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星星 作品

第 125 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时瑾初抱着邰谙窈出了坤宁宫后,脚步渐渐放缓,邰谙窈察觉得到,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趴伏在时瑾初颈窝中。

气氛有些许的微妙。

许久,眼见要到合颐宫了,有人问她:

“还疼不疼?”

邰谙窈听出了什么,她忍不住地埋了埋头,安静许久,她闷声:“疼。”

时瑾初没再问。

邰谙窈却仿佛有点难耐,她偷偷地觑了他一眼,堪堪低声:

“……我怕您心软。”

废黜皇后不是一件小事,尤其是在皇后膝下有嫡子的情况。

时瑾初垂眸看她一眼,邰谙窈咽声,她喊疼时,时瑾初已经下令废后,她完全不需要再做戏。

但她就是看皇后不顺眼,最后也要给皇后添堵一下。

她能理解皇后要给二皇子铺路,但是,作为被害者,她厌恶皇后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到了合颐宫,时瑾初将她放置在床榻上,李太医也到了,他让李太医给她诊脉。

邰谙窈伸出手让人诊脉,她趴在案桌上,她时不时地觑一眼时瑾初,见他不说话,她眨了眨眼眸,轻声:

“您不生臣妾的气么?”

时瑾初垂眸,淡淡道:“生你什么气。”

时瑾初不是傻子,他当然看得出今日一事中处处都有女子的手笔。

但这天底下没有只许别人害她,不许她反击的道理。

况且,皇后的罪证作不得假,不论谋害妃嫔还是毒害皇嗣一事,都不容得她继续坐在皇后的位置上。

时瑾初最初让皇后坐在后位上,是他觉得皇后聪明,也是个拎得清的。

如今看来,她有些聪明过头了。

至于邰谙窈,时瑾初早就知道她纵是再可怜时,也不是良善之人。

在宫中,良善之人总是活不久的。

他从未盼着邰谙窈良善,他希望邰谙窈能活得长长久久。

邰谙窈握住手帕:

“您不觉得臣妾工于心计?”

时瑾初轻嘶了声,觉得这个问题真不好回答,他沉默了一阵子,才斟酌着语句:“杳杳,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邰谙窈被说得一懵。

下一刻,什么微妙的情绪都散得一干二净,她臊得脸颊通红:

“皇上!”

他那话是在明里暗里地说她蠢笨?

那点沉重的气氛立时烟消云散,时瑾初按住她的肩膀,颔首淡定道:“太医正在诊脉,别激动。”

再说,他说得有错么?

论心机,她拍马也赶不上皇后和敬妃二人。

她顶多算是多疑和谨慎罢了。

时瑾初想起她在坤宁宫时红着眼也要替杜修容说话的场景,忽然觉得她多疑的这个优点也要消失了。

想到这里,时瑾初对她道:

“不要轻易相信人。”

时瑾初自幼生存在宫廷,很清楚利益能彻底改变一个人,没什么人是值得永远相信的。

邰谙窈还被他气得够呛,脱口而出:“那您呢,臣妾也不该信您么?!”

话音甫落,殿内气氛随之一变。

邰谙窈觉得替她把脉的手一紧,显然李太医是被她吓到了。

邰谙窈也骤然回神,她意识到自己失言,刚要解释,就听见时瑾初垂眸淡淡道:

“嗯,也别信。”

他声音不轻不重,却硬生生地砸入邰谙窈心底,她倏然一怔,控制不住地抬起头。

时瑾初伸手替她拢过侧脸上的青丝,轻抚她脸颊。

人心易变,一时的承诺和情谊都当不得什么。

她不信他,于她而言,才是最好的结果。

邰谙窈听出了什么,她忍不住地呼吸一轻。

李太医按住心底的惊骇,惯来明哲保身的人,都忍不住地看了皇上和仪昭容一眼,遂顿,他埋下头,只当听不见殿内的对话。

*******

时瑾初带着邰谙窈走了,但坤宁宫内却没有结束。

皇后的哭喊没能唤回皇上,众人就知道今日的结局已定。

敬修容死死地盯着皇后,在众人惊愕中,她上前狠狠地扇了皇后一巴掌,皇后捂住火辣辣的脸颊不敢置信,众人皆是哗然,被吓得一跳。

皇后虽是被贬,但余威尚在,谁都没想到敬修容敢这么做。

但一想到皇后害得大皇子不能生育,她们只要带入敬修容一想,就觉得这一巴掌根本不能解恨!

皇后捂住脸,她抬头望向敬修容,头一次觉得敬修容令人害怕,她想斥责,却发现自己如今没了身份,敬修容阴冷地望着她,她一字一句道:

“废后乔氏,我不会放、过、你、的。”

话落,她转身就走,脚步踉跄也匆忙。

她要回去,请太医替她的皓儿诊脉,万一呢

?万一她的皓儿尚存希望。

那一声废后,让殿内沉默下来。

废后?

乔氏瘫倒在地上,眼神空洞,半晌都没有爬起来,也没有人在乎。

只是敬修容一走,这满殿狼藉就只能由杜修容接手了,杜修容眼神稍闪,她皱了皱眉,像是有些头疼。

余留的宫人不安地问她:

“娘娘,废后该怎么办?”

