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黑暗五月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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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实验楼,叶浔先上生物实验室看培养皿的真菌,而后抱着一摞书下楼,他穿着白大褂,戴着黑框眼镜,看见了一道人影。

不知等了他多久,纪彻便站在门外,侧影斜长。他五官被昏沉光线模糊,能看清的只有深挺眉骨下,堪称直白沉冷的视线。

自休息室一别后,这是两人第一次独处见面。

叶浔开门的动作微微停顿。

“什么事。”他简单问道。

纪彻道:“游泳馆的人叫科林斯,他的妹妹在网上被人欺骗了感情,我和他关系不错,帮他查了对方的ip。”

“今天下午的事只是意外,”懒得和他废话,叶浔平静望着他,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纪彻一顿,盯着他看了几秒,慢慢扯了下唇,“你觉得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很重要吗?”

纪彻语气如常,“嗯,我的东西都不重要。”

所谓的‘东西’在指代什么,吻,jnnC的卡,解释,还是其他,叶浔无从深思。和纪彻在一起的记忆永远糟糕,他干脆要去开门,纪彻又莫名奇妙道:“你似乎很相信路易。”

叶浔没理会他。

纪彻语气没什么情绪,“路易不是好相处的人,不论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收了他的钢笔,他都不会善罢甘休。”

停下动作,叶浔感到可笑。

他当然知道路易不是好人,也知道路易不会善罢甘休。能因为一张被拒绝的卡,从寒假起不依不挠地纠缠他至今,路易的偏执和傲慢可见一斑。

他无法拿薛从涛的安危做赌注。

就像曾经,面对纪彻时,他也会因为乔凡的存在而束手束脚。

“钢笔?”他道,“和你一样吗?”

纪彻倏然静住。

他似乎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曾经用同样的一支钢笔,和叶浔交换了什么。

他需要养一只新的蛊虫。

于是,叶浔入了他的眼。

看不下去叶浔自以为可以接近他的低劣举动,干脆顺水推舟,借着五月的机会推了对方一把,所以叶浔得以顺利闯入无人看守的休息室,来到他身边。

呼吸急促了一瞬,纪彻插在口袋里的五指紧绷,他眸色一片黑沉,慢慢地、第一次放缓了语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并非嘲讽,也不是警告,他只是不想让叶浔对路易抱有不该有的期待。

“不用和我说这么多。”叶浔也不想探究他的本意。

他在开锁。

低垂的眼帘弧度冷厉,正如他这个人一般,难以靠近,同样,难以软化。

“纪彻,希望你还记得曾经答应过我的事,少让这些麻烦波及到我。”门开了,进门的前一秒,叶浔平静地投过来一眼,“——至于你、路易,还有傅启泽,你们在想什么,又想做什么。”

“对我而言,没有什

么区别。”

“你们三个,最好都能离我远一点。”

*

学院气氛几经变换,叶浔的生活却没有受到影响。

他本就没有课余生活,除了上课和做实验,剩余时间不是在寝室,就是在图书馆。

老图书馆渐渐地也没有人去了,确定不会再有人来后,叶浔也减少了外出的次数。

傍晚,他坐在实验台前看书,楼梯某一时刻响起剧烈地跑动声。

很熟悉的场景。

却没有人在实验室外停留,也没有人扮着扭曲的鬼影,趴在后门窥视他。人群笑闹着往树林去,据说在实验楼外的树林开露天派对,彩灯、长桌冷餐、动感喧哗的音乐。

偶尔会听见两声叫骂,很快便被压制。

他按部就班完成复习计划,回到隔间,关上门,将一切声音阻挡在外。

虽然夜间的学院并不安稳,但圣德尔的白天一切照旧。

教学楼秩序井然,上课的时间点少有学生缺课。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联盟百年历史课,阶梯教室宽阔整洁,很奇怪的,来上课的学生很多。

课堂上老师播放自制的历史短片,四面拉着窗帘,光线昏沉。

叶浔来的不早不晚,只能坐在第四排,他认真听着课,老师临走前要求以短片的时间轴为例,写一篇联盟近代发展史的小论文。

随着下课铃声响起,教室内的气氛微微焦灼。

叶浔敏锐地抬起头,发现四周的帘子没有拉开,不仅如此,教室各个角落都有人影慢慢站起身,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上讲台。

“这是要做什么?”

