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中酒 作品

64.嫌贫爱富的黑月光(13)

第二日 , 乌淳果真将装着白色兔子的竹笼 , 放到了院落门口 。

齐朝槿在竹编大门底下发现的 , 不过没有见到送者的人影 , 但他记得水鹊之前喜欢那只白兔子 , 也能猜出来是偶尔与水鹊有往来的猎户送的 。

他一手提了竹笛 , 另一只手还挽着木盆 。

刚从外面捣衣回来 , 木盆里除了洗净的衣衫 , 还有盛了四分一陶碗的草尖露水 。

这日是八月初一 , 六神日 , 清早取碗露水同朱砂一起研磨 , 小指蘸上朱砂水 , 点在额心与腹部 , 可以使孩子去除百病 , 不受疾病侵扰 。

大融江南一带把这样的习俗叫做 “ 天炒 “。

兔子笼搁置在灶房边养着小鸡的矮篱笆外 , 他在院落里研磨朱砂水 。

秋天的日光暖融融的了 , 今日书院放假 , 水鹏还没睡醒 。

齐朝槿回到卧房里 , 卷起竹帜 。

日光流进来 , 水鹏抱着布夹被 , 里面缝了茅花絮 , 正适合秋凉时节 。

他眼普都没睁开 , 伸手掩了掩光线 , 侧过身背对窗子还要继续睡 。

被子全让他一个抱了 , 分明也没那么冷 , 还伸出一条腿到被面上夹着 , 夹得絮被皱皱巴巴的 。

亵裤因为翻身的动作往上挪 , 裤脚下露出细巧的足踝来 , 肌肤阳春雪似的 , 堪堪要融化在煦睡秋光里 。

絮被的一个被角就压在侧脸底下 , 挤得脸颊肉和唇瓣都堆起来 。

齐朝槿立在床边 , 清清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 , 日影移动 , 他才恍然醒来一般 。

捧着碗朱砂水 , 骨节分明的小指用指腹一蘸 , 温温凉凉 , 点在秀气的眉眼中间 。

丹砂色泽朱红 。

点缀在清灵灵纯然的一张脸上 , 莫名生出几分俏俏的靡丽 , 真像了话本里勾勾手指就叫穷书生神魂颠倒的狐妖了 。

齐朝槿怔怔地盯着他瞧 。

薄薄的眼皮颤一颤 , 水鹊眸开眼睛醒来看到是他 , 自然而然地弯弯唇角 , 一双手就攀到齐朝槿肩颈上 , 亲昵地贴近他 ,“ 齐郎 …... 今早吃什么啊 ?“

双手环着 , 手臂上一点软肉就这么夹着齐朝槿发僵的肩颈 , 馥郁的香气闷闷地全涌过来 。

又像光靠一身香气就能使人皈依的小菩萨 。

齐朝槿的身形愈发硬巴巴得和铁打铜铸一般 。

“ 桐皮面 。 “ 他睽咐发淼 , 淡声回答 。

水鹏松开他 , 齐朝槿挪远的手还握着那朱砂水的小陶碗 。

他疑惑地问 :“ 这是做什么的 ?“

他就是因为点在眉间凉凉的水醒来的 。

齐朝槿向他解释 :“ 露水磨朱砂 , 六神日点在额腹 , 祛百病 。“

“ 原来是这样 。“ 水鹊点点头 , 他自觉地撩开亵衣 , 用嘴咬住 , 好空出手来去禄床边案几上的木梳子 , 边梳头 , 边咬着衣角口齿不清地说道 :“ 好了 …... 泥点吧 。“

