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星星 作品

第 106 章

==第一百零六章==

时瑾初听见宫人来禀报仪昭容求见时,也不由得有些意外。

自她被查出有孕后,就和鹌鹑一样缩在合颐宫中,时瑾初清楚她是谨慎,但有时也怕她会闷出病来。

邰谙窈被张德恭直接请进了养心殿,时瑾初没在正殿处理政务,而是在内殿中偷闲。

刚越过二重帘,邰谙窈就看见时瑾初抬手喂了白鹦鹉粒瓜子,仿佛是听见动静,他恰时地转头掀起眼看过来。

时瑾初眉眼放松,气定神闲,让人一眼就看得出他心情不错。

但邰谙窈在看见这一幕时,脚步却是几不可察地一顿。

她有一种错觉,或许不是错觉——她有一刹间竟然觉得时瑾初望她的眼神和望白鹦鹉的眼神是一样的。

或许是孕期敏感,才让她察觉到往日没有留意过的细节。

时瑾初见她站在那里不动,朝她招手:

“站在那里作甚?”

邰谙窈回神,她如常地走进内殿,殿内燃着清香,楹窗敞开,有暖阳照进来,一点也不冷,邰谙窈褪去鹤氅,坐到了时瑾初跟前,她偏头望向那个鹦鹉,轻声道:

“臣妾当皇上在做什么,原来又是在陪白主子,这种待遇真是叫臣妾也觉得羡慕。”

她弯着眼眸,话音中透着些许揶揄,再是正常不过。

但时瑾初朝她看了一眼,眉心的轻蹙转瞬即逝,他垂下视线,意味不明道:“别人说这话也就罢了,你也抱怨。”

邰谙窈轻抬下颌,半点不觉得自己抱怨得有错。

时瑾初又不可能直接和她说什么,略过这件事,他直接了当地问:

“咱们的昭容娘娘今日怎么有时间来找朕?”

邰谙窈被调侃,有点恼,也懒得回应他的明知故问。

她将自己带来的锦盒推给了时瑾初。

时瑾初挑眉,他当着邰谙窈的面打开锦盒,锦盒里安静地躺着一条腰带,玄青色,绣着云纹金线,她女红惯来是不错,和宫中精心培育的绣娘也不遑多让,她费了心思,腰带也格外精致。

时瑾初莫名想起那日他去合颐宫时的情景,她钻在他怀中,搂着他许久,手指顺着他的腰腹一点点地挪动,那时时瑾初只觉得她仗着自己有孕在故意撩拨。

如今才知晓她是在做什么。

女子咬着细碎的声音抱怨,清清楚楚地传进他耳中:

“就为了给皇上准备这条腰带,臣妾要

被魏嬷嬷和绥锦念叨死了。”

时瑾初听见自己轻描淡写地问她:“怎么不听她们的话?”

她不是惯来最看重这个皇嗣么?

针线活本就费心神,尤其她是在孕期中,银针那么细,但凡一个不注意,就会伤到她。

邰谙窈呃了一声,许久,她闷声道:“但臣妾真不知道送您什么了。”

“臣妾宫中的好东西都是您送来的,您肯定都见惯了

。”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有点恹恹地耷拉下眸眼,她声音变得很轻很轻:“其实不止那些。”

这条腰带也是。

他后宫那么多女子,要送他东西的人太多了。

腰带、香囊、鞋子,甚至衣裳,这种能亲手做的东西,后妃应该是早都送了个遍,好让他在穿上时能想得起自己。

殿内没有其余人,静谧得让两人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所以,时瑾初也能将女子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说:

“可惜臣妾愚笨,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新意。”

她送不出让时瑾初觉得特殊难忘的礼物,只能按图索骥,最终像绥锦和张德恭说的那样,表明心意。

时瑾初打断了她的自贬,拿起那条腰带,垂着眸眼,轻描淡写道:

“朕送你的生辰礼,不也是没有新意?”

邰谙窈整个白净的脸蛋都皱在一起,瘪唇:“这怎么能一样。”

他又是给她宴请诰命庆生,又是给她晋位的,怎么是一条腰带能轻易相比的?

“没区别。”

这二个字给邰谙窈说得有点懵。

时瑾初淡淡道:“送礼一事惯来讲究投其所好,再是贵重,也得让朕喜欢。”

邰谙窈听懂了什么,她呼吸都轻了些许,忍不住地舔了舔有些干涩出唇。

两人谁都没看谁,但殿内的气氛有一刻让人觉得心跳都重了些许,仿佛要从胸腔中跳出来撞在肋骨上。

许久,是邰谙窈打破了沉默,她问:

“臣妾的手艺好不好?”

时瑾初朝她看了一眼,仿佛是觉得她厚脸皮,遂顿,才慢腾腾地说:“尚可。”

仿若很勉强一样。

邰谙窈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但她也没在意,下一刻,她理直气壮地提出要求:

“那您待会就穿上,晚上宫宴时也不许换下来。”

她说不许,语气格外强硬,声音却

是软的。

时瑾初听得直挑眉,倒也不是不能顺着她,但总得给他一个理由,他问:“为什么?”