“搞什么……要在教室乱来吗?”

“他们锁了门!”

耳边的声音混乱嘈杂。

联盟百年历史课不限年级,一年级、二年级都可以选,除了本就选了这堂课的学生,其他不明原因来上课的学生惨白着脸,流露出一股意料之中的灰败气息。

叶浔心底渐渐发沉。

他猜到自己可能又被卷入了一些风波。

不想表现得特立独行,他暂时没有收拾书包,而是静静等待着。

“各位,不要慌张,”站在讲台上的男生语气温和,他显得风趣,甚至还开了个玩笑:“我们识字,也知道不能在教室乱来。”

这样的安抚显然没什么说服力,同学们依旧紧张不安。

“之所以占用大家的下课时间,是想邀请大家一起来参加今晚的惊喜派对,派对地点在小礼堂,之前报名的人数太少了,玩的不够尽兴,我们干脆一个班一个班的宣传,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叶浔听见前桌同学惊慌道:“一个班一个班的宣传?”

“……是的,”他的同桌说,“我们是这个班上堂课的学生。”

“我就说今天上课的人怎么这么多!”

“今晚的惊喜派对我们准备了非常多的礼品,包括奢侈品牌的珠宝项链,也包括因

纽斯一些商场、私人会所的白金会员卡,当然,并非强制参加,对派对不感兴趣的同学现在就可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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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的人不多,垂头丧气回到座位的人却很多。

叶浔同样准备离开。

经过前门讲台时,他忽然被人叫住,“嘿,叶浔。”

叶浔稍稍侧过头。

和他说话的男生有着棕色的眼睛,风度翩翩地自我介绍着:“我叫赛维,今年三年级,请给我两分钟的时间,容我单独给你介绍一下今晚的派对好吗?”

这双眼睛定定地落在他身上,含着笑意。

叶浔看向前门,那里的男生显然没有放行的意思。

——他们,全部认识他。

熟悉的、被审视打量的感觉袭上心头,……不对劲。

这是叶浔的第一个念头。

名叫赛维的男生笑道:“不要担心,我们对你没有恶意。或许你有没有听说过法比安少爷和费祎少爷的名字?”

叶浔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好吧,我知道,其实学院大部分学生都没有听说过。”赛维并不觉得尴尬,他耸耸肩:“毕竟谁会记得过去式呢——法比安少爷和费祎少爷,是纪彻、傅启泽这几人来之前,圣德尔公认的f2。”

有关混乱五月的本质,这一刻在叶浔眼前吹散迷雾一角。

他对圣德尔领导层默许五月出现争斗的决策疑惑已久——原来五月真正的实质,不是学生团体之间的对抗,而是两个新旧交替的势力,进行的最后一次交锋。

纪彻、傅启泽、路易同年入学,显赫尊贵的家世顶掉上一任f2,以无人置喙的强势态度居于学院金字塔顶端。

随后一年应修入学。

正式从f3更替为f4。

那被顶替的前f2甘心吗?

