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珣雅人清致,仪态万方,吃饭时的姿态很是优雅,虽然口中的兔肉又柴又苦,却也没有吐出来,而是又夹了一块看起来清脆爽口的莴苣,放入口中,试图一并咽下……
于是在柴与苦的味道上,又添了酸与膻……
味道实在一言难尽。
一贯八风不动的清俊脸上出现一丝裂痕,谢珣搁下筷子,用宽袖遮掩着,将口中实在难以下咽的东西吐了出来。
“对不起,殿下,”姜荔雪见他这般,料想那饭菜应该是极其难吃,诚实说道,“其实我不擅长做菜……”
先前她做的饭菜虽然味道并不惊艳,但味道也算中上成,今日忽然做成这个样子,谢珣猜想着,要么她是故意的,要么,先前那些菜是旁人代劳的,只有今日这两道是她自己做的。
眼下她满脸愧疚的模样,看起来并非故意而为,那便只能是第二个原因。
很快,便有人印证了他的猜测。
有闲汉提着食盒抹着汗跑了过来,食盒上刻有“樊楼”二字,兰英立即迎了过去,自对方手中接过食盒,转身回来将菜摆到桌上……
正好这两道菜也是盘兔与脆琅玕。
这便是了,她应该是想将樊楼的那两道菜换到自己的食盒中的,奈何楼里的闲汉来的迟,这才不得已先端出了自己做的那两道。
虽然在“亲自做饭”这件事上她骗了他,但是她肯为他花这番心思,倒也没什么好指责的。
“你既然不擅长做菜,以后便不要做了……”那双纤长灵巧的手是用来做花的,做菜确实委屈这双手了,“坐下一起吃吧。”
两人谁都没有再提昨晚发生的不愉悦的事情,用罢了午膳,姜荔雪才与他说起师兄的事情来。
“不知殿下哪日有空,我提前与师兄约好时间……”
“后日孤休沐,定在后日中午如何?”
“嗯,听殿下的。”
姜荔雪与兰英收拾好碗筷,这便要离开:“不打扰殿下午歇了,那我先回宫了。”
“等一下……”
姜荔雪回眸:“殿下还有旁的事儿?”
谢珣示意兰英先出去,而后才与她说道:“孤今日来詹事府的路上,瞧见了一个趣事……”
“什么趣事?”
“孤瞧见一对夫妻,妻子送丈夫出门时,会抱一下她的夫君……”
姜荔雪听得有些茫然:“然后呢?”这算是什么很有趣的事情吗?
“孤觉得,夫妻之间这样相处,不错……”
姜荔雪瞪着澄澈的眼眸看着他:“……”然后呢然后呢?他到底想说什么?
谢珣已经暗示到这个份上了,眼前这个笨蛋还跟个漂亮的榆木疙瘩似的杵着不动,非要他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吗?
双臂微微张开,他无奈地发出一声喟叹:“抱孤。”
姜荔雪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方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是要她学着那位妻子,在与丈夫分别的时候拥抱一下啊。
可人家是真情实意的夫妻,而自己与他不仅算不得夫妻,甚至连情意也没有几分,如何学人家那般黏腻缠绵?
罢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既然提出了这个要求,她也不好拒绝。
左右也不是第一次拥抱,更亲密的行为都有过了,又何惧这一次?
于是姜荔雪走到他面前,直愣愣地投入了他的怀中,被他用宽袖长臂囫囵搂住,自己也动作生疏地抱住了他的
劲瘦的腰身。
有些刻意的拥抱,力道不轻也不重,身体贴合着,彼此的体温透过衣衫互相传递,他身量高出她许多,于是弯下几分身子,大掌抚上她的后脑勺,在她耳边道:“以后孤每次出门,你都要这样做。(<a href="http://.[co)(com)” </p>
冷清的嗓音却带着热气喷洒在她的耳边,连带着她心底也莫名震了震。
她偏过头来看他:“殿下卯时上早朝时,也要这样做吗?”
卯时那会儿天才刚刚亮,夏天还好,若到了冬天,卯时还是黑乎乎的一片,她还睡得正香呢。
谢珣卯时起来上早朝时,几乎从没见过她的面儿,偶尔下了早朝回宫用早膳时,才能见到睡眼惺忪的她。
她是个爱睡觉的,谢珣也不强求她早起:“你若睡着,自是不需要。”
“哦。”原来不是强求她这样做啊。
他人还怪好的咧。
她笑嘻嘻地又往他怀中钻了钻。
怀中的人儿肌肤温暖,香香软软的,谢珣将人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回去吧。”
姜荔雪自他怀中退出来,与他行了个礼,这便盈盈笑着告辞了。
她并未直接回宫,而是让马车绕路去了玉林街。师兄先前与她说过,他就住在那条街的邸馆里。
如今她已嫁人,不方便去邸馆找他,便叫兰英过去,转告他后日中午她和太子在樊楼设宴,请他吃饭。
兰英进了邸馆,不一会儿便出来了,说是师兄这会儿不在邸馆中,不过她托掌柜的转达了。
主仆二人这才回了宫。
待到了谢珣休沐的那日,两人先早起一并去永和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瞧着他们出双入对的,满心地愉悦。
不过想到太后那边有意抬举徐玉绫为太子妃的事情,又不免觉得糟心。最近淑贵妃也给皇帝吹了枕边风,让皇帝尽快给太子册立正妃。
皇帝前来问过她的意见,她暂时寻了个理由给挡回去了,有些下了太后的面子,这不,今日祥福宫就传出了太后“生病”的消息。
“太后近日身子不太爽利,你们去祥福宫看看她老人家……”
谢珣与姜荔雪道了声“是”,这便自她跟前退下了。
皇后看着他们宛若一对璧人的身影,担忧地叹了口气:今日太子休沐,小夫妻二人难得有一整日相处的时间,偏偏这个时候太后生病,他们作为小辈又不能不去探望,这一去,保不齐那边又要生什么事端……
姜荔雪随谢珣一起去了祥福宫,猜想着太后应该不会留他们太久,反正他们与师兄约定的时间是中午,晚点出宫也不会耽误。
没想到徐玉绫也在这里,正端端坐在太后身边,亲手喂太后喝汤药。
太后面色有些发白,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见他们二人进来,神情仍是恹恹的,说话的声音有几分虚弱:“你们今日怎的有空过来了?”