邰谙窈其实能给出理由的,例如她不会去参加宫宴,便让她送的生辰礼陪着他等等腻歪的话。

但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抬眸望向他,认真地问:

“不行么?”

简简单单的二个字,轻飘飘地落在安静的殿内。

时瑾初沉默了好一阵,仿佛是没有想过会得到这个答案。

许久,他站起身,将腰带放下,转身要进内室。

邰谙窈见状,她轻扯了下唇,说没有失望是不可能的。

许是时瑾初一直以来对她的态度,叫她觉得放纵点也无关紧要,她提出那番要求时是抱着希望的,如今被拒绝当然会有落差。

女子眉眼闪过低落,那双眸子也仿佛有点黯淡下来。

片刻,有人从内室出来,声音不轻不重地传过来:

“愣着做什么?”

邰谙窈倏然抬起头,只见时瑾初又从内室走出来,邰谙窈也看出来他和刚才的不同——他换了衣裳,和那条腰带越发衬配。

邰谙窈这时才知道时瑾初去内室做什么,她拿起腰带起身,咬声道:

“您也不和臣妾说一声,臣妾还以为您……”

她堪堪咽声,没有再往下说。

走近时瑾初,她低头替他扣着腰带,整个过程都生疏得要命,这也不怪她,她不是正儿八经入宫,没经过嬷嬷教导,入宫后,也几乎从未伺候过时瑾初起床。

时瑾初也不催她,任由她笨手笨脚的动作,回应她没说完的话:

“你都提要求了,朕能不应你么。”

邰谙窈眼睑轻轻一颤。

殿内的温情终究是没维持许久,张德恭在外禀报:

“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一声打破殿内气氛,让邰谙窈骤然清醒过来,在听见皇后娘娘四个字时,心底的那点涟漪刹那间消失殆尽。

没有气氛裹挟,邰谙窈整个人都冷静下来,她不着痕迹地往鸟笼看了一眼,白鹦鹉正在低头喝着水。

她莫名想起自己曾经和绥锦说过的话。

她说,念白被喂养得久了,丧失觅食的能力,即使放它归林,也是一条死路。

细想下来,她的处境和念白其实也没什么不同。

她也在被时瑾初豢养,圣上恩宠就似一场润物细无声地倾袭

,让人得意,也让人轻狂,一旦没有抵抗住,丧失了冷静和清醒,或许就会成为了下一个赵美人。

邰谙窈一点点掐紧了手心,她让自己从时瑾初身上移开视线,将心神放在皇后身上。

邰谙窈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皇后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邰谙窈没有选择避开,即使她现在出去,也没办法避开和皇后见面,索性就待在这里。

她态度冷淡了下去,惹得时瑾初不动声色地望了她一眼。

皇后已经被张德恭请了进来,推门声响起,时瑾初咽下要问女子的话。

皇后从帘子外进来,看见邰谙窈时也不意外,显然是得了邰谙窈在御前的消息,她神情如常地给时瑾初行礼,邰谙窈刚准备给她行礼,就被时瑾初拦住。

皇后眸色稍深,她也笑着道:

“你现在身子重,行礼一事能免则免。”

邰谙窈低眉顺眼地应是。

内室榻上只有两个位置,皇后和时瑾初相对而坐,倒是没了邰谙窈的位置,时瑾初提声叫了张德恭,很快有人搬了圆凳进来,摆在时瑾初跟前。

皇后面不改色地看着这一幕,尤其是女子和时瑾初离得那么近,时瑾初自然而然地将杯盏递给了女子。

皇后瞧过一眼,杯盏中装的不是茶水,颜色微褐,应该是酸梅汤。

也是,这御前都知道仪昭容得宠,自然不会怠慢她。

皇后掩住了唇,道:

“请安散后,听说你来御前,本宫还有些惊讶,没想到是真的。”

邰谙窈端着杯盏,有点喝不下去了。

她听得出皇后为什么惊讶,她能来御前,却没去坤宁宫请安,可不就是让皇后惊讶么。

时瑾初扔下了要喂给白鹦鹉的瓜子。

皇后扫过一眼,唇角的幅度险些有点勉强。

她眉眼情绪不着痕迹地寡淡下来,邰谙窈连请安都不去,她提一嘴都不行?

但不论如何,皇后最终还是点到即止,轻而易举地转了话题,她没忘记她今日来御前的目的:

“你出来得也巧,今日恰好是皇上的生辰,既然你身子无碍,晚上便也到太和殿凑凑热闹,整日待在合颐宫内,也不怕将自己闷坏了。”

她一番话说得亲热,半点瞧不出二人曾有过龃龉。

邰谙窈听到这里也终于弄懂了皇后这一趟的目的。

原来是来堵她的。

邰谙

窈轻扯了下唇,她何德何能值得皇后这么费心?

她也觉得纳闷,当初的冯妃和云修容有孕时都是闭宫不出,也不见皇后有任何举动,怎么轮到她时,皇后就这么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