他说话黏黏糊糊的 。

齐朝槿却眼睛被烫到一般移开视线 。

水鹏半分不在意 , 撩起褪衣又急又快 , 咬着那衣角 , 连自己胸口与腰腹一并凉丝丝的都没发现 。

齐朝槿只是余光一警 , 就见到了随着呼吸起伏 , 雪白的肌肤上鼓起来的一小抹粉弧 。

分不清是朱砂水的红 , 还是那圆圆的晕粉 , 色泽更漂亮 。

他怕点歪了 , 水鹊还好端端梳着乌发等他作天灸 , 齐朝槿只能半覆眼皮 , 尽量让自己不去在意 。

小指僵硬地揭在朱砂中 , 指腹微清 , 轻轻点在小小的肚脐眼上方一寸的位置 。

齐朝槿耳朱根滚烫 , 急匆匆地摘开脸 , 望着地面 , 哑声道 :“ 好了 “

水鹊松开嘴巴 , 上下唇刚才隔着衣角互相咬着 , 现在放开了就是红泗泗的 。

齐朝槿将陶碗搁在案几上 , 帮水鹏用簪子束起乌发 , 问他 :“ 后山的板粟熟了 ,

待吃了早饭 , 你要一起去捡因 7“

水鹊 :“ 嘲嗅 。“

后山上之前摘山桃的地方附近 , 有几棵栗树 , 好多年头了 , 落下来的板栗用手套裹着捡起来 , 齐朝槿说到时候傍晚回来了做糖炒板栗 。

“ 中午我要到城北陈氏书画铺去 。“

齐朝槿问他要不要进城 。

水鹏愚着反正也没什么事情 , 吃了星午饭就跟着齐朝槿进城去好了 。

从西南门进去 , 还是熟悉的坊市街巷 , 但是忽地每家铺子前都挂起了花灯 , 有的还扎起了金红彩布装饰 , 尤其是高高的鼓腹楼 , 旗幡招展 , 用彩色绸帛结扎起椴架 , 结了花鸟流苏的饰品 , 贴上橘红桂红的灯笼。

齐朝槿看他好奇 , 说道 :“ 八月十五快到了 , 铺子考板都在准备 。“

长州县的中秋灯会是每年的重头戏 , 届时的夜市 , 满城上下灯烛映照 , 火树银花 。

水鹊忽然一手扯住齐朝槿的袖子 , 另一只手不太好意思地掩了掩自己额头的朱砂点 , “ 怎么都是小孩子点的 …...“

他就没见到大人还点额头朱砂的 , 不是祛百病吗 ?

难道是专门祛小孩的百病 ?

水鹏拙眼一看齐朝槿 , 他额头干干净净的 , 于是喧啡咕咕道 :“ 你怎么自己不点 , 光给我点了 …...“

满大街就他一个大人点了朱砂 , 剩下皆是斗草 、 打木陀螺的小孩 , 水鹊感觉怪害腹的 。

齐朝槿理所当然地解释 :“ 水鹊 , 我已二十有一了 “

换言之 , 他已然及冠一年了 。

水鹊差点忘了 , 自己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 系统将他的身体年龄调整到了 18 岁 。

可不就还是少年郎 。

他还是有点不大好意思 , 视线往旁的地方撒去 , 却蓦然顿住 。

高大眼熟的胡人男子领头 , 旁边跟了三两个同样眉深鼻高 , 但着袍服 、 戴巾子的胡人 , 还有一个身材瘪削干巴 、 蓉着一把黑胡须的中原男子 , 瞧着像文人装束 。