“听闻祖母身体微恙,孙儿与姜氏过来看看您,”谢珣道,“太医怎么说?”
“不过是有些脾胃虚弱罢了,”太后淡淡地说,“人上了年纪,到底比不得年轻的时候,亏得有玉绫丫头一直在跟前伺候着,她是个懂事的丫头……”
太后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那双眸子带了几分意味,往姜荔雪身上扫了一眼。
姜荔雪察觉到太后的眼神,立即真诚地附和了一句:“那真的是辛苦徐姑娘了……”
犹如一击打在棉花上,太后捺了捺嘴角,愈发不高兴了。
徐玉绫站起身来,温婉有仪道:“能侍奉太后是玉绫的福气,不过既然良娣过来了,玉绫便不敢邀功了……”
而后将那碗汤药递到姜荔雪手中,“有劳良娣了。”
这是……要让她去给太后喂药?
可是太后分明不喜欢她,就差把“嫌弃”二字挂在脸上了,她实在不想上前讨嫌。
正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一步时,手中一轻,那碗药便被谢珣端了去。
他脚步沉稳地走到太后身前坐下,修长好看的手指搅动着汤匙:“孙儿记得小时候生病时,祖母也曾哄着孙儿吃药,如今是到了孙儿该尽孝心的时候了……”
瓷白的汤池舀起褐色的汤药,稳稳地送到了太后的嘴边。
太后的目光也在这时柔和了许多。
“珣儿是个孝顺好孩子,哀家这些时日总惦念着你,可你事务繁忙,不能时常来祥福宫陪哀家,哀家也都理解,瞧着你今日应是休沐,不若今日便多陪陪祖母,咱们祖孙二人好好说说话……”
谢珣神色不动,应了声“好”。
太后见他答应,眸中便恢复了几分神采:“有你在这陪着哀家就足够了,其他人都退下吧。”
徐玉绫与殿内的宫人们齐齐道了声“是”,随即一并退下了。
徒留姜荔雪还伶仃站在原地不动。
太后不悦地看了她一眼:“怎么?我们祖孙二人聊天,你还要在此旁听?”
她才不想听呢。
姜荔雪此时才反应过来太后这是连自己也要赶走,她本也不想在这里久留,乐得不用在这里受人冷眼,于是便也乐呵呵地退下了。
“那妾身也退下了。”
临走之前还给谢珣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别忘了中午的约定。
太后瞧见了,微蹙着眉头,念叨了一句:“挤眉弄眼,不成体统。”
“祖母,”谢珣递一匙汤药过去,“姜氏挺好的。”
“她除了有几分姿色,其他的,哀家也瞧不出几分好来……”
“祖母,”谢珣的声音沉下几分,“她是孙儿宫里的人,孙儿觉得她好就够了。”
“祖母知道,你不是一个会沉湎于美色的人,那姜氏配不上你,你身边合该有个更好的……”
谢珣眉头皱了皱,克制着语气道:“祖母病着,还是莫要操心这些事情了……”
姜荔雪孤身回了东宫,兰英问她怎的没见太子殿下回来。
“他被太后留在祥福宫了,也不晓得中午能不能回来……”姜荔雪虽然迟钝,但也隐约感觉到太后似乎是故意不然她与谢珣待在一处的,所以可能到了中午也不会放他回来。
若他不能与她一起出宫,那她自然不能只身前去宴请师兄,得找人作陪才行。
她在宫里就没认识过什么朋友,仅有袁今安一个,但他显然是不合适陪他出宫的,思来想去,也只能去姜家请两位姐姐陪着她。
相比较起来,她在两位姐姐面前可比在谢珣面前轻松自在多了。
这样想着,姜荔雪竟有几分期盼,盼着谢珣中午不要回来才好。
果真,眼看着就快到午时了,这会儿若出宫,刚好能赶上与师兄约好的时间。
谢珣仍不见回来,姜荔雪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想着若两刻钟后他还不来,她便直接出宫了。
好在并未让她等足两刻钟,谢珣虽未回来,却是遣了一个祥福宫的宫人过来,转告她:“殿下还在为太后侍疾,这会儿恐不能陪良娣出宫了,殿下让良娣多带些护卫,先行出宫,待太后午歇,他再出宫……”
“知道了,”姜荔雪笑呵呵地应下,“劳烦你也帮我转告殿下,让他安心为太后侍疾,我会请娘家的三姐姐和五姐姐作陪,他若不能及时赶来,也没关系……”
“是,奴才这就回去转告殿下。”
如此,姜荔雪带着兰英,拿着早就备好的礼物,这便兴冲冲地出宫了。
祥福宫内,那传话的宫人将姜荔雪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给谢珣。
谢珣眼角微扬,嘴边露出一抹淡若清风的笑意:她倒也知道避嫌,还能想到找两个姐姐作陪……
只是原本已经约定好的事情,他却临时失约,想必她应该很不开心吧。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并没有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