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茨坐上莫尔等人备好的马车,向洛杉矶出发。
除了蒙大拿州的城市外,凯茨还未去过其他城市。他印象中的城市比起镇子繁华太多,但工业化的痕迹也弥漫在城中。
空中总是弥漫着浓郁黑烟,似乎在是大自然在宣告这就是人类进步的代价。
一路上莫尔等人没有与凯茨交流,他们只需要把凯茨送到洛杉矶,要和凯茨谈的人是罗伯托·福尔曼。
马车是很难在西部见到的上等马车,凯茨坐在车厢内,用枪油擦拭着自己的兰卡斯特。
桌上的红酒与雪茄显然是为他准备的,不过凯茨无心使用陌生人的物品。
凯茨仍在思索,罗伯托·福尔曼亲自从东部来到西部找他,所为何事。
他知道罗伯托势力滔天,想查清他的底细并不难。毕竟他虽然性格低调,但做赏金猎人这10年所作的事也在西部闹出了不小动静。
但罗伯托不是警察,也不代表政府,相反,他是这个国家最为虚伪、邪恶的一批人之一。
作为一个企业家,罗伯托的手上不可能是干净的。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与他利益冲突的人,无论对方是恶人或善人。
而凯茨作为一个赏金猎人,10年来未曾违法杀人,也不曾接过私人杀手的委托。
既然罗伯托特意来找凯茨,说明他对凯茨已经大致调查过,这些他理应是知道的。
而且莫尔再三保证罗伯托并非雇佣凯茨做杀手,那他还能有何目的?
请凯茨做他的私人保镖?还是递给他一张悬赏令,以“赏金猎人合法杀人”为理由请凯茨杀一个和他敌对的罪犯?
凯茨想不出来。他没有与罗伯托这种资本家打过交道,对于这种人的想法毫无了解。
多半是自己会毫不犹豫拒绝的事。凯茨想。他索性放弃思考,反正到了洛杉矶就能知道答案。
到达洛杉矶时,映入凯茨眼帘的情景与他想象中大体相同。
高于镇子房屋的建筑,漫天弥漫的黑烟,若不是沉醉在城市的纸醉金迷中的居民,外人只会感到压抑。
莫尔等人将凯茨送到洛杉矶最高档的酒店门口,与凯茨一同进门。
罗伯托的房间在酒店最高层。他住在酒店最高档的套房,房间门口站着两个全副武装的人。
两个保镖身上的武器已经比西部部分有名气的赏金猎人高级,饶是见过世面的凯茨也不禁感叹东部与西部发展差异之大。
凯茨跟在莫尔之后,走到罗伯托的房间前时,两个保镖恭敬的地向他点头:
“赖斯先生。”
“下午好。”莫尔回应。一个保镖伸手敲敲门,随后房门打开,一个保镖从门口探出头来。
莫尔对保镖点点头,对方关上门,似乎对房间里的人说了些什么。
片刻后,房门再次打开,这一次是完全敞开,凯茨已经能看到阔大的豪华房间里四处站着的保镖,以及坐在高档的木桌后的中年男人。
男人身着高档蓝色西装,品质是在镇子里见不到的。
他有些秃顶,身材瘦削。双眼有神,脸上的皱纹是他已经不再年轻的标识。
凯茨跟在莫尔身后走进房间。除了在他身前的莫尔,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凯茨身上,似乎他们眼中装着磁铁,被凯茨身上的磁铁吸住。
“福尔曼先生。”莫尔恭敬地鞠躬,“这位就是塞尔吉奥·凯茨先生。”
“很好,莫尔。”中年男人开口,他嗓音有着与年龄符合的沉重。
“去休息一下吧。有事的话我会让人去叫你。”
莫尔说了声感谢,便走出房间。
凯茨默默看着男人,想必这位就是名声浩荡的罗伯托·福尔曼。
“我的私人保镖。”罗伯托看着莫尔的背影,对凯茨说。
“我知道你可能不太喜欢他,毕竟他不擅长和别人谈判。所以我们就先让他出去吧。”
罗伯托耸耸肩,摆出一副温和的笑容。若不是知道他的身份,凯茨可能会以为他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中年人。
罗伯托缓缓走上前,神色郑重地伸出右手:
“幸会,凯茨先生。久闻您的大名,今日终于得见。”
凯茨握上罗伯托的手。尽管他目前对罗伯托没有任何好感,但他知道没必要现在就闹僵。
“您这样的大人物就无需在我面前谦虚了,福尔曼先生。”凯茨回答。
“您不远万里,特意离开舒适的东部来到这种不太符合您生活习惯的地方找我,想必是有要事所说?”
