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只喵 作品

第 94 章 她还愿意,跟他走...

第94章她还愿意,跟他走

那妇人被匆忙赶来的阿周带走了,犹自在外间高声说着话:“前儿晚上在龙天寺我就瞧着大侄女越瞧越喜欢,这模样这性情,这说话办事的利索劲儿,打着灯笼一千里地也找不着!正好赶上她大哥也在,咱们好好商量商量,把事情定下来。”

又叫她儿子:“快去把水挑了,以后你每天早上都过来一趟,帮着把水挑满了你再走!”

她那儿子忙抓起扁担挑着两只空桶走了,屋里人笑着闹着,默契地不提此事,苏樱低着头,余光里瞥见裴羁黑沉沉的脸,有些好笑,又有些感慨。

这两年给她提亲的人不少,但是当着裴羁的面,又且上赶着去问裴羁的意思,这还是头一遭。她能看出裴羁很生气,可他始终一言不发,更不曾提起赐婚之事,让她再一次意识到,他比从前,改变了很多。

他再不会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到她身上了。

“哥哥,”轻声向裴羁道,“你还有伤,要么去歇歇吧?”

裴羁极力将脸色缓和一些:“无妨,我陪着你。”

这些人看起来一时半会儿都不会走,他倒是要看看,他们缠着她不放,打的是什么主意。

“姐姐,”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扯了扯苏樱的袖子,“你画画画得那么好,我跟你学好不好?”

剩下几个孩童七嘴八舌,吵着都要学画,苏樱带着他们往画案跟前去了,裴羁的目光追随着,听见旁边康白道:“这些都是前天夜里随叶师去藏经洞避难的嗢末人,今日约齐了来向叶师道谢。”

很好,是来道谢,还是惦记上了人。裴羁抬眼,从半开的七彩琉璃窗里看见院门外挑着扁担出去打水的少年,也正偷偷往里面看苏樱,满脸掩饰不住的爱慕,身上穿一条半臂短褂子,日头底下鼓胀起来的肌肉。

如此年轻力壮,浑身身上却一点伤都没有,那夜兵乱时必定躲在家里没敢出去厮杀,这般这懦弱无用,也敢肖想她!

康白也看见了,又道:“他是高郎君的侄子。”

高善威的侄子么?裴羁看他一眼:“如此说来,是康郎君的晚辈了,康郎君年长德高,有空闲时也该教导教导晚辈。”

休要不知天高地厚,肖想别人的妻子。

康白抬眉,怎么,是嘲讽他年纪大么?假如他没记错,裴羁二十有七,也算不得年轻。笑了下:“我只比裴相痴长几岁,算起来,裴相同样是他的长辈,同样年长德高,或者裴相来教导他?”

既要他出头去管,又要夹枪带棒嘲讽他的年纪,裴羁做事,太不厚道。

窗外挑水的人流连着,到底走远了,裴羁收回目光:“好。”

不需康白出头,他自有手段,让那不知深浅的毛头小子老实收敛。

起身,苏樱已经看见了,放下画笔连忙来扶:“哥哥小心些。”

一霎时满天乌云消散,裴羁握住她的手:“念念。”

跟我回去吧,回到谁都知道我们是谁的地方,我不要做你的哥哥,我是你的夫婿。

边上,康白转开脸,余光瞥见帘子一动,几个妇人迈步走了进来:“啊哟,是外甥女的哥哥来了吗?”

康白认出了其中一个,是那个开香药店的,胳膊上挎着篮子,篮子里装着一只芦花鸡,满面笑容将篮子往裴羁手里一塞:“她大哥,外甥女儿这么多天都没回来,可把我担心坏了,一听说外甥女儿平安回来了,我赶紧过

来看看她,这是自家养的老母鸡,养了三四年了,正好炖了给咱外甥女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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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阿舅一大早下河打的鱼,好大鲤鱼!给咱外甥女炖了补补。”又一个妇人递过两尾鱼。

“自家种的枣,可香甜,给外甥女补补。”另个妇人递过来一筐大红枣。

众人不停地塞着东西,裴羁早被苏樱带去边上坐下了,怕碰到他的伤,自己上前张罗着,那些人团团将她围在中间,七嘴八舌问着别来情形,裴羁沉默地看着,听着,不知第几次意识到,她在这边,过得很好。

有自己喜欢亦且擅长的事,受人尊敬,有长辈的爱护,有同辈光明正大的爱慕,不像在长安时,那样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算计着一切。

心突然沉到了最底。她在这边如鱼得水,还会愿意,跟他走么。

“都是叶师的邻居,”耳边听见康白道,“叶师帮了她们很多忙。”

叶师,叶师。她自有名姓,是苏樱,是他的念念,不是什么叶师。焦躁突如其来,裴羁冷冷道:“康郎君想来是闲得无事,不肯走了?”

康白抬眉,微微一笑:“我有要事来寻叶师。”

嫉妒么?他也不是不嫉妒,只不过看算无遗策的裴羁嫉妒,让他在怅惘之中,意外得到几分乐趣。康白起身,看苏樱那边忙得差不多了,轻声唤道:“叶师。”

苏樱抬眼,他一双微带蓝色的眸子望着她:“我来告知叶师一声,曹师说他不好收叶师为徒,但他愿将塑像技艺倾囊相授,叶师若是有空的话,只管过去找他就行。”

昨日曹进德也带着弟子们与他一道守卫城南门,许是生死之际看破了,许是得知苏樱带着妇孺们去藏经洞的义举,今天一早曹进德便来寻他,倒是收女徒不合行规,但若是苏樱还愿意学,他愿将自己所知毫无保留地全部传授。

苏樱怔了下:“真的?曹师愿意?”

