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故人①【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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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航班的目的地为帝国维斯特郡泰坦山脉,受21号台风‘爱丽丝’影响，泰坦山脉当前湿度80%，能见度为5公里,多云无雨,体感温度略低,请诸位研究员注意保暖……”
这是一班专机。
飞机机翼平稳，穿行在万里高空之上,黑色云海铺开,像幽深而静谧的海水，长度仅有40米的DG007如同一只振翅飞行的海鸟,轻微抖动之后，空乘进入机舱。
已经到了午饭时间，机舱内光芒微暗。
她掀起帘子，谨记乘务长的叮嘱，放轻声音，询问后排几位没有睡觉的研究员，“请问需要午饭吗？今天的午餐有……”
声音细碎,嘈杂。
走动声，谈笑声,热水倾倒的水流声。
一切都听的清晰，但后排角落,倚靠窗户睡得正沉的青年没有睁眼,即便沉睡也显得并不安稳，他眼下有一层青黑，脸部线条瘦而冷冽,微乱碎发压着眉眼，一动不动。
搭着膝盖的手腕自然下垂,指腹有薄茧。
不确定是不是错觉，那只右手的手腕在闪烁，或者说，是黑色电子手表在震动，红光闪烁——
叶浔睁开了眼。
头顶的小灯没有开，他疲倦地半阖着眸、淡淡盯着手表，直到红光消失，如同服软一般重新恢复安静，才起身穿过座椅走了出去。
“……那是谁？”
这趟飞往泰坦山脉的专机集结了坦丁堡各个科学院研究所的专家。
皇家科学院、帝科大、坦丁堡大学等荣誉教授们尽数出现在此，一共十五张邀请函，每人配置两名助理，两个坐在另一侧的助理看着从过道离开的叶浔，“你有见过他吗？”
“没有，应该不是皇家科学院的助理。”
“也不是津大的……”
正聊着天，突然有人撑着座椅，转身笑眯眯看着他们：“那位是叶浔，叶教授。爱·华伦教授的学生。今年帝科大聘请的三名客座教授之一。”
两名助理愣愣的，嘴里还塞着饭，先是被爱·华伦这位帝国终身荣誉奖得主的名声震了震，又后知后觉的将叶浔的脸对上他的荣誉。
叶浔，化学材料领域的后起之秀，坦丁堡大学提前毕业后成功被爱·华伦教授收为学生，在他手下硕博连读，年初凭借发布在《Nature》上新型可完全降解的EEC材料一文引起轰动，被帝科大高薪聘请为材料学客座教授。
不仅如此，此前他在《JournaloftheEmpireChemicalSociety》和《AdvancedMaterials》上发布过EEC材料研究过程中的阶段性论文，是五年磨一剑，潜心研究、不骄不躁的典范。
坦丁堡几十家研究所，也有专门研究可降解材料的课题组，所有人都没想到会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学生抢了先。实力配合一些运气， 让这位叶教授出尽了风头， 可惜太过低调，至今流传在外界的照片不过三五张，还都是在学术会议上抓拍的侧脸、或者四分之一正脸照。
没想到真的这么年轻。
即便知道叶教授刚满二十五岁，但和想象中少年老成、严肃沧桑的理工男模样还是不同。
两名助理面面相觑，又听女生道：“叶教授也不是助理哦，泰坦山脉研究院亲自给他发送的邀请函。”
珍贵的十五张邀请函之一，是钥匙也是橄榄枝。
即将打开封锁七年、也秘密进行了七年的泰坦山脉研究项目。
七年前联盟内乱，除却个别大州在军队的保护下维持稳定，其他小州烽烟四起，内乱持续五年，势力重新洗牌划分，维多利亚皇室倾覆，新总统布鲁斯上台颁布《解禁令》，与外界恢复政治、贸易往来。
为防叛党势力在帝国死灰复燃，帝国沿海地区全线戒严，泰坦山脉作为帝国西南海岸最重要的研究基地，通过联盟国会和帝国王室、内阁的一致同意，开始封闭性联合研究。
至此，七年已过。
如今泰坦山脉研究所终于开放，并一次性发放十五张邀请函组成研究团，整个坦丁堡以及学界的目光都聚焦在此。
“等等，叶浔？”两名助理里的女生忽然一顿，筷子上的鸡肉瞬间掉落在地，同伴疑惑的看向她，就见她眼底染上了一丝兴奋——
除了学术成就，更让年轻人闲暇时喜欢探究的，反而是这些专家的私生活。
