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荔雪气呼呼地走了,还摔了门,“砰”的一声,把外面值守的林空吓了一跳。
良娣一贯的好脾气,鲜少发火,今晚怎的气成这样?
林空趁着关门的时候,偷偷往里面瞧了一眼,却是瞧见太子殿下在笑……
殿下居然在笑?
谢珣是被姜荔雪气笑的。
这个小女人生起气来,可真像一只炸毛的猫。
她居然说那龙团凤饼是破茶?
破茶?
次日谢珣晨起去上早朝之前,吩咐林空:“你去库里取一饼龙团凤饼给良娣送过去……”
林空道了声“是”。
姜荔雪收了茶,问林空:“殿下可还有说别的?”不会还要她那支簪子吧。
“殿下只叫奴才将茶给良娣,并未说别的。”
姜荔雪心中松了一口气:既然茶都送到她的手上了,想来已经不执着于要她的簪子了。
不过想起昨晚她对他耍脾气,还摔了他的房门,姜荔雪此时捧着茶,心里有些虚虚的,想着要做点什么事找补一下比较好。
司膳司。
“天这么热,你怎的又来了?”袁今安看着手上的烫伤还未好利索的姜荔雪,“你不会又做错了什么事情,要亲自做饭来弥补吧?”
姜荔雪冲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昨晚与殿下不小心吵了一架,他今日主动给我台阶下了,我便也想着给他做点什么……”
“那你也不能光做饭啊……”
“除了做饭,旁的事情我也想不出啊。”
“你哪里是想不出,你是根本没有好好想……”凭她的样貌身段,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撒个娇解决的,偏要来这油烟瘴气的地方受罪。
罢了,来都来了。
“今日要做什么菜?”
“我想吃山海兜,”虽是给谢珣做的菜,但其实都是按她的喜好来做的,其他的菜色,姜荔雪还未想好,便问袁今安,“今日司膳司有什么新鲜的菜色?”
“今日司里采买了两笼肥美的兔子,可做成炒兔、盘兔、葱泼兔……”
“噫,听起来好残忍啊……”
“当初你让我帮你宰鸭子的时候可没这么善良过……”
姜荔雪抿嘴一笑:“走,我亲自去挑个最肥的。”
待他们去后院选好了兔子,袁今安便去处理了,姜荔雪见不得那种宰杀的场面,就先去前面的厨房中等着了。
却不想这司膳司里又来了一人,正是徐阁老的孙女,徐玉绫。
前几日月红与绿萼说过,太后有意抬徐玉玲做太子妃,料想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她至今还留在宫里没走。
没想到她竟也来这司膳司里了。
徐玉绫见到她,冲她端端行了个礼:“玉绫见过太子良娣。”
“不必多礼。”姜荔雪与她不熟,也不想与她闲聊,便假装低头挑菜。
这莴苣不错,待会儿用油醋凉拌做一道脆琅玕,干脆清爽,正好配着兔子肉解腻。
她不主动搭理徐玉绫,没想到对方却主动与她说话:“早就听闻良娣秀外慧中,时常亲自下厨给太子殿下准备膳食,想必良娣的厨艺一定十分精湛……”
姜荔雪随口应付了一句:“只是会做一些简单的菜色罢了。”
“这几日太后胃口不好,食不甘味,臣女想着亲自给太后煲一盅开胃的汤,”她虚心地看着姜荔雪,“不知可否请良娣指点一二……”
姜荔雪根本
不懂厨艺[(.co)(com), 往常就算自己做菜,也是袁今安给她布置好一切之后,她依着他的指导在灶台上翻弄几下做做样子罢了。
“我不擅长煲汤,”姜荔雪掩饰着自己的虚实,不想在她面前露了怯,“你另请他人指教吧。”
“是臣女逾越了,”她似是有些委屈,低着头道,“打扰良娣了。”
说完便走到一旁,去挑选她要用来煲汤的食材了。
司膳司的厨房说小不小,说大也不算大,徐玉绫煲汤的灶台,与姜荔雪相距并不远,抬眼便能看到的距离,这就意味着,今天她不能让袁今安帮她做菜了。
待袁今安将处理干净的兔子拎过来的时候,姜荔雪一本正经地接了过来,而后边对他使眼色,边说:“有劳了,劳烦再帮我生一下火……”
袁今安用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的徐玉绫,注意到对方窥探的目光,便立即了悟了姜荔雪的意思,于是便配合着她道:“是,良娣。”
他矮下身子准备生火,目光却是盯着姜荔雪那边,小声教她:“盘兔做法较为简单,先往锅中添凉水,整兔放入,辅以葱姜祛味,煮至七分熟……”
姜荔雪虽说不通厨艺,但到底往这司膳司里跑得勤,见识过不少,所以摆弄架势还是会的。
她面上不动声色,从善如流地拿了水瓢添了半锅凉水,而后放入那只肥美的兔子,又切了些葱段和姜片扔了进去……
袁今安控制好火候之后,便去后院拿了些羊尾油与羊膘来,放在案上,而后继续去给灶里添柴。
“羊尾与羊膘切片,”他低声说,“待会炒肉要用……”
切片?她最拿手的就是这个了!
