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叙手里拿着一沓大团结递给她:“把钱收好了。”
男人身形高大挺拔,堵在门口几乎遮住了里外的光线,长腿结实修长,伸在她眼前的手里拿着大团结,一张张钱票子映在她眼底,温南的目光从大团结上移向陈叙深黑的眼睛。
陈叙要是不说,她把这茬事都忘了。
“等下。”
温南说了一声,然后起身把干净衣服拿到床上,这才走到门口,接过陈叙递来的大团结,厚厚的一沓钱拿在手里似有千斤重,沉甸甸的压在她心头,这笔钱是用一个战士的命换来的,是用原主亲哥的命换来的,整整四百块钱,是一个战士的抚恤金。
也不知道是继承了原主的身子,也间接拥有了原主的情绪,温南此刻觉得眼眶灼烫,有潮湿的水汽笼罩住瞳眸,她用力捏着一沓大团结,清脆的声音多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低软轻泣:“陈营长,谢谢你。”
要不是陈叙,她还真拿不回来这笔钱。
陈叙收回的手顿了下,温南低着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脑袋和一小截雪白的后颈。
“温南。”
陈叙叫她。
温南抿了抿唇,没有抬头,沉默的等待陈叙的下文,她不想让陈叙看见她眼底的泪。
他说:“以后不论任何事都告诉我,我都帮你解决。”
温南一怔,她错愕的抬起头,一双洇湿潮雾的眼睛毫无预兆的撞进陈叙眼里,男人神色微顿,目光锁在那双水盈盈的瞳眸里,随后移开视线:“我帮你烧了洗澡水,等会把木桶给你拿进来。”
温南一开始怕自己不停地给陈叙添麻烦会惹人厌烦,毕竟陈叙跟她无亲无故,陈叙几次都给她承诺,出了任何事都有他在,她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衬的眼睛里的泪花都璀亮无比:“谢谢陈营长。”
“不用跟我客气。”
陈叙转身拿着木桶去了厨房,温南见状,拿着一沓大团结跟上去。
厨房里的光线不太明亮,温南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陈叙往木桶里倒热水,于是问:“陈营长,我们这趟去我小姨家花了不少钱,对吗?”
陈叙舀水的动作顿了下,掀目光朝她看来:“这些你不用操心,顾好你自己就行。”
话是这么说,但温南心里有负担。
还是特别大的负担。
陈叙给她买了不少东西,还借她钱和各种票卷,这一趟去小姨家,来回住宿吃喝都花了不少钱,纵使温南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得寸进尺的占人家便宜,于是将钱递过去:“陈营长,这次出去花了多少钱,我还给你。”
陈叙:“不用,你自己留着。”
男人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双手提着木桶走出院子,给桶里面倒了一桶凉水,提着木桶去了温南屋子。
温南看着毫不费力的提起大半桶水的木桶,还是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她走进屋门口,想着等陈叙出来时再和他说一说,谁知道陈叙一出来就跑了,男人打开院门,低沉的嗓音响彻在院里:“我去跑步,晚点回来。”
温南:……
她看了眼手里的钱,最后将它压在箱子底下。
陈叙现在不要没事,等到时她找到了结婚的对象,搬走时一定要把花掉陈叙的钱留下。
温南关上屋门,脱/掉衣服钻到木桶里,这几天外出没有好好洗过澡,她感觉自己都快臭了,温热的水包裹着身躯,冲散了身体的疲惫,这两日也没睡好,这会坐在舒服的浴桶里,温南竟
有些昏昏欲睡,她想着就眯一会,就一会…….
小院里的灯是灭的,院子里只有月光洒下来的微弱亮光。
陈叙跑了一身汗,推门进院子时,看见温南屋里的灯还亮着,他皱了皱眉,脱掉军装短袖搭在绷绳上,打了井水先简单的洗了一遍,然后端了一盆水回屋,路过温南屋子时,停下脚步叫了一声:“温南,你睡了吗?”
屋里面没有动静。
陈叙看了眼窗户散出来的亮光,端着搪瓷盆回屋,前脚刚踏进屋内,后脚就听见温南屋里传来“咕噜噜”的冒水声,温南急促的声音随着水声咕噜噜响起:“啊——”
陈叙脸色一沉,放下搪瓷盆敲温南的屋门:“温南!”
