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茨缓缓坐下,看向罗伯托的灰色双眼中第一次有了一些疑惑。
“您想说什么,福尔曼先生?”凯茨道。
“前几天你们在蒙大拿州的里斯驿站闹出了大动静,凯茨先生。”罗伯托双手托着下巴,缓缓道来。
既然我准备雇佣你,一定会对你做提前的调查。这件事在整个蒙大拿州都有不小的反响,所以我也理所当然地得知了。”
“你和你的家乡的那位警长,是姓马利文吧?总之你们二人联手剿灭了一伙亡命徒。”
“可你们应该不知道,此事还没有结束。这伙亡命徒来自怀俄明州,他们一共有49人。”
“我用我的办法查到了剩下的人的下落,他们还在怀俄明,然后替你们将他们全部除掉了。”
罗伯托有些夸张地将手摊开:
“我想雇佣的可是西部大名鼎鼎的神枪手啊。我怎么可能不准备一份见面礼就来见他呢?”
凯茨想抽烟,但在罗伯托面前忽视他的雪茄拿出自己的烟,似乎是一种明显的不尊重。但如果拿起他的雪茄,就表明自己同意委托。
“感谢您的好意,福尔曼先生。”凯茨道。“但我没有接这种委托的兴趣,如果有什么其他我可以帮您做的,请您尽管提。”
“凯茨先生,”罗伯托正色道,“这就是我当下最重要的事,别无所求。”
“定金1万美金。事成之后再支付你9万,一手交人,一手交钱。”
“还有这个。”罗伯托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盒子,放到桌上打开。
“这是我托人定制的,凯茨先生。无论你是否接下委托,我都想将此物赠予你。”
罗伯托拿出一把匕首。匕首为纯金制,刀柄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
“凯茨先生,你做了这么多年赏金猎人,每年都活在枪林弹雨的威胁中。为何不一次直接赚10万美金,然后一劳永逸呢?”
凯茨看着罗伯托手中的匕首,陷入沉思。
罗伯托说了很多,但直到他的最后一句话才开始让凯茨提起注意。
他提到了凯茨时常会想的。自己成为赏金猎人已经将近10年,这其中他亲手造成或亲眼见证的死亡,他自己早已记不清多少。
凭借他的能力,做赏金猎人维生并不难。但以后呢?他还要过多久这样的日子?
等自己年龄上来了,他的枪法、反应、体术都会自然的退步,那时他又该做些什么?
凯茨不止一次想到,但从未仔细思索过:他的赏金猎人生涯总有结束的一天,是自己适时而退,还是等命运哪天让他死在敌人的枪口下?
他知道自己算不上好人,他杀过的人自己都数不清。尽管他只杀上通缉令的恶徒,但同样是杀人。
他知道自己不值得完美的结局。那么等待他的结局又是什么?
“对了,凯茨先生。”罗伯托看到正在思考的凯茨,明白是时候打出自己的底牌。
“请恕我冒昧,凯茨先生。通过对你的调查,我知道你和一位老先生关系很好。”
“如果你担心你接受委托,在护送我女儿的时候没有人照顾他,我会排出专业的医师和保镖,保证对他的护理。”
罗伯托将匕首放回盒子里,将盒子推向凯茨面前。
“请再考虑一下,凯茨先生。我非常需要你的帮助。”
凯茨不语,只是持续思索。
罗伯托也不打断凯茨的思绪,而是任由他思考。
良久,凯茨将思绪拉回眼前,看了看默默等待着的罗伯托。
“福尔曼先生,您来到西部的事,可能很快就不是秘密了。”
“所以虽然现在知道您有一个女儿的人屈指可数,但是我们都无法确定这件事会一直鲜为人知。”
“我明白,凯茨先生。”罗伯托等待凯茨下文。
“也就是说,在我护送您女儿到纽约的路上,我们很可能会遇到阻碍。会有各式各样的,您的敌人,企图阻止我。”
罗伯托表示肯定。“你说的完全正确,凯茨先生。布兰妮在信中已经和我提过,镇子里曾有人问她是否认识我。”
“她予以否定,但我知道事情已经不简单了。她们也许已经被注意到了。”
“既然如此,福尔曼先生,”凯茨道。“您知道我要护送您的女儿安全到达纽约并不是简单的事,甚至可以说有想不到的艰难险阻。”
“而您确定可以放心地把她交给我一个人,只凭我自己,摆平所有威胁,将她安全送达?”
“您确信自己可以将女儿的命交到我手里,对我绝对的信任?”
