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群杀手被满山围追堵截之中,挟持着崔妩二人的东躲西藏,往季梁城去。
如今外头一片兵荒马乱,城里反倒是灯下黑。
崔妩也想沿路留下些线索,但他们比祝寅的手下更加警惕,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就这么一路奔波到天擦黑,想进城已经晚了。
“找个地方,我要休息洗澡。(<a href=".co.co)(com)” 崔妩不耐烦地说道。</p>
头领道:“洗什么澡,野外将就一夜就罢了。”
崔妩嗅了一下袖子,嫌弃道:“无妨,要是不乐意你们可以先走,我自己去找家客栈住下,睡个好觉。”
一个杀手赶着交差:“既然走了这么远,也该把这六皇子给——”他比了个割喉的手势。
“不行。”崔妩开口。
“为什么?”
“等我见过魏国公,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打算,才能杀了他。”
“人在我们手里,你说不杀就不杀啊?”
崔妩揪着他的衣襟,将人扯到与自己平视:“人原本是在漆云寨手里的,没有我们,这个六皇子早就跑了,而且我不是不让你们杀,只是要你们拿出一个做生意的态度来,别莫名其妙就让我们办了事又背了锅,漆云寨确实是一群江湖草莽,但也别想糊弄过去,惹急了你可以杀了我,看看是什么后果。”
此刻,崔妩通身的匪气根本不藏着,没有人会怀疑她是都城清贵之门里的娇弱娘子,讨价还价,耍赖撒泼的本事让人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那杀手眼睛锐利,不服气地盯着崔妩。
“看!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对着眼睛看!”
崔妩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又一脚踹上他的肚子,“有种就还手啊,你个狗娘养的!老娘十岁掏人肠子假装猪肠去卖的时候,你还光着屁股被你老大抱着摇睡觉呢吧……”
她拳打脚踢,杀手不敢还手,只扛着这泼辣货的拳打脚踢和污言秽语。
这信手拈来的粗话,没人怀疑她不是从土匪寨子里混出来的,还在生闷气的赵琰都看呆了眼。
头领打断崔妩,说道:“走了,找地方住去!”
住店太容易露了行藏,他们便扮成商人打算去野村借宿一宿,这帮杀手甚至不敢在百姓聚居的村落借宿,而是在离村子很远的一处破落屋子前敲开了门。
开门之前,头领警告道:“要是敢露馅,即刻杀了你们!”
崔妩围上了头巾,遮去面容,看向赵琰的目光冰冷:“听到没有,立刻杀了你。”
赵琰又恨又忌惮,只剩一双眼睛带着怒火看她,先前那点感动,跟巴掌一样打在脸上,火辣辣的。
开门的是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胡子拉碴看不清容貌,只有鼻子大得显眼,衣服上都是污迹,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
酒气熏得头领都往后退了一步。
不过这样的酒蒙子正好,遇到盘问,一问三不知,更好糊弄。
头领将借宿的事说了,拿出一锭银子。
酒蒙子啥也不问,一把抢过银子就回屋了,门敞开着,几个人进了屋,留下几个在外头望风。
结果一进屋,崔妩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收拾着地上的碎酒壶,挽起袖子的手臂上能看到青青紫紫的伤痕。
春柔!
她竟然在这儿?
云氏把她打发到了庄子上耕种田地,没想到这么快就嫁了人,还是这样一个人。
那此处不就是谢府的庄子?
兜兜转转竟然回来了。
崔妩心念一动,眼下只需将消息递出去……
可这春柔一定恨她入骨,想让她帮忙递消息是绝不可能的,外面又守着杀手。
崔妩将遮面的薄纱掩得更严实,跟在男人们后边,不声不响思量起计策来。
这当家的酒蒙子叫蔡瘪子,平日除了喝酒什么都不会,娶了这么个漂亮的娘子,他起先还稀罕了几日,结果就听见几个长舌婆子说他新妇水性杨花。
说春柔私下经常同村里男人拉拉扯扯的,还勾搭男人给她帮忙。还说她原本是谢家,跟个小姐差不多,结果勾引了主君被主母发落了出来,不然也不会让蔡瘪子捡了这个大便宜。
蔡瘪子本来就奸懒馋滑,村里人人都看不上,现在更是脸上无光,觉得憋屈得厉害,喝多了酒动不动就对春柔拳打脚踢,春柔日日隐忍度日。
今晚有客借宿,蔡瘪子收了银子就什么也不管,屋里就一间屋子一张床,根本没有休息的地方。
头领也不挑拣,崔妩前后绕了一圈,看明白了周遭的格局,其他人在吃干馍的时候,她开口道:“我要热水洗澡。”
忘了这还有个祖宗呢。
但头领也不想得罪她,又丢了一锭银子过去:“烧个热水。”
酒蒙子接过银子,踹了春柔一脚,春柔只得去烧水。
烧水和洗澡都在屋后的厨房,就围了几张破竹席,还是春柔嫁过来时没地方洗澡,自己捡了围起来的。
装满水的木桶放在的灶上,春柔正在低头生着火,崔妩从小门出去看了一圈,压低声音支走了春柔,把一块碎银丢给她:“行了,去给我去别家讨点精米。”
蔡瘪子家根本没有米。
春柔完全没发现是她,捡了块碎银子还挺高兴,低着头就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崔妩喊道:“火不够了,多搬点柴进来,你们这些臭男人要是敢看,挖了你们的眼睛!”
