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户子君 作品

第 74 章 第七个委托人

发完喂信,林宿就回屋了。

言听云往他身后望了眼,“咦,鬼大哥走了吗?”

林宿点头,“他回去了。”

贺振翎朝他看来,“又聊什么了?”

“婚宴的事。”林宿站在他身旁,宽慰道,“放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贺振翎倏然低眼,警觉,“……你安排什么了?”

“排场。”

“?”

他唇一动,刚要说什么。柏江就抱着一窝活蹦乱跳的小鸡仔冒头,笑得阳光灿烂:“什么,明天会很热闹吗?我们也能去吗?”

林宿慈爱,“当然。”

柏江扭头,“听云,你也一起来吧。”*^▽^*

言听云,“……”

怎么回事,她应该…是,娘家人吧?她张了张嘴,复杂地点头,“…当然。”

柏江:“哈哈~”

贺振翎深吸一口气,半晌咽下话头:算了。

吉时是在初三的零点。

拜堂的喜房设在了村子和后山交界的村口,一路过去还要花费不少时间,因此在零点之前,送亲队就要出门。

村后的空地里摆了四张大桌。

冥婚仪式红、白混杂,村里也象征性地备了活人的宴席。

堂中摆着供桌,系着红黄彩绸。

这会儿没人来,四周还很安静。

烛火燃在供桌上,桌边光线幽微,昏暗中隐隐立了三道人影。

柏江拢着雪白的袖袍,开朗,“原来听云是要和送亲队一起过来。”

林宿盯着外面的桌席,咽了咽,“嗯。”

贺振翎一瞥,“忍忍,零点后就能吃了。”

柏江笑眯眯转头,“说起来,我们一会儿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坐过去吃吗?我不会又要进水了吧,啊哈哈~*”

“放心,不会。”

林宿正要说什么,就听外面一阵动静。由单鼓、单号、单唢呐在前引着,鼓乐声打破了寂静的夜色,由远及近。

他按下话头,“来了。”

外面,夜色浓稠。

雾气像是从山上蔓延下来,笼罩了整个言氏村。两队灯笼映着大红喜轿,摇摇晃晃地穿破雾气而来。

喜轿在空地前停下。

言老二站在队伍最前,喝道,“落轿!”喜轿落地,他紧盯着跟随在一旁的言听云。言听云抿了下,抬手掀开帘子。

大红的衣摆落下,盖头遮面。

言听云小声叫了声,“哥。”

言观月握住她递来的手,指尖微凉,他安抚地轻握了下。刚站定,旁边就传来言老二低低一声警告:

“你知道该做什么,别想搞事。否则最先倒霉的是你们兄妹俩。”

言观月没说话,拉了下言听云的手。后者牵着他一步步走向屋堂,盖头下透出一方深黑的地面。

他指尖收紧, 祈祷:…林先生。

一脚踏入堂内。

外面, 言老二盯着人进了屋,心底微松,转头对族人道,“好了,我们就守在这里,让他们两兄妹进去……”

下一刻,四周灯笼同时一灭!

言老二猛地愣了下,族人们也惊得转头。一阵阴风倏而刮过,周围的树木被摇晃得沙沙作响,在黑夜中如鬼影幢幢。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看“倏”一下,亮起一簇鬼火。紧接着,无数簇鬼火接连亮起,倏、倏、倏……

从村口到后山,漫山遍野将他们网罗其中——

森然的鬼气席卷而来。

仿佛整个地府的鬼都在这里,族人们顿时浑身打颤,惊惶出声:

“…是、是鬼……这里,全是鬼!!”

言老二大吼一声,“…别怕!”

话音刚落,身旁的喜轿就被什么撞得“哐”!一歪。鬼气涌动着,四面八方的鬼火全都冲了过来——

抬轿的族人吓得大叫了一声抱头伏在地上。

一时间惊叫声四起,乱成一团。

堂中,林宿往外望去。

就看外面的空地里已挤满了鬼影,还不断有赶来的鬼争先恐后地往这里涌,有带着礼的,还有带着碗的——

“桀桀桀有大猪肘子!”