裴羁看见她飞扬的眉眼,她笑了,从前总是雾蒙蒙的眸子此刻如阳光下的流水,璀璨夺目,不曾有丝毫阴霾。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下意识地伸手,摸到赐婚诏书微微凸起的边缘。

她能得偿所愿,他也替她高兴,但,学塑像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事,她这般欢喜,应当是立刻就准备学吧,她并不打算回长安,并不打算跟他走。

“真的。”康白一瞬不瞬望着眼前明媚的笑颜,呼吸凝滞着,不知第几次想起那夜经洞摇曳的长明灯,灯下她微红的脸。那么美好,那么让人留恋,可惜,那么短暂,“他,愿意。”

“我这就去拜谢曹师!”苏樱欢喜着,回头看了眼裴羁,“哥哥,我去去就来,你在家等我。”

“我与你一道。”裴羁慢慢起身。

也许她并不打算跟他走,但他,是一定会跟她走的。

“叶师不必着急。”康白含笑拦住,“曹师有几个弟子守城时受了伤,曹师在张罗医治,可能这几天都不得闲,到时候我再通知你吧。”

苏樱也只得先放下,抬头看看天色还早,忙向裴羁道:“哥哥,我想去趟梵音寺,向方丈大师道个谢。”

那夜梵音寺也安置了近百妇孺,她临走之时谢过了龙天寺的圆觉,却还没来得及去梵音寺道谢。

裴羁轻轻握住她的手:“我与你一道。”

十指相扣,握住了,怎么也不肯松开,苏樱有些害羞,然而他受着伤,便也由他,身后康白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转开了脸:“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叶师,改日再会。”

出得门来, 那去挑水的少年正好返来,额上冒着汗,老远便冲着苏樱笑,又红着脸打招呼:“叶画师,叶大哥。”

苏樱刚刚停步,旁边裴羁已经开了口:“高家侄儿,我与你伯父平辈论交,休要弄错了辈分。”

苏樱怔了下,听见身后低低的笑声,康白转身往另一边走了,余光里瞥见少年窘迫无措的脸,裴羁拉着她上了车:“走吧。”

车声粼粼,沿着街道往梵音寺方向去,一路上不停有人向她打招呼,布帛店的,香药店的,夹缬店的,还有街角一处学堂,那些她曾帮助过的邻居街坊热情问候着叶画师,连带也关切叶画师的“哥哥”,从前在长安,更多人只识裴羁,不识苏樱,在这里,他成了她的附属。

她在这里,真的过得很好。裴羁沉默地坐在车子一角,车子穿出四条街,驶向大道,她眼睛亮着,指着远处的龙天寺的琉璃顶:“我上个月给龙天寺画了几墙经变,都说画得不错。”

她画的,又怎能不好。裴羁点头:“必然很好。”

“还有那里,”她又指着不远处的山脉,“那是梵音寺的经洞,不嗔方丈前些日子请我去画壁画,我还没有画完呢。”

裴羁垂目看着,她一双眼熠熠生辉,便是她自己的画笔,也难以描摹出如此灵动的神采吧。她是真的喜爱在这边的生活,而他方才追随着她的足迹,也曾点滴窥见了这新生活的面目。“念念。”

苏樱觉得这一声唤得有些沉,下意识地回头:“哥哥?”

“带我去经洞看看吧。”裴羁用右手,轻轻拥她入怀,“我想去看看。”

想看她踏足过的每一个地方,想看她凭着一双手,为自己创造的,全新的世界。

车子转进山道,道路狭窄,很快便不能前行,苏樱下车扶了裴羁,挽着他沿着曲曲弯弯的小路,走进经洞。光线陡然暗下来,冷浸浸的,石壁的寒气,裴羁连忙解衣给她披上:“里面冷,披着吧。”

“我有呢,”苏樱又给他披回来,去洞口处的箱子里取了平日作画的罩衣穿上,一摸口袋里还装着几支画笔,笑着拿出来向他一晃,“看,这就是我平日用的笔。”

很大,比平日案牍间用的画笔大的多了,用起来很累吧。裴羁抬眼,看见壁上的长明灯遥遥照着,佛陀、飞天虽然未曾着色,却都已经有了翩然欲飞的姿态,一时间心绪起伏,轻声道:“念念,你去画吧,我想看你画。”

苏樱有些意外,随即一笑:“我也惦记着呢。”

这些天困在节度使府,她早已技痒,正是想画的时候。

怕他要来扶她上脚手架,牵扯到伤口,所以也不去高处,只坐在地上,描画佛陀脚下的灵鹿。起初还总惦记裴羁,一次两次回头去看,后面画得入神,万事都已抛下,只记得手中笔,壁上画了。

裴羁安静地坐在她身后看着。满壁图画因着她,仿佛都有了灵气,她新竹般的身影嵌在其中,那样专注,痴迷,生机勃勃。

她喜爱这里,她喜爱,做画师叶苏。

长安对于她来说,太小了,太旧了。死气沉沉,压得人透不过气来。裴羁轻轻按住心口,在沉沉的怅惘中唤她:“念念。”

苏樱惊了下,回头,他漆黑一双眼看着她,久久不曾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裴羁:对付不了老的,还对付不了小的么?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