的宠爱是否会爱屋及乌地到她腹中皇嗣上。

这皇室的父和子有时也是利益相悖者。

但最起码,现如今他会选择保持平衡。

她腹中皇嗣非长非嫡,怎么和其余二位皇子相提并论?

所以,不论那些人是什么目的聚拢在女子周围,从邰谙窈有孕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他不会让这些人再怀上子嗣。

等日后利益羁绊越深,不论再发生什么,他们想要倒戈也得要看是否得不偿失。

这是他这个做父皇的,目前唯一能替她腹中皇嗣做的事情。

邰家本就是世家,谁也看得出仪修容得宠,所以,她若要晋位一定会有阻挠。

但如果是太后下旨,其余人就再也没话说,毕竟昨日一事,谁都瞧得出邰谙窈受了委屈。

这也是时瑾初为何会来一趟慈宁宫的原因。

太后听得了他

的言下之意,她冷哼了一声:

“你倒是肯替她费心思。”

她对邰谙窈是有愧,或者说,她对邰谙窈腹中的皇嗣有愧。

但高嫔也有身孕,难免会叫她有一点迟疑,得知高嫔有孕后,她还是存了些许侥幸在心底的。

许久,太后闭了闭眼,罢了,高嫔腹中的说不定是皇子还是皇女,何必和时瑾初再闹隔阂:

“哀家明日就让人传懿旨。”

时瑾初瞧得出什么,但他目的达到后,也不想继续深究,他漫不经心地耷拉下眼皮。

等时间一久,母后看清事实后,就会彻底死心了。

他决不会允许外戚干政的迹象存在。

太后瞧了他一眼,没忍住地问:

“她这一年来,晋升速度太快,如今查出有孕便是晋位,那诞下皇嗣后呢?”

太后不信他到时会无动于衷。

对此,时瑾初只掀眸,淡淡道:

“她才三品,母后在担心什么?”

太后沉默,她在担心什么,她不信时瑾初不知道。

如今是昭容,再往上就是妃位了。

而且听听时瑾初的话——才?

*******

太后懿旨传遍宫廷时,众人皱了皱眉,不论有什么想法,但都得压下去。

坤宁宫,问春被时瑾初踹的那一脚还未养好,她被踹到了心窝,整个人仿佛去了半条命,简单地说话也要咳嗽上两声。

但她一个奴才,自不

可能像主子一样安心休养。

问春也不敢。

这宫中不止是妃嫔在争,底下的奴才争得也不比妃嫔少,即使娘娘有恩典,问春也不敢真的休养到伤好。

坤宁宫中有的是宫人想要对她取而代之。

问春强撑着身子到殿内伺候,皇后见到她时都皱了皱眉:

“你不养着伤,出来作甚。”

问春忍着咳嗽,挤出一抹笑:“奴婢想伺候娘娘。”

皇后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片刻,才移开,淡淡道:

“随你。”

问春松了一口气。

问夏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底叹了口气,也不知问春有没有瞧出娘娘的冷淡。

那日皇上因问春怒斥娘娘,娘娘真的没有恼怒问春么?

太后懿旨就是这个时候传来的,问春忍不住瞪大了眼:

“太后在

想什么?!”

疯了么,高嫔有孕,她都没插手,今日居然给仪修容晋位?

哦,或许该是称呼其为仪昭容了。

皇后闭了闭眼,她比问春要清楚昨日时瑾初去了一趟慈宁宫,这道旨意就是太后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根本不难猜测。

但知道又如何?

问春还在嘀嘀咕咕,皇后被烦得有点不耐:“闭嘴!”

问春吓得一跳,没忍住捂住胸口咳嗽了一声,她脸色潮红,咳得有些站不直腰。

皇后冷眼看她:

“你吃的教训还不够么?日后再是口无遮拦,你就不必在殿内伺候了!”

问春一怔,她傻傻地看着娘娘,如何也没想到娘娘会这么训斥她。

她要不是想替娘娘留住皇上,岂会轮到这般地步?

她终于察觉到娘娘的恼意和冷淡,心底倏然凉了一截,问春咬牙忍住咳嗽,眼泪却是怎么都控制不住地掉下来。

问夏沉默地看着这一幕,许久,她仿佛个哑巴一样低下了头。

太后懿旨传到合颐宫时,邰谙窈也有点愣,她皱了皱脸:

“确认是太后娘娘传的旨意?”

小松子点头,然后将昨晚圣驾去了一趟慈宁宫的消息说了出来。

邰谙窈立时了然这道旨意是怎么来的。

晋位当然是值得高兴的。

但她如今只想要安静地在合颐宫内养胎,恨不得所有人都把她遗忘掉,这一道旨意来得就不知道是好是坏了。

她又细想了一番,不论她晋位与否,都挡不住别人要害她的心思。

这么一想,邰谙窈又放宽了心,她冲绥锦轻颔首:

“让人去慈宁宫替我向太后娘娘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