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今 作品

第 58 章 男朋友

白绡遮目,白色长发垂下,又被风吹得扬起,斑驳光亮透过满树绿叶,落在雪白发尾。

像二月雪,暖光也融不化冷淡气息,轻易透进人瞳孔里。

周围风吹着,庭院树木树叶发出沙沙声响,传进耳道里,耳膜颤动。

楚明原坐在原地,视线看过去,瞳孔微动。

“……”

跨过石槛,陈一白仍然被经纪人扶着,走过了庭院小桥。

准确来说不叫扶,叫牵制。经纪人一手握着人手臂,一手浅浅擦了把额角的汗。

这个人一下车就想去找钱进,因为能看清点路,跟那炮弹一样弹出去,好在她眼疾手快,把人给拉住了。

她没找执行经纪而是自己亲自跟着进组果然是正确的。

但凡对这人不熟反应慢一点,人早在下车就跑没影了。

被经纪人牵制住,陈一白只能跟着一起慢慢走。

他没能去找小伙伴,小伙伴来找他了。钱姓小伙伴还顺带给他搬了小板凳,十分之贴心。

他很给面子地在小伙伴搬的板凳上坐下。

人总算是安稳坐下,经纪人擦了把汗,终于呼出一口气,旁边的助理顺带递过纸。

等着人坐下了,钱进也在一边坐下,说:“你觉得现在这情况像什么?”

一听这问题就知道他有话要说,陈白侧眼,结果只能看到模糊人影,于是又把视线收回了,很捧场地说:“请讲。”

“像那个,”钱进说,“恶地主欺负苦乞丐,结果乞丐摇身一变变富贵人家,恶地主苦不堪言含泪讨好。”

恶地主和穷乞丐的这出戏居然还能继续演下去,走向离奇中又透着那么丝合理。陈一白客观建议:“你该去当编剧。”

恶地主觉得有道理,略微一思考,之后说:“等我去学学,学成归来让我爸买个剧试试。”

是朴实无华的有钱大少爷一个。

陈一白:“挺好。”

暂时跳过了恶地主的话题,他问:“现在到哪了?”

知道他问的是拍摄进度,钱进说:“还早,楚明原那边还有两场戏,过了才是你的对手戏。”

陈白一点头,那确实还早。

钱进又好奇问:“你看得到路吗,需要恶地主帮忙扶一把吗?”

陈一白撑着脸侧一笑:“看得到,没恶地主的表现机会,你就战战兢兢等苦乞丐的报复吧。”

钱姓小伙伴多看了他一眼,一拍自己笔直笔直的小心脏,再次庆幸道:“幸好我是直的。”

但凡他是个弯的,栽这人身上,没个几l年肯定走不出来。

短短将近两个月的相处时间,他已经完全了解到这个人的孤寡的决心,有些微妙地感慨道:“喜欢你的人真可怜。”

陈一白手指轻点两下脸侧,随口说:“有吗?”

他好像天生和这方面绝缘,上次有人说想当男朋友还是在高中,账号

评论区里边的人虽然老公老婆喊得起劲,但都是口嗨。

他的态度太过真心实意且坦然,钱进再看了他一眼,一叹气:“是真的很可怜。”

一边默默听着的助理安静地认同点头。

他们在树荫底下坐了小半天,楚明原这边动作快,大多一条过,两场结束,导演蹲完现场又过来这边,自带小马扎,挨着几l个人坐下。

演员眼睛不方便,不能乱跑,他于是就自己过来,趁着休息的时间简单说了自己对下一场戏的想法和预期。

这场戏是后期最重要的一场戏之一。

之前找到罪臣子藏身的地方的时候,剑子和刀客起了冲突,罪臣子也早在之前跑掉,改头换面,用从家里带出的金银财产摇身一变成了大城城主座上宾,在城主府里被保护得严严实实。

剑子和刀客冲突之后在消息通的一通搅和下,加上一些客观原因,又再次合作。

这次的任务是进到城主府,消息通帮忙伪造的身份,换了身打扮,成了武林不出世的高手,有惊无险地进了城主府,又被邀请参加城主宾客小聚宴。

打戏放到之后拍,今天主要是文戏,不用打,但也说不上轻松。

陈一白听着,时不时点头表示了解。

他理解能力好,话不用说第二遍,导演说完话,又带着自己马扎去找楚明原交流去了。

接近上戏,造型师过来再摆弄了一下他的头发和衣服,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后一点头。