男人低沉冷肃的声音夹杂着担忧,门在里面拴着,陈叙抬脚用力踹开从里拴着的木门,木门栓子颤巍巍的掉落,温南急促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我、我没事——”
可话已经说晚了了。
木门瞬间大开,温南甚至来不及拿衣服遮住自己,就这么僵硬的坐在浴桶里,上下/浮动的水晃荡在她半露的高/耸处,圆润雪白的肌肤在暖黄的灯光下多了几分旖旎的颜色,她双手搭在木桶边缘,纤细的手臂白的晃眼,乌黑的发丝贴在纤长的脖颈处,有两缕头发沿着锁骨贴在高/耸处,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剧/烈的起伏。
这一幕狠狠撞进陈叙的眼里,男人高大的身躯骤然绷紧,反应迅速的关上屋门,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些莫以名状的暗哑,像是从喉咙深处吐出来的:“你刚才怎么了?”
温南看着关上的屋门,松了一口气:“我不小心睡着了。”
刚才身子滑入水里,猛地被水呛到了,才发出咕噜的声音,好悬没呛死她。
陈叙:……
他重重的吐了口气,身体的异常躁动让他耳根的红一下子蔓延到脖子根,最后整张脸都是红的,陈奶奶听见动静,披上衣服走出屋子,看到陈叙站在温南屋门口,听到他刚才大喊温南的声音,以为温南出什么事了,着急的跑过来问:“小叙,南南咋了?”
“没事。”
陈叙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背对着陈奶奶端起搪瓷盆回屋。
温南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姨奶,我没事,就是刚刚洗澡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差点被呛着了。”
陈奶奶:……
“你这孩子大半夜的吓死人,咋样,没事了吧?要不要让小叙送你去卫生所?”
温南赶紧摇头:“我没事,姨奶,你快去睡吧。”
陈奶奶关心道:“那你有啥事记得告诉我和小叙。”
温南:“知道了。”
外面的脚步声逐渐走远,温南听到隔壁关门的声音,长长吁了一口气,她欲哭无泪的看了眼阖上的屋门,又垂眸看了眼晃荡的水面,想到刚才陈叙踹开门的那一幕,温南有种想撞墙死了得了的丢人感。
门外静悄悄的,温南知道以陈叙的性子不会等在外面。
她快速起身擦干净身上的水分,换上干净的衣服,看了眼已经被踹坏的门,犹豫了一下,起身拿了个板凳挡在门口后面,免得门被风吹开,等明天丢人的劲过去了,再找陈叙帮她修门吧。
温南躺在床上,望着黑漆漆的房梁,在尴尬的不知道明天怎么面对陈叙的境遇下睡着了。
安静的院外传来轻微的“吱呀”声,陈叙打开屋门,经过温南房间时,看了眼紧关着的屋门,将水倒到菜地旁,把这两天的脏衣服拿到井边洗干净晾在
绷绳上,在院里坐到后半夜才回屋睡觉。.
临门县朝阳公社大队卫生所里,昏迷了两天的冯仁总算醒了,醒来后浑身骨头连着肉都疼,不夸张的说,大喘口气身上都疼,尤其是胃,被那人用膝盖用力顶了一下,到现在还痉挛的抽痛,疼的冯仁出了一身的汗。
大队部的人过来审问冯仁投机倒把的事,询问他是被谁打的,冯仁脑子一片空白,记忆里只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他连那人长什么样都没看见,白白挨了一顿打,还要被送到劳改场。
冯仁把他的罪过的人想了一圈,也没对上号。
那人一看就是练家子,冯仁下意识想到了温南的对象,那个当兵的男人,但哪有那么巧的事?那人怎么知道他会去黑市偷偷卖鱼?怎么会那么巧的把他逮个正着?他和温南还有他娘在一起,更不可能跑出来揍他一顿,他娘知道了也不愿意。
嘴里全是腥臭味,黏糊糊的,冯仁干呕了好几下,把苦胆都吐出来了还是冲不掉嘴里的味。
因为冯仁被人揍的太狠,连走路都费劲,更别提干活了,一张脸肿的跟猪头一样,大队部的人决定先通知冯仁的家人过来把他带回去,等他伤养的差不多了,再把他带到劳改场干活。
投机倒把一旦被抓住,最少要劳改三个月。
公社大队部的人连夜去溪水村把这事告诉了溪水村大队长,大队长一听,脑门都气炸了。
这老冯家没一个省心的东西,他娘的,丢人不仅丢到了朝阳公社,还丢到南阳市去了!
