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过程,也被称之为寄生。
而魔种吞噬神智,最先攻击的地方不是丹田、也不是心脏,而是修士的识海。
低阶修士修行基本不谈识海,主要神识都没能修出实质,修识海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倒不如先提升修为,再去追逐更高层次的修行,所以一般元婴以下的修士,识海都非常脆皮,如果高修为者强行夺舍,除非是意志特别顽强之辈,否则绝大多数都会被轻松夺舍。
但夺舍之举本就有违天和,乃修仙界唾弃鄙夷之事,一般人也不会放弃高修为去夺舍低阶修士,即便是魔种,出现的概率也是极低极低的,因而绝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夺舍的过程如何。
当时在飞舟之上,魔种进入他识海的瞬间,闻叙就觉得自己被天底下最为阴暗粘稠的东西裹住了,它在识海之中迅速落地生根,因为没有任何“天敌”,自卑阴郁的记忆就是魔种繁衍最好的温床。
那种痛楚被反复提起、戳弄的感觉,会无限放大一个人内心所有的负面情绪。
彼时他不过炼气期,加上心境封闭,对于魔种的入侵,几乎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力,几乎是在极短的时间内,闻叙就失去了操控身体的能力,他的意识坠入深深的黑海之中,直到命格金光的指引,他才跃出海面、反压魔种。
关于这些,哪怕是最亲近的师尊闻叙都没有具体提起过,一来是那时他还陷在过去的阴霾之下,二来师尊似乎看出了他的捉襟见肘,所以并没有刻意追问。
闻叙当时也以为关于魔种一事,在他这里至少已经完全翻篇了,却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有对别人出手相救的一日。
关于时易见这个人,闻叙所知并不多,他们为数不多的打交道机会,都是在宗门大比的擂台之上,是个非常不错的对手,但也仅止于此,还是那句话,他不喜欢跟太聪明的人交心,相信对方也是同样的想法。
如果不是因为春舟,他们就是非常普通的同门师兄弟关系,遇上可能都不会打招呼那种,但春舟的个性豁达爽朗,对世间的每一个人都抱有极高的好感,时易见会亲近春舟,在闻叙看来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春舟这个人,别人对他一分好,他就记人三分好,如果时易见死了,一定会非常伤心。
闻叙控制着手中的金光探入献祭阵法之中,出乎意料的没有得到任何的阻碍,事实上献祭阵法也确实不会排斥任何人的进入,它只会吞噬进入它的所有存在,但金光似乎不在它捕猎的范围之内。
金光顺遂地进入了时易见的识海,或者说因为时易见的意识已经非常孱弱,所以身体暂时处于“无主”的状态之下,这个时候别说是金光了,就是随便来个孤魂野鬼都能直接抢占身体。
而金光落入识海,不出他所料的目之所及是一片死寂的黑海,天空晦暗不明,一股令人熟悉的黏腻力量入侵着这片枯槁的领地。
情况不妙,他根本找不到时易见的意识在哪。
闻叙很明白自己是不可能第一时间唤出对方在哪的,所以他聪明地找了个帮手,推己及人,这个时候时易见最想听到的声音当然是春舟。
果不其然,随着春舟的一声声呼唤,时易见消沉的薄弱神识终于有了微弱的回应,闻叙将金光探入深不见底的黑海之中,浮光掠影间,他隐约看到了一些破碎的记忆片段。
这应该是属于时易见的回忆,闻叙无意窥探别人的过去,况且……他脸盲,只是匆匆一瞥也认不出到底谁是谁,只是也能看出这家伙早年过得挺不好的。
如此可见,时家行事确实阴暗,等事情结束后,可以跟宗主提一嘴、查一查这个家族。
不过很快,浮光掠影褪去,取而代之的一整片的寂静黑暗森林,它们挺拔地伫立在深沉的海底,闻叙认不出人脸,当然也认不出那棵树是时易见。
这人名字取得当真名不副实,说是易见,却是天底下最难找见的人了。
闻叙干脆投下一缕金光,神音入密:“时易见,顺着金光出来。”
声音划过每一颗树的树梢,发出轻轻娑娑的响动,但意料之中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这人可真是看人下菜碟,估计是嫌弃他不是春舟。