“让让让让…这桌是我先占的!”

“唉哟,谁挤我?”

挤挤攘攘间,不知有谁踩了族人一脚,唤起一声惨叫,“啊…!”旁边的鬼吓了一跳,一个转身,扫到了桌上的筷子,哗啦!

“干嘛,吓活鬼啦!”

一黑一白两道熟悉的身影也混迹其中。

“啊!好热闹啊~~~~”

“老白,你看这阴曹的流水席一直排到了山上,排场真大呀。”

白无常兴奋地扯着舌头,招呼:“好了,不准喧哗!我们是有组织有纪律的……”

几步外,言老二正好一声大喝:

“都慌什么!不就是鬼接亲……”

白无常一个扭头,哗地甩出一条链子。啪!直抽在言老二脸上,“呃啊!”言老二被抽得一歪,脸上就多了道青红的淤印。

白无常收回手,“刚说了不准喧哗。”

众鬼:“……”

言老二被抽倒在地,族人顿时更为惊恐:“老、老二!”

“连言老二都——”

“走吧,我们快走…留言观月在这里就够了吧!”

外面一片混乱,屋堂里。

言听云只看见鬼火重重,族人们像是接二连三在发疯,她吓得拉紧了言观月的手:

“哥哥,这是…!?”

言观月看不见发生了什么。

他蹙了下眉,正要抬手掀开盖头,忽然被一只微凉的手压下。

喑哑的嗓音响起,“…不可。”

手指接触的一瞬,耳中骤然涌入群鬼嘈杂热闹的声响。言观月一愣,从掀了一角的盖头下看见了玄红的衣摆。

“你……”

刚开口,视线中又多了一黑一白两片衣角。

黑白无常携着礼凑到跟前,打量:

“你俩整容啦?”

鬼王,“……”

言观月,“?”

林宿从侧后方出现,和蔼,“我俩在这儿。”

黑、白扭头:…!!

林宿目光和善,贺振翎冷脸睨来。两人齐刷刷站在跟前,黑白无常反应两秒,大惊:“不是你们的婚宴?”

鬼王哑声招呼,“无常老爷。”

白无常转头打量他两眼,“魕山鬼王。”

言观月指尖颤了下。

鬼王,“是吾。”

“罢了,也一样~”黑白无常把礼一递,“新婚快乐!”

鬼王道了声谢,接过。

白无常忽然又看向言观月,目光落在他脚下,“你身上有不好的东西。”他说完一捂嘴,盯向林宿,“…唉呀,这是可以说的吗?”

雪泥马感叹:【他越发做作了。】

林宿轻叹了一声,看向言观月,言观月若有所感,“可以。”

外面的族人基本都跑光了。

他说着俯身,“这是族里逼我绑上的,或许会压制鬼…王,的鬼气。”刚弯腰,鬼王忽而侧身挡在跟前,“吾来。”

说完撩起他衣摆,毫不忌讳地将绑在他脚踝上的金菱镜一扯。

白无常也不忌讳,“给我吧。”

他接过来随手一塞,兴致勃勃地环顾,“我们坐哪桌?”

鬼王示意,“主桌,请上座。”

黑白无常撒欢跑去:“哈哈哈哈哈!主桌上有炖山鸡!”

两道身影占位去了。

林宿刚收回目光,就听身旁飘来一声,“呵…”他转头,正对上贺振翎低来的视线,“你和他们说什么了?”

他,“……”

贺振翎压着声音,洞悉地端详,“你不会,说这是我们的婚宴吧。”

林宿正色,“怎么会?我是说,有‘我们’的婚宴。”

贺振翎,“……”

他看着林宿,意有所指地哼笑了声。

林宿悄然移开视线:“泥马,他又笑得烧烧的。”

【404。】

“。”

正说着,前面就冒出一抹雪白。

柏江把被阴风刮倒的纸活扶正回来了,笑眯眯提醒,“吉时快到了。”

林宿看向言观月。

盖头下,言观月唇微动了下。

下一刻,就被鬼王拉过手,“走吧,那些捣乱的人已经被赶回去了。”

“……”

言观月,“?”

