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里天下 作品

第 38 章 另谋营生

祁北南扶萧护起了夜,转回屋去。

出门来,却见着萧元宝屋里的灯还亮着。

“小宝,还没睡么?”

祁北南站在屋门边,轻声问了一句。

“嗯。”

屋里头回应了一声,祁北南这才开门进去。

进屋祁北南便见着萧元宝将他十分珍视的储钱陶罐给搬了出来,桌上堆了一山包的铜子。

他正坐在油灯前,用麻绳将铜子一个一个的串起来。

祁北南在一侧坐下:“这么晚了怎还不休息。”

萧元宝将串好的铜子拿给祁北南,他声音没了往日里的清脆光彩,有些弱:

“爹爹流了好多血,一定要花许多钱来医治,我把攒的铜子都拿出来,给爹爹看大夫。”

这两年他跟着老师去做席面儿,自又卖些木耳山珍,笋干禽毛,还是攒下了三百多个铜子。

本是想再攒攒给爹爹买一把好弓的,瞧这情形,他都不想再给爹爹买弓了。

常在山间走,难免会有些磕磕碰碰,他自来就是晓得爹爹挣那口饭吃不容易的。

只是这些年伤了痛了也不过都是些小伤,像是这回这般吓人的,还是头一遭。

祁北南摸了摸萧元宝的脑袋,轻声抚慰道:“傻瓜,且不说萧叔这些年自挣得有钱在身上,再不济还有哥哥,怎用得上你攒的钱。”

“更何况只是受了伤,今儿来的骨伤大夫也说了,只要好好养上几个月就可痊愈。并非是像方老爷爷一般,要长年累月的躺在床上了。”

“可我还是担心爹爹。”

他忧心爹爹养不好,便是往后康健了,走路也再不灵便;也怕吹风下雨的,旧伤便复发作痛。

更怕人一躺下就再起不来了。

先前和老师去一户人家做白事菜,便是听闻那人家上的娘子因伤了腿,后头发脓发热,人便没了。

萧元宝抿着唇,想着今日的场景眼眶子便发热。

白日里头忍着不哭,时下声音哽咽,再是忍不住了。

他转头便趴到了祁北南的身上:“我都没有阿娘了,要是爹爹再”

萧元宝想到此处,就更为伤心了。

祁北南眉心一紧,他圈住萧元宝:“不会的,只要请大夫来悉心查看着,定然不会有事。”

他轻轻拍着人:“别怕,有哥哥照看着,会好起来的。”