凯茨看着罗伯托,对方没有犹豫,与他对视。
“是的,凯茨先生。我确信,这正是我想委托你的原因。”
“我的女儿在偏僻的穷镇子生活了25年,而我需要她回来之后学习去接手我的一切。在此之前,她需要一个锻炼的机会,让她提前变得成熟起来。”
“锻炼的代价很大,很可能是生命。”凯茨回答。
“我们都生活在动荡的世界,凯茨先生。没有谁是绝对安全的。她必须彻底明白这一点。”罗伯托回答。
凯茨明白罗伯托为何可以成为美国的大亨。他表面和蔼可亲,与人相处时态度温和,但都是为了掩盖内心的冷血。
“那您应该知道,在这个过程中,如果我失败了,死在您的敌人的枪下,您的女儿也会死。”凯茨道。
罗伯托双眼看向天花板,这次轮到他开始思索。
其实这个问题他早已想过,只是心中一直想逃避这种可能。
罗伯托最终恢复刚才的和善模样,对凯茨郑重道:
“如果她可以安全到达纽约,说明她作为我的女儿,配得上继承我的事业。”
“但如果,她在这个过程中失去了生命,那说明这是她命中注定的,凯茨先生。”
凯茨点点头。他心中一直想着一个问题,此刻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您比我想象的要真诚,福尔曼先生。您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冷血,而是将它大方地表现出来。”
“您的确想保护您的女儿,福尔曼先生。但比起保护她,陪伴她,您真正想要的不是这些。”
“不,您不是想陪伴她,而是需要她。您知道自己已经不年轻,您亲手打下的一切都需要一个人来继承。”
“而您唯一放心的,只有亲生的后代。您并不爱这个女儿,即使没有她,即使她在从西部来纽约的路上死了,您也会再找个女人生个孩子,并培养这个孩子。”
凯茨说完,平静地看着罗伯托。
罗伯托站起身无奈一笑,摊了摊手。
他知道凯茨不是在批判他或者什么,仅仅是在陈述事实。
“我的确是一个伪善的,冷血的人,凯茨先生。”罗伯托坦然回答。
“作为一个企业家,一个资本家,如果我不够虚伪,不够残酷,我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这种道理不需要我过多的向你阐述,凯茨先生。你是聪明人,一定是明白的。”
“至于爱,凯茨先生,直到布兰妮怀孕的26年后,我才得知这个女儿的存在。我要怎么爱她?”
“当然,她来到我身边之后,我会耐心地照顾她,教导她,然后逐渐融入一个父亲的角色去爱她。但是现在,我对她还没有感情基础,又如何爱她?”
凯茨点头,他知道罗伯托说的是正确的,这样踩着他人的尸体登顶的人本就不该与“感情”二字有太多关联。
“那么,凯茨先生,请您再考虑一下,是否接受这份委托。”罗伯托坐回座位,端详着凯茨的神色。
“不需要再考虑了,福尔曼先生。”凯茨回答。
“我接受委托。”
凯茨知道,罗伯托·福尔曼树敌无数,而他的敌人之中有和他一样的人,也有无辜的普通平民。
无辜的普通平民,对于资本家的压榨无力还手。和而他一样的人,则会用尽手段与他竞争。
若凯茨接下委托,阻拦他的人必定不是无辜之人。普通平民不会通过伤害他人来保证自己的利益。
罗伯托的确是一个虚伪的商人,但他对凯茨也确实真诚。他将预先支付1万美金,并且保证对汉克护理到位。
总计10万美金,凯茨只需完成这一个委托便能赚到西部地区大多数人连在梦中都无法遇见的数目。
凯茨清楚自己不是善人,更不是圣人。他不会支持资本家,不会认同他们对他人的压榨。但他也不会自诩清高,将自己放在比他们圣洁的位置。
他从未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人,只是可以保证自己不做一个恶人。
“凯茨先生,能和你合作是我的荣幸。”尽管罗伯托确信自己可以说服凯茨,但真正得到凯茨肯定的答复时,他仍旧无法掩藏内心的成就感。
他对于凯茨的调查比他说出来的更多,他明白凯茨是万里挑一的神枪手,能让他接下自己的委托是极为难得的。
罗伯托站起身,向凯茨伸出手。
凯茨也不含糊,与罗伯托握手。
“定金5万美金,事成之后再付10万。我即刻命人将定金和你一起送到青河镇。”罗伯托欣喜道。
“你有5天时间做好准备,凯茨先生。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望你5天之后启程。”
“3天便够,福尔曼先生。”凯茨回答。
“您的女儿叫什么名字?您曾经的爱人有在信里提到吗?”凯茨问。
“是的,凯茨先生。”罗伯托回答。
“她叫艾尔杰德,暂时和她母亲姓。如果她能到我的身边,她会继承我的姓氏。”
凯茨表示明白,也不再多说。
“艾尔杰德·福尔曼(aljade forem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