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在看见时瑾初的那一刹,邰谙窈脑海中都有片刻的空白。
她震惊于此时会在陈家看见时瑾初,一时间没发现在听见她的称呼,会客厅都安静下来。
陈太守和陈夫人对视一眼,掩住眼中的惊愕。
陈夫人脸色稍变:
“杳杳,不可放肆。”
话落,陈夫人把邰谙窈拉到身后,恭敬地对时瑾初福身:“杳杳常年待在府中,甚少见外人,如有冒犯之处,还请皇上恕罪。”
邰谙窈刚回神,又被舅母口中的皇上二字砸懵了。
她怔怔地看向时瑾初,蓦然醒悟,怪不得。
怪不得他们一口一个贵人来衢州,怪不得贵人会住在行宫内,怪不得他会知道邰家。
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是她不肯去想。
时瑾初也望向邰谙窈,没错过她一刹间的怔愣,他轻微颔首:
“没有冒犯。”
时瑾初本来是想循环渐进的,毕竟小姑娘如今年龄小,他也担心会吓坏了人。
但是——
时瑾初眸色稍深地看了眼跟着邰谙窈一起进来的陈远川身上,眉眼间情绪有一刹间寡淡,陈太守和陈夫人都察觉到什么,陈夫人不由得担忧地看向陈远川。
陈远川顶着时瑾初的视线,他陷入了沉默。
许久,时瑾初打破了安静,他语气淡淡地问:
“朕记得陈爱卿现在应该是在行宫才对。”
众人心底蓦然咯噔了一声,也是这时,她们骤然反应过来,为何陈远川忽然忙碌了起来。
时瑾初的视线落在陈远川身上,压得他一点点低下头,许久,他艰难堪声:
“今日是臣休沐日。”
时瑾初仿若勾了下唇,他语气不明地“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邰谙窈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她下意识地出声:
“时——”
话音未落,邰谙窈就意识到不妥,她转而道:“皇上?”
时瑾初是坐在了位置上的,在邰谙窈唤他皇上时,他蓦然握住了杯盏,没人察觉到他心底的那一刻情绪汹涌。
陡然回到这个时候,他连见邰谙窈一面都困难。
她如今不记得他。
唯独他一人有着那些记忆。
——她也根本不知道,他想她了。
时瑾初没有第一时间回应邰谙窈,
但他收回了看向陈远川的视线,他耷拉下眼眸,语气仿若淡淡:
“让朕和她单独聊聊。”
陈夫人下意识地觉得不妥,但当时瑾初掀起眼朝她看来时,她呼吸一紧,立时想起眼前人的身份,根本不是她能违抗得了的。
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陈夫人路过陈远川,拉住陈远川的衣袖,隐晦地将人硬生生地拉了出去。
在退出会客厅的那一刻
,陈远川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他如此聪慧,岂能不知道时瑾初的意思?
陈太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许久,他沉声道:
“不论是为了陈家,还是为了杳杳,你都得把不该有的心思彻底断干净!”
陈远川一直没有说话。
陈夫人从未见过陈远川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即使被杳杳隐晦地拒绝,他也只是默默退了一步,仍是以自己的方式努力着。
杳杳身体正在好转,他决心又那般强烈,陈夫人到底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否则,她怎么允许陈远川单独带着邰谙窈出门?
陈远川扯唇,仿佛是想笑,却半晌都没能笑出来,他问:
如果我再快一点,结果是不是就不同了。?_[]?『来[]amp;看最新章节amp;完整章节』”
他仿佛在问陈夫人,又仿佛不止在问陈夫人。
陈夫人眼底闪过一抹心疼,她没给陈远川希望,而是直接琢磨他的奢望:
“你真觉得你和杳杳有可能么?”
陈夫人低声:“杳杳一向清醒,她从来都知道怎么做才对她最好的选择。”
因为陈家对她有恩,所以邰谙窈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和陈远川在一起。
陈夫人到底是于心不忍,没说出再残酷的话。
圣上看中一人,不论其是否嫁人,结果都不会改变。
圣上登基数年,谁都看得出他本就是一意孤行的人。
臣妇又如何?
改个出身,对皇上而言,轻而易举。
会客厅内不知道外间的对话,邰谙窈怔怔地看着所有人都退下去,在室内只剩下她们二人时,邰谙窈倏然清醒地意识到一件事——
在时瑾初指明要见她的那一刻,她的前路就已经注定了。
她只剩下一个选择了。
邰谙窈脑海中很乱,有人在这时靠近了她,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距离一下子被拉开。
其实时瑾初轻而易举地就能她拉回来,但他站在了原地没动,室内的气氛在一刹间静得落针可闻。
邰谙窈的呼吸都不由得急促了些许,她咬唇又松开。
许久,终于有人说话,他问她:
“要不要去行宫玩?”
邰谙窈那些乱糟糟的思绪被这一声全部驱散,她下意识地问:“什么?”
