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叙道:“嗯,我对象。”
温南:???
她下意识抬头看向陈叙,男人撇过来一个眼神,匆匆一眼就移开视线,对温南说:“我去外面透会气。”
温南看着陈叙离开的身影,还有些怔然。
她没忘记陈叙说假扮对象这事别让别人知道,她以为除了在她小姨家以外,他们一直以兄妹相处。
车站的人基本都上车了,过了一会,火车慢慢运行,陈叙还没过来。
两个小姑娘跟温南聊天说话,温南从她们口中得知,她们两是下乡知青,去的是运闽市的一个公社,两个小姑娘年纪看着也不大,估摸着十八九岁,长头发的姑娘性格开朗,车厢里大部分都是她在说话,时不时逗的那对夫妻乐呵呵的笑,短头发的小姑娘话比较少,脸上也有些愁容。
没一会,老妇人起身去打热水,大爷去车厢过道转转,车厢里剩下三个小姑娘。
温南听短发头发的小姑娘低声抱怨:“咱们这一去,连户口也迁过去了,这辈子估计就扎根在农村了,难道我以后真的要找个乡下汉子结婚生娃吗?”
长头发的小姑娘安慰她。
一时间两人的情绪都不高,车厢里也从刚才的欢快变的死气沉沉。
温南靠在窗户边上,听着两人叽里咕噜的说着下乡后的苦日子,她望着窗外,没有多言插嘴。
今年是1970年,距离高考还有七年,离知青返乡也有好几年。
七年的时间,也有的熬。
天已经黑了,车厢里亮起了暖黄的灯光,车窗玻璃上到映着两个小姑娘布满愁云的面孔,没一会,两人又互相叹气,脱掉鞋子爬到最上面的床铺,短头发的小姑娘往下探头看了眼一直安静坐在那里的温南,长的白净好看,一看就没受过苦,她对象瞧着像是当兵的。
她闷闷的躺在枕头上,感叹人与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如果她能嫁给一个当兵的,说不定就能随军享福,不用下乡种地过苦日子了。
温南在窗边坐了有一会,脑子里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忽然,漆黑反光的玻璃上倒影出一抹颀长高大的身影,陈叙走进车厢,坐在卧铺后面,转头看了眼趴在桌上望着窗户的温南:“这会洗手间没人,要不要去洗漱?”
温南道:“去。”
陈叙起身从行李架上拿洗漱用品递给温南,和她一道去洗漱。
车厢里,长头发女的小声说:“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两好像很客气,都不太像对象。”
短头发女的说:“是吗?”
两人洗漱完回来时,那老两口也回来了,老妇人有些不好意思的向陈叙开口:“同志,我们两没买上下铺,你看我们两年纪也大了,能不能换一下,我给你补差价。”
这情况温南在新世纪也遇到过。
许多人老年人在火车站抢不上下铺,只能买上铺或者中铺,等上了火车再跟下铺的人调解调换,因为换铺发生的矛盾还上了好几次热搜。
陈叙道:“差价不用了,你们睡吧。”
老两口不停的感谢陈叙和温南,温南走到爬梯那里,脱掉鞋子顺着爬梯爬向中铺,陈叙在下面看着她,等她躺好后才说:“我就在下面,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
温南一怔:“你不睡觉吗?”