罗伯托闻言,放声大笑。
他有些夸张地弯腰拍拍自己的双腿,看向房间内的保镖们。
“这真是个幽默的好家伙,先生们。”罗伯托一手搭上凯茨肩膀,将他引向木桌前的皮质座椅。
“我知道您不喜欢啰嗦浪费时间,凯茨先生,那我也就直接说了。”
说着,罗伯托拍拍凯茨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拿起桌上的红酒瓶,为凯茨倒一杯酒。
周围的保镖们纷纷傻眼,难以掩饰地震惊之意从眼中溢出。
他们都是常年跟在罗伯托身边的保镖,在罗伯托手下几年,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罗伯托亲自为他人倒酒。
即使是罗伯托在商谈时的潜在合作对象,他也只会让莫尔倒酒。
在场的大部分保镖都听过凯茨的大名。他们知道,身在东部,能听到一个西部的赏金猎人的大名传过来,已经可以说明他的本事。
但直到此刻,他们才意识到凯茨是何许人物。他是第一个,也可能是唯一一个可以让罗伯托亲自倒酒的人。
“从老家带来的酒,请不要嫌弃。”罗伯托微笑地看了看凯茨,坐到凯茨对面。
“那么,凯茨先生,我们就开门见山吧。”罗伯托收起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正色的严肃模样。
凯茨不语,默默等待下文。
罗伯托也不拖沓,喝下一口红酒,开始阐述。
“1829年,我出生在纽约市一个还算富裕的家庭。我的父亲是当地的一个小企业家,做着前景很好的生意。”
“49年的时候,我29岁,开始在父亲手下工作。我们家的家境一直在纽约算是优越,但我觉得还不够。”
“随着父亲年龄的增长,我逐渐接过他的手上的产业,开始正式管理家族事务。”
“我开始向更多面去拓展,然后我将手伸向了真正使我们家族足以在美国历史留名的方向—石油。”
“我就不赘述我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了,凯茨先生。重点不在这里。”
“总之,我们家一直过着富足的生活,直到1861年。”
“61年的时候,战争爆发了。全国各地局势动荡,我的生意也受到阻碍。”
“现在看来,当时地处纽约,我们所受的阻碍已经够小了。但当时我们并不知道以后的事,我一度以为我们会由此而衰败。”
“不过嘛,结局我们都知道了,凯茨先生。”罗伯托笑着耸耸肩。“林肯确实是一个天才,愿他安息。”
“战争结束之后,我在一开始仍然受到了一些发展上的阻碍,但还是步步高升。”
“我从未想过结婚的事,一心投入到我的产业当中。事实上,我也一直没有遇见能走进我心里的女人,除了我在24岁时认识的一个舞女。”
“她叫布兰妮·丽贝卡,是我目前50年的人生中唯一爱过的伴侣。但她后来跟随她的父母去西部,我们便不欢而散。”
“这一别就是25年。”罗伯托感慨,似乎是有些无奈,他微微摇摇头。
“我不是一个多么深情的人,凯茨先生。我会想起她,但只是偶尔。我一直以为这一生不会再与她有任何联系。”
“可是命运往往喜欢用相反的事实来捉弄人。在上个月,我收到了布兰妮的来信。”
“她在信中说明自己在怀俄明州的一个偏僻小镇生活,如今重病,时日无多。”
“实话实说,我对于布兰妮的来信万分意外。我曾以为我们的关联已经在我25岁时结束。”
“她写这封信并不是因为她想来找我,或者想我在她人生中最后的时间里去看看她。她只是想在死前再和我联系一次。”
“可是,凯茨先生,她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始料未及。我在上层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见惯了让人震惊的事,但这次让我鲜有的大为震撼,直触内心。”
罗伯托抬手示意保镖全数离开。保镖们都有些犹豫,毕竟如果他们出去,老板可是要单独和西部大名鼎鼎的赏金猎人单独谈话。
