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艾尔杰德眉头紧锁,凯茨的回答是她始料未及的。
从她开始记事,知道“父亲”这个概念的时候,就问过母亲不止一次她的父亲在何处。
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他在一个很远的地方,我们暂时不能相见。”
随时间的流逝,艾尔杰德更加懂事,她索性认为母亲的意思是父亲已经离世,也没再问过。
此刻,这个在她眼前杀了不少人的陌生人却告诉她,自己是被她的父亲派来保护她。
“别开玩笑了,我父亲早就去世了。”艾尔杰德没好气道。
她本想说“从我出生起就没见过他,”但又觉得没必要和凯茨一个陌生人说这么多。
她还有些许反感。这么多年她已经默认了父亲离世的消息,此刻在她看来凯茨是在拿她的亡父说谎,这让她心中不是滋味。
凯茨摇摇头。看来布兰妮·里贝卡从未和艾尔杰德说过关于罗伯托的真相。
得给这个姑娘好好解释了,看起来她还不会轻易相信。
凯茨不喜欢这种环节,但又是必须要做的事。
“里贝卡小姐,”凯茨道,“你的母亲—布兰妮·里贝卡,愿她安息,她年轻时曾在纽约市生活。”
艾尔杰德的眼神中曾添一份疑惑。她不认识凯茨,对方却知道她母亲的名字,知道她已经去世,如果不是他编造的话,甚至知道她年轻时的事。
“纽约是什么地方?”艾尔杰德不解。她从未听说过纽约。
“东部的一个城市,他所在的州也叫纽约,离这里非常远。”凯茨回答。
“里贝卡女士年轻时曾在纽约市生活,并认识了你的父亲—罗伯托·福尔曼先生。”
“两人曾是恋人,彼此相爱。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里贝卡女士和她的父母,也就是你的外公外婆一起从纽约来了内华达州的拉博镇。”
“里贝卡女士与福尔曼先生断了关系,从此再未和他有过联系。她在离开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怀有身孕,随后在拉博生下你。”
“我想你在拉博生活的这25年,里贝卡女士没有告诉过你关于你父亲的事。所以你会对我说的感到质疑。”凯茨道。
艾尔杰德的眉头舒展一些,但仍谨慎地看着凯茨。
“你说的这些又怎么让我相信?”
“就算你确实知道我母亲的一些事,但我又怎么知道你说的不是假的?”
凯茨早预料到艾尔杰德会是如此反应。他也暗自佩服罗伯托,考虑的确周到。
“里贝卡小姐,”凯茨道,“你与里贝卡女士共同生活25年,是否留意到她有一个戒指,雕刻着一个月亮?”
凯茨的问题让艾尔杰德深感意外。他说的那枚戒指是母亲极为珍重的物品,她记得自己孩童时曾差点将其弄丢,那是母亲这25年来唯一一次动怒而打她。
“这是我母亲的珍藏物品,你怎么会知道?”艾尔杰德问。
凯茨默默用手翻开自己背着的挎包,随后拿出一枚戒指。
凯茨将戒指递给艾尔杰德,她接过后打量片刻,随后目不转睛地盯着。
艾尔杰德难以置信地看着戒指,随后从自己的衣兜中拿出另一枚戒指。
自己身上带着的是母亲的,而凯茨递来的这枚花纹和母亲这枚一模一样,上面雕刻着一个太阳。
“这个……这个戒指……我……”
艾尔杰德很想说些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明白母亲的戒指是特殊定制,若非定制时就有人一同定制,不可能做出如此匹配的另一个。
看到艾尔杰德的反应,凯茨上前一步,语气加上一份温柔。
“我给你的这枚戒指就是你的父亲,福尔曼先生的。”
“里贝卡女士这25年来同样没有告诉他你的存在。当她前段时间写信给福尔曼先生,他才知道自己有一个女儿。”
“他很希望将你接到他的身边,里贝卡小姐。”凯茨柔声道,“但他是一个很有名气的富豪,有很多敌人盯着他,所以他不便亲自来接你。”
“所以他委托我来护送你,将你带到纽约,去他那里生活。”
艾尔杰德呆呆地看着戒指,愣在马背上良久。凯茨不打断她,任由她自己沉默。
许久过后,艾尔杰德抬头,语气已冷静许多。
“谢谢你,先生。但是请你回去告诉我的父亲,我不离开这里。”
艾尔杰德的回答没有让凯茨感到意外。他通过刚才的对话已经看出她不是那种思想容易被他人左右的天真女人,她有更多理性思考。
“我姑且接受我有一个还活着的父亲,并且是百万富翁的事实吧,先生。”艾尔杰德道。
“但是我和母亲生活的这25年里,他一秒也没出现过。”
“我的外公外婆身体都不好,我12岁的时候他们都已经离世。剩下的时间我都是和母亲相依为命。”
艾尔杰德盯着布兰妮的那枚戒指出神,自顾自地说着。
“母亲抚养我长大成人,遇到了很多困难。她这些年的不容易,我当然是知道的。”
“直到我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可是我还没来得及让母亲享几年福,她便离世了。”
艾尔杰德说着,难以掩饰自己的悲伤,双眼逐渐模糊。
“可是我的这位父亲,据先生所说还是位富豪,他这些年呢?”