萧元宝哭了有一阵儿,大半日紧绷着神经,如今又哭了一场,早是累了。

趴在祁北南身上,没过多久便睡了过去。

祁北南瞧着睡梦中也还时不时抽噎的人,心头也揪做了一团。

他将人抱到了床上,在床边坐了好些时候。

萧叔这回受伤,属实是与他敲响了一记警钟。

当初人便是在山里没的,瞧今日的惊险,是运气好险捡回来一条命,可人哪里能回回运气都好的。

山里猎捕营生收入虽是不菲,可将命悬在刀尖子上,却太过于教人提心吊胆。

这营生终归不是长远之计。

如今他孝期已过,来年便可下场;小宝也长大了许多,有了自己的事可做,日子是可见的好起来。

萧护不必要再那般拼命的往山里走。

趁着这回养伤的机会,倒是能劝劝他,换个平顺些的营生过日子。

祁北南心中也忧思,不怪小宝拿出他攒的钱,近来确实要花销不少。

萧护此次伤筋动骨的,少则修

养个三月, 多则可至五月;这其间没有进账不说,吃药看大夫还得用不少钱。

于萧护养伤,便是他手头上的钱也够萧护踏踏实实的养个一年半载。

只是于长远来计,银子不能只出不进,还是得另想些出路了。

过了些日子,村里的人得知萧护受了伤,陆续都来瞧他。

方家送来了一只老鸡,一篮子的鸡卵,知晓萧护得卧床修养,孙婆子还给缝做了只靠躺着都很是舒适的大软枕头。

里正家里则送了两大篮子的鲜果,像是蕉啊、葡萄的,又还送了两张柔软的帕子,一些常备的草药。

蒋夫郎煮了一盅蹄子筋煮的耙烂的粥,他初来拿的东西最少,来的却最勤。

隔三差五的送些自做好养伤病的吃食来,自不得空,便唤了萧元宝去家里取。

今朝是鲜肉粥,明儿就是香鱼汤。

萧护在榻子上躺了个把月,人不见消瘦,反倒是还长了些肉。

外在又像是乔娘子那些偶有来往的人家,提了些果菜来。

连庄子上的朱勇贤都遣人送了些东西。

这两年祁北南和萧元宝为人和善,平日里不见得如何,这一遇了事儿,来家里进出的人可见的不少。

虽只是来瞧人一眼,心里却也怪是熨贴的。

“我随着汪娘子去了一趟外县,回来才听说这边出了事。”

方二姐儿回来便急匆匆的来了一趟萧家,瞧着萧护精神气头都不错,这才松了口气。

“无妨,已经好了许多了。”

祁北南与方二姐儿在外间上谈话,萧元宝去给泡了一壶茶水。

“萧大哥这般受伤,吃药看大夫,少不得花销。”

方二姐儿从身上取出去香袋来:“我回的急,也没准备甚么像样的东西,这点碎银钱先拿着。”

祁北南连拒了回去,方二姐能耐,这两年手艺功夫日渐精进,已然能独自上手给人梳头发了。

她这般新人,市上价格与人梳一回头也可拿四十五个铜子。

不过前去服侍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多也还有赏钱,也便是说出去一趟最少能拿上四十五个铜子儿,得了赏,五十六十个铜子儿都不在话下。

又还有出手阔绰的娘子,高兴了赏下一支银簪子,玉簪子的也不无可能。

且她又耐劳聪慧,自还做些头油,每回出去就用上。

那些个请梳头的娘子闻了好,便可售出去。

不过贵夫人眼界儿高,瞧得上的到底少,多还是大户院儿里的丫头婆子哥儿的,寻她讨买。

“我晓得你自能出去与人梳头了,开始挣得下钱来,却也并不宽裕。”

先前汪娘子带着二姐儿出去与人梳头,她一个打下手的徒弟,与萧元宝随蒋夫郎出门一般,都能得到十个八个的钱。

二姐儿十分会孝敬,早先随汪娘子出去得的银钱,她全都与了汪娘子。

真挣钱,还是从自个儿独撑起手艺与人梳头开始。

早先都是靠着头油有些进项。

而下虽进项宽了,可家里头也还等着她贴补,方大郎成亲要钱,三哥儿眼见大了,出嫁也得用钱。

祁北南怎会要她的银子。

方二姐儿给了两回见祁北南都不肯收,只好作罢。

她想了想,祁北南这般人物,怎会摊手轻易要人银钱,她也是着急的欠考虑了。

“我前些时候在一户姓明的富商家听得他们老爷要寻读

书人抄玄宝经▌[(.co)(com), 祁先生字写得好,可愿抄写?那富老爷出手阔绰,百字愿给十个铜子,要字漂亮的。”

祁北南闻言道:“若能成事,再好不过。我左右是在书坊拿书录,百字不过三文,抄这经可值当多了。”

方二姐儿欢喜,她早该与人想法子挣钱,而不是贸贸然拿钱出来:“我后日还去明家与他们家姐儿梳头发,彼时问问看。”

祁北南很懂录书抄经的门道,先写了几行字与二姐儿,教她带去与富老爷瞧。

若过得眼,这活儿才揽得下来,光是靠嘴说写得多好多漂亮,人也不信,还是得直当看字才好。

昔年他少时,没少与人录书抄经。

方二姐将纸好生收着,又在萧家坐了一会儿才离去。

晃眼,进了六月上,太阳毒辣的厉害。

鸡都躲在了阴凉的树子下,不肯走至烫脚的泥路间。

萧元宝穿了件无袖的宽衫子,裤脚也挽了一截起来。

他跻着双拖鞋,甩桶进井里提了些水起来,转放进堂屋。

又从井里捞出一只圆滚滚的寒瓜,拿去灶上切了。

“爹爹,哥哥,吃瓜。”

