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鹅 作品

第 168 章

下晌的时候,荣姐重梳了头发,带着春桃和二姐俩丫头往婆母李氏房中去,她要出门,少不了要去与她老人家说一声才成。

“吴娘子来了。”李氏院里浇花的俩丫头,原本正嬉闹,见了她忙蹲下行礼。

荣姐问她们:“我母亲可在房中?”

“在呐在呐。”穿杏红衣裳的丫头回罢话,来到正房门口,对挑帘的同生子道:“吴娘子来了,你们谁快去房里通报一声。”

“是谁来了?”不等人进去通报,打里头出来一妇人,穿着藕绸褙子,下系秋色旧罗裙,身量既不窈窕,也不粗笨,三四十岁的年纪。

她姓蔡,是李氏的房里人,平日里帮着李氏管家,料理杂务,前些日子她家里的大哥儿,和人争粉头,打架闹出了事,便向李氏告了几l日假,昨儿才回来。

“回蔡娘子的话,是吴娘子过来了。”

蔡娘子与这位吴娘子,打过几l回照面,背地里也和李氏说过她,见今儿不是初一十五,她却来了,甚觉稀罕。

“你去请她进房来。”说罢,便掀了帘,说与李氏知晓,那李氏午歇刚醒,正坐在里屋床上吃浓茶醒神,忽听三儿媳来了,也觉纳闷。

一面教房里的小丫头,与她穿鞋袜衣裳,一面与蔡娘子小声说她:“她可有说为何事来?”

“不曾说,我没上前去,只教丫头去请她进来,三郎君已多日没去她房里了,她再瞧不起人,也到底是个女人家。”

蔡娘子一副过来人的模样,笑的轻浮:“独守空房的滋味不好受,这八成是来与您告状嘞。”

“你教她在外间等着,我一会过去。”李氏怪与她穿袜的丫头:“怎麽与我穿的是罗袜,上午不是教你去找布袜吗?”

那丫头道:“奴想着天热了,罗做的袜子,您穿着舒坦。”

“自作机灵,我的脚爱出汗,越到热天,越穿布袜才好,你别瞧那布贱,比不上罗啊,绸啊,缎啊金贵,可它自有它的妙处,罗再体面,我也不爱穿。

你来我房里月余了,看来这规矩还是没学好,打今起,还回外头去吧。”

那丫头想哭却不敢哭,等李氏出去后,才用手帕捂着脸低泣。

外间的荣姐见她婆母出来了,忙站了起来,与她道万福,李氏扶着她的胳膊,亲热道:“媳妇,今儿怎麽有空来娘这了?”

“回娘的话,媳妇几l日没来与娘请安,实觉不妥,今儿一来是与娘问好,一来是外头有人与媳妇送来张帖子,想教

媳妇后日去她家说话。

媳妇刚来咱家,什麽规矩都不懂,故而来娘这问问,媳妇能不能出门?”荣姐道。

梁堇和春桃站在荣姐身后,垂着头,余光能瞥见这位李氏的衣裳,酱紫裙儿,青缎菊花褙,手上拿着一方驼色绣花手绢,手上戴着两只戒指,一只镶了老珠儿,一只镶了蓝宝。

戴戒指的那只腕子上没带什麽镯儿,只能看到这些,余下的就看不到了。

只听那李氏问荣姐:“你才来家中两个多月,平日里也不曾与你两位嫂子一道出门,如何认识了外头的人?

那是什麽人家,你与我细细说来,要是有名有姓的人家,我不拦你,你且过去说话。”

“请媳妇过去说话的人家是郑家,郑家相公如今在杭州任通判,请我后日过去的便是他家大娘子。

我与他们家有同船之交,郑家娘子一早就请了我,可我想着我才来家里,不敢与娘张这个口,今儿上午,她又打发人送了帖儿来,要是再不去,只怕人家该恼了。”

这话儿是一姐教她说的,实在难为情,本是她与郑家递了帖,求着上门的,到一姐口中,成了人郑家与她递帖儿。

李氏笑道:“原来是他家,我听三郎父亲说过,他家来此上任,借了你的喜船,只是那郑相公是个不爱与人来往的,他家娘子既请了你过去,那你就去吧。”

说罢,又留这个媳妇说了会子话,才打发她走。

“大娘子,我瞧着这位吴娘子,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一直没吭声的蔡娘子,与李氏说道。

以前这位新妇过来,面色老是郁闷,话也不多,今儿过来,瞧着面上没了郁色。

“到底是次女,比不上长女,吴家不肯多费心,她要是个懂事的,谁会不疼她,可偏偏一双眼儿抬到了天上去,我生的姐儿都没她这般……”李氏瞌上了眼。

“大娘子别急,称心的儿媳都是调教来的,她是新妇,有几l分脾性是应该的,等日子长了,就懂事恭顺了。”

蔡娘子见李氏不吭声,便识趣的不再说下去,而是道:“大娘子,要不要使人去劝劝三郎君?”