屋里的人都不太想理这个泼妇,但她又是漆云寨的头子,不好得罪,头领敲了敲赵琰的脑袋:“你小子今日有艳福了。”
赵琰暴躁地甩了甩头,他才不要去!
“本王不去!”
见他这个态度,头领更加放心,“才十二岁,不知道瞧没瞧过女人,那女人虽然泼辣,但也算漂亮,去见识见识吧。”
一个杀手踹了他一脚,“快点!”
赵琰抱着柴,愤愤地走进了厨房。
里面的崔妩根本没有在洗澡,她看到赵琰进来,抬手道:“嘘——”
为了不引起怀疑,赵琰嘴里已经没塞东西,能说话了,他把柴往地上一扔,目眦欲裂:“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他真后悔!后悔自己竟然对这个女人交付过信任。
崔妩戳了一把他的脑门:“令牌是我从那些人身上摸的,话都是我瞎编的。”
其实只是祝寅的令牌,根本不够让这些人犹豫忌惮,她手里拿的令牌仅次于方镇山亲至,不过赵琰又不知道这些,只能被她糊弄。
“还想骗我!”
“你有毛病啊,要杀你至于我费劲儿演这一路?你忘了刚刚是谁在保你的命,你脑子是一点都不转的吗?”
赵琰愣住。
崔妩刚刚演得太像了,连他也觉得这个女人是个混迹的市井、比男人还凶残的土匪。
崔妩耐心在他耳边悄声说:“别怕,我说了会救你,就绝不食言。”
赵琰真的不懂了,她到底哪
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可想到崔妩数次挣扎逃生,他们一起奔波的一整夜,她沐浴在晨光里的样子,还有掉落在地上的果子……
“真的吗,可他们为什么会那么相信你的身份?”
崔妩看了一眼外面:“现在来不及解释,等脱险之后,我再跟你细说,你信不信我?”
赵琰只犹豫了一下,毅然点头:“我信你。”
他赌上自己的命信一次。
“好,既然答应了你我就不会食言,放心,就是死,我也死在你前面。”崔妩拍拍胸脯,豪情万丈。
“不,你……还是不要死吧,”赵琰的心已经彻底偏向她,放在皇子的骄傲,“我不想你死。”
了不得了,这一下,让这小鬼对自己死心塌地了啊。
崔妩在心里吹了个口哨。
“好,我们都不死,你先出去吧,过一盏茶后,水凉了,让那女人进来给我烧水。”
“嗯。”
春柔进来的时候,崔妩已经解开了遮面之物。
“是你!”看到这张脸,春柔几乎惊叫出来。
崔妩拿起菜刀比在她脖子上:“小心点,可不准想着出去给谢家通风报信,不然我和我的兄弟们可会把你切成碎片的。”
崔妩必须得先发制人,春柔才不会在外面的杀手面前揭穿自己的身份。
通风报信?兄弟们?
春柔惊疑不定,这个女人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和一群男人混在一起?谢家呢,谢家不管她吗?
“水凉了,快去烧火吧。”
春柔畏惧她的刀,也畏惧外边的几个大汉,只能去低头烧水。
崔妩舀起一瓢来,抓起她的手,道:“也不知道水热了没有,你帮我试一试,好不好?”
说着就要把她的手按进去。
!
这可是烧得滚烫的水!
春柔气得推开她:“你够了!我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赵琰靠得最近,率先冲过来护住了崔妩,春柔几脚踹在了他身上。
他弓马娴熟,本就有些身手,又是个骄纵坏了的脾气,怎么可能任由一个女人殴踢,替崔妩挡完之后,抬脚将她踹翻在地。
“贱婢,碰到我你有几条命赔!”
赵琰可不会怜惜人,下脚一点没留情,春柔被踹得心窝疼,但慑于赵琰的气势,不敢分辨,扶着门板就出去了。
崔妩顺势塞一粒丸药到赵琰嘴里:“把这个吃了。”
赵琰真是听话,什么都不问,就这么吃下去了。
头领听到动静冲了进来:“怎么回事?”
“泼了她一点水,就冲我发脾气,”崔妩拍了拍手,“不如杀了她吧。”
躲到外边的春柔听到,抖如筛糠,一个字也不敢说。
头领掐住崔妩的手臂:“你不要找事。”
“你不杀我杀!”她想夺过头领的刀,亲自去杀了春柔,“别让她跑了。”
头领按住自己刀,崔妩跟他拉扯的功夫,春柔趁机跑了出去。
“你要杀自己回头杀了,咱们现在要隐藏踪迹,不准闹出动静,留下任何痕迹。”
二人对峙了一会儿,崔妩终于肯让步:“我们的银子可不是白给的,够把这破屋子买下了,让他们到外头睡去,那个屋子让给我。”
“随你。”
头领出厨房之前,看向赵琰:“你别以为讨好她能救自己的命,明天
你一样要死。(笔趣阁小?╬说)_[(.co)(com)”
“也不用听他的,多讨好我,今晚还能吃顿饱饭,堂堂皇子饿着上路,鬼都要可怜你了。”崔妩点着他的下巴笑了笑。
外面有杀手守着,春柔也走不远,就蜷缩在墙根上瑟瑟发抖。
没一会儿,崔妩走了出来:“去把我的外衣洗干净,用炭盆烘干!快点!”