他将红艳艳的寒瓜与两人送到手上,自捡了块儿咬来吃。

受井水拜过的寒瓜清凉又甜,再将两只脚泡进打起来的井水中,身上的暑气立便消了几度下去。

一头桌子上抄经的祁北南也停了笔,吃片瓜消消暑。

“这些日子难为你们两个孩子如此照看我。”

萧护躺在铺了凉席的竹凉板上,看着绕在身侧的两个孩子。

这些日子他要吃得吃,要喝得喝,全然没受半分慢待,心中老怀安慰。

祁北南笑道:“一家子,照看萧叔不是应当的嘛。”

萧护道:“我屋里床底下那匣子头,攒得有些钱。拿药看大夫,家里开销要用钱,北南,你就去屋里取。”

“你明年便要下场考试,这朝还得录书抄经,别耽搁了要紧事。”

祁北南道:“录书抄经不单是为几个铜子儿,能读看不少书呢。这般玄宝经,若非是富户老爷请人抄,寻常人还不得看。”

萧元宝吃罢瓜,与萧护打着扇子,帮着祁北南说话:“哥哥心里有数。”

祁北南看着萧元宝,笑了笑。

转看向萧护,正色道:“萧叔,我明年赴考,若过了县试得去府城一趟,少不得周折,一走家里头便无人照应了。”

“我是这般想的,此番你伤了一场,不妨便好生养着了。”

祁北南道:“此番下场,我有些把握,往后日子好起来,不必再这般拼了。这回小宝已受了不小的惊吓,若是再有个好歹,如何是好。”

萧元宝见状,连忙握住萧护的手:“是啊爹爹,便是家里过得紧些也无妨。”

他道:“老师说我勤奋些,等再大上一点就能做掌勺了。到时候就能挣钱给爹爹用,就别再去山里了。”

萧护听闻萧元宝这般孝顺,心里头发热。

这回虽是险些丢了命去,可他自个儿却并不心惧,若因一回遇险而心中胆怯,他早就没干这营生了。

可他也知晓这行当教家里人日子过得提心吊胆,瞧着萧元宝因着他都瘦了些,心头怎能不难受。

只是他惯了有事做,若不打猎能作何。

倒也能回村上耕种田地,闲时去接些力气活儿干。

可这般安稳静闲的日子,总教他觉着少了些奔

头。

一时间,他便没张口回应两个孩子。

祁北南见萧护如此,心中大致有数。

他也是个男人,明白男子心中总有些不安于室的志。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耕种田地,没甚么张弛的活着,于萧护这般惯了惊险日子的人来说实在有些过于平淡了。

他这些日子早有思虑,便道:

“听里正说东郊枣儿坝那片地要售,我是这般想的,咱家里头有些闲钱,不妨前去多置些田地回来。彼时请雇些人耕种,加上自家里的二十几亩田地,已有不少土地了。◇(笔趣阁$小说)◇[(.co)(com)”

“到时候萧叔不再去山里,就看管着这些人和土地,养点家禽牲畜,多种些瓜果蔬菜,彼时送去城里头卖,当比寻常耕种田地挣得多上不少。到时候手上宽裕,又买山林土地,年月长了,若顺利可成庄子。”

祁北南循循善诱道:“假使我再出息,考得个举人傍身,彼时赋税减免,岂非尽数是营收。而今天下太平,天子仁德不见战事,这地价只会越来越高,咱提前多有些土地不是坏事。”