“我想起来了！叶浔，他就是传说中那个帝国王室的编外王子？”
“……”
云层厚重，雨水倾盆。
飞机又在轻微抖动，不过这影响不到卫生间里的叶浔，他正在洗脸，冷水扑面，带来一阵清醒。
黑色腕表被他解开，随手丢在隔层上。
红光又在闪烁。
这次，手机叮的一声传来讯息。
镜子里的青年简单关掉阀门，低着头，细小的水珠沿着他的眉睫滴落，划过冷淡无声的眼睛、紧绷的唇角，落入浅灰色衬衫的领口。
-[心跳的很快。]
面无表情地，叶浔动作粗暴，手指敲击屏幕的动作不大、但就是能从他的动作中觉察出一丝阴沉。
他没有回复陆宗鸣，而是直接拨打电话给王宫事务官。
飞机上网络通畅，毕竟一群教授还需要处理工作，如今尚未通过雷雨区域，信号微微卡顿，王室事务官接的很慢，能想象他掏出手帕擦汗的神情：“叶……叶教授。”
“把陆宗鸣从我的紧急联络人里删掉。”
“可是——”
没等他推脱，叶浔径直挂了电话。他并非王室成员，但手表是王后三年前送他的新年礼物，那是个温柔美丽的女人，她注视叶浔的目光就像在注视自己的孩子。
四季变换的新衣、内廷研究的糕点、不受桎梏自由穿行的门禁卡等等。
于是叶浔终于带上王室成员才会佩戴的手表，不仅有GPS定位、还有心跳血压血脂等健康检测功能，无论他在世界任何地方，只要数值不对，王室都能第一时间收到提醒。
两名紧急联络人，删掉陆宗鸣，还剩一人。
很快，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五分钟。
手机再次发来讯息。
陆宗鸣：[嗤。]
压抑不住的暴躁再次袭上心头，叶浔阴着脸，直接删掉了陆宗鸣的好友。删好友不过几分钟，电话便响了。
他没有理会，随手抽出纸巾，擦拭着脸颊的水珠。
镜子里的青年情绪不对，漆黑冷沉的眉、眼、瞳色，发丝交错搭在额前，黯淡光线倾洒在肩上，半明半暗。
电话自动挂断，又响起第二遍，大有他不接电话就打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终于接起电话，对面的男人语调紧张也焦急，“叶浔，怎么不接电话？吓死我了，我看预报显示泰坦山脉是大雨和大雾天，你现在怎么样？”
对面无人回应。
只有窸窣的布料摩挲声。
陆霄放缓了声音，那双下垂的琥珀色狗狗眼仿佛出现在眼前，又用老生常谈的语气哄他：“我真的骂过我大哥了，别生气了好不好，他确实不该那么对你，但是他也喝酒了，可能就是喝醉了看错人——”
叶浔道：“陆霄。”
陆霄一顿，语气更加小心翼翼，生怕他挂断电话：“好了好了，事情都过去了，我们不提了好吗？”
跟他当了七年朋友，也是最近，叶浔才知道他居然是个帮亲不帮理的人，这让叶浔出奇的烦躁。
他指腹很轻地揉搓两下，靠着洗手台台面，“怎么过去？”
在陆霄开口前，叶浔说：“宋蔓姐也觉得过去了吗？”
陆霄彻底沉默下来。
两个月前，坦丁堡迎来陆宗鸣的生日。
王室皇子的生日从不会大张旗鼓的举办，即便陆宗鸣已经实质掌权，三十二岁的大殿下成熟稳重，褪去了年轻时的锋芒，如静水流深。
权力是一个成年男性最好的补养品。
何况是陆宗鸣，板上钉钉的下任国王。
他的生日宴会只邀请了一些关系亲近的朋友，但层层推进下去，最终来了不少社会名流，大家都很知趣，送完礼物便离开。
当晚宴会的主角除了陆宗鸣，还有他的未婚妻，宋蔓女士。
作为西塔伯爵的小女儿，宋蔓和陆宗鸣同龄，是坦丁堡知名的画家，画作以‘强烈的光影、人物表情动作刻画’闻名。老国王对未来王妃的职业颇感不满，他希望宋蔓再去大学进修一门哲学，增加文化素养。
陆宗鸣直接替宋蔓拒绝，王室早已是他的一言堂，老国王不得已作罢。第二天外界便传出大殿下与王妃好事将近的小道消息。
晚宴当天的一切都很混乱。
酒精气味挥发。
冷餐长桌、光线是迷蒙旋转的昏黄。
所有人都在为眼前这对璧人鼓掌欢呼，威尔斯公爵的独子，那位花名在外的小威尔斯喝醉了，大咧咧的开起陆宗鸣的玩笑，酒水泛滥的气味中，他胡乱喊道：“亲一个！亲一个……”
于是喊声逐渐连绵成片，笑声也朗然。
陆霄看热闹不嫌事大，抓起叶浔的胳膊，一边挥舞一边乐道：“早就看我大哥那副假正经的样子不爽了，来，叶浔，一起喊。”
