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多多 作品

第 125 章 故人③【待】

第125章故人③【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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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庆典是王室每年秋日最重要的庆典,数百年前,以在任国王或女王为首的王室贵族会在这一天去教堂做弥撒,祈求神灵的保佑。

随着时代发展,如今帝国仍重视这项传统,不过庆典仪式逐渐从上流社会走向平民大众。

傍晚六时,天黑了。

帝国已经进入冬令时,初秋晚风微凉,国王大道两侧的梧桐树树叶宽大,笔直而挺拔。卫兵们侍立左右,一辆辆轿车驶入敞开的栅栏门,尾灯闪烁。

圣卡琳宫主殿,富丽堂皇,水晶吊灯璀璨,冷餐长桌、鲜花簇拥,红丝绒桌布逶迤,暖色调的灯光烘托出温馨而平和的氛围。

宾客们陆陆续续到来。

耳边也响起细碎的交谈寒暄,王宫侍者穿行在宾客中,时刻保持体面和礼节。

不过依然得到了本次庆典负责人四殿下陆遥的不满,“改!都得改!”

“壁灯打的太暗了,鲜花上的闪粉会被看见,去调灯光,记得慢慢降低,不要引起来宾的注意。”

“今天会有许多美丽的女士前来,除了酒水,上一些暖茶,暖气也要调高。”

“地面必须时刻保持一尘不染,我不想看见垃圾绊倒客人的惨状,”陆遥不满的皱着眉,觉得这场宴会怎么看怎么漏洞百出,“还有,我不希望记者混入晚宴,更不想在明天的小报上看见关于晚宴的负面评价。”

跟在他身边的王宫事务官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好的,四殿下,您还有其他要求吗?”

忽然停下脚步,陆遥定定看向前方,眯起了眼睛。

那是刚进来的两个男人,一前一后。陆霄穿着挺拔的制服,额发尽数梳向脑后,露出风流英俊的五官。

王室规定过,重大庆典上有军衔的王室成员必须着军装,就在前两年,陆霄突然进军队两个月,出来后身上便多了个帝国皇家海军少尉的身份,王室心照不宣,知道这是陆宗鸣运作的结果。

不过真正引人注意的是他身后伸出的一只手,那是个瘦削、修长的人影,站在光暗的深处,单手插着口袋,另一只手接过侍者递来的酒杯。

宴厅金碧辉煌,流光璀璨。各处暗香浮动,衣香鬓影。

他和大部分男士一般,穿着简单的衬衣长裤,浅灰色衬衫符合礼节,领口松开一颗纽扣,头发被晚风吹的散乱,淡淡噙着笑,听陆霄眉飞色舞的不知在说什么。

“喂!”

叶浔和陆霄同时看去。

陆遥比两人矮半个头,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站得远,语气不善:“今天是王室庆典,你就穿成这样?”

叶浔不明所以,他确定陆遥是在和他说话,只是他和陆遥私交甚浅,寥寥几次见面也是在重大场合。

“我穿的有问题吗?是研究所统一安排的服装。”他道。

陆遥却像受了什么刺激:“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我警告你,叶浔,”与王室其他成员不同,陆遥的发色继承了那位被誉为娱乐圈不老女王的亲生母亲,金灿灿的,五官也明艳大气,环胸瞪来时趾高气昂,居高临下,“你趁早死了那条心吧!”

叶浔:“?”

陆霄一头雾水,“他疯了吗?”

“……我不明白。”叶浔比他还迷惑。

确定陆遥是来没事找事,陆霄也没了浮于表面的客气,“没完没了了是吧,赶紧滚。”

“我是今晚晚宴的负责人,检查每个来宾的着装是我的职责,”陆遥终于睥睨着赏给他一个眼神,“你以为你穿得很好看吗?搞笑。”

陆霄被气了个仰倒,放下酒杯就打算开骂,陆遥却忽然上前一步,略过他直直看向叶浔,“叶浔,三个月前发生了什么,你我心知肚明——”

熟悉的时限由他说出口,叶浔落在他身上的视线终于变得认真起来。

“哦?”

三个月前,他和陆霄上错车的时间点,难道还发生了别的?