“不过是个通判罢了。”

江大相公任府公的时候,李氏是府公娘子,通判娘子在她的席上,连上席都坐不了,故而李氏有些不以为意。

“你家哥儿的事,怎麽拖了恁几l日?”

蔡娘子犹犹豫豫道:“外头见府公换人,大相公不管这儿了,寻他们办事,他们肯给的脸面

,不如之前恁多了。”

李氏叹了一口气,教她管好自个的儿子,她家官人一走,她江家在杭州的势往下去了,从前下面的人争着孝敬他们,官人走后,来家的孝敬只有昔日的一一成。

可江大相公毕竟在此地经营了三年的官场,他走后,留下的有人情,旧交,以前抬举过的人……江家还能用它们。

江大相公和荣姐的父亲吴一郎不同,吴家没想过要在沂州扎根,那吴一郎便没有弄下恁多的人情与旧交。

江家是想在杭州长久,故而江大相公任职的那三年,舍了不少的恩惠给下面,为的就是他走后,江家还能在杭州有人可使,有关系可走,依旧能风光。

可府公的势,影响甚大,他在此地一日,下面的大小官员,都想借他府公的势,那江家自然是借府公势最多的人,受益也最多。

他一走,府公的势落在了新来的官员身上,江家不能再借势,只能靠先前借来的势立足在杭

州。

蔡娘子为人精明,当下抹着泪把她那个不成器的大儿骂了一顿,还教李氏狠狠地打他板子,这蔡娘子是李氏从娘家带来的陪房,又替她管了恁些年的家,李氏闻言,只说教蔡娘子在江家丫头中,挑个丫头给她家大儿作媳妇,有了媳妇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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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娘子应下,欲给大儿寻个有本事的丫头。

……

回房的路上,春桃问梁堇:“你教姑娘说瞎话作甚,要是张杨娘子听说了,故意去问通判娘子,那不就拆穿了?”

“姐姐,我这是教姑娘借那通判娘子的势,即使张杨娘子,在席上遇到了通判娘子,难道还会故意问帖儿的事?

假如问了,姑娘就是不认,她们又能怎样?”梁堇说罢,又问荣姐:“姑娘,您是否也觉得这样不好,因为咱诓骗了大娘子?”

荣姐点了点头:“我还从未诓骗过长辈……”

荣姐能捏谎话骗丫头,是因那丫头是她的下人,她不想诓骗婆母,是因婆母是长辈,冯氏这个母亲也是长辈,冯氏是强势的,荣姐害怕她的母亲。

在她心里,诓骗婆母就像诓骗了冯氏一样。

“姑娘要习惯诓骗,您对您的婆母,不能都说实话,在外头赴席结交也不能什麽都说,您要让人看不透您才成,要是让人看透了摸透了,她们就没了顾忌,想如何拿捏姑娘,便如何拿捏,

想如何欺负便如何欺负。”

荣姐暗想:“宋妈妈,孙婆子敢欺我,不就是因一姐所言吗?”

“一姐,你今年多大年纪?”

“十七。”

“和我一般大小,你哪里学来的这些,我与你一比,怎麽好似痴儿?”荣姐不解,春桃也是,这几l日,她在一旁看着,听着,都觉一姐不像是她认识的那个一姐。

梁堇早就防着荣姐这样问了,她道:“我知道这些,是因我是下人,姑娘不知这些,是因姑娘是主子。

主子要是知晓了这些,那就是从苦水里蹚出来的,在家里的时候,相公娘子多疼爱姑娘,哪里舍得教姑娘不如意。”

梁堇后头这话,是吹荣姐的,她与荣姐说话,要捧着说才成,就像官家身边的太监,有时梁堇都瞧不起自个,可没办法。

“这倒是,看来一姐你以前的日子不好过。”荣姐不由得怜惜起了梁堇。

“比着外头,我在咱家那就是享福,只是咱家下人多,大伙都想来主子跟前服侍,可主子少,下人多,不免争来斗去的。

我吃亏吃多了,就吃出了点道理来,和我人一样,都上不了台盘,得亏姑娘不嫌我粗鄙,教我近身来伺候。”

“一姐,你等着。”荣姐想抬举一姐之心,越来越强,可她此时不能抬举,因一姐没有作出事来,只等一姐作出了功,她就立马抬举她。

梁堇道:“已经得了姑娘抬举,姑娘不可再抬举我,我不过是个灶娘,能在姑娘身边服侍,就已心满意足了。”

梁堇越不要,荣姐就越要给她,没道理教那些欺负她的人,占着好位,教有本事,对她又忠心的人在赖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