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只喵 作品

第 74 章 是真,是假

裴羁赶回来时,卢崇信已经走了,苏樱坐在窗下打香篆,鎏金的兽头炉,莲花纹的香篆,她抬头时,眸中盈盈的笑意:“你回来了。”

无数疑问就在嘴边,裴羁伸手拥她入怀里,说出来时,却只是平淡一句话:“回来了。”

余光下意识地打量着四周,几案陈设都与他离开时没什么两样,丝毫不曾留下卢崇信的痕迹,也许她只是想起什么来叫卢崇信问问吧,他又在疑心什么。

“方才我让四弟过来了一趟,”苏樱伏在他怀里,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降真香气,夹在香篆的檀香气味里,让人一霎时想起了长安的日子。那时候她也曾一个个打着香篆,竭尽全力,想在不见天日的日子里摸到一丝希望。垂着眼皮,遮住眸中的冷意,“我想着他应该知道长安的情形,就问了问建安郡王和则妹妹,他说建安郡王当天就已经离京,如今则妹妹一个人在郡王府。”

原来她见卢元礼,是为他考虑。柔情荡漾着,裴羁低头在她额上一吻:“好念念。”

不消打听的,他早已安排过了,裴则不会有事。

“哥哥,”苏樱勾住他的脖子。他居然信了,没追究她跟卢崇信到底说了什么,耽于情爱果然会让人丧失敏锐的判断,就算裴羁,也不能例外,“我很担心则妹妹。”

想要趁势劝他回长安,他突然扣住她的后颈,急急吻了下来。

辗转,深入,被她勾住的后颈发着烫,烧得人干渴到极点,那些曾经亲昵的片段突如其来击中,那时候她也是这样勾着他的脖子,披散的长发摇荡着,带他攀升到一个又一个巅峰。裴羁在无法克制的激情中放她在膝上,扣住腰迫她贴近,紧紧吻住。

苏樱觉得嘴唇被他裹得发疼,呼吸都失了次序。他的呼吸也是,快快慢慢,冷冷热热,一下下扑在她脸颊上,让人生出抗拒,又无法抗拒地被他挟裹,渐渐起了晕眩。

“好念念,”裴羁在亲吻的间隙里喃喃低语,“我的好念念。”

他对她那样坏,她还肯关切他,让他感激到极点,几乎要跪下来膜拜了。

吻着,抚着,那吻渐次不满足于唇舌,移上来,又移下去,屋里的人早已退了出去,寂寂内室,唯有他们交缠的呼吸声,亲吻的暧昧声,衣衫摩擦,手指抚过布帛的细微声,时间仿佛静止,又仿佛在飞快地流逝,让人晕眩恐慌,急切着想要抓住些什么。

手指摸到包金的纽扣,熟悉的,冰冷的阻碍,突破这阻碍,她会属于他,不会消失,也没有人能够夺走。牙齿咬住,裴羁用力一扯。

嗤一声轻响,纽扣应声而落,外面同时有语声响起:“郎君,窦郎君来了。”

苏樱一个激灵,猛地推开裴羁。

当!香炉打翻在地,裴羁喘息着,扶住几案。在睁开眼睛的瞬间看见苏樱脸上未及藏好的羞恼,她慌乱着掩住衣襟,眼中一丝锐利的,从前他在长安时曾几次窥见的,刀锋般的冷光。

裴羁怔住。

大门内,窦晏平踌躇着停住步子。

已经三四天不曾过来看她,每日里刻骨铭心的思念,却又不敢面对。他知道自己是在逃避,逃避可能的真相,但再逃避,也终有面对的一天。至少他得问一问阿周,那个跟父亲私奔的女人,到底是不是崔瑾。

“小将军,咱们啥时候回剑南啊?”李春跟在身后,絮絮地念叨,“出来一个多月了,再不回去就真没法交代了。”

窦晏平停住步子,在踌躇中扭头问他:“李叔,我父亲,认不认识崔

瑾?”

李春皱了眉:“崔瑾?是谁(笔趣%阁小说)[(.co)(com), 男的女的?”

窦晏平陡然生出希望,李春是父亲的心腹,如果连他都不知道崔瑾,那么他那些猜测是不是都错了,父亲跟崔瑾根本没有任何关系?急急追问下去:“女人,家在长安,十七年前嫁去了锦城。”

“不认识吧,没听节度使提起来过,不过,”李春皱眉思索着,“锦城。”

窦晏平刚刚放下的心跟着又悬起来:“锦城怎么了?”

“节度使那些年里隔段时间总要去趟锦城,每次都是一大早出发,半下午到浣花溪的伽蓝寺住下,第二天下午返程。那十年里几乎月月不落,除了最后那年,节度使身体不好了那会儿。”李春挠挠头,“我曾跟着去过几回,节度到了伽蓝寺后别的啥也不干,就在伽蓝塔上一站就是大半天,咱们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做什么。”

微弱的希望彻底撕碎,窦晏平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浣花溪,伽蓝寺,苏樱说过的,她家住在浣花溪,靠近伽蓝寺。

只消亲身走一趟,看看那高高的伽蓝塔上能不能看到她的家,一切就都明白了。窦晏平在灭顶般的窒息里沉默地站着,问不问阿周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巧合太多,已经不能再称之为巧合,父亲和崔瑾,有关系。

还要进去吗?见到了她,他该说什么?

