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让她去宫宴,邰谙窈是一百个不愿意的,否则她也不会这么早地来给时瑾初送生辰礼。
她还没有说话,时瑾初已经替她拒绝,轻描淡写地找了借口搪塞:
“她孕期反应重,没必要让她来回折腾。”
他眉眼没抬,但谁都听得出他这话是对谁说的。
邰谙窈脸颊飘了点红,她仿佛有点赧然地垂下了头,没说话,却是默认了时瑾初替她拒绝的态度。
皇后笑容淡淡,她望了邰谙窈一眼,没有再说,婉言道:“臣妾瞧着仪昭容脸色红润,还以为她腹中皇嗣是个乖巧的,不闹人呢。”
提起这个,她也说起往日她怀着皇嗣时的情景,推心置腹给邰谙窈传授经验。
皇后提起嫡子,眸色柔和了许多,泛着温柔余韵,她忍不住地摇头唏嘘:
“朝儿就是个闹人的,怀他时,本宫险些被折磨得丢了半条命。”
她一口一个孕期吐得昏天黑地,晚上睡觉也睡不好,时常被抽筋疼得哭醒。
时瑾初忽然推了下杯盏,杯盏撞在装着瓜子的盘子上发生清脆的声响,让人心底不自觉地一紧,皇后止住话头,就见时瑾初掀起眼朝她看来,语气微有不虞:
“她胆子小,你和她说这些作甚。”
皇后这时仿若才发现邰谙窈的脸色不对,她稍有些歉疚:“是本宫不好,一提起朝儿就没完没了,仪昭容是否吓到了?”
皇后都道歉了,邰谙窈还能怎么办?
她只能白着脸,脸色勉强地摇头:“臣妾没事。”
邰谙窈轻轻地攥住时瑾初的衣袖,不得不说,如果皇后今日的目的是来吓唬她的,那么皇后无疑是成功的。
怀孕后,邰谙窈难道只觉得欣喜么?
当然不是。
她记得云修容难产时的情景,刻骨铭心,她早就知道女子有孕是件一条腿迈进阎王殿的事情。
她有不安,有害怕,也有迟疑和彷徨。
她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心底的不安,她也竭力地按下去负面情绪,她告诉自己,宫中不是没有成功诞下皇嗣的妃嫔,她未必不能是其中之一。
但今日皇后的一席话,就差摆明了告诉她,她怀孕期间不会安稳。
邰谙窈抬眸,她勾起一抹浅淡的笑,仿佛没有听出皇后话中的恶意,轻声道:
“皇后娘娘当初那么艰难都熬过来,臣妾相信臣妾也一定能平安诞下皇
嗣的。”
皇后也朝她看来,四目相视间,她唇角幅度不变,应和道:“仪昭容是个有福气的,又被皇上庇佑着,当然会平安无恙。”
邰谙窈听出她的言不由衷,心底有点腻歪,她转而找上时瑾初,瘪唇道:
“好难喝。”
她将装着酸梅汤的杯盏推给时瑾初。
邰谙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自己怎么样会招人恨。
但她现
在心底不舒坦,其余人也都别想舒坦!
皇后笑容淡了淡,这宫中妃嫔能得时瑾初一点青睐都会视作恩典,今日换做任何一位妃嫔,便是觉得再不合口味,也会如含蜜意。
谁会像仪昭容一样挑三拣四?
偏有人纵着她,半点不觉得有什么,时瑾初接过杯盏,随意撂在案桌上:“难喝就不喝。”
皇后平静地看着这一幕。
在宫人终于给她端来茶水,也同时给邰谙窈端来一杯和了玫瑰清露的温水。
皇后是个见识广的,所以,她在第一眼就认出邰谙窈喝的是什么,她垂眸抿了口茶水,咽下去后,舌尖仿若还残余了些许涩味。
玫瑰清露是贡品,宫中一共存有十来瓶,年初时就有一半被送去了合颐宫,剩下的一半,其余妃嫔都还没尝到味,估计又会落到仪昭容腹中。
皇后忽然觉得她这一趟来得没有任何意义。
她提起嫡子时,时瑾初也只担心他的宠妃是否会被吓到。
他全然忘记了他觉得会吓到女子的那些艰辛都是她曾亲自体会过的。
皇后放下了杯盏,借口提了宫宴位置安排一事当作是自己来御前的目的,很快,她笑着道:
“各位诰命也快要进宫,臣妾先回去安排了。”
时瑾初淡淡颔首,没有留她。
邰谙窈要起身恭送她,也被时瑾初拉住,口吻淡淡地斥她:“瞎折腾什么。”
邰谙窈顺势坐下,软声道:
“臣妾送皇后娘娘,怎么就是瞎折腾了。”
皇后仿佛没有听见,她径直出了养心殿,今日暖阳甚好,但到底是秋末,冷风呼啸时刮得人脸颊生疼。
问春身子不好,跟在她身边伺候的是问夏。
问夏替她披上鹤氅:“娘娘小心身子。”
皇后站在养心殿前,她回头望了一眼养心殿的牌匾,视线不由自主地望向游廊下。
御前宫人岁月静好地守在殿门前,合颐宫的
奴才也躲在游廊下挡风,一眼瞧过去,居然让人有点分不清哪个是御前的宫人,仿佛浑然一体。
皇后收回视线,她拢了拢衣襟,制止冷风灌入,她垂下视线,语气淡淡道:
“起风了啊。”
问夏听不出她是否有言外之意,也不想听出来,只当她是表面意思:“各位诰命夫人就要到了,娘娘早些回宫吧。”