大队长憋了一肚子火气去了冯家,进门看到的是孟秋,于是将火气压下去,问孟秋:“老冯呢?”
孟秋指了下屋子:“在屋里。”
她放下痰盂,看着大队长气冲冲的走进屋里,对着冯春就开始吼:“老冯,你看看你咋教的冯仁,那么大小伙子不好好干活,净想着投机倒把的事,不止把你的人丢了,还把我们溪水村的人丢了!”
冯春躺在床上,胳膊疼,小腿骨更疼,两天了都没好。
他艰难的坐起来,想到冯仁那天晚上说他要出去,晚上不回来了,登时心里一慌:“大队长,会不会是你弄错了,小仁咋可能干投机倒把的事?”
“还咋不可能?!”
大队长眼珠子瞪得圆圆:“他被人打了一顿,还被打晕丢到公社大队部门口,边上就放着半蛇皮袋子的鱼,公社书记都把事情落实了,冯仁和狗子在咱们溪水里抓鱼拿到公社黑市上去卖,板上钉钉的事我还能说瞎话骗你不成?!”
孟秋听着屋里的声音,刷的一下坐在凳子上,想到昨天在公社国营饭店里听到那些人说的话。
原来他们口中被打的很惨的是她的大儿子冯仁。
孟秋心疼的叹了一声,眼泪流出来,她抬手擦了擦,心里暗骂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干啥不好,非得干投机倒把的事。
大队长在屋里把冯春劈头盖脸的训了一顿,冯春脸色难看的厉害,偏生伤胳膊瘸腿的,也没法走到公社去,他觉得温南的对象就是个丧门星,自从他来了家里,他们老冯家就没顺过!
这才两天,家里就出了这么多的破事!
孟秋身子瘦弱,也不能把五大三粗的冯春背回来,大队长念在陈营长给他自行车票和工业劵的情分上,从冯家出来叫来两个有一把子力气的小伙子去公社卫生所把冯仁背回来。.
冯家那边闹了一场,温南这边睡的又香又沉。
她一觉睡到天亮,听到号角声才悠悠转醒,
院里响起陈奶奶“咕咕” 叫鸡的声音,温南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看到还在屋里的木桶,想到昨晚的一幕,烦躁的搓了搓脸蛋,穿上鞋子,照着镜子梳好头发才开门出去。
屋门的栓子坏了,只有陈叙能修。
她走出屋门,下意识看了眼隔壁的屋子,陈叙屋门大开,可见人不在屋里,院里也只有陈奶奶一个人,温南松了口气,她走到井边打水洗脸刷牙,陈奶奶喂完鸡,转身看到蹲在井边的温南,笑道:“南南,你以后可得长记性,可不能在洗澡的时候睡着了,万一淹在水桶里怎么办?这可不是小事。”
温南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姨奶,我知道了。”
她洗完脸,闻到了厨房里的饭香味,知道陈奶奶已经做好早饭了,于是问:“姨奶,我哥呢?”
陈奶奶在井边洗手,说道:“天不亮就去团里了,走的时候说早上不回来吃饭了。”
温南抿了下唇,跟陈奶奶去厨房端饭。
或许不止她尴尬,陈营长也尴尬吧?
陈奶奶早饭做的不多,吃过早饭温南把碗筷收拾到厨房洗干净,她看到院里晾着陈叙的衣服,昨晚洗澡前还没有,想来应该是在她睡着的时候洗的,这么说,陈叙腕上压根没睡多久的觉?
温南回屋把脏衣服拿出来,又把陈奶奶换下来的衣服拿到井边洗干净。
忙完这些后,她拿着搪瓷盆去屋里把木桶里的水一盆盆舀出来泼在菜地旁的水沟里,木桶里就剩下一些水了,她双手抓着木桶用力往外拽,小脸憋的通红,屋门的亮光陡地暗下,一只强有力手搭在她手边,稳稳抓住木桶边缘:“我来吧。”
温南一怔,看着她手边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错愕抬头,也不知道陈叙什么时候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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