答案是肯定的,如果甘心,历年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埋藏在心底的疑惑得到解答,叶浔看向赛维,“不去。”

尚没有发出邀请的赛维:“……”

他愣了两秒,重新组织语言,“是这样的,法比安少爷听说你和纪彻他们的关系不太好,如果你愿意和法比安少爷合作的话,他可以提前帮你得到推荐信。”

“高三一整个学年,他也会想办法为你办理走读,尽量减少来学院的次数。”

叶浔点了下头,很动听、虚浮的好处,他简单道:“抱歉,我不需要这些。”

“条件我们可以再谈。”

“不必了。”

赛维微笑着,光线晦暗不明,他

不动声色打量叶浔的表情,叶浔穿着深黑色的春季制服,圣德尔天气偏凉,夏季制服也是马甲衬衫,颜色更柔和、而眼前的人,显然更适合深色。

冷冷地、清瘦地黑色。

额发划过线条明晰的眼睛,他侧头看来,眸色乌沉平静——咽下嘴里的游说,赛维知道,这样的人绝非一句话便能打动,甚至,可能任何实质性的好处摆在眼前,他都不会心动。

……法比安少爷真是给他出了个难题。

这个叶浔的人际关系实在简单,大部分有些名声和权势的人身边都会聚集一些苍蝇杂草,而他不同,一年级的时候还算合群,跟纪彻身边的跟班们打成一片。

二年级伊始,便孤身一人至今。

唯二的两个朋友,地位低的名叫乔凡,可以拿捏,偏偏不在学校——地位高的姓薛,薛家,和纪家千丝万缕的关系,绝对是烫手山芋。

与特优生群体关系同样不和。

只听说和曾经的特优生领头人,一个叫杜逾白的人冲突不断,导致特优生群体对他态度暧昧不明。

一个毫无归属感的人。

这可真是块……非常难搞的硬石头。

可惜了,不能拉拢过来。不然对付起纪彻和傅启泽,一定有超乎想象的功效。

转瞬间想通关节,赛维不会傻到和这样一个人产生矛盾,他苦笑道:“好吧,希望我们还有成为朋友的机会。”

像是没有听见,叶浔径直往前门走去,教室吵吵嚷嚷,到处都很混乱,拉紧的窗帘混合窗外的天光。

他终于卸下一丝紧绷疲惫的神经。

下一刻——

不疾不徐的敲门声忽然响起。

如同钢琴曲中刺耳的几个音符,引人注意。

叶浔侧头看去一眼。

守在后门的几个男生也静了静,这种时候居然还有人不识眼色的来敲门?

他们显然懒得搭理,恍若无闻。

敲门声再次响起一次。

“咚”。

叶浔已经收回视线,赛维也没去管后门的声音,他笑着走在叶浔身边,友好的来为他拉开门,叶浔微不可见地皱眉,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耳边骤然响起直刺耳膜的巨响——

“哐当!!!”

石破天惊、震耳欲聋,刹那间,后门两扇铁门直直砸向墙壁,无辜被波及的守门男生发出一声哀嚎。

“啊——!”

傍晚晚风吹拂,寒风裹挟着冷意,倾泻而入——人群倏然闭嘴,鸦雀无声。

一道人影缓缓走进室内。

军靴踏在地面,发出的声音沉稳、冷淡。

他站在阶梯教室最后一层,军装式制服极其挺拔,勾勒出落拓修长的身影,似乎刚风尘仆仆赶回学院,他衣服沾着些水珠,黑发散乱、压在眉眼处,无法掩藏的灰蓝色眼睛锐利、幽沉,像条凶戾的狼。

带着些阴冷的扫过后门处的人群。

视线所过之处,一片死寂。

来人裹挟着一身寒意,看过整间教室,似是感到疑惑和烦躁,微微歪了下头,准备离开——就在转身离开时,眼角余光扫过前门。

叶浔正站在那里,表情不明,抬头看过来。

应修步伐瞬间凌乱一瞬。

像是踩到了水坑、又或者被石头绊了一跤,满身戾气消失无踪,灰

蓝色眼睛映出前门的场景,其他人落在他眼中,尽是虚影,唯独叶浔长身玉立,清透明亮。

应修转过身。

风吹乱了额发,眼神却始终是专注的。

“哥,”他道,“他们说你在这里。我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