一行人进了鼓腹楼 , 酒楼小厮招待着 , 引着他们到楼上的包间去 。

里头除了乌淳 , 其他的面孔水鹊毫无印象 。

联想到乌淳这几日的反常 , 水鹊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

“ 怎么了 7“

齐朝槿追着他的视线方向看去 , 这个时候已经看不见他们一行人的踪影了 。

水鹊眼珠转一转 , 摊开手心 ,“ 齐郎给我一些钱 , 我要到西大街梅家食铺去吃小食 , 不陪你去城北了 , 走这么远路 。“

西大街梅家食铺卖许多小食点心 , 还卖鸡碎 、 腰肾的风味小吃 , 每份才十五文 , 因为物美价廉很受长州县人的喜欢 。

这边是城西南 , 走到城北差不多还要半个时辰 , 齐朝槿也觉得远了一些 , 水鹊不愿意走的 。

就给了他一百文 , 让到时候在梅家食铺等自己 。

水鹊见他背影过了坝子桥 , 往城北方向走远了 , 他看了眼鼓腹楼的彩帛棚架 ,

拙步进去 。

酒楼的几个小厮基本都认识这个常常同崔三公子一起来的熟客了 。

其中一个机灵的直接迎上来 ,“ 郎君可是要上二楼包间去 ?“

水鹊点头 。

小厮一边上楼梯 , 一边赔笑道 :“ 真是不好意思啊 , 郎君和崔三公子常去的那个包间现下有人了 “

水鹊敏锐地问他 :“ 可是那几个胡人 ?“

小厮道 :“ 对对 , 郎君瞧见了 ? 好像是胡人戏班子的吧 , 但那袍子的料子可是异常名贵啊 …...“

小厮感慨着 , 什么时候戏班子也这么挣钱了 ?

“ 那我要他们对面那间 。 “ 水鹊知道齐朝槿刚刚给他的一百文都不够二楼包间加位费的 , 于是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 账目记到崔三公子头上 , 他下次来一并付了 。“

反正崔时信答应他了 , 到酒楼吃饭就找他的 。

他有些理不直气也壮地想 。

水鹊是吃了眷午饭来的 , 没点什么 , 光点了一壶洞庭君山茶 , 就让小厮先下去了 。

他包间的门没完全掩上 , 掩了一半的 , 好时刻注意着对面的动向 。

对面好像也不是来吃饭的 , 他看小厮进出也只是送了酒和下酒小菜进去 。

也不知道到底在聊什么 , 水鹏屁股都坐疼了 , 对面的包间门始终紧闭着 。

这都快要过了一个时辰了吧 ?

水鹏支着脑袋 , 等得昏昏欲睡 , 眼皮还尽量半晏着留意对面 。

冷不丁地莪杯捧碎的声音 , 从对面传来 。

伴随着楼下小厮伙计的叫喊 :“ 不好了一一走水了一一快 、 快找潜火铺和军巡捕的大人们来 ! “

潜火铺是大融各个城池里负责灭火消防的 , 一走火 , 街上就容易发生人群踩踏 , 还需要军巡捕来维护治安 。

着火了 ?

