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凯茨先生?”
艾尔杰德骑在马上,语气终于放松一些。
“我们最终的目的地是纽约,离这里可是有很长的距离。”凯茨回答。
“而且,刚才有不少人来找你,想必你的身份已经不是秘密了。”
“我们得绕点远路了,福尔……里贝卡小姐。”
凯茨想着艾尔杰德已经接受自己的身份,下意识地想喊福尔曼小姐,但话刚出口又想到她和布兰妮感情很深,也许还不愿意使用父姓。
“就叫福尔曼吧,凯茨先生。”艾尔杰德明白凯茨的心理,“我妈也希望我用父姓,先从你开始叫吧,不然我到时候都不习惯。”
艾尔杰德笑笑,这个笑的主要目的是让气氛缓和一些。
凯茨点头。“好的,福尔曼小姐。”
没想到布兰妮为艾尔杰德考虑了这么多。凯茨从未看过布兰妮给罗伯托的信,之所以知道她希望罗伯托将艾尔杰德接走还是罗伯托自己所说。
“我需要回一趟拉博,福尔曼小姐。”凯茨道。
“这匹马是我租的,我没想到会在拉博遇到刚才那样的事。现在我们更需要这匹马了,我要回去把它买下来。”
凯茨说着,伸手进把马背上的大包,取出一件外套。
他脱下身上的外套放进去,换上新拿出的这件。
“我们回到拉博附近,然后你在外面等我片刻。”
“切记你现在不能进入拉博,福尔曼小姐。”凯茨提醒,“这个镇子有人认识你,我们都没法保证你现在回去绝对安全。”
“我明白,凯茨先生。”艾尔杰德回答。
“但我想回去拿一些东西,我的衣服,还有一些生活用品。”
艾尔杰德很在意个人卫生,她不想穿着同一套衣服超过三天。
“我们去其他镇子或城市歇脚的时候,我会给你买你需要的任何东西,福尔曼小姐。请不要担心。”
凯茨自然也考虑到艾尔杰德的这些需求,他早就想过对策。
听到凯茨的回答,艾尔杰德看向他的眼神中又有些变化。
这个男人与她这25年中遇到的都不同。应该说,这些年中没有一个男人像他这般,将成熟与稳重在言行举止的不经意中表现出来。
而且不知为何,与凯茨待在一起让艾尔杰德感到莫名的安心。
虽说她亲眼目睹凯茨杀了十余人,明白凯茨的确是一个过人的高手,但即使凯茨没有在她面前做这些,她仍然会有这种感觉。
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她只觉得凯茨有一种魔力,让她下意识地去信任他。
“凯茨先生,刚才我们在酒馆……”艾尔杰德突然想到什么,她道,“我在那家酒馆工作4年了,酒馆老板马奎尔先生一直很照顾我。”
“他知道我是和母亲相依为命,在我工作的这几年里一直对我很好。刚才你杀了他,我明白是因为他想开枪打你,或者是打我。”
“我不理解,凯茨先生,他也是那些人的同伙吗?可是他为什么要那么做?他以往真的很善良。”
艾尔杰德深感不解。她确实看到马奎尔死时手中举着左轮,且是正对他们倒下。
她听到了马奎尔扳动击锤的声音。想必凯茨也是听到了,然后凭借过人的反应和速度将马奎尔反制。
她明白凯茨做了正确的选择。只是她不理解,马奎尔这些年在她眼中就是一个善良的长辈,为何他要伤害他们。
凯茨看向艾尔杰德,耐心解释: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对谁好,也没有谁会无缘无故伤害谁,福尔曼小姐。”
“你说这位马奎尔先生此前对你很好,我不了解,但我相信是事实。”
“可这和他想伤害我或者你不冲突,福尔曼小姐。”
“他应该是被那群人贿赂,参与抓你。而且是利用你对他的信任来袭击。”
“福尔曼小姐,这个社会有无数他这样的人。他的本意并不是想害你,甚至他可能很喜欢你,但为了利益,这种人可以做任何事。”
“请不要感到意外,福尔曼小姐。这是很正常的现象,这个世界上有无数人会为了各种利益而出卖身边的人。”
“除了父母,没有人会无条件对你好。”
凯茨认真解释,但语气并无说教意味,只是平淡地将事实道出。
艾尔杰德听的一知半解。她此前的人生中都是和母亲度过,还没有太多机会去有这种认知。
“那你呢,凯茨先生,你是这种人吗?”艾尔杰德问。
话刚问出来,女人便后悔了。她意识到这种问题十分无礼,尤其是对凯茨这个救了自己一命的人。
出乎她的意料,凯茨并不恼,而是认真回答。
“我不能说我自己绝对不是这种人,福尔曼小姐。目前来说我应该不是,我也会尽力不成为这种人。”
“但是,我不是一个品德高尚的人,福尔曼小姐。你也不能完全信任我。”
“你不能完全信任除了父母以外的任何人。”
艾尔杰德默默点头。听到凯茨的回答,她就知道凯茨绝不是他口中的这种人。
她本以为自己的话会让凯茨不愉快,但他似乎始终如一的淡然。
“这些话我现在说出来,你还不能完全理解,福尔曼小姐。不过再过段时间,你就会明白。”凯茨道。
“好了,不浪费时间了,我要尽快回去一趟,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
艾尔杰德配合地点头,凯茨示意让他来骑马。
艾尔杰德坐在凯茨背后,下意识想抱住他的腰,保持平衡。
