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星星 作品

第 156 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出城往东,一个时辰左右到了行宫。

进了行宫后,邰谙窈终于对时瑾初的身份有了实感,一路走来,凡能看见的人都离得远远的就福身行礼,一举一动间没有半点声音,待一行人过去许久,邰谙窈再回头,依旧见那群人埋首跪着。

邰谙窈隐隐能察觉到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让她有些许的不自在。

有人不着痕迹的朝她身前站了站,将她挡在了他身后,隔绝了其余人的视线,邰谙窈轻握住了手帕,一瞬间,浑身的不自在好像也褪去,她在陈家是的那点恼意早随着时间消失殆尽,她迟疑地问:

“您是要带我去哪儿L?”

时瑾初偏头看她,淡淡道:“不是要见他么?”

邰谙窈知道时瑾初说的是谁,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她轻颤了下眼眸。

说的总比做的轻巧。

她也知道她不该对邰家抱希望,但有些情绪是不受人控制的,她的确想见邰家人一面,或许只有真的见到邰家人的态度,才能让她彻底死心。

邰谙窈一路跟着时瑾初走,到了勤政殿,时瑾初往女子看了一眼,提声让人传了邰员昃。

邰谙窈的心跳声倏然变快,砰砰得仿佛要跳出胸腔,要撞在肋骨上。

情绪汹涌得让她对自己都有点厌恶。

时瑾初能传邰员昃来见,其实已经说明了一件事——邰员昃真的来了衢州,也真的没有要去看望她。

不待她自我厌弃越来越深,倏地,有人碰了碰她的肩膀,时瑾初和她离得好近,仿佛他一伸手就能把她拥入怀中,邰谙窈心神一乱,立即想不起刚才的情绪,时瑾初问她:

“你说要在这里见他,还是要去后面?”

邰谙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所谓的后面就是隔着提花帘,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却是能够见将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邰谙窈知道时瑾初的好意,但她没有答应,她闷声:

“我是很见不得人么?”

她为什么要躲?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她想见家人再说正常不过了,不是么?

该没脸见人的,不应该是她。

蓦然,她额头一疼,邰谙窈错愕地抬起头,见到时瑾初刚收回手,不等她埋怨,就听见时瑾初没好气道:

“越说越不像话了。”

想见就见,何必埋汰一番自己?

邰谙窈捂住额头,心底情绪

复杂,她是了解自己的,惯来是个得寸进尺的。

如果是面对邰家人,她是肯定不会说出这种的话,即使是面对陈家,她也只会是乖巧的模样,邰谙窈也不懂,为什么在时瑾初面前,她就能自然而然透露一些心底的埋怨。

是因为时瑾初喜欢她?

但陈远川对她的心意也是格外明显,她却做不到这么自如。

在二人说话间,外面有人敲响了殿门:

“皇上,邰侍郎到了。”

邰谙窈下意识地看向时瑾初,时瑾初仿佛早预料到她的反应,扣住她的手,邰谙窈瞪大了眼,隐晦地瞪了眼时瑾初的背影,他怎么总是动手动脚的!

时瑾初拉着她坐到竹塌上,竹塌清凉,中间摆着一张案桌,案桌上被宫人们摆上茶水和糕点。

糕点是杏花酥。

邰谙窈眨了眨眼,她不受控制地往时瑾初看去,糕点中,她最是喜欢杏花酥。

这是个巧合么?

邰谙窈不得而知,但答案好像根本不言而喻。

时瑾初应了一声,殿门被推开,邰谙窈立即正襟危坐,她屏住呼吸看向来人,来人和她记忆中的人好像没什么区别,又好像判若两人。

她被送到陈家的时候,已经记事。

她记得爹爹,记得娘亲,记得两位哥哥,也记得姐姐,所以她念念不忘。

或许年龄增长,或许是仕途顺遂,他面有沟壑,却是越发沉稳,邰员昃也看见了殿内的女子,他来时也听说了皇上带了一名女子回行宫,但邰员昃只是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女子眉眼有点熟悉。

像是经常见到一样,但邰员昃没放在心上,他很快挪开视线,没再朝女子看一眼,面色如常地向时瑾初躬身行礼:

“臣见过皇上。”

邰谙窈的心脏骤然发紧得生疼。

邰员昃没有认出她。

她眉眼像娘亲,也和姐姐相似,舅舅和舅母也说过她眉眼和娘亲像了七成,但凡他记得他在衢州还有一个女儿L,他怎么能不认得她呢?

