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茨驾马载着艾尔杰德，跟着何塞行进。三人没有说话，何塞是一个健谈的人，但他有段时间没走过这条路了，需要认真看路。
凯茨本身就是少言的性格，他很少主动和人闲聊。艾尔杰德则不喜欢和陌生人交谈，她有话想和凯茨说，但何塞在一旁，她有些难以启齿。
直到三人骑到一处平原，何塞勒马，凯茨跟着他停住。
何塞四处观察一番，掏出怀表看一眼，对凯茨到：
“现在时候不早了，朋友。这一带路算不上很安全，要不找个地方扎营休息一晚，早上再出发？”
凯茨点头道：“好的，冈萨雷斯先生。你说的有道理。”
其实他本就打算今晚和艾尔杰德在野外扎营过夜，现在何塞主动提出，帮他省去了开口的功夫。
何塞不再多说，和凯茨一起寻找合适的扎营地。
两人都有在野外生活的经验，没花多久便找到一片空地。
凯茨拿出一个便携式折叠凳，打开后放在地上。艾尔杰德上前，正欲开口提出自己要帮忙扎营，凯茨顺手一指折叠凳，道：
“去休息，小姐。”
艾尔杰德瞬间有些不乐意。她想说些什么，凯茨抢先一步道：
“休息一下吧，就当给我个面子。拜托。”
艾尔杰德感觉到凯茨的情绪有些低落，她不知道原因，只能先顺从凯茨。
何塞默默看了看二人。他看出两人的关系似乎有点微妙，不像是凯茨所说的朋友关系。
也不像是恋人。何塞没和艾尔杰德交流过，对她没有任何了解。但凭借刚才和凯茨的交流，直觉告诉他凯茨对这个女人没有什么情感。
也可能他就是个没什么情感的人，谁知道呢，何塞想。
凯茨默默扎营，艾尔杰德站在他身后，似乎想说什么。但犹豫片刻，还是走向折叠凳处坐下。
何塞看到了艾尔杰德的举动。他知道自己一个陌生人应该留给两人交流的空间，于是对凯茨道：
“说来有些尴尬，朋友。我睡觉打呼噜，声音挺大的。而且我还有封信要写，我就把营地放的离你们远一点吧。”
凯茨看向何塞，他知道何塞是想留给他们更多空间。他心想这个中年男人真是有个好眼力见，回答：
“当然，冈萨雷斯先生。请便。”
何塞点点头，走向距离凯茨二人比他说的“远一点“还要远很多的距离扎营。
看到何塞的行为，艾尔杰德顿时感到放松。事实上她对于何塞的印象只是一个热心的陌生人，她感谢何塞，但还没完全信任他。
她心里有些介意何塞跟自己在一个位置扎营过夜，但对方帮了自己大忙，她不可能主动提出。
她和凯茨一样对何塞的礼貌感到佩服。这实在是一个善良的陌生人。
待到凯茨扎好帐篷，他走到离帐篷有些距离的位置，给自己铺床。
和凯茨一起度过了一周多的时间，这是他们第二次在野外过夜。看到凯茨又要给自己铺地铺，让艾尔杰德住帐篷，她忍不住站起来，走向凯茨。
“凯茨先生，”艾尔杰德回头看一眼，何塞的营地和他们属实有一段距离，他不可能听见他们说话。
“我住睡什么地方都可以，真的。而且我还真想试试睡地铺呢。看看是什么感觉。”
艾尔杰德煞有介事地说，装作自己真的想试试睡地铺。
凯茨一眼看出她的心思，回答：
“我是在帮你，福尔曼小姐。等你到你的父亲身边后，你会有很多手下。会有很多人为你做事，给你提供服务。”
“那些都是他们应该为你做的，因为你付给他们工资。那时你还觉得不好意思麻烦他们的话，会和你的身份冲突。”
“你父亲给我高昂的酬劳，可以说过于高昂了，虽然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我为你做任何事都是理所因当的。”
“我现在为你做事，是想让你提前适应有人为你服务的感觉。请不要觉得不好意思，福尔曼小姐。这是平等的，我们收钱，就要办事。”
这种话凯茨不是第一次对艾尔杰德说。这种道理艾尔杰德一开始不懂，但这几天和凯茨相处，有他不断提醒，已经逐渐明白。
只是，她不到两周前还只是一个普通的穷镇子姑娘，要她在短暂的时间接受自己富家子女的身份是有些困难。
凯茨也自然知道这一点，他会耐心提醒，直到
艾尔杰德完全接受。
见艾尔杰德被自己说动，凯茨道：
“先去休息一下吧，福尔曼小姐。我去和冈萨雷斯先生聊两句。”
艾尔杰德想叫住凯茨，但她迟迟没能开口，看着凯茨走远。
另一边，何塞扎好帐篷，坐在营火前休息。