时瑾初又重复地问了一遍。
邰谙窈迷惘地望向他,不懂他怎么将话题忽然扯到行宫上,时瑾初仿若很冷静地问她:
“你不是想见邰家人么?”
话落,他又说:“李太医也在行宫。”
四目相视,邰谙窈的脑海中倏然一片清明,她忽然听懂了他在说什么。
他在不断地给自己加筹码。
和邰家人见面,让李太医替她治病,都是他的筹码。
他好像也在不安。
邰谙窈呆住。
他是皇上,什
么东西对他而言都是唾手可得,他怎么会不安呢?
邰谙窈一点点地攥住了手帕,她心底蓦然涌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也不清楚原因。
她脑子好像也被糊住,迟钝地道:
“不是……您、等一下。”
时瑾初心底倏然一沉,她惯来最在乎她的身体,如今连李太医都引诱不了她了么?
其实,时瑾初也拿她有点束手无策。
她不像后来,被伤透了心,又有良妃在前做引子,被邰家送入宫中,叫她对权势不断地生出野心。
时瑾初太了解邰谙窈了。
他的确能够一道圣旨让邰谙窈入宫,但他断了她其余选择,她心底总不会觉得高兴的。
邰谙窈终于理清了思绪,她不解也慢腾腾地问:
“您是在哄我?”
时瑾初倏然一顿,他没有想到这时的邰谙窈居然会这么直白,顿了下,他才问:
“不行么。”
邰谙窈忍不住地握紧手帕。
他说得那么轻松,好像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邰谙窈心底念着荒唐二字,脑海中却是乱哄哄的一片,她胡乱说道:
“您骗人。”
时瑾初一见她这模样,就知道她又钻牛角尖了。
她不断否认时瑾初会哄她一事,追根究底,还是她心底的自厌情绪作祟。
时瑾初塞了一样东西给她,清凉的触感让邰谙窈不得不回神,她低眸一看,那是一支雕刻成芍药绕枝的玉簪。
她才看清,又被某人夺了回去。
邰谙窈错愕,她顾不得那些乱糟糟的情绪,不敢置信地望向时瑾初。
怎么会有人送了东西,又收回去?
时瑾初觑了她一眼,不紧不慢道:
“这是生辰礼,还没到你的生辰。”
时瑾初顶着某人难以置信的视线,慢条斯理地把玉簪收好,他再问:“行宫有温泉,也能泛舟游湖,杳杳当真一点也不想去么?”
邰谙窈脸上憋出了些许绯红,她刚刚怎么会觉得他是在哄她?
他简直性格恶劣得令人发指!
邰谙窈最终还是被时瑾初拉出了陈家。
她否认不了,时瑾初真的很了解她,他抛出来的筹码没有一个是她舍得拒绝的。
从衢州城到行宫的要有将近两个时辰的路程。
邰谙窈没有和时瑾初同乘一辆马车,在二人出门时,陈夫人顶着时瑾初的视线,硬是保持镇定地让下人准备了马车。
邰谙窈也被陈夫人单独拉住,陈夫人敛下复杂的情绪,隐晦地低声:
“不得已也好,心甘情愿也罢,既然只有一条路,杳杳都要安安稳稳地走下去。”
邰谙窈鼻子倏然有点发酸。
陈夫人抬起手,好似是在替邰谙窈整理衣裳,她没有想过邰谙窈会这么快地面临这一幕,该嘱咐的话太多,她只能言简意赅:
“自矜自持,你把自己看得重,别人才会尊重你。”
人总是不懂得珍惜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
这也是为什么她冒着顶撞时瑾初的风险,也非要给邰谙窈单独准备一辆马车。
况且,流言是一把刀,能将女子生剥活剐。
邰谙窈吸了吸鼻子,她忍住眸中的酸涩,低声:
“杳杳谨记舅母教诲。”
她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时瑾初站在门口,不急不躁地等着她。
暖阳透过树荫洒在他身上,让他身影有一刻看得不真切,让邰谙窈也不由得生出一种错觉——他好像本不该存在一样。
风吹过树梢,拂动树叶,斑驳的树荫从男子身上褪去,他的身影又逐渐清晰起来。
他视线稳稳地停驻在她身上,没有一点的偏移,好像这世间只有她值得他瞩目。
让她清晰地认识到
他的存在。
蓦然,邰谙窈想起那日时瑾初在秋明寺说过的一句话。
——我为你而来。
这句话仿佛越过时间长河,在这一刻如同宿命般地深深印刻在她脑海中。
邰谙窈呼吸都轻了些许,她转身朝时瑾初走去,一步步,她走得缓慢,却也没有半点迟疑。
她离他越来越近,时瑾初下意识地伸手,像是想去牵她,遂顿,又不着痕迹地收了回去。
邰谙窈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
他好像很习惯来牵她。
仿佛二人本就是格外亲昵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