如愿以偿在他脸上看见迟疑,陆遥哼笑一声,三个月前的狂欢节晚宴,喝的微醺的叶浔靠在角落座椅,捏着眉心,醉意朦胧,却全场都在盯着他笑,笑意清浅而温柔,那双走在陆霄身边、素来冷淡平静地眼睛晕染着浅红。

陆遥被他看的恼怒,趁着人少,质问他:“喂,你跟陆霄又要耍什么阴谋诡计!”

醉酒使得叶浔思考的速度缓慢,他歪着头,懒散疲倦的姿态,目光却只落在他身上,依然对着他笑。

或许是周围空气太热,又或许他这副样子很讨人嫌,陆遥感觉脸颊在升温,想要瞪他、恐吓他,陆宗鸣高大的身影却从偏殿帘幔后走来。

陆遥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王后和这个大哥,一时惊慌,脚下抹油果断溜了。

后来再听到叶浔的消息,便是他已经启程飞往翡西冷。

陆遥仔细思考了三个月,得出一个荒谬也逻辑自洽的结论——叶浔暗恋他。

——为什么去翡西冷?因为暗恋败露、落荒而逃。

天呐,陆霄的好友居然暗恋他,他恨不得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陆霄,看看那张同样讨人嫌的脸上会露出多么崩溃绝望的表情。

不过暗爽归暗爽,陆遥也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同性恋,他的未来是要和陆宗鸣看齐的,娶一位身份匹配的贵族小姐,然后生几个继承人,成为王室掌握实权的亲王。

看了眼表情微微变化的叶浔,陆遥抿着嘴唇,加重语气说:“……总之,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别人,你也别痴心妄想了。”

说罢他转身离去,消失在来宾深处。

“是不是很茫然?”

耳边宾客声喧哗,叶浔还在疑惑,陆霄已经淡定的喝了口水,“早跟你说了,他脑袋有病,每天幻想这个针对他那个陷害他。你也是出息了,能被他看成对手。”

偏殿内的礼仪官无声对他招手,陆霄了然,“别想了,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先走了。”

叶浔嗯了声,“那我去找同事。”

“帮我跟何清院长问声好,”陆霄坏笑道,“祝他下个月在幼儿园运动会一举夺魁。”

叶浔无奈的:“……还是你自己去说吧。”

没功夫再闲聊,陆霄端正神色,军装修饰着挺拔的身形,属于皇子的贵气与矜持让他有别于来宾,他笑容满面,亲切地与几位夫人招手致意,然后穿过重重掩映的帷幔,进入偏殿等候。

离开前,瞥见花蝴蝶一样满场转的陆遥,他临时侧头对叶浔挤眉弄眼,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说了他脑子有病’。

气泡水散发出柔和清爽的气味,叶浔短促地笑了声。

泰坦山脉研究所的诸位教授还没有来,宴会正式开场前的气氛乱中有序,整个坦丁堡享有声誉的名流政客皆聚于此,陆霄一走,何清院长便把叶浔拉到身边交际。

这其实是一件枯燥而乏味的事,叶浔语气温和,始终保持着基本的礼仪风范,偶尔碰到几个不认识的面孔,连何清都得向他询问:“那是谁?”

“利姆爵士,祖籍在西里尔郡,目前应该住在皇家植物园后的桑特街道。”

顺利完成一次寒喧,何清感慨:“幸亏有你在,坦丁堡大学这些选修课还是有点作用的。”

叶浔但笑不语——事实上从大二起,他和陆霄的选修课就由陆宗鸣一手操办,品酒、古董鉴赏、礼仪学习和人际往来。

无聊透顶。

不过确实有帮助叶浔融入坦丁堡的生活。

社交一旦开始便无法中断,身边人来人往,声音腔调也五花八门,某一时刻场内一静,没人再走动。

叶浔若有所觉地看去,殿外走来一道高大的身影,陆宗鸣穿着黑金配色的皇家海军制服,肩章、流苏、勋章齐全,肃冷而沉稳。

他戴着军帽,眉骨显得更深,深灰色眼睛像鹰,骨子里专.制独.裁、刚愎自用的一面让人敬大于畏。

一向冷厉的像出鞘剑尖的男人今天步伐缓慢,回头扶了把身后的人。宋蔓穿着复古简约的湖蓝色直筒裙,鬓发微卷,顾盼生辉,因为常年病弱而脸色不好,走在陆宗鸣身边却有些意外的相配。