“听到了吗那是春舟的声音,他很担心你。”
闻叙知道时间不等人,所以难得耐着性子循循善诱,不过这种耐心显然不多,见得不到回应,他直接反其道行之:“见不得是我来救你吧”
一语戳中,时易见一哂,好像这是他跟闻叙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对话,为了纪念这个第一次,他终于低低地回应:“嗯,为什么是你呢”
如果他是闻叙,绝不会在这种危险时刻来救他,哪怕关乎一城之安危,那又如何丹香城覆灭实在是再应该不过的事情。
“你看到了吧,那些就是我的过往,我累了。”这显然是受魔种影响太深了,闻叙不知外头天光如何,但依旧能够感觉到紧迫感:“我没看到。”
“……小师叔祖,你是装瞎,不是真瞎。”
清醒的时易见说不出这么刻薄的话,看来是真的不想出去了。
“你这里黑得不留一丝天光,我纵然天生神目,也看不清。”
……这就有点尴尬了,时易见心想,这人居然在这个时候还在讽刺他内心阴暗,可这确实也是事实,他确实是个内心阴暗无比之人。
到此刻,时易见不是放弃了求生,他只是觉得有些累了:“你来救我,知道我是天生魔胎这件事吗”
他进阶金丹之后,也以为能够登临天骄榜,然而不管他如何寻找,天骄榜上也没有他的名字,到如今他终于知道了,自己这贱命一条到底为何如此轻贱。
天生魔胎啊,天骄榜怎么会容忍这样的体质出现呢。
“我出去了又能如何你来救我,不过是怕魔种寄生、生灵涂炭,可那又关我什么事呢我已经很累了,活着很累啊。”
“哪怕我现在努力地爬出去,天生魔胎的体质也一样人人唾弃,闻叙,我可真嫉妒你啊。”
被抓住得知一切的真相之后,时易见才知道命运捉弄这四个字怎么写,他不是没有反抗的力量,而是反抗太累了,他一直不屈,却也只能不屈。
他改变不了既定的命运,就像他无法切割天生魔胎的身体一样。
他的一生已经完了,从生下来开始就注定悲剧。
“真不甘心啊,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出去转告卞师弟……”
闻叙却在此刻,忽然粗暴地打断:“你应该叫他卞师兄了,他在危难之际,结婴成功了,水火灵根,天骄榜第二,你要是就此死了,就不会再有叫他师弟的可能。”
时易见:!!!!
这刺激完全命中红心,果然只有讨厌的人懂得如何针对他。
“天生魔胎罢了,你当雍璐山是什么地方时易见,别说你嫉妒我,我若是你,便绝不会认输,春舟也不会,他是水火灵根,修仙界所有人都说他修不到元婴,那又如何那是别人的一面之词,你若如此在意外人之言,现在我就捏死你!”
“你现在依旧是雍璐山弟子,只要你一日还是,雍璐山就不会舍弃你,但如若你舍弃雍璐山,让雍璐山因你而背上莫须有的骂名,你猜春舟还会不会像从前那样叫你一声师兄”
“时易见,你要输给我了吗”
谁说小师叔祖天生少言、不善言辞来着,时易见模模糊糊地想,这不是说得字字扎心、让他根本没了躺下去的决心。
真不甘心啊,居然真的要被对方救出去了。
时易见心里十分不甘心地想着,但双手就像是不听他使唤一样攀上了金光,在黑暗席卷他意志前的那一刻,他被一束金光连根拔起。
恍惚间,他看到了幼年丑陋不堪的自己,那是早就被他抛弃的存在,“他们”追逐着攀援上来,妄图带着他一起下“地狱”,可是怎么办呢他居然因手中金光的暖意,重新又有了对人间的渴望。
真是让人嫉妒啊,时易见心底隐隐掠过一道情绪,一道名为嫉妒实则是羡慕的情绪。
将一个人从魔种里拖曳出来,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闻叙此刻已经满头浮汗、面色煞白,就在时易见恢复清醒意识的瞬间,被强行注入他体内的魔种立刻被挤压出来。
承微见状,立刻用灵力控住魔种,与此同时,早就准备好的雾山也迅速击向地上的献祭阵法,两人配合默契,合体神尊之力非同凡响,更何况是两位神尊同时出手。
在献祭阵法破碎的刹那,城主府在瞬间轰然倒塌,时易见被卞春舟负在背后,遥遥看见了自己心中某些阴影之物也随之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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