虽然说是能看清路,上戏的时候陈一白依旧是让经纪人带着去的,带去过后交到了楚明原身边,带到位后离开,离开的时候又嘱咐了一遍一场戏过完的时候站在原地不要乱跑。

这边地上都是设备的线路,地面也不平,隔着那层布看不清楚,一乱跑就容易出问题。

陈一白点头说好。

他头点得快,应声也应得快,应得越快经纪人越不放心,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在最近的边上和助理一起时刻注意着这边的情况,严阵以待。

虽然看不到人,但能清楚感受到落在身上的视线,陈一白转头问身边的同事:“他们是不是在看我?”

同事说是。

没有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的温暖,陈一白往前走了两步找个角落蹲下,遗憾叹气:“他们果然不信任我。”

“……”

他这两步走得是相当的自然流畅不犹豫,楚明原觉得他经纪人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好在陈一白好歹知道点度,正式开拍前走得最让人心惊胆跳的就这两步,其余时间很老实本分,一直蹲那看周围人影晃来晃去。

原本应该很有格调的楚影帝跟着在一边蹲下,两个人排排蹲,直到导演叫人后站起。

这场戏拍的是宾客小聚宴开始后,剑子和刀客经历了一点小波折,已经成功在宴席上坐下的场景。

城主喜欢新鲜的人和事,座上宾都是从五湖四海来的各路人,宴席奢靡,高朋满座。

一片热闹的时候,城主突然开口,说希望能有个机会看看新到的两位贵客的本事。

现场其他人抬气氛,笑着叫好,跟着说也想看看。

还没有找到躲藏在这里的罪臣子,现在还不能坏事,于是只思考不过片刻时间,刀客站了起来。

他一站起,其他人又起哄时,城主却拿起酒杯一口饮下,说想要见识另一位的本事。

另一位是剑子,一个完全可以用肉眼判断的纯瞎子。

现场似乎都安静了那么一下,一点杯盏碰撞的声音在这片空间里都能被无限放大。

城主拿着酒杯,依旧没有改口的意思。

在一众人的注视里,剑子起身。

心盲眼瞎,看不清路,手上也没有能够搀扶的东西,他却像是没有任何阻碍般,径直绕过人群,走上庭院一侧的阶梯,一步一步上了城主在的高台,在高台中心站定。

城主用的敬称,问他拿手的是什么。

剑子回答说:“剑。”

依旧惜字如金,因为说的单字,其他人没有察觉出他语调与常人有什么不同。

于是城主让一边的侍卫上前递了把剑。

一把普通长剑,开了刃,剑子握住。

他沉默话少,不会说场面话和客套话,握住剑后浑身气势却一变。变化细微,具体说不上来,却能感觉出人有什么不一样。

察觉出这人好像是有点什么东西,高台之下的人起了兴趣,终于认真够过头去看,连带着刀客也看去。

同行多日,这个人一直带着剑,他却从没见人真正用过,那把被破布缠住的长剑也从未出鞘过。

风吹树叶,酒盏落于桌面。

握着长剑的人衣摆微动,拿着剑柄的手略微抬起。

“……”

“当啷——”

一片安静之时,传来的却是长剑落地的声音。

那双早已提不起剑的手最终还是没能握住剑,苍白手指收紧又松开,让剑柄从手中滑走。

这下是彻底寂静无声了,城主拿着酒杯的手顿住,高台之下的人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刀客悄然握住了藏在桌底下的弯刀。

不出世的高人连剑也握不住,意识到自己受骗,城主直接站起,侍卫上前,宾客混乱。

……

后面的戏份是打戏,被分开了,今天暂时不用演,这场戏到这里就算是结束。

导演喊了声卡,紧绷的氛围一下子松弛下来,周围工作人员开始活动,化妆师游走在人群里,开始寻找有没有需要补妆的对象。

陈白站在高台之上,看到周围人影不断来来去去,还记得自己搞钱伙伴之前的反复叮嘱,站原地没动,结果听到下面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是经纪人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他听得出对方已经用力在喊,但声音被周围的嘈杂声响掩盖住,没听清在说什么。

听不清,那就凑近了听。想着可能有什么急事,他

收回了刚准备往楼梯走的脚(),转身往高台边缘走去。

隔着白纱大致往下瞅了一眼¤()¤[(),没怎么犹豫,他直接往下一跃。

原本站在周围的人来不及反应,只知道看过去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一道白影从视野边缘掠过,再探头看过去,人已经在半空中。