人群各色含义的目光聚焦在宴厅中心。

渐渐的,不知是谁先鼓的掌,酒精朦胧的气味浮动在空气中,哂笑、调侃和意味不明地祝福。

“看来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再次进入威斯基大教堂了。”一位贵妇人笑道。

威斯基大教堂,是王室成员婚、丧、加冕大礼时才会开启的隆重场所,叶浔放下酒杯,侧身站在何清身旁,也在笑,真心实意的为这对璧人送上祝福。

两侧人影如流水,掌声鸣动,巨幅油画浓墨重彩,在场的绅士女士们微笑颔首,好像已经置身婚礼宣誓的大教堂。

国王和王后不知何时盛装出席,同样欣慰的看着郎才女貌的二人。

“大殿下,”宋蔓戴着白色蕾丝手套, 挽着陆宗鸣的胳膊, 羞涩地低下了头,“你的眼睛在看哪里。”

陆宗鸣身姿挺拔,帽檐洒下的阴影遮住他的眼睛,他目光平静地收回:“你想说什么。”

“希望你稍微注意点场合。”宋蔓道,“王后在看着我们。”

陆宗鸣没有再说话,两人并肩站到国王、王后身侧,陆霄等人也登上圆台,国王满面红光,笑呵呵的开始宴会前的致辞。

与往年并无区别的致辞,“……秋日庆典,愿农民们顺利结束接下来的收成日。坦丁堡今年下了七年来最大的一场雨,险些降水成灾,愿帝国接下来的一年风调雨顺……”

“同样,在此,我需要郑重向各界人士宣布,下月初,联盟代表团将前来坦丁堡交流。两国邦交友好,有着同样的血脉与传承,此次国家交流涵盖军政、商业、文娱和科研成果展示等方方面面。”

泰坦山脉研究所的诸位教授出现在台前,华普·索杰、赵林博、西多特·李等等科研界大拿微笑着点头示意。

“——在这次交流研讨会议上,泰坦山脉研究所也将公布七年来的研究所得,这注定会是跨时代的成果展示,也是帝国崭新而辉煌的新开始!”

掌声雷动,人群交头接耳,笑语连连。

秋日庆典在老国王激动人心的演讲下拉开帷幕,乐团奏响钢琴、小提琴和长笛,轻快悠扬的乐曲伴随着香槟酒水,后花园蝴蝶飘舞翩飞。

夜彻底深了。

何清笑着催促叶浔去和年轻人社交,他则和研究所的一些老前辈们愉快的进入舞池跳舞。

光影变幻,灯光由暗转明。

叶浔已经出神很久了,有心和赵林博说话,赵林博似乎也在远处注视他,但研究所的同事忽然走上前,一行人行色匆匆,又拎着公文包乘车离开。

他莫名感到一阵疲倦,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发了会儿呆。

脑海里不停徘徊着老国王的演讲,以及上午在研究所电视里看见的新闻,两国邦交,加深联络,社会各行各业合作共赢。

“乔纳森影业与坦丁堡影业推出新电影……”

“……文娱、商政、科研全方位会议……”

“联盟代表团全员访问帝国……”

倦意更深,抬头时叶浔发现陆宗鸣正站在一人高的绿植后,淡淡看着他。

对视上了就不能装作没看见,他走上前,“殿下。”

让他乐见其成的是,宋蔓正站在陆宗鸣身侧,长裙翩翩,姿态端庄典雅,“宋蔓姐。”

“今天怎么穿得这么帅,”宋蔓和陆宗鸣同龄,浓妆让她看上去气色很好,她手拿团扇,轻抵着鼻尖,打趣道:“我都不想放你走了。”

“你喜欢的话,我回所里要一套给殿下。”

叶浔早便习惯她的性格,宋蔓是近些年坦丁堡的知名人物,一幅画作曾在拍卖行拍出五千万天价,她的画作被评价为‘阴暗、扭曲、爱恨深浓’的代表作,或许艺术家都有些小癖好,宋蔓从第一次见到叶浔起,便很喜欢逗他。

宋蔓乐不可支,“给大殿下做什么?”