“晏平,”身后有人唤,是裴羁,“我有事与你商议。”

情绪恶劣到极点,窦晏平冷冷说道:“我没什么要跟你说的。”

“是公事,”裴羁转身向内走,在书房阶下停步回头,“你随我来。”

他萧萧肃肃的身影映在书房朗阔的背景里,让窦晏平一刹那间想起先前在长安的情形。那时候遇到不解的问题向他求教,他总会带他去书房,在阶下停步回头,道,随我来。前尘往事飞快地划过,窦晏平低着头,慢慢跟进去。

裴羁锁了门,在案前坐下:“坐吧。”

光线昏暗下来,窦晏平没有坐,居高临下俯视着他:“有话快说。”

“前几日建安郡王来过,”裴羁抬眼,“带着圣人的血书密诏。”

窦晏平怔了下:“什么密诏?”

“诛王钦。”裴羁慢慢道,“我已决意响应,晏平,我需要你援手。”

田昱不肯出力,田午虽然答允但权力有限,能调动的兵卒不会很多,况且长安城中关系盘根错节,她一个从不曾涉足过政务的外路人太容易出纰漏,他需要窦晏平这个熟悉长安各处的人作他们的内应。

窦晏平再没想到他会以如此机密大事来找他,在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中冷冷一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凭你这么多年都是一腔热血,忠君报国。”裴羁抬眼,“晏平,我始终记得你我入仕的初心。”

窦晏平沉默着,想起长安那些清晨、午后,他与许多友人围着裴羁,听他讲解书中奥义,或者朝堂之事,他道匡扶明主,中兴圣朝,上报君恩,下保黎庶,这些才是我辈入仕的初心,那时他年纪小,总是排在最末座,那时他看裴羁如父如兄,觉得他一言一行无不是他心中典范,钦敬得五体投地。一晃数年,人事俱非。

冷冷道:“密诏我不曾见过,口说无凭。”

“一旦日期定下,我会让你看到密诏。”裴羁起身,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妖道赵友光乃是王钦安排的棋子,圣人一时不查,服了他炼制的金丹,如今龙体大受损伤,未必能支持太久,此事须得尽快。”

“什么

?(

“我愿助将军一臂之力。”卢崇信忙道。

“哦?”田午抬眼,“你准备怎么帮?”

“裴羁不肯答应,无非是因为节度使一向对他优厚,他觉得还有退路,就一直惺惺作态,”卢崇信低着声音,“我从长安得了消息,节度使奏请聘他为参谋,我会求义父驳回奏请,继续追查裴羁的罪行,到时候他没了出路,一定会求午将军。”

若是今日之前,这个建议或许还有些吸引力,不过现在。她有了出路,做什么还要嫁人?田午笑笑的:“卢副使果然妙计,那就这么办吧。”

“好,”卢崇信松一口气,拔腿就走,“午将军等我消息。”

“慢着,”田午叫住他,“你为什么帮我?想从我这里得什么好处?”

她一双眼精光四射,卢崇信总觉得心里那些盘算都要被她看穿,皱着眉低下头:“庄敬一直病着,我想取而代之,只求午将军在节度使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好,”田午一口应下,“成交。”

看他明显松一口气,拱拱手离开了,田午慢慢地又抹了把汗。庄敬看样子活不了几天了,如今朝堂整个是王钦把持,有王钦撑腰,这个监军的位置卢崇信并不难拿到,有什么必要来跟她谈条件?

是为了让她缠住裴羁,让裴羁娶不了苏樱吧。这是卢崇信的意思,还是苏樱的意思?快步走回校场提起长柄刀:“操练!”

若裴羁说的是实话,真让她带兵勤王,独占功业,那就把这事告诉裴羁。若裴羁是诓骗,那就不说,让卢崇信好好给他来上一壶。

十天后。

入夜时起了大风,刮得灯笼一阵乱晃,叶儿匆匆走来合上窗,低声向苏樱道:“刚刚有人来了,郎君陪着去了书房,身量很高,灰衣服,戴着斗笠。”

苏樱蓦地想起那夜身份不明的来客,心里一凛。

驿馆。

窦晏平起身关窗,今夜看样子是有场暴雨,算算日期,李春应该已经押着送礼物的车队往长安去了,也不知那边有没有下雨,路上好不好走?

“窦郎君,”突然听见有人叫,窦晏平回头,吴藏一身黑衣,悄无声息候在门前,“我家郎君请郎君过去一趟。”

窦晏平心中一紧,这么晚了,难道是苏樱有事?咔一声关上窗格:“走!”

宣谕使府门前,田午跳下马,快步往里走去。

这些天裴羁再没有消息过来,她难免猜测上次所说之事是否属实,起了疑虑,但他突然赶在这时候叫她。心里隐隐有所感觉,呼吸不觉也紧了几分,突然听见身后急促的马蹄声,回头,窦晏平正向这边奔来,衣袍鼓着风,一霎时到了近前。

田午停步,在窦晏平脸上看见了同样的意外和戒备,他跳下马沉默着走进来,目光沉沉地看她,一言不发。

“晏平,午将军。”内里脚步声轻,裴羁迎了出来,“随我到书房。”

大门在身后关闭,庭中灯火紧跟着熄灭,狂风猛烈地摇动枝梢,猎猎呜鸣的声响,裴羁在黑暗中引着两人走过前庭,走上书房的台阶。

窦晏平在门前停步,下意识地看了眼田午,田午也正看着他,眼前骤然一亮,门开了,内里的灯光倾泻出来,裴羁当先进门:“二位请。”

窦晏平迈步进去,身后无声无息,裴羁锁上了门。

内室中几案萧肃,孤灯下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站起身来。

“窦刺史,午将军。”斗笠取下,露出一张神气高朗的脸,“我是应穆。”

内院。苏樱熄了灯隐在黑暗里,悄悄推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