衣袂扬起,破空声烈烈,台下的人抬眼看去时看到的就是飞散开的白色衣摆和白发。

楚明原站在不远处,旁边是在第一时间上前的经纪人和助理,注意到周围的人的视线,顺着转过头,一眼看到像是从高台跌下的人影。

眼睛一睁,在脑子反应过来前,他已经转过身迅速几l步跨去,周围的声音和人影都模糊。

他动作最终还是慢了一步。

衣料摩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看到白色身影堪堪在一步之外的地方落地,衣摆逶地,动作轻巧,之后流畅起身。

一站直身体,人注意到了他,随手把垂到身前的头发拨到脑后,像是没怎么看清楚,试探着喊了声:“千姐?”

“……”

这是真没看清楚。

“我在这!”

就这么短短一点时间,高千和两个助理迅速过来,她手动调整人的头对着的方向,让人对向了自己,之后收回手,大喘了两口气。

喘完气,视线对上旁边的被认错的假千姐,她礼貌一点头。

假千姐在原地顿了下,之后也跟着一点头,不再站这边打扰,转身离开。

终于对上真的千姐,陈一白问:“千姐刚叫我做什么?”

经纪人拍拍还在激烈跳动的心脏,闻言一闭眼,抹了把脸虚弱道:“……我想叫你站在原地不要走动,等我们上来接你。”

结果“咵嚓”一下,她直接看着人跳下来,还是丝毫不带犹豫那种。

不夸张地说,有那么瞬间,她以为自己心脏都要停跳了。

消息很完美地没有传达到。

陈某白思考了瞬,之后试探着提出建议说:“要不我再上去一次,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

经纪人说不用了,再看了眼他,吸了口气,说:“你这瘦胳膊瘦腿,是怎么敢从那地方跳下来的。”

陈一白谦虚一笑:“身体不行,但运动神经还行。”

要是没有把握,他也不会往那地方直接跳下来。

这边经纪人拍心口,另一边楚明原已经回到休息的位置,在座位上坐下,接过经纪人递来的水仰头灌下,呼吸逐渐趋于平缓。

经纪人瞅了眼他,说:“刚跑那么快,你不会以为人从上边掉下来了吧?”

楚明原重新拧紧瓶盖,简单应了声。

经纪人一笑:“上边那么多人看着,人怎么可能从上面掉下来,要真是掉下来,人也不可能一点声没有。”

要真是掉下来,周围人早该叫了,哪等得到他们自己反应过来去看。

他毫不留情笑说:“你这吓得不

()清醒了吧。”

平时挺理智,尤其对别人的事更置身事外的一个人,在这种时候慌神,不知道的还以为……

“……”

经纪人脸上的笑逐渐消失了。浑身的轻松劲瞬间一空,他凑近坐一边的人,睁大眼睛,说:“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一句话来,拍了好几l下胸口,这才终于憋出一句完整的话,说:“你这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楚明原转头找助理拿过包,拿出一瓶降压药给经纪人递过。

他这动作好比速效升压药,经纪人猛地在一边坐下,接过降压药往嘴里扔,顺带灌了口水。

他就随口一说,没想到直接挖出一个猛料。

服下降压药后往椅子上一躺,他颤颤巍巍伸出手,说:“我就说你这段时间怎么老爱去找人玩。”

玩就玩,无非就找个朋友,他当时还在想,无论怎样都比跑去谈恋爱好。

原来找朋友是真找朋友,但这个人想找的不是单纯的朋友。

因为这个人之前好歹是个纯正的异性恋,虽然有时候觉得人提起陈一白的频率好像有那么些高,但他一直没往这方面想,天真地以为这人是欣赏人家演技和性格,真心实意想交朋友。

交个屁的朋友!

这个人原来早从一开始就目的不纯!他还以为这次难得可以过一个没有波澜的跟组生活!

经纪人躺下后又挣扎着坐起,凑近后压低声音说:“也就还剩两个月的时间,大哥算你行行好,别整什么幺蛾子。”

就两个月的时间,坚持一下就过去,过惯了平静生活,他实在不想再回到每天晚上高速猛刷网上有没有偷拍爆料的生活。

楚明原:“我尽量。”

之后问:“杀青之后就可以了?”