他连一点惊疑都没有,仿佛看见一个陌生人一样,规矩守礼地收回视线。

邰谙窈握住杯盏的指骨泛白,她低垂下头。

在一片寂静中,邰员昃不明所以,而这时,那位女子眸色些许晦涩地看向他,她喊了一声:“父亲。”

邰谙窈没有漏掉邰员昃的脸色在这一刻千变万化。

晌,他终于意识到她的身份,却是张了张口,没能说出一句话。

她内心好像没有了波澜,她只是觉得讽刺,也觉得好笑。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出口,邰谙窈却是忽然看懂了什么——十余年不见,他不记得她叫什么。

邰谙窈的一颗心在发紧,她口腔仿佛尝到些许血腥味,呼吸都有一瞬间的急促,时瑾初看出了什么,他脸色骤变,握住了邰谙窈的手,强迫她回神:“杳杳!”

邰员昃也愣在了原处。

时瑾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出去!”

邰员昃仿佛想说点什么,但他看着殿内的气氛,倏然发现自己好像格格不入。

皇上担心着他的女儿L,他这个做父亲的,却如同外人一样。

张德恭不敢耽误,把邰员昃请出了勤政殿,也立刻派人去请李太医。

不等李太医赶来,殿内就恢复了平静,邰谙窈倒在时瑾初怀中,她额头

有冷汗,闭着双眼,眼泪顺着眼角悄无声息地掉落,她呼吸依旧不稳,脸色和唇色在片刻间苍白得不像样。

她埋在时瑾初怀中,身子一点点地轻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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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瑾初的一颗心不断地往下沉,他喊她:

“杳杳。”

她浑身一顿,许久,她忍着情绪,眼泪汹涌地掉下,她哽咽说:“他不认得我,也不记得我。”

就算她表明了身份,他连她的名字也都想不起来。

时瑾初沉默了一阵子,他轻拍她的后背,他低声安慰她:

“不记得就不记得,我们不稀罕。”

邰谙窈的哭声一顿,她知道时瑾初的话没错,但是我们指的是谁和谁?

他怎么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把二人视作一体了?

邰谙窈倏地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时瑾初抱在怀中,她脑子立即清醒过来,僵硬又慌乱地从时瑾初的怀中推出来,她强行忽视掉邰家人带来的负面情绪,咬声:

“你、你……”

她磕磕绊绊许久,愣是一句完整的话都没冒出来。

分明时瑾初是担心她,也是怕她会发病,才会强行地让她清醒,她要是指责他,会不会显得过河拆桥?

邰谙窈觑见时瑾初的衣襟上被浸湿了一片,她脸上不禁染了些许绯红,她刚哭过,杏眸透彻被水洗过一样,湿漉

漉地瞧着人,让人眸色不由得一暗,时瑾初顿了顿,指腹擦过她脸上泪痕,问道:

“不难过了?”

邰谙窈倏然噤声。

是难过的,但或许是早有心理准备,再是难过也是有限度。

而且有一个人在不断地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好像腾不出太多心思去难过。

许久,邰谙窈低垂着眼眸,她堪声自嘲:

“难过又如何。”

人家不记得她就是不记得她,她哭来哭去,好像是在摇尾乞怜。

她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

“你说过,来行宫会带我泛舟游湖。”

她不想去想邰家,只能找点事情让自己转移注意力,或许时瑾初也看出来了,他让张德恭下去安排,与此同时,他见她眼眸依旧泛着红,低声问她:“饿不饿?”

现在已经过了午时,邰谙窈一日没用膳,但她不觉得饿,或者说,她没什么胃口。

想到什么,她低头看向案桌上的糕点,杏眸不由得轻闪了一下,她忽然问:

“你什么时候去烟雨楼买的糕点?”

陈远川常常会给她带来烟雨楼的杏花酥,所以,她一眼就认得出来这碟的杏花酥从而何来。

时瑾初一顿,他仿佛自然而然道:

“辰时。”

邰谙窈也安静了一下。

她记得,辰时左右,时瑾初应该还没有去陈家。

邰谙窈意识到什么,忍不住地握紧了手帕,她抬眸问:“所以,你早就计划好了?”

早就计划好要带她来行宫,否则,怎么会把糕点都买了回来。

还装模作样地问她意见。

时瑾初被问话,半点没慌,他坐在位置上,掀起眼眸望向女子,四目相视时,邰谙窈总是忍不住地移开视线,他眼中的情绪让人看不明白,却是如同天边的乌云压得让人心底沉甸甸的。

时瑾初轻描淡写地承认了邰谙窈的话,他计划得岂止是行宫?

邰谙窈被他噎住,却是难以反驳他什么,她望着那碟子杏花酥,许久,她低声问:

“皇上准备什么时候回京城?”

时瑾初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语气轻缓地回答她:“等你想好和我一起回去的时候。”

邰谙窈心脏猛然一跳,她不受控制地咬住唇,时瑾初总是这样,轻描淡写地冒出一些让人浮想联翩的话。

她抬起头,没有回避这个话题,她很直白

地问:

“那您打算以什么身份带我回去?”

她的话音仿佛透露出些许讯息,时瑾初轻勾唇,没有一点迟疑:

“除中宫外,不作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