水鹏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

浓烟滚滚 , 那火势是从二楼窗外彩色绸帛扎的棚架开始的 , 布帛红纱还有花灯 , 一点就着 , 火势冲天 。

酒楼外围整个楼全是熊熊烈火 , 秋风一吹 , 火焰就燎到内部来 , 点着木梁 。

各个包间的客人如惊弓之鸟 , 涌出包间逃命 , 作鸟兽四散 。

水鹏跑出包间来 , 熏得连连咳嗽 。

有一高大男子从他旁边的包间跨出 , 猛地踹开胡人那一间 。窗腾大开着 , 火光冲天 , 空余摔碎的茶杯和漆倒的酒坛子 。

他怒骂一声 , 转过身 。

窄袖护胡 , 斗牛补青曳撒袍 , 腰封还是那蹄蹬带 , 还配了刀 。

眼角疤痕因为脸上不好看的神色 , 充斥出十足的庞气来 。

余光訾见水鹉还怔怔地看着他 , 一副不太明白情况的样子 , 魏琰上前 , 他的音量有些高了 :“ 你怎的还不逃 ? 走火了不怕 7“

乌烟滚滚 。

魏琰一脸厉色 , 活像阴曹地府里收人性命的来了 , 气势汹汹 , 一把扫起水鹊 ,

托住人大腹 。

他下楼时三步作一步地跃 , 肩膀硬邦邦的 , 硅得水鹏疼 。

出了鼓腹楼 , 外面潜火铺人员已经背着大水袋和配套的竹筒来灭火了 。

魏琰将水鹊放下 , 语气不乏故作凶恶的成分 ,“ 你说怎的这么巧 ? 我查这些胡人 , 十次有八次你在附近 , 尤其是和那个杂种 , 来往这么密切 ?“

他脸侧熏黑了一抹 , 和疤痕一衬 , 狼狐又凶狠 , 可水鹏还是白白净净的 , 就是在楼里闷得厉害 , 脸颊粉红 。

魏琰一瞧他脸颊红 , 就觉得这人说不定是心府了 。

但是再细看 。

满脸无辜 , 眨了眨眼 , 好像一点儿也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

雪腮粉润 , 眉间的朱砂愈加红激 。

魏琰剑眉锁紧 , 上下打量水鹊几眼 , 狐疑道 :“ 你今日不是兔儿变的 , 改扮作小观音了 ?“

楼外街巷人群涌动 , 魏琰生得高头大马 , 硬是拭出一个安全的小圈来圈住水鹊 , 好让人能听清楚自己说话 。

“ 你怎的也不为自己辩解 , 撒清嫌疑 ?“ 魏琰更是觉得奇怪 , 挺测问 , “ 难道是在酒楼里头给烟熏哑了 ?“

他大手伸过来持水鹊两侧的脸颊肉 , 想让人张开嘴巴给他瞧瞧喉呈 。

水鹏就只能仰着头 , 口齿不清地说 :“ 我 、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呀 …...“

西南城门外冲进来一队兵马 , 穿着沉重的甲宵 , 甲光在夕阳底下闪闪 , 正是军巡捕的人手 , 高声喝着 , 疏散人群 , 维持秩序 。

远远的巷口骑来一匹骏马 , 停在魏琰他们前面不远处 。

飞鱼袍的男子翻身下马 , 还擒着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 , 正是水鹊最初见到的胡人一行当中唯一的中原人 。

飞鱼袍男子扭送着中年男人 , 因为不便行礼 , 就对魏琰低头道 :“ 多谢小侯爷的良驹 , 助臣下抓住了从苏吴府来的反贼 。“

魏琰微一颉首 , 问道 :“ 梁百户大人有功 , 另外几个胡人呢 ?“

百户是飞鱼袍男子的官职 , 隶属拱卫司 , 领了皇命从京城赶到此地 , 来查苏吴府的吴王私联大襄胡人 , 企图通敌叛国谋反一案的 。

有了魏琰相助 , 接连一个月往返苏吴附近 , 果然让他们在苏吴府旁边的长州县 , 捉住了目前这个吴王的幕僚 。

梁百户额际冒出豆大的汗珠 , 膝头狠力一抵吴王幕像 , 让他死鱼似的路在地上

不能动弹 , 才一拱手 ,“ 胡人奸滑 , 不见踪迹 , 部众还在全力搜寻 。“

魏琰冷冷应声 :“ 嗅 。“

梁百户战战兢兢地拿眼 , 却见往日阎罗王似的魏琰 , 和一个玉面小郎君牵牵扯扯的 , 满腹疑惑地问道 :“ 这位是 …...2“

浑如刷漆的两眉一横 , 魏琰强行箍住水鹊的手 , 不让人拾他手臂 , 对着梁百户 , 还是自持冷肃地说 : “ 此人有重大嫌疑 …... 我要将他捉拿了 , 单独讯问 。“

水鹏眼普瞳大了 , 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

【 这下真真是小泥萧萨落难了 。】 监察者轻哟一声 , 看破不说破 , 隐晦道 ,

【 你使唤他背你过河 , 他巴不得 , 你信不信 ? 】

魏琰又被旁边的人拾了一把手臂 , 拧起眉 。

他才说他两句 。

怎么气性这么大的 ?

水鹊认认真真的 , 慢吞吞一字一顿道 : “ 什么嫌疑 …... 你不要污蔑我 。“

魏琰想到这人平日里和领头的胡人来往密切 , 心一横 , 说道 :“ 那你得同我回去说清楚了 “

他架着人送到马背上 , 自己也利落地翻身上马 , 双手穿过去拉缨绳 , 轻轻松松地就把水鹏困在胸膛前了 。

作者有话要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