皇后没拒绝,她上了仪仗。
仪仗被抬起来,位置一旦高了,能看见的东西也就多了,皇后就看见了邰谙窈的仪仗。
她来得早,恰是晨光熹微时,仪仗也没什么挡风遮阳的帘子。
皇后收回视线,轻缓道:
“马上就到了午时,怪不得本宫觉得有些晒人。”
问夏是个安静的,惯来不会多嘴,闻言,也只道:“奴婢让他们走林荫小道。”
一刻钟时,邰谙窈也离开了养心殿。
仪仗从养心殿回合颐宫的
路上,暖阳晒人??[]『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邰谙窈不自觉地偏了偏头,有些不适地蹙了下黛眉。
秋鸣余光瞧见,低声让宫人变了条道路。
抬仪仗的奴才都是了解这宫中的路的,挑了条遮阳又离合颐宫近的小道,他们脚下稳,知晓快是要午膳,他们稍稍加快了些许脚步。
皇后的一席话对邰谙窈到底是有影响,她情绪不是很高涨。
忽然,邰谙窈好像听见有人喊她,她抬起头去看,就见转角处周贵嫔和姚嫔的身影,不止她们二人,叫邰谙窈惊讶的是,高嫔也和她们在一起。
邰谙窈有点好奇。
这三人怎么凑到一起的?
虽然曾经在合颐宫这三人也经常碰面,但她心知肚明,高嫔和周贵嫔二人的交情其实并不深。
彼此还有一段距离,邰谙窈就没让仪仗停下,只听见周贵嫔抬声道:
“我们刚从合颐宫准备回去,没想到这么巧就遇上了。”
今日请安后,知晓下傍晚有宫宴,众妃嫔都有点心不在焉的,她回宫路上被高嫔叫住,问她是否一起去看望邰谙窈。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今日是万寿节,众人晚上都会去太和殿,只有邰谙窈一人落单,合颐宫难免会冷清,她想去陪邰谙窈说会儿话。
周贵嫔扫了眼高嫔的腹部,颇有点一言难尽。
但她还真的不放心让两个孕妇单独凑到一起,只好跟着一道而来。
结果可想而知,邰谙窈根本不在合颐宫。
周贵嫔心底也松了口气,谁能想到居然这么巧地就碰上了。
周贵嫔颇有点恨铁不成钢,觉得邰谙窈真是会挑时间,但凡她再晚上一点,也不至于直接撞上。
邰谙窈惊愕:“你们从合颐宫来的?”
话音甫落,邰谙窈刚准备让仪仗停下,就在这一刻,变故横生——
邰谙窈只觉得仪仗一晃,忽的整个仪仗往一角落歪去,她脸色骤变,她只听见秋鸣和周贵嫔的慌乱声,或许还有其他人的,但她没有听清,她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就从仪仗上栽下去。
在栽下去的一刹间,邰谙窈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护住小腹!
或许是许久,又或许只是一刹那,邰谙窈的感观全部空白,隔了许久,她才能听清外间的声音,她许是砸在人群中,有人护住了她,她居然没感觉到腹部传来太大疼意,但她听见有人不敢置信的惊呼声。
邰谙窈被这一阵惊呼声吓得脸色煞白,双手紧紧护住小腹,浑身紧绷,半点不敢放松。
许久,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睁开眼,就见到秋鸣和宫人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不止如此,还有一个人。
高嫔脸色煞白,没有一点血色,额头仿佛疼出了冷汗,整个人痛苦不堪,邰谙窈慢半拍意识到——高嫔也在她身下。
这个认知让邰谙窈呼吸一紧。
周贵嫔慢了一步,她视线落在高嫔身下,忍不住震惊地捂住嘴,失神呢喃:
“天呐……”
姚嫔也骇然地变了脸色。
秋鸣和宫人手忙脚乱地将她扶起来,邰谙窈怔怔地望着高嫔,高嫔今日穿身银白色的裙装,于是,那抹殷红在她的裙裾格外明显,鲜血越来越多,染红了众人的眼。
梢芝哭着扑到高嫔跟前:
“主子!”
这一声叫醒了所有人,邰谙窈背部还有些疼,但她尚能站稳,她望着高嫔趴在地上,疼得眼泪一直掉,她动了动嘴唇,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这幅模样太过骇人,尤其是她裙裾上的殷红。
秋鸣咽了咽口水,低声喊她:“娘娘。”
邰谙窈掐紧手心,强迫自己冷静,这里距离合颐宫最近:
“把高嫔抬到合颐宫!”
“传太医!”
邰谙窈闭了闭眼,高嫔身下留血的一幕不断回荡在她脑海中,她袖中的指尖控制不住地
轻颤:“派人去请皇上和皇后,还有……太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