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只喵 作品

第 73 章 那么,就是他的不...

日色从高处的花窗照进来,越过镂空的缠枝莲花纹,在她身上落成星星点点莲花样的光影,裴羁看见她突然笑了,光影细碎,在她眼中揉成点点闪亮的星子,让人的呼吸突然停滞,在容光丽色前不由自主地膜拜,又生出深沉的恐惧。

这光,这影,这笼着一层光影的她,像最轻最美的梦幻,稍不留心,立刻就会从眼前消失。裴羁在恍惚中紧紧抓住苏樱的手:“念念。”

“哥哥。”苏樱轻声唤了句,眼睛望着他,松开他的手。

他立刻又伸手握住,那么紧,灼热的手心里薄薄一层汗,他一瞬不瞬看着她,那么专注,跳脱出周遭喧嚷欢笑的背景,仿佛这世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似的。

苏樱弯了眼梢,向他又是一笑。

以为他只是沉迷于她的颜色,只是贪恋占有,谁能想到,裴羁竟然爱她。

那么,就是他的不幸了。

散席已经是未正时分,苏樱久已不曾在这种场合待这么久,觉得累,靠着车壁小憩,车子突然停住了,裴羁低头钻了进来。

“累了?”他轻着声音。

苏樱点点头,下一息他弯腰托住她的腰腿,轻轻将她抱起在怀里。

苏樱皱眉,有点抗拒,随即又释然,他靠着车壁扶着车窗,身体形成一个安稳贴合的坐垫,牢牢将她拢在其中,低声道:“睡吧。”

比起座位,的确舒适许多。苏樱闭上眼睛。

车子摇摇的重又开始起行,也许是累了,也许是他抱得太稳,也许是他身上的酒香熏得人昏沉,只是一瞬,苏樱便睡着了。

裴羁低头,满腔爱意翻涌着,轻轻在她唇边一吻。想着只是一下,却像嘴馋似的,怎么吻都不觉得够,但她已经睡着了,他不能吵醒她。极力忍着,调动最大意志才能放开她的唇,怕她睡得不好,小心翼翼调整着姿势,让她的头枕住他的臂弯。

车声辚辚,马儿偶尔喷个响鼻,夹在午后的蝉鸣里,安稳得近乎梦幻。裴羁也觉得眼皮有些发沉,追随着她轻柔绵长的呼吸,自己几乎也要沉睡了,然而不能,他还得照应她,必须醒着。

将窗户推开点让空气流通起来,轻轻给她打扇,一下又一下。

苏樱这一觉睡得很沉,空白的,毫无梦寐的睡眠,待到稍稍有些意识时,觉得太阳仿佛有些刺眼,睁开眼,对上裴羁低垂的凤目。

头顶上是四面院墙圈出的天空,他们已经回到宣谕使府,大约是不想吵醒她,此时裴羁正抱着她往内院去。

身上懒懒的不想动,苏樱重又闭上眼睛,额上一软,裴羁低头吻她,轻柔着声音:“到家了。”

他抱着她稳稳向内,穿过中庭,走上台阶,卧房在东间最里,他一路行来,低声吩咐着摆冰盆,又吩咐送解暑的汤饮,他来到床前,打起帐子放她下去,苏樱忽地抓住他的胳膊。

不偏不倚,恰在他右臂的刀伤处。裴羁眉头一皱,她已经睁开眼,紧张问道:“是不是碰到你伤口了?”

“没有,”裴羁放她在枕上,怕簪环硌到她,小心翼翼替她除去,“你睡吧,我还有些公事,需要去一趟节度使府。”

所以他原本可以散席后直接留下,却为了送她,专门回来了这一趟。苏樱抬眼看他,方才那一下她也很确定,她抓到了他的伤口,不可能不疼的,他却一声不吭,硬是忍耐了。

是因为爱她吧,宁愿自己忍着,也不舍得让所爱之人有所负担。让她几乎要怜悯他了。都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也许这就是

他的报应。从此,高高在上的裴羁,将是她掌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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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樱在枕上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颊:“天热,你留神些,别中了暑。”

裴羁心尖一荡,顺势向她手心里一吻,开口,粘涩留恋的语调:“好。”

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苏樱安静地躺着,阿周送来了冰盆,隔着竹帘放在外面,这是裴羁交代过的,这样摆的话凉气能从竹帘的缝隙里透进来,又不至于靠得太近太凉,伤了她的身体。

她竟然到现在才发现。他这么事无巨细地看顾她的衣食住行,他为了娶她宁可受杜若仪的家法,宁可推掉田午的亲事,放弃成为魏博之主的机会,她竟然直到现在,才意识到他是爱她。

大约从前他待她太坏,而她又太知道自己的卑微,从不敢这么想吧。

起身下床,吩咐叶儿:“让人请卢四郎过来一趟。”

叶儿走出去交代,很快听见张用隔着窗户,犹豫迟疑的声音:“娘子,是不是等郎君回来以后再去请?”