换做任何一个刚认识的陌生男人,艾尔杰德绝不会与其共骑一匹马,更不会抱他的腰。
但与凯茨的短暂相处让艾尔杰德觉得他是可以信任的人。她下意识伸出双臂,又及时反应过来他们毕竟刚认识,她对这种接触也有些羞涩。
艾尔杰德双手抓住马鞍上的扶手。她明白为何凯茨要备这种马鞍了,同时在心中感叹凯茨真是考虑周到。
“我们要离开你生活了25年的镇子,福尔曼小姐。而且可能是永远。”
“接下来我们要进行很长一段时间的长途旅行,具体多久我也说不准。请做好心理准备,不会太轻松,但我会竭尽全力让你感觉不太困难。”
艾尔杰德在马背上沉默良久。
就在凯茨以为她走神没听到自己的话时,女人开口:
“无所谓了,反正我在拉博没有什么很亲密的朋友,凯茨先生。就这样吧。”
凯茨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凯茨艾尔杰德留在拉博附近,骑马走进拉博。
他本就是镇子里的生面孔,此刻换了一件外套,更没人认出他。
凯茨去到马厩,三两句向老板解释自己作为外来人需要长途旅行,就此加钱买下那匹黑马。
骑出马厩,凯茨看到酒馆旁围着一堆警察。
他们有得查的了,凯茨想。
离开拉博,凯茨接上艾尔杰德,准备往其他镇子出发。
在城市则太容易暴露,考虑到罗伯托的敌人也许会很有手段,他不想冒险去城市。
“凯茨先生,我有一个请求。”骑在凯茨背后,艾尔杰德有些迟疑地启齿。
凯茨没有回头,直接回答:“请说,福尔曼小姐。”
女人犹豫片刻,吞吞吐吐道:
“我妈上个星期给了我一个地址,一个地图,还有一把钥匙。”
“她说让我去这个叫诺亚谷的地方,里面有外公和外婆去世前留给她的东西。”
“诺亚谷离拉博也不近,既然我们要离开了,能不能带我去一下这个地方?”
“我妈生前说了让我有时间去取这个东西。我不想辜负她。”
凯茨思考片刻,他不知道诺亚谷在何处,不过艾尔杰德有地图,可以指路。
艾尔杰德作为他的委托目标,他的雇佣者的亲生女儿,本就有权提出他能力范围内的要求。
“好的,福尔曼小姐。”凯茨道,“请指路。”
两人一马便如此在沙漠中前行。艾尔杰德的指挥思路清晰,听得出来是从小骑马,有丰富骑行经验的人。
凯茨更是骑马的好手,他听着艾尔杰德的指挥,在骑行一个下午之后到达目的地。
艾尔杰德又拿出一张绘制的小地图,“我妈说这是那个东西所在地的地图,”她道。
凯茨接过地图,大致看了看,遍锁定位置。
经过眼前的仙人掌,凯茨向上坡骑行,最终停在一个小洞前。
凯茨与艾尔杰德下马,点燃煤油灯。
他举着灯,将马留在洞口,和艾尔杰德一起进洞。
洞并不深,甚至可以说很浅,他们两三步便走到头。
借着煤油灯的光,二人看清洞口尽头的石壁前,躺着一个箱子。
箱子很大,看得出里面装着的东西不是普通物事。
艾尔杰德拿出钥匙,上前开锁。
箱子有些重,艾尔杰德将其掀开比较吃力。凯茨上前帮忙,将箱子打开。
映入眼中的东西让两人都愣住。
五个袋子,看袋子的轮廓,里面装着的明显是钱币。
还有一封信。艾尔杰德拿起信,将其拆开。
看完信中的内容,艾尔杰德沉默不语。她将信递给凯茨。
凯茨接过信,也读了一遍。
“亲爱的布兰妮:
这些年来,我知道你曾想过无数次,为什么我和你母亲执意要带你回拉博开一家杂货铺,为什么要让你和罗伯托这个小伙子永远分开。
这些钱,据说是一个上尉留下的宝藏,布兰妮。我的老友布克,你知道的,布克叔叔,他在因病去世之前找到了这笔钱的下落,并且慷慨地将这个秘密分享给我。
你可能经常会想为什么我们执意要带你回来。一开始,我和你母亲想的是回拉博发展几年,这毕竟是我们的老家。
但当我得知这个秘密后,我开始去找这笔钱。
现在,你母亲去世了,我的身体也不好,我知道我没几年了。我把这笔钱留给你和艾尔杰德,希望你们拿着这笔钱,好好改善你们的生活,去富裕地过完你们的余生。
我知道我执意让你留在这里违背了你的本愿,布兰妮。但当我得知这笔钱存在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要找到它。
我知道罗伯托是一个好小伙子。我不奢求你原谅我,只是想让你带着这笔钱和艾尔杰德离开拉博,你们去找个好城市生活。
这些钱大概20万,足够你们奢侈的过完余生。我找它找了这么多年,找到后却没几年能享受了。
对于此事,我不后悔,布兰妮。毕竟这些钱可以留给你们。只是我确实后悔我改变了你的人生,虽然富裕,但可能不是你真心想要的。
我是一个失败的父亲。
爱你的,
父亲。”
凯茨读完信,看着一旁的艾尔杰德。
女人坐在地上,将头埋进屈起的双腿中,双臂环腿,无声抽泣。
凯茨明白艾尔杰德流泪的原因。
布兰妮一早就知道她的父母回到拉博后便不愿意离开的原因。她早就知道有这笔巨款的存在,但她没有为自己花一分,而是等到艾尔杰德成人之后,全部留给她。
凯茨蹲下,将一只手放在艾尔杰德肩上,任她哭泣。
她有一个付出一切来爱她的母亲。正因如此,她在失去母亲后有常人没有经历,但完全能共情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