陈叙道:“我睡得晚。”
温南笑道:“好。”
今天坐了一天的车,说实话,的确困了,她翻了个身,躺了没一会就睡着了
,一整个车厢里还有说话聊天的声音,上铺的两个女同志小声说着下乡后的生活,陈叙站在过道上,望着窗外漆黑的夜幕,倏地听见一声闷响,转头就见温南侧躺在床铺上,左手臂和左腿搭在床沿上,要是她再往外翻一个身,就得滚到地上来。
陈叙走到床沿前,犹豫了片刻,握住温南的脚腕,她的脚腕纤细脆弱,他半掌既握。
男人的手心像是被烙铁灼烫过,烫意扎入血管,顺着血液刺向心口,心脏不受控制的猛跳了几下,陈叙尽量忽视那突如其来的异样,动作极轻的将温南的左腿挪到床铺上,然后握住温南纤细的手臂,刚想将她的手臂挪到里面,她却忽然挣脱,两只手臂伸过来抱住他的手臂,左腿再一次蜷在床边,一整个人蜷缩在床边,抱着他的手臂睡的香甜。
陈叙的右手被迫向上弯曲紧贴着床栏,一时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他就站在床边,一低头就能就看见温南的半张侧脸,纤细的睫毛在眼睑投下浓密交错的剪影,呼吸平稳均匀。
陈叙:……
看来是真睡沉了。
温南抱的很紧,他怕一挣脱会吵醒温南,于是就这么站在床边望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黑幕,手臂上隐隐能感觉到温南喷薄的呼吸。
灼烫的厉害。
陈叙在床边站了许久,上铺的两个女同志看见这一幕,短发小姑娘羡慕的心里直冒酸水,下铺的老妇人抬头看了眼,有些纳闷:“同志,你一直这么站着不累吗?”
陈叙道:“不累。”
他站一天一夜都不是问题。
老妇人:……
她真搞不明白现在的小青年,谈个对象都这么拼命吗?然后看了眼自家老头,一沾床就睡的跟死猪一样,年轻的时候也没见他对她这么上心过。
夜深了,车厢里熄灯了,只剩下过道里特别幽暗的灯光。
嘈杂的车厢也恢复了安静,紧跟着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呼噜呼噜的,跟打雷似的,温南睡的迷迷糊糊的都被呼噜声吵醒了,有的人呼噜还带节奏的,她吵的皱了皱眉,陈叙垂眸看了眼温南频频蹙起的秀眉,垂在身边的手指微蜷了几分,手臂像是有千斤重似的,缓慢的抬起,最后捂住温南露出来的耳朵,帮她隔绝了些呼噜声。
她脸颊温热,脸型小巧,一只手就足以覆盖她半侧脸。
陈叙忽然觉得,好像从红星公社出来后,他跟温南之间的距离莫名其妙的近了几分,男人喉结滚动了几下,转头看向窗外,手臂一直被温南抱着,他甚至能感觉两人紧紧相贴的位置出了些薄汗。.
换了环境,又是个窄窄的小床,温南这一觉睡的虽然沉,但总觉得胳膊腿又酸又累。
不太舒服。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车厢里还有几个人的呼噜声,尤其下铺的老大爷,呼噜声响天震地,但莫名其妙的,她晚上好像听得不是太真切,温南坐起身,看了眼陈叙的床铺,床铺的床单被子干净平整,好像就没睡过人,温南从中铺爬下来,刚穿好鞋子就听见老妇人笑道:“女同志,你的命可真好,找了这么好一个对象,你抱着人家胳膊抱了大半晚上,他都舍不得叫醒你,在你床边站了大半晚上。”
温南:???
她直起身,诧异的看了眼中铺床沿,有些不敢想陈叙在她床边站了大半上晚上的场景。
还有……
她怎么会抱住陈叙的手臂?!
温南尬笑了下:“是吗,我睡着了,不知道。”
上铺的长发小姑娘在温南的斜对面上方, 她笑道:“你睡得可香了,你对象捂着你耳朵,还怕呼噜声吵到你呢。”
温南:???
温南像是从她们口中听到了另一个她压根不认识的陈叙。
火车九点钟到站,这期间一直没见陈叙的影子,一直到列车员喊终点站到达时,陈叙才从不远处走来,他从行李架上帮两个女同志和老夫妻取下行礼,最后取下自己的背包背在肩上,这会人/流量很大,陈叙背着包坐在车厢下铺,对温南说:“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我们再下车。”
温南点头:“好。”
她坐在陈叙对面,一抬头就能看见他,男人坐的笔直,双腿岔开,两只手分别放在膝上,温南垂着眸,视线扫过陈叙那双遒劲有力的手臂,想到老妇人说的话,琢磨着是装傻还是直接明了的问呢?
陈叙察觉到温南的欲言又止,掀目光看向她:“你有话要说?”