“现在就去。”苏樱抬高声音,“郎君那里,我来解释。”

从前她并不敢主动要求见卢崇信,怕惹裴羁生气,但现在,裴羁爱她。她会好好利用这一点,她彻底摆脱他的那一天,也许很快,就要到了。

节度使府。

裴羁快步走进书房,向田昱叉手一礼:“明公。”

田昱中午喝得多了有些醉意,方才已经睡下,听说他求见才勉强起身,此时还有些不清醒:“你怎么又回来了?”

“有要事与明公商议,”裴羁关了门在他下首坐下,“方才我得到消息,建安郡王被贬代州。”

脑中昏昏沉沉的,田昱反应了一下才理清其中的逻辑,建安郡王应穆,他的妹夫,先前跟相王争储那位,既然争储失败,贬谪肯定是早晚的事,这算什么大事?是不是他担心牵连自身,所以着急找他商议?拍拍裴羁的肩:“你放心,有我一天,就保你一天无事,我已经上奏聘你为节度使参谋,批复应该很快就下来了,等过阵子风声过去了我再去京中活动活动,官复原职应该没问题。”

“我非是为此而来,”裴羁抬眼,“为的是国事。”

田昱向后靠了靠,倚着凭几:“什么国事?”

“王钦把持朝政,欺凌圣人,又欺东宫年幼,强令东宫称其为尚父,暗怀不臣之心。”裴羁低声道,“朝野忠义之士抱恨已久,明公可有意拨乱扶正,匡扶社稷?”

田昱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裴羁端然跽坐,看他一眼。他很确定田昱听见了,但田昱一向都是这样,对自己不愿做的事总装作没听见,反复询问。

看起来这事,田昱心里早有决定。只怕像他先前推测的那般,田昱不愿插手。

果然没过一会儿田昱便幽幽地开了口:“我老喽,没什么用处喽,魏博离长安这么远,远水也解不了近渴啊,朝廷的事,让朝廷的人操心就行了,我是个闲散人,无羁你连官职都让他们撸了,咱们何苦趟这趟浑水?”

那夜薛沉被当场斩杀,薛家子弟中成气候的也诛杀大半,曾经强横一时的薛家兵从此凋落。李星魁虽然险胜,但自己受了重伤,李家子弟也死伤大半,短时间不可能再有什么作为。黄周是唯一保全下来的,但三员牙将倒下一个半,黄周一个人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今日宴席之上,黄周虽然不情愿,不还是按着他的意思挑头试探裴羁吗?心腹大患已除,他正是安享尊荣的时候,何苦再给自己找麻烦。

“明公(<a href=".co)(com), ”裴羁明白他一向只求安稳,低声劝道,“王钦虽然势大,但只要切断他与禁军的联系,数百人便足以定乾坤。”</p>

“非也,非也。”田昱摇摇头。这些天他按着裴羁的建议在牙兵中提拔了一批非三姓的子弟,又选了与三家关系疏远的史代顶替薛沉,如今牙兵的力量已然分散摊平,再无法像从前那样威胁到他,他这个节度使高枕无忧,做什么要去干清君侧这种随时可能掉脑袋的事?“无羁啊,我知道你年轻心热,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许多事都是有心无力,依我说这件事你也别管了,你要是担心你妹妹,大不了就让她和离,再给她找个好的,何苦为了一个建安郡王,把你自己也搭进去?”

裴羁顿了顿,岂是为了应穆?他从一开始到魏博,筹谋的便是拨乱反正,还一个盛世太平。“明公。”

“这次你听我的,”田昱突然想起来,话锋一转,“当然,若是咱们成了一家子,你的妹夫也是我的亲眷,那我自然责无旁贷。”

看他长眉微微压下,田昱越想越觉得可行。若是能斗倒王钦,魏博就能锦上添花,若是斗不倒,以魏博的地位王钦也不敢轻易把他如何,要是能以此事换得裴羁这个女婿,这个险,值得冒。“你也知道我膝下只有大娘一个,我也不求别的,只想着能留个后,别让我一辈子基业没个下梢。”

对面衣袍一晃,裴羁起身:“裴羁告退。方才所议之事,还请明公代为保密。”

“无羁!”田昱再没想到他竟如此决绝,急急唤了一声,他已经走了,萧萧肃肃的背影,田昱窝着火一拍桌子,“这人,惯得他越发没规矩了!”

裴羁快步出门,午后正是最热的辰光,四下一片寂静,唯有不知何处的蝉一声接一声叫着。按辔上马:“去午将军府。”

田昱心满意足,已无所求,但田午想求的,还多得很。

宣谕使府。

卢崇信一路飞跑着进门,老远看见苏樱安安稳稳坐在榻上,高悬的心这才放下大半:“姐姐,出了什么事?”