“没关系,先生们。”罗伯托放松地说,“如果凯茨先生想杀我,你们在这里也没用。”
保镖们迟疑片刻,对罗伯托鞠躬,陆续走出房间。
等打开房门关上,罗伯托身体前倾,严肃地看着凯茨。
凯茨面无表情,灰色的双眼一如既往,不透露他的任何想法。
罗伯托确保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将困扰他的秘密托出。
“我有一个女儿,凯茨先生。布兰妮在当年与我分别之前已经怀孕,她在1854年生下了一个女婴。”
这个秘密出乎凯茨意料。但他表面没有变化,继续倾听。
“造化弄人,是吧?命运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我有一个女儿,我的亲生女儿,算下来她已经25岁了,但直到上个月我才知道。”
“25年啊,凯茨先生。如果我当时知道这件事,我一定会让布兰妮留下,我可以给她和女儿更好的生活。”
“也许她不需要。”凯茨接话。“如果她很看重物质生活,也许不会和她父母离开东部。”
罗伯托没有反驳,而是表示肯定:“是的,凯茨先生。她的确是你说的这种人。”
“我们曾有过欢愉的时光,如今她已时日无多,我不想再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重新出现,我认为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她都只需要把回忆留在26年前的时候。”
“但是,凯茨先生,我有一个女儿。等到她的母亲去世之后,她在那边就是孤独一人。我有什么理由不把我的亲生女儿接到我身边呢?”
“而且,我也不年轻了。我目前还没有生过什么病,但我早就过了可以不在乎身体去打拼的年龄。我的产业需要一个继承人。”
罗伯托喝下一口红酒,从木桌的抽屉中拿出一盒雪茄。
他点燃一根雪茄,又递给凯茨一根。凯茨没见过这个品牌的雪茄,他将雪茄放在桌上。
“我知道了,福尔曼先生。”凯茨道。
“但我还是没听明白,这和我有什么关联?看来您亲自来到西部是为了接您的女儿,可是为什么还要找我?”
罗伯托抽着雪茄,眉头微皱,似有些无奈。
“问题就在这里,凯茨先生。”他吐出白眼。
“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肯定是不可避免的做过一些我不想做的事,也在很多方面树敌。”
“您是明白人,凯茨先生。一个企业家可能没有很多朋友,但很可能有不少敌人。这些年来我的敌人们一直在各处观察着我,等待我漏出弱点。”
“就比如我这次来到洛杉矶。尽管我做足了保密工作,但我知道风声已经走漏了。”
“四处都有眼睛盯着我,凯茨先生。在这种情况下去接我的女儿,无论是她还是我,我都无法保证绝对安全。”
“所以,凯茨先生,我需要找其他人来做这件事。我需要一个人,将我的女儿从西部送到纽约。”
“一个人带着她,目标就小很多。但这个人必须是人中之龙,拥有常人无法比拟的本事。我只能放心把我女儿交给这种人。”
“经过我多方面的调查,凯茨先生。你就是我需要的那个人。”
罗伯托看着凯茨,眼神中蕴藏着期待。
凯茨点点头,道:
“感谢您的信任,福尔曼先生。”
“但您高估我了。我只是一个赏金猎人,靠接通缉令抓人或者杀人过日子。”
“我没有您期望的那种本事,也没有接这种委托的想法,福尔曼先生。这件事应该挺急的吧?您最好尽快找到合适的人选,失陪了。”
凯茨起身,向罗伯托点头致意。
罗伯托似乎预料到凯茨会拒绝,他从兜中掏出一张照片,放到桌上。
看到照片上的人,凯茨的动作停住。他看向罗伯托,对方的神色自若,仿佛凯茨的反应就是他想看到的。
这是一张合照,大概有50人,凯茨一眼就认出站在中间的人。
是里斯驿站那帮亡命徒的领导者,灯塔上的那个狙击手。
“我是带着绝对的诚意来的,凯茨先生。”罗伯托道。
“请您再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