温南冲他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问道:“哥,你昨晚是不是一夜没睡呀?我看床单被子都是整齐的。”
陈叙道:“睡了几个小时。”
“哦。”
温南顿了下又问:“昨晚……”她看着陈叙漆黑的眼睛,索性一口气说出来:“对不起,下铺的大婶都跟我说了,昨晚害的你大半晚上没睡觉。”
陈叙转头看了眼车站拥挤的人/流:“你好歹叫我一声哥,我总不能看着你从中铺滚下来。”
温南:……
好吧。
她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陈营长为了不让她滚下中铺,在她床边站岗了大半夜,她还不要脸的抱着人家胳膊不放手。
车厢里的人走的差不多了,陈叙起身:“走了。”
温南赶紧起身跟在他身后,却被男人握住手腕拽到跟前:“走我前面。”
手腕那处还残留着被箍住的束缚感,温南忽略掉手腕的异样,和陈叙下了火车,离开火车站,两人先去国营饭店吃了顿早饭,然后去车站坐上运闽市的长途汽车去了临门县,从临门下车又坐车去朝阳公社,到达朝阳公社已经中午了,他们吃过午饭又往溪水村赶。
兜兜转转大半天,总算到了三大队的溪水村。
其实温南对溪水村挺陌生的,她脑海里只有原主对溪水村的记忆,并没有真实见过,刚进溪水村的路口就有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小溪,溪水清澈流淌,走到桥上时,能感受到阵阵潮湿的凉风,温南大致看了一眼,溪水村比不上杏花村,不管是牧畜还是生产都达不到杏花村的产量。
这个点农民都在地里干活,温南和陈叙从小道走过时,地里面有眼尖的人一眼就认出温南,见她身边还跟着一个高大健硕的男人,模样周正,看外表就跟他们不是一类人。
溪水村的人都知道老冯家的外甥女去南阳市找她对象去了,那对象是她哥介绍的,也是当兵的,当时南阳市丰林县的部队打到三大队,是大队长接的电话,那边说温南已经安全到达部队家属区了,村里好多没嫁人的姑娘心里都冒酸水呢。
看看人家温南,爹妈没了,但有个当兵的亲大哥,还有个疼她供她上学的小姨。
后来她哥死了,没想到死前给温南介绍了一门亲事,对方还是南阳市丰林县部队当兵的,她离开冯家,去丰林县那边接着享福去了,这人的命啊,就是不一样,有句老话说得好,人比人气死人。
溪水村不大,这个点路上也陆陆续续有些人,遇见眼熟的,温南根
据原主记忆筛选跟人打招呼,冯家隔壁住着王婶,王婶跟张小娥差不多大,她儿子去年刚去的媳妇,今年抱上了大胖小子,这会正抱着孙子在门口跟人聊家常呢,她看见不远处走来的一男一女,一眼就认出了温南,这姑娘长得好看,水灵,是朝阳公社能说得出的漂亮姑娘。
这两年来冯家说亲的人不少,有本村的,隔壁村的,还有公社的公职干部,都想娶冯家的外甥女,老冯早就想把他这个外甥女嫁出去了,最好能多要点彩礼钱,但温南上头有个当兵的哥哥,前些年回来放话了,没他的允许,老冯家谁也做不了温南结婚的主。
温国每个月给家里寄钱,那可是寄十块钱呢,老冯不敢把这个财神惹急了,就这么忍着。
直到两个月前,部队传来温国的死讯,老冯坐不住了,跑出去就四处打听,谁想娶他外甥女,谁给的彩礼高就让他外甥女嫁给谁,那几天老冯的行为被村里人在背地里骂惨了,骂他是个丧良心的狗东西,好在温国临死前给他妹妹说了门亲事,对方还是南阳市丰林县部队的,要知道南阳市比运闽市好多了,而且还是温国战友亲自打来的电话说的。
那天全村好多人可看着呢,老冯让温南赶紧滚,别住在他们家,有多远滚多远。
这是嫁不成外甥女,恼羞成怒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