“在大城市过着富裕的好生活,而我的母亲在偏僻的穷镇子受苦。”
艾尔杰德流着泪道。“我并没有责怪他。他此前并不知道我的存在,且据你所说他们在母亲离开之前就断了关系。”
“按常理来说他的确不需要主动找我母亲的消息。因为他确实不知道我的存在。”
“可是,他不知道是事实,我的母亲在这里受苦多年也是事实。”
艾尔杰德抬头看向天空,闭眼让带黄沙的风吹过自己脸上的泪痕。
“我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只是我确实无法接受。谢谢你刚才保护我,先生。”
“他的戒指我要留下,和我母亲的戒指放在一起。请你回去,将我的话转告给他。”
凯茨看着艾尔杰德,片刻后,有些无奈的开口。
“你觉得我们刚才在镇子里闹的动静一点都不大吗,里贝卡小姐?”
“你觉得你现在回去什么事也不会发生,是这样吗?”
凯茨的问题仿佛一只无形的钩子,将艾尔杰德悲伤中的沉思拉出来。
她这才意识到,凯茨说的完全正确。刚才凯茨在拉博杀了10余人,而如果不是他,自己应该已经死在拉博。
闹了这么大的动静,自己现在回去岂会与平常一般?
见艾尔杰德犯难,凯茨从挎包中拿出一个信封。
“而且,将你接到你父亲的身边,也是里贝卡女士的意思。”
艾尔杰德接过信封,拆开后仔细阅读。
“亲爱的罗伯托:
好久不见。真的很久很久没见了。
自从我与父母来到拉博,这些年我一直在这里生活。25年了,罗伯托,这些年来我经常想到你,想到我们过去的欢愉时光。
我没有再嫁。我没有再和其他男人相爱。请你不要因此而愧疚于我,这完全是我自己的选择。
你可能会想我会不会因为离开纽约而后悔?事实上,我当然会。纽约的生活比这里好得多,但这不是我后悔的理由。
我想是因为我很爱你,罗伯托。所以每当想起你,我都会后悔自己离开了。
起初我很不理解为何父母坚持要带我回到老家,但后来我明白了。具体原因我就不细说了,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没有意义了。
罗伯托,听说你现在是美国大有名气的富人,过着非常奢华的生活。我祝贺你,由衷地祝贺。
我很想你。但这并不是我写信给你的真正理由。我写信给你,是因为有一件我没能考虑周全的事。
我现在的身体状况非常差,罗伯。事实上,我很可能在接下来的两个月内就会死。
我并不对死亡感到太多恐惧,罗伯。我认为这是命中注定的。但是我写信给你,是因为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了。
当年与你分开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怀孕了。是的,罗伯,我有一个女儿,你的女儿。她和我在拉博生活了25年。
这些年我没有告诉她关于你的事,因为我知道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能再也不会相见。
但我们的女儿,她仅25岁。我没多久了,我不想看到她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度过余生,像我一样。
罗伯托,我想拜托你,我祈求你,将我们的女儿带走,带到你的身边。
她非常懂事,善良,非常能干。请相信我,她可以帮助你很多。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孩子,但我祈求你,给我们的女儿一个更好的生活。
这个请求我想了很多年,如今我时日无多,终于将它说出来。罗伯托,请你认真考虑我的请求,将你的女儿带到你的身边。
我给她取名为艾尔杰德。请让她和你姓,作为你的女儿,我相信她会证明她有资格继承你的姓氏。
我知道你清楚,如果她姓里贝卡,她只是你捡回来的一个女儿。但如果她姓福尔曼,那她的麻烦会少很多。
我爱你,罗伯。这么多年,一如我曾经在你身边时一般爱你。请为我们的女儿考虑,我曾经从未请你帮过我什么,现在我不得不提出这唯一的请求。
爱你的,
布兰妮·里贝卡。”
艾尔杰德早已读完了信,但她拿着信僵在原地良久,泪水再次涌出,打湿了信。
凯茨任由她悲伤,他明白母女两人在这种穷镇子相依为命25载,感情自然比一般家庭的母女深。
艾尔杰德无声哭泣。她认出了布兰妮的字迹,确信了凯茨所说全为事实。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艾尔杰德平息情绪,抬头看向凯茨。
“请告诉我你的名字,先生。我需要知道怎么称呼你。”
“毕竟我们接下来还得相处一段时间,直到我到我父亲身边。”
凯茨看着艾尔杰德,她褐色的双眼第一次有了亮光。
凯茨微笑。他回答:
“塞尔吉奥·凯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