他默了两秒,出声,“…你说的‘捣乱的人’,是指?”

鬼王,“自然是想破坏我们姻缘的族人。”

言观月, “……那外面那些是?”

“是各方贵客。”鬼王尽量温和, “婚宴比吾想象的更为盛大,你不必紧张,吾带着你。”

言观月又动了下唇,片刻,“嗯。”

上方已经开始拜堂。

冥婚的仪式比常规的婚事要简易一些,言听云也云里雾里地陪同一旁。

林宿在主桌上落了座:“我就说,以鬼王这种心态,做什么都能成功。”

雪泥马趴在桌边:【这门亲事算是成了?】

林宿没回答,只夹了一小筷子猪肘塞进它的小嘴:“吃吧。”

雪泥马:【O)3(O】

-

拜过父母牌位,拴过红绳。上香叩首后,换了合杯酒。

很快,礼成。

言观月没那么多讲究,拜过堂,便直接掀了盖头,同鬼王下来敬酒。

蔓延至山头的流水席不用顾及,那一串鬼自己就嗨起来了。

鬼王带着言观月,走过主桌。

一圈敬完,基本的仪式便全部完成了。鬼王把酒杯一放,转头问:“你是想吃点东西,还是我们直接洞房?”

言观月蓦地一呛:“咳!”

柏江笑眯眯地拉走听得面红耳赤的言听云。

黑白无常像是触发了关键词,下意识望向贺振翎跟林宿。

贺振翎回视,冷笑了声。

林宿团着闭耳的雪泥马,正经扭头,“唉,跟前在说正事呢。”

言观月又恢复了理智的神色。

他薄唇微抿,“你该知道,我们这场冥婚中掺杂了很多…复杂的因素。”

跟前沉默了好几秒。

言观月正想再开口,就听鬼王道,“吾懂了。意思是,等吾清理了这些杂质,才好安心洞房。”

言观月,“………”

他,“不,我是……”

鬼王思量,“不过冥婚有契约在身,吾不知这算不算是触犯了规则。”他说着一顿,看向这一桌子阴差神官——

一桌鬼又齐刷刷看向贺振翎。

林宿转头,温和地抚上他的俊脸,“你喝醉了,你什么也没听到。”

“……”贺振翎没忍住听笑了,“…呵。”

鬼王审时度势,“吾明白了,多谢。”他说着对言观月道,“等吾。”

话落,一阵阴风刮向村里头。

言氏村里。

虽是半夜,但依旧灯火通明。

受惊的族人们都聚在议事堂。

头发花白的言长老和族长言黍位于上座,下方是伤势狰狞的言老二。

言长老面色凝重,“从没听过冥婚会出这种事,那大鬼…恐怕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言老二捂着伤,“我们做的那些小手脚,要是被发现了……”

言黍阴沉道,“那又如何,不愿成亲的是言观月,推到他身上就是了。”他支着手杖,又咳了两声,“所谓阴亲,本就是各取所需。”

众人稍松了口气:也是。

说白了,同鬼结亲就是将活人献祭给鬼,寻求气运和庇护。

亲事已经结下,总不至于……

正想着,突然就听“哐”一声!

一阵阴风大作,议事堂的门窗齐齐冲开,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道玄红色的鬼影就悬在跟前,鬼气冲天。

族人们一时大惊失色:

“——是那只大鬼!!”

言长老将法器护在身前,抬头惊喝,“你有何事!?”

鬼王长发翩飞,低眼,“吾来清算。”

言黍皱了下眉,朝上方道,“要清算,也该找你那不老实的未婚夫,他才是最想悔婚的人。而且按照规矩,人已经献上,鬼不得再为害村里。”

鬼王压根不信,“胡说,他心悦吾。”

族人,“?”

“更何况…”上方说着,长袍蓦地一掀!冲天的鬼气瞬间冲破门窗,满堂的砖瓦直接被毫不留情地掀翻——

哗啦!一阵砖雨劈头盖脸地落下。

鬼王居高临下,冷眼:

“反悔就反悔,吾还要看你们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