姜荔雪做了那么多年的通草花,当年学得第一个基本功就是要学会将通草芯片成薄薄的一层通草纸,这么多年练下来,她的切片的功夫已经出神入化。
不消一会儿的功夫,她便将那两块肥油切成一片片薄得近乎透光的肉片,还故意拿起一块,对着不远处的徐玉绫晃了晃。
袁今安瞥了一眼她得意洋洋的小脸,无声轻笑着,与她道:“再切一握葱丝……”
姜荔雪照着做。
“调小半碗面丝……”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姜荔雪还得空去削了半根莴苣,切成一寸长的小块,待会儿焯水后就可以凉拌了。
她这厢将莴苣切好,那厢袁今安已经将七分熟的兔子捞了出来,放在盆中过凉水,顺便帮她拆解开,方便她待会儿缕切。
锅内煮过兔子的原汁盛出之后,在袁今安的指导下,炼油,下肉,入盐少许,葱丝下入之后炒至片刻,再将原汁下锅滚沸……
步骤有条不紊,动作优雅从容,如果不是炒焦了的话,一定是一道非常美味的盘兔。
姜荔雪快速将兔肉盛出,放入一旁的食盒中不给旁人瞧见。
而后又去做脆琅玕。
慌乱之中,忘了给莴苣焯水,直接将方才炼出的羊油倒进去,又添了些盐醋,拍了两瓣蒜,搅拌均匀后也放进了食盒中。
袁今安在一旁瞧得直皱眉,但当着徐玉绫的面也不好多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将食盒盖好。
“良娣,那山海兜还做么?”
“时辰不早了,我得去詹事府给殿下送饭,山海兜便先不做了……”再做真的要穿帮了。
“好。”袁今安另用一个小食盒装好碗筷和玉井饭,神情复杂地看着她离开了。
已经可以预想到太子殿下吃这顿饭的表情了。
太子殿下是文雅儒生,云中白鹤,明德惟馨,应该……不会骂人吧。
午时的烈日煌煌照着,簇新的枝叶中偶有几声清脆的鸟叫声传来。
临窗的谢珣往窗外看了一眼,缓解几分因为批阅太多而疲累的眼睛。
脑中不由又想到昨晚,姜荔雪被他气得跺脚的样子,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唇角。
今早让林空将茶给她送了去,也不知这会儿她还在生气么?
现下想想,昨晚自己跟那支簪子较劲实在有些幼稚,或许她的师兄确然对她有几分惦念,但如今她已嫁为人妇,料想那位师兄胆子再大也不敢跟皇家抢女人,他又何必执着于那支可有可无的簪子……
更何况,那不开窍的小女人想必到现在也没看清楚她师兄对她的心思,他又何必将这层窗户纸捅破呢。
捏了捏眉心,正欲重新投入到公务中,却见庭院中出现两道熟悉的身影。
是她和她的贴身宫女,一人提着一个食盒,不用旁人引路,便熟门熟路地往先前那个茶室去了。
胸腔里那颗跃动的心脏怦然加快许多,目光追逐着那道纤细的倩影,一种微妙的渴望在周身游走。
他努力按下这种异样,往漏刻上看了一眼。
还要两刻钟,才到中午休息的时间。
不多时,有人便进来与她禀报,说是良娣过来了。
他不温不淡地应了声“知道了” ,实则执笔的指尖都游走着淡淡的酥麻之意。
今日的这两刻钟,仿若被无限拉长了一般,他第三次去看漏刻时,也才仅仅过去一刻钟而已。
窗外的绿意依旧盎然,疏散的阳光自树叶的缝隙中投下,被风一吹,落于案上的光斑便微微晃动。
漏刻终于到了午时过半的位置,谢珣搁下笔,面容沉静地起身离开。
众人摒声不语,待他走后才爽朗笑着地打趣:“瞧,良娣一来,太子的拖延症都不药而愈了……”
茶室中,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糊味,姜荔雪正对着那食盒犯愁。
那会儿马车经过樊楼时,她特意叫兰英进去点了两道一模一样的菜,想着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菜换掉。
可樊楼生意实在太好,楼里的大堂与雅间都坐满了客人,她这两道小菜排在很后面,少不得要半个时辰之后才能做出来。
姜荔雪只得让他们尽快做好了直接送到詹事府,她与兰英提着食盒先在詹事府中等着谢珣,免得他不知她要来此,与她错过。
身后传来推门声,姜荔雪转身,便瞧见谢珣走了进来。
“殿下……”他来的怎么这样早?那两道菜还没送过来呢。
谢珣看到食盒,就约莫能猜到她的来意,但还是明知故问道:“今日怎的有空过来?”
姜荔雪一脸诚恳的与他道歉:“我是来与殿下赔不是的,昨晚我不该顶撞殿下……”
“无妨,孤并未放在心上。”他亦是闻到似乎有什么东西糊掉了,便往那食盒看去,“今日做了什么菜?”
“盘兔和脆琅玕,”姜荔雪犹豫着道,“不过这次做的不太好,火候有些过了……”
“无碍。”他吃过太多次她做的菜,料想这次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谢珣神色如常地坐下,姜荔雪焦灼地往外瞧了一眼,仍不见樊楼的人来,只得硬着头皮打开食盒,将里面一黑一绿的两道菜端了出来。
谢珣看到这两道菜的品相时,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姜荔雪低着头将筷子递到他手中的时候,他举着筷子,迟疑了一会儿,才夹起一块看起来没有那么焦黑的兔肉,慢慢放入了口中……
姜荔雪掀眸看了他一眼,弱弱地地问:“殿下,好吃么?”
“……好吃。”
片刻,又道,“就是咽不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