有了圣旨在,没人敢再称呼乔氏为皇后,地位一瞬骤变,令人有些回不过神。

杜修容头疼地按了按额间:

“皇上说了,让她安置冷宫,带过去吧。”

她瞥了眼地上的姚嫔,轻叹了一声:“将她们都带回去吧。”

宫人立刻按着她的吩咐办事,姚嫔被拖走,离门口一步之遥时,她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她看见了周贵嫔,周贵嫔也沉默地回望她。

她视线下移

,周贵嫔手腕上果然没了那条玛瑙手链。

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她还是没能发出声音。

周贵嫔看出了她想要说话。

或许她是想要道歉。

但周贵嫔已经不在乎了,她从不是以德报怨的性子,她会因往日情谊而觉得难过,却不会再对姚嫔心软。

让她在意的是,姚嫔下意识地往她手腕上看的那一眼。

周贵嫔的猜测成真,一颗心不由得沉了沉。

坤宁宫的人都处理完,但杜修容没有忘记,当时罪证上还有一位赵美人。

对于赵美人,杜修容其实是觉得有点棘手的,她这个人尚好,叫人觉得难办的是她背后的赵家。

不过也仅此而已,再棘手,难道有皇后棘手么?

杜修容平静地吩咐:

“派人去合颐宫一趟,求问皇上,赵美人该如何处置?”

仪昭容在替自己的生产做打算,皇后倒了,敬修容一心都是大皇子,即使回过神,针对的也是废后,时至今日,仪昭容总算能安心待产。

杜修容在踏出坤宁宫时,心底清楚,明日早朝必然不得安宁。

邰谙窈被血腥味刺激到,到底还是喝了一碗安胎药。

药有安神作用,她情绪绷了一日,现在松懈下来,困意就席卷而来。

时瑾初等她睡下后,才出了合颐宫。

他望向魏嬷嬷:“照顾好她。”

彼时恰是午后,

哪怕是腊月寒冬,也难免有烈阳,树荫婆娑,时瑾初一出来,寒风呼啸而来,立时吹散了从殿内带出来的暖意。

张德恭恭敬地候在一旁,待他出来,才低声问:

“皇上,杜修容派人来问,赵美人该怎么处理?”

张德恭心底不由得叹气。

他觉得赵美人一手好牌被打得稀烂,凭借赵美人的家世和祖父蒙阴,她什么都不需要做,等上几年,她起码也会落得一个妃位。

待日后,她再诞下一位皇嗣,不论皇子公主,她往后余生也都有了依靠。

可惜,她一而再地糊涂。

就如同二皇子不能一直保住皇后一样,赵家也不可能一直保住赵美人。

时瑾初回头看了一眼殿内,他淡淡道: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张德恭没有意外这个结果,没人能够一直拿着免死金牌。

消息传到钟粹宫,杜修容没有过多犹豫,就下了命令,将其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同废后作伴。

时瑾初没再过问这件事。

倒是邰谙窈醒来时,觉得有点惊讶。

秋鸣纳闷:“她谋害皇嗣,不处死她都是便宜了,娘娘惊讶什么?”

邰谙窈组织着语言,和她解释:

“对于别人来说,保住一条性命或许是恩典,但对赵氏来说,未必如此。”

往日人人都说良妃清高,但邰谙窈觉得,这宫中最清

高的人莫过于赵美人了。

良妃死前,和她说过赵修容。

赵家显赫?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让她的恩宠来得轻而易举,她暗中挑拨良妃和冯妃,坐山观虎斗,从她被贬美人那日就瞧得出,赵美人是自觉和时瑾初的情谊是不同的,否则不会将情爱二字挂在嘴边。

她觉得自己只图情爱,不沾名利,于是认为自己出淤泥而不染,再是做出狠毒之事,也是情有可原。

邰谙窈很难评价。

秋鸣皱了皱脸,嘀咕道:“管她作甚,她不乐意,想死难道还不简单?”

谁都没想到秋鸣会一语成谶。

傍晚传出消息,宫人将赵美人迁入冷宫时,赵美人抵死不从,以死相逼,要求见皇上。

邰谙窈目瞪口呆,她挪开视线望向秋鸣,秋鸣讪笑:

“奴婢就是胡说,哪里想得到她真能这么闹腾。”

邰谙窈其实有点好奇赵美人见时瑾

初是要做什么。

但她意外的是,一炷香后,她在合颐宫见到了时瑾初。

邰谙窈惊愕,甘泉宫和合颐宫离得可不近,时瑾初要是去甘泉宫,不可能这么快地赶到合颐宫。

所以,时瑾初没去?

邰谙窈不解,也就问了出来:“您没去甘泉宫么?”

时瑾初眉眼情绪都冷淡了些许,他平静道:

“她以死相逼,朕就得去见她?”

他最厌烦有人逼迫他。

邰谙窈眨了眨眼,她迟疑了一下,问:“您就不担心她真的会自裁?”

时瑾初一顿,他垂眸和她对视:

“人都是会得寸进尺的。”

“今日她要求朕去见她,来日会不会再提别的要求?”

邰谙窈咽下声音。

的确,如果今日时瑾初去见了赵美人,会不会让赵美人觉得时瑾初舍不得她死,从而变本加厉?

邰谙窈皱住鼻子,闷声咕哝:“您还没回答臣妾的问题。”

时瑾初的语气平静:

“她想死,谁拦得住。”

又不是他逼着赵美人死,难道还要他给赵家一个交代不成?

说到底,赵美人敢如此行事,她的底气还是来自赵家。

邰谙窈没忍住朝时瑾初望了眼,往日赵美人也得宠非常,如今以死相逼也不能让他另眼相待。

如此薄凉,加上临近待产,她难免胡思乱想,邰谙窈不由得想起当初云修容难产一事。

她下意识地扯住手帕,她垂眸问:

“如果今日换作是臣妾呢?”

时瑾初沉默一会儿,他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垂眸轻描淡写道:

“你要见朕时,朕何时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