萧护细细听着,他一个粗人,不懂天下大事。

可听祁北南这么一说,好似颇有道理。

若起战乱,土地不能随人而行,价便会低贱下去。

然太平年间,人丁愈发兴旺,土地也会跟着提价。

就拿十几年前他初落脚圪山村来说,那当儿他拿身上的银子置办了十亩田地,拢共也不过才费了五十贯钱。

后头慢慢的再置,捡着巧置办也一年比一年高。

先是五贯一亩旱地,六贯、八贯.不知觉的就涨到十余贯了。

早先年他猎捕山禽,一只兔儿不过十几二十来个铜子,慢慢好吃山味的人多了,价格也肉眼可见的飙涨。

吃得起山林野味的人愈发多,也便是说明手头有银钱的人更多了,老百姓的日子好,才能吃得挑。

至于祁北南说的中举,他虽是不大敢想,但其间的好处,他一个不读书的门外汉都晓得。

话又说回来,这孩子稳重有见识,自未下场都指点着赵三郎中了童生,这两年在县学里头安心读着书,教里正脸上好生增光。

说不准他还真有这般才学。

若是中了举,田租赋税得免,到时候再去置买土地手头上不一定拿得出银子来不说,地价也不知又涨了多少。

总是不比早早的就置办上的好。

教他一口气买上二十亩田地的,他定也吃紧拿不出银子来,眼下家里能有恁二十几亩的田地,不也是慢慢积攒下来的嘛。

人为长远计,萧护心头起了兴儿。

“倒是也是一项出路。”

祁北南见萧护愿意,心中一喜。

政通人和的日子还长久着,且真正的盛世还有十余年呢,地价这些必然是要再涨的。

至于中举一事,祁北南也并非与萧护胡咧咧。

萧元宝眼睛亮堂:“那要是咱们家攒下许多土地,以后不就跟平庄一样了嘛!爹爹也能做庄头!”

祁北南笑道:“东家就是自个儿的大管事庄头,日子可比有东家的好过。”

于是两厢合计。

祁北南拿出了四十两银子来。

当初他变卖家业的五十两银子一直不曾花销,这几年与人录书卖联儿,写书信,零零碎碎的有些进账维持着日常开销,自攒在手头上的积蓄都没用。

而下拿出来办大事正好合适。

他自留十两银子在手上,后头要赶考用钱不说,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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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麽都不能将银钱全砸了上去,身家性命全然压在一处是自断生路。

萧护拿了八十两出来。

早几年挣的银钱都给花销干净了,秦氏那儿便栽进去了不少,她来的那一年几乎没甚么余钱。

还是合离后,这四年间攒得了不少钱。

家里赁出去的地一年能进账十几贯,他在山里一年也能有将近二十来贯钱。

除却每年的赋税,平素里拿钱给祁北南也少有要他的,自有不是个爱花销的人,积年累月下来,攒了个宽裕。

甭看银子不少,已经是城里不错人家才有的积蓄了。

可置换做田地来,却买不得几亩像样的田地。

备下银子,祁北南便去寻了里正打听置地的事情。

土地买卖,没有人比管着土地的里正更通晓了,且两家这般交情,也不怕受坑骗。

而今一亩水田市价十二贯至二十贯,旱地一亩要价十贯至十八贯。

以土地肥沃向阳,年产看价。

赵里头提议买中等的即可,水田买十四、五贯的就好,旱地则再贱两贯。

商议下来,径直领了祁北南去实地上看选了田地。

那卖地的人家卖的急,价格上有商量,且去的早能有更好的选。

去的迟了,没得挑。

赵里正识得卖地的人户,与之绕了价。

靠着交情,祁北南的一百二十两银子,买了六亩位置好的中等水田,四亩中等旱地。

拿着地契回去,萧护感慨:“早日如此,当初便咬牙多置些土地起来了。”

祁北南笑道:“可早先银子也不如今朝攒得快啊。市价涨了,样样都涨。”

萧元宝看着地契,欢喜不已。

不光是欢喜家里又多了十亩田地,要紧是爹爹往后就不上山再营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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