春柔怕得要命,一句话都不敢说。
她一个人在厨房里,抖着手把崔妩的衣服抱出来,这时,一个东西掉在了地上,药包上写着三个字:迷魂香。
春柔心脏急跳。
回头杀她,回头杀她,回头杀她……
崔妩这句话不停在脑海中回转,她再不先下手为强,死的就是自己了。
—
崔妩没再管春柔,回屋的时候,还特意跟屋里的人吩咐:“晚上别睡觉,别让他们跑了。”
对于崔妩的颐指气使,所有人都不满,杀手们心底逆反,碍于她的身份不好得罪,却是连理都不理。
入夜,崔妩睡在干草上,赵琰就挤旁边,结果一群杀手也挤了进来。
反正屋外还有人守着,头领一点也不担心春柔和蔡瘪子跑了。
这回这些人可不是祝寅,即使闭眼,也只是在假寐,崔妩和赵琰被堵在屋子最里边,想要悄悄逃走根本不可能。
过不了一会儿,赵琰就真的睡着了。
“娘娘!娘娘别走!琰儿怕……”赵琰死死抱住了崔妩的腰。
崔妩无语,不是让他别睡嘛,就算累了一天,也要看重一下自己狗命吧。
还睡迷糊了,把自己当他娘了。
宫里皇子公主们将生母唤作“姐姐”,崔妩想当然以为他唤的是嫡母皇后娘娘。
这小孩撑到现在,也不容易。
那些没睡的杀手听到,嘿嘿笑了一声,“这小子怕得喊娘了。”
“还皇子呢……”
“臭小子,醒醒……”崔妩正想拍醒他,手就碰到了他腰间挂的长寿宝玉。
她的心又跳了一下。
好东西啊。
她见过的好东西也不少,但这串长寿珠是各种顶好的珠宝攒出来的,琉璃、琥珀、祖母绿……凡内库有的,一定都搜罗了来,雕工和打磨更是费尽了心思,张扬奢靡,又不乏贵气,配着白纹锦袍穿尤其好看。
不愧是宠妃之子。
今日这般混乱,赵琰的珠串掉了也是有可能的吧,无意中被她捡到,也不奇怪吧?
扒东西这门手艺她虽生疏了,但这么黑的天对付一个小屁孩还是绰绰有余的。
想归想,崔妩还是没有动手。
这玩意儿一看就是宫内样式,偷……拿到手里也只能藏着,卖出去有身份暴露的风险,不值当。
崔妩念了一声佛,把邪念从心底驱散。
这小子被宠坏了,天生觉得谁都该对他好,是个记仇不记恩的,没到绝路上该把他卖出去的时候,崔妩还是想示以善意。
隔着一面墙就是厨房,春柔洗衣服的动静结束,正拖出炭盆准备烘干衣服。
崔妩默默数着时辰。
机会给到她手上了,可别不中用啊。
崔妩捂晕祝寅手下的确实不是什么蒙汗药,但春柔捡到那包迷魂药却是真的。
她出门什么都没带,提前跟祝寅要来防身用,不管是吃进嘴里还是放进香炉里,都有效果而且见效极快,实乃杀人越货必备。
和春柔争执时崔妩已经提前给赵琰喂过解药了,现在只等着春柔动手。
炭盆升起了烟,在黑夜里几乎看不清,伴随着炭火的气息,慢慢从窗户涌进了屋子。
一刻钟之后,祝寅说绝对不会超过一个钟,这群人就会跟死猪一样。
“喂,喂!”崔妩冲头领喊,他没反应。
“我想说点漆云寨的事。”她推了推他,还是没有反应。
崔妩点起油灯,拿到头领腰间的刀,毫不客气挨个给他们抹了脖子。
刺鼻的鲜血立刻溢满了屋子,几个人就这么悄无声息没了性命。
崔妩将刀丢到一边,去拍赵琰:“六大王,六大王?”
喊了几声,她才轻轻加一句:“小鬼头?拖油瓶?”
看来真的睡着了,想他阿娘想得眼泪还窝在脸上。
说来崔妩好没好好看过他的样子,一群死尸之中,她还有闲心地盯着赵琰看,莫名才觉得他的五官都透出一股熟悉感来。
看够了,她使劲掐了一把赵琰的脸,“醒一醒!”
说好了的要警醒些,结果睡得跟死猪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谢宥:你真把人肠当猪肠卖?
崔妩(乖巧):行走江湖就靠两个字:能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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