经纪人抹脸:“话也不是这么说。”

他试图挣扎一下,说:“你别在这一头发热,万一人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了呢?”

这一行里的人很少有人是单身状态,不少人对外宣称单身实际上女朋友谈了有几l个,唯一单得表里如一的也就许斯年。

楚明原说问过,单着。

连这些都已经打听好了。经纪人一抹脸,彻底放弃挣扎,只能再次机械重复:“电影拍完之前不要整幺蛾子。”

剧组熙熙攘攘,经纪人的心六月飞雪。

长央一夜白头,他觉着要是条件允许,他也估计也得一天白头。

好在他这大影帝多少还算是尊重了一下他的高血压,真没整什么幺蛾子,日子在战战兢兢中过得意外平静。

在市区的王府别院里待了两周,这边的戏提前拍完,难得进城一次的剧组又重新回到了小镇。

他们这两周对市区的文旅也算是小有建设,比如王府别院的高台边上多了一张显眼的警示,说【请勿跳下】,为后续进别院的游客的安全做出了重大贡献。

在市区的第一天就是大刀落下前的

一个小甜豆(),让人放松警惕用。陈一白这两周不到的时间6(),除了第一天算是轻松,之后每一天都是打戏,打得天昏地暗四肢酸软,坐车回小镇的时候宛如废人一个。

就算是废人也需要工作,他重新换回了自己的乞丐装,在工作的间隙继续和钱进进行苦乞丐和恶老爷的故事。

一连工作大半个月,再次将要迎来假期的时候已经接近拍摄结束。

陆陆续续有演员杀青,剧组里边就剩群演和几l个主演,每次盒饭都少发几l份。

临近解放,剧组里的花活都多了起来,还有演员在休息的时候前排兜售瓜子花生汽水,一时间不能说是做回自己还是放飞自我。

又一次午饭,已经拍打戏拍得麻木的陈一白依旧和小伙伴凑一起,两个团队的人排排坐搁那吃饭。

经过一个多月的酝酿,最近的气温已经越来越低,陈一白乞丐服外边时刻披着好邻居友情提供的温暖外套,正和小伙伴唠着,听到另外边传来动静。

是副导。他拉过个摄影大哥,手上拿着疑似从某演员手上买来的汽水瓶子充当话筒,正在充当现场记者,随机抓取幸运儿进行采访,先后采访了好几l个正在吃饭的演员。

这位副导平时不能说是稳重,但至少应该不是这么个外向开朗的人。

钱进道:“临近放假,刺激过大,性情大变?”

陈一白客观道:“说不定是回归本我。”

钱进再多看了两眼,说:“他应该不会过来吧。”

陈一白:“隔着一个对角线,大老远的,不会吧。”

副导隔着大老远来了,摄影大哥尽职尽责扛着摄影机跟在身后。

就算隔着对角线也逃不掉。无比自然地成了饭局中的一员,副导递过手上的话筒,先是提问了离得近的钱进几l个小问题。问题很简答,都是杀青后最想做什么事之类。

陈一白坐在边上继续吃饭吃饭,抬眼瞅着这边一问一答,看着话筒里的液体来回摇晃,觉得等会儿副导拧开话筒瓶盖的时候应该有惊喜。

采访完小伙伴,话筒对上了他。在副导开口提问前,一边的吃完饭的经纪人喝了口水,简要提出建议:“如果真要问他,问一个问题就够了。”

副导没太懂这句话的意思,本着着记者的职业精神,依旧向前递出了话筒,问:“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陈白即答:“和朋友一起玩游戏。”

已经能猜到之后的发展,边上的经纪人和助理移开视线。

副导再问:“那么杀青之后最想做的事是?”

陈一白即答:“去找朋友玩。”

眉头一抽,副导又问:“那么杀青后最想见到的人……”

迎着人视线,副导在对面的人回答前率先道:“……是朋友对吧。”

陈一白肯定一点头。

副导:“……”

他突然就理解了这位的经纪人之前说的话。

经纪人放下水杯,睁着一双已经能做到没有丝毫波澜的眼睛道:“是这样的,他就是个朋友脑,不用管他。”

朋友脑谦虚一笑。

旁边小伙伴听着,转过头来,问:“都好到这份上了,真不能晋级一下当男朋友?”

他是真敢说,直接一个当代拱火大师。

“可别,”朋友脑一摆手,“我朋友怎么可能想当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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