他拿出一盒烟，取出一根，放入嘴中。
“休息时来根烟放松，是吧？”
听到凯茨的声音，何塞抬头。
“你好，朋友。（西语）”何塞道，“我都没发觉你来了。”
凯茨递给何塞一根烟：“试试这个吧。还不错。（西语）”
何塞认识这款烟。他犹豫两秒，接过凯茨的烟，道：
“谢谢你，朋友。这可是好东西。”
凯茨坐在何塞对面，点燃一根烟。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默默抽烟。直到凯茨开口：
“你做赏金猎人多久了，冈萨雷斯先生？”
“我吗？”何塞思考几秒，回答：
“大概是26岁的时候吧。没错，26岁。那是1865年，当时战争已经结束了。”
“14年了，冈萨雷斯先生。”凯茨道。“真是长久的坚持。”
冈萨雷斯笑笑，道：“原来已经这么久了。我自己都没注意。”
两人又沉默片刻，这次由何塞主动开口：
“想听听我的一些事吗，朋友？介意我说说吗？”
凯茨点点头。“不介意，先生。乐意之至。”
何塞掐灭几乎抽完的烟，一手托住下巴，用西语说出自己的回忆。
“1860年，我还在毕尔巴鄂生活。后来我和我的一位老友—他叫弗兰·拉莫斯，我们决定来美国闯一番。”
“美国是一个极度混乱，也充满机遇的地方。我和弗兰来到美国之后，来内华达州的葡园镇生活，筹钱开了一家酒馆。”
“酒馆的生意很好，我们赚了一些钱。对有钱人来说不算多，但对普通人来说，我可以不谦虚地说，真不是一笔小数目。”
“我们真的算是很幸运的，在所有在美国生活的人里算是很幸运的。我们才来美国一年，就顺利地赚了钱。”
“葡园镇不算内华达州的大镇子，但也不差。我们赚的钱足够生活了。”
“我们在葡园镇生活了大概三个月后—好像是三个月吧，可能更少也可能更多，总之过了不算长的一段时间后，弗兰和镇子里一个姑娘相爱了。”
“一个美国姑娘，一个好姑娘，叫邦妮·约翰逊。长得漂亮，也很温柔。”
“一年后，弗兰和邦妮的女儿出生了，他们也就此结婚。后来战争爆发了，我们的生意受到了影响。但其实也没有很大的影响，我们仍然在赚钱。”
“我一直没有结婚。因为我没有遇到让我深爱的女人，而我又不想找一个不爱的人结婚。不过弗兰的婚后生活算是相当幸福了，他们的女儿也很可爱。”
“我们就这样在动荡之中生活到1865年，直到战争彻底结束。”
“本来以为一切都会越来越好，但命运往往喜欢捉弄人。有一次弗兰和邦妮去卡森市进货，顺便去大城市游玩，当时他们的女儿才4岁，路途太远，就把她留在镇子里让我看管。”
然后，上帝挽留了这个小女孩的生命。弗兰和邦妮在路途中遇到一伙强盗，丢了命。”
说到这里，何塞停住。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低下头，陷入久违的悲伤之中。
凯茨没有说话，只是又递给何塞一根烟。何塞接过，凯茨为他点燃，拍拍他的肩膀。
何塞花了几口烟的时间平复心情，继续用西语道：
“请别见怪，朋友。弗兰和我是从小就一起生活的挚友，我和他一起在美国收获了很多。想到他的离世，我就很伤心。”
凯茨点点头，低沉的烟嗓用西语道：
“我懂你的感受，冈萨雷斯先生。我们都失去过至关重要的人。”
何塞感激地看看凯茨，继续道：
“我从此痛恨所有匪徒，所有盗贼。这些都是毁掉别人一生的杂碎。”
“他们的女儿当时才四岁，她都不能理解父母已经离世是什么概念。我只能告诉她他们要去很远的地方，要等她长大才明白。”
“然后，我收养了她，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来养。我无心再经营酒馆，索性把它卖掉，把赚到
的钱都存给她。”
“我不会忘记为弗兰复仇。于是，我成为了一名赏金猎人。”
“我知道我不是天资异禀的人，所以我锻炼了三年，先从最普通的赏金猎人做起。”
“谢天谢地，后来我终于成功为他们复仇。我杀死了那个团伙的所有人，活捉他们的老大，看着他在镇子里被绞刑杀死。”
何塞吸进一口烟，在深深过肺之后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