叶浔最终也没有从众，不确定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宋蔓姐用团扇捂住半张脸，明明眼睛在笑，给他的感觉却是不耐烦和嫌弃的。
那晚唯一的疏漏便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他和陆霄拿错了酒杯。
高浓度掺果汁的威士忌入口，即便第一时间喝茶解酒，他还是不得已离席，在休息室里平复眩晕感。
再次醒来后——
卫生间里响起清晰的深呼吸。
叶浔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不再回想，听着电话那头陆霄的沉默，他准备挂断，下一秒，陆霄忽然古怪的开口：“……一点也接受不了吗？”
完全没料到他的回答，叶浔顿感荒谬。
接受什么？
疯了吗。
“陆霄。”他声音冷了下来。平素温和也没脾气、总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陆霄却很固执地又问了一遍，“真的接受不了吗？”
“一点呢？一点点也……”
叶浔干脆利落的挂断电话，‘嘟’的一声，耳根终于清净，他克制的抬头，盯着镜子里站在昏暗光线下的自己。
额发还在滴水，冷得如同面无表情的长影。
模糊间，好像另有一道高大平稳的身影出现在身边，在他大脑昏沉、皮质层浑噩疲倦的情况下，轻轻抬起他的下颌，垂眼吻了下来。
很沉、有着清浅酒精气味的亲吻。
卫生间的门没有关，脱力且缺氧的陷入昏迷前，借着黯淡的光线，能看见休息室门外两道僵硬的人影，接着是陆霄不可置信的喃喃：“干什么，大哥，你在干什么？”
再是宋蔓脸色煞白的惊叫，“小浔？陆宗鸣你疯了吗……”
两个人一前一后快步走来，很混乱、比噩梦还要噩梦的场景，陆宗鸣的胳膊始终扶着他的背，呼吸温沉也缓慢，在淡淡道：“不是让我亲一个。”
“……”
七年来，那个沉稳可靠，有着近乎严苛自制力的大哥形象，彻底在叶浔心底崩塌了。
直觉在发出警报，酒醒之后，叶浔当机立断选择离开坦丁堡，逃避也好、远离陆宗鸣也罢，得知泰坦山脉开放了参观调研名额，他不抱期望的提交申请，没曾想真的成为十五位调研团成员之一。
这趟同行的大佬皆是坦丁堡大学的荣誉教授，平均年龄在五十岁上下，教导过叶浔，也与爱·华伦常有往来。作为爱·华伦最小的学生，众人受爱·华伦所托，都很照顾叶浔这个优秀的后辈。从卫生间出来，立刻收获一众担忧询问的目光，叶浔笑着谢过各位老师的关心，找空乘要了一份饭，然后重新坐到飞机角落。
他没有胃口，但为了不影响下午的行动，还是简单吃了些垫垫肚子。
吃完饭倚着窗户，又是离奇的梦境。
梦中在研究院、实验室、或者公寓，光线不明，陆霄不停的给他打着电话，碎碎念着：“一点点也不可以吗？只是亲一下…叶浔，碰一下嘴唇而已——”
睡梦中的脸色也一点点变得冷漠。
搭着座椅扶手的五指修长、瘦而苍白，突起的青筋被黑色腕表缠绕，很快，闪烁的红光重新归于安静。
手机屏幕亮起。
陌生号码：[又梦到我了。]
陌生号码：[撤回一条消息]
隔壁座位纠结了快一个小时、很想加叶浔联系方式的两个助理吞了口口水，觑着他的表情，连呼吸也不敢大声。
再醒来，是被其他人的感慨声吵醒，叶浔眯了下眼睛，视野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云层远去，飞机缓慢降低高度，能见度不高的阴天，看见的只有连绵起伏的山脉。
丛林、白色营帐、正在运转的大型器械。
“各位老师，泰坦山脉到了，山脉今天的温度在二十度左右，刚下过雨，路不好走，大家记得加件外套，我们现在出发前往基地。”
飞机落在机场，说是机场，实际上就是个用铁丝网环绕起来的空地，地面空旷平整，由真.枪实.弹的军队驻扎把守。
走下舷梯。
叶浔收回视线，他没有带助理，行李也只有两身衣服和一些资料文件，坐到贴有自己姓名标签的越野车上，又等了半个小时，车队终于出发。
基地建在群山深处，行程大约一个小时，越靠近，密林间堡垒般庞大圆滑的弧线也越明显——叶浔垂着眼皮，困倦的表情随着距离靠近，缓慢的消失了。
七年前，这样的建筑风格他曾见过两次。
彼时，它还叫做JNNC分部。
第124章故人②【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