方才她打发人叫他过来,这是从不曾有过的事情,吓得他心惊肉肉,只怕是她出了事,一路狂奔着过来的。

“没什么,想起一件事想问问你。”苏樱指了指对面的坐席,“坐下说吧。”

门外,张用忍不住向跟前靠了靠,留神听着。总觉得苏樱跟以前不一样了,这样态度强硬地要他去找卢崇信,从前是从不曾有过的。裴羁没说不让她见外人,但卢崇信,应该是裴羁忌讳的吧。

听见苏樱在里面吩咐:“周姨,去做点香薷饮吧,我想吃。”

阿周很快出来了,叶儿紧跟着过来关了门,自己又返身进去,屋里静悄悄的,起初能模糊听见苏樱在跟卢崇信寒暄,后来什么也听不见了,张用心里七上八下。今天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连忙叫过一名侍从:“快去寻郎君,就说娘子把卢崇信找来了。”

屋里。

苏樱压低声音:“应穆贬去代州了。”

卢崇信松一口气,这不算什么大事:“好,我知道了。”

他并没有听懂她的意思。苏樱蓦地想起裴羁,换作是他,应该立刻就听出弦外之音了吧。“眼下裴则独自留在长安,裴羁最疼爱这个妹妹,我准备劝说他回长安看看她。”

卢崇信这才反应过来:“姐姐是想趁这个机会,逃?”

“对。”苏樱点点头,“我还得了一个消息,田午想嫁裴羁,田昱也支持。”

卢崇信心中

一喜:“田午那个人横得很,要什么,就一定要到手。”

虽然他刚来魏博,但几次跟田午碰面后,便已经觉察到此人性格强横,说一不二,她若是看上了裴羁,必定要想尽办法到手,他可以推波助澜,把裴羁绑死在田午手里,毕竟裴羁所仰仗的就是魏博,绝不敢真得罪田氏父女。

“不错,”苏樱低着声音,“我们可以从她身上下手。”

“双管齐下,至少能占一头。”卢崇信刷一下站起身来,“我这就回去安排,等裴羁一走,我立刻就带姐姐走,再在半道上设个伏。”

他以手为刀,向下一压,苏樱明白是要杀了裴羁的意思,点了点头:“你先安排着,等这边有眉目了,我立刻通知你。”

“小娘子,”阿周唤了一声,推门进来,“香薷饮郎君已经命厨房做好了备着呢。”

她手里提着陶罐,满满装着香薷饮,有她在场,根本没法子说体己话,卢崇信道:“姐姐,我先走了。”

转身要走,苏樱连忙叫住:“不急,你歇歇,喝点香薷饮落落汗,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刚来就着急要走,太容易被人看出破绽了,须得把样子做得像些,才能瞒得过裴羁。

午将军府。

裴羁刚到门首,田午已经得了消息迎出来:“稀客啊稀客,裴三郎这是头一次到我这里吧?快请进。”

她一身劲装,头上汗涔涔的,手里还提着剑,想来是刚才正在练武。她天分既高又肯努力,田氏这些子侄中当属第一,可惜受制于女儿身,怎么也不能施展。不过,这也正是他的机会。裴羁迈步向内:“有件事要与午将军商议。”

“什么事?”田午接过女兵送来的帕子抹了把汗,笑笑地说道,“该不会是改了主意吧?”

“不。”裴羁迈进书房,反手关上门,“若我说我能给将军一条出路,让将军不必依靠婚事,也能执掌魏博呢?”

田午心里咚地一跳。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当着她的面,这么直白地挑明。“说来听听。”

“王钦专权,欺凌天子,圣人有意除之。”裴羁道,“将军可愿建这个不世之功?”

田午慢慢擦着汗,半晌,冷笑一声:“建功又如何?我先前也不是不曾建功,最后不都归了阿耶和田承祖那些废物?”

只因为她是女人,再强也必须隐身于男人之后,军功不能自己得,自家的基业亲生父亲不给她,要给那个没用的侄子,她想分一杯羹,还得千方百计嫁裴羁,因为在亲生父亲眼里,就连裴羁这个毫不相干的外人,都比她亲近。

“不,这次的功业,只归将军一人。事成之后建安郡王和我会亲自面圣为将军陈情,封侯拜爵都只是将军一人,绝不会旁落他人。”裴羁看着她,“如何?”

田午也看着他,心潮澎湃。人人都叫她一声午将军,可她这个将军既无建制,又无任命,只是田昱安慰她,让她卖命的幌子。若她能名正言顺当上将军,统领大军。啪,重重摔下手中帕子:“成交!”

门外有脚步声,女兵隔着门禀报:“将军,裴郎君府中有人来寻。”

“是你的娇娘找你吧。”田午笑了下,既有了出路,能靠自己拿到魏博,也就不再纠结与裴羁成亲,“赶紧回去吧,别让娇娘等急了。”

裴羁看她一眼:“等有了消息,我来知会将军。”

出得门来,侍从等在庭中,急急迎上来:“郎君,娘子方才让人请了卢四郎过去,一直在房里说话。”

裴羁步子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