……衣服应该只能用来穿吧。

直觉让叶浔明智的闭上嘴,露出些许微笑。

陆宗鸣显然没有领会到宋蔓的笑点,深灰色的眼睛看不出多余的情绪,无波无澜,对他说:“少喝点酒。”

喝酒确实误事,三个月前的教训已经被刻进骨子里,叶浔点头:“嗯。”

“最近工作怎么样,”陆宗鸣就像个要对孩子工作了如指掌的封建大家长,“看起来很累。”

“所里准备年前再去一次翡西冷,要数据。”

陆宗鸣掀起眼皮,“你也去?”

叶浔道:“应该不会,年底工作忙,需要写很多总结。”

陆宗鸣嗯了声,宋蔓还在笑,她的笑点让叶浔越发茫然,忍不住关切的问:“宋蔓姐,你没事吧?”

“没事,小霄等你半天了,你去跟他玩吧。”

陆霄就在不远处,今天宴会有不少娱乐圈明星作为男伴女伴入场,似乎都是陆霄的桃花债,他抱胸倚在桌边,眼底夹杂着不耐。

见叶浔的谈话终于告一段落,他不断朝叶浔使眼色,求他快来解围。

“……我去找他。”叶浔叹了口气。

他的背影快步消失在人群中,依然修长、清瘦的一道。

“他穿浅灰色衬衫是不是很好看?”陆宗鸣收回视线,深灰色眼底的影子消失,宋蔓在一旁说,“跟你眼睛一样的颜色。听说大殿下资助了今年爱·华伦研究所的工作服设计,应该只是谣传?”

“当然,你很八卦。”

“人老了,”宋蔓摸了下眼尾,“年纪上来以后就喜欢看热闹。”

陆宗鸣不置可否:“希望你要找的人能尽快找到。”

脸上笑意彻底消失,宋蔓用团扇遮挡这一瞬间的愤恨和冷漠,“人间八苦,生、老、病、死、怨、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盛,殿下坐拥一个王朝,自然不懂我们普通人的苦。”

“等价交换而已,”陆宗鸣语气淡漠,“你手段激进,逼得恋人远走他乡。我会帮你查她的踪迹,这段时间,你好好承担起‘未婚妻’的职责。”

“当然,”宋蔓冷冷回敬他,“也希望殿下你尽快放下你的痴心妄想。”

陆宗鸣哂笑,一瞬间的冷厉从他眼底消逝,他侧头看着宋蔓:“你在以什么身份与我对话?”

“数十年后您的加冕仪式,作为你的伴侣,需要在亿万民众前向你下跪表示臣服。”

陆宗鸣彻底没了表情,神色更冷。

宋蔓笑着:“好威风的场面啊。”

外界眼中,这处角落气氛温馨。大殿下和未来王妃相谈甚欢,一个羞怯含笑,一个温和回视。

只有附近的骑士团满头冷汗,感受着两人剑拔弩张的紧绷氛围。

陆宗鸣不置一言,帽檐下深冷的视线划过宋蔓,“帮你找人的事,推迟到下个月。”
宋蔓瞳孔一缩,扭曲道:“陆、宗、鸣!”
不再理会她,陆宗鸣压了下帽檐,大步离开。

*

“……”

花园空气清新,鹅卵石小路曲径通幽,两侧绿植交错,蝴蝶翩翩。

“三哥?三哥?”

“怎么不见了,刚才不还在这吗?”

小路尽头出现一位贵族小姐,小姐娇俏可爱,提着鹅黄色裙摆,她左右看看,鼓起勇气踏上小路,但在看见小路路灯零星,没有摄像头后又谨慎地退回。

原地纠结片刻,她跺跺脚,生气的回了殿中。

“可算是走了。”在她看不见的一处幽暗角落,有人低声道,“吓死我了。”

陆霄个头高,被绿植爬满头顶,好在初秋虫蚊少,他尚能保证衣着整洁。

叶浔就站在他身边,“蓝颜祸水啊。”

“你是不是在笑我,”陆霄狐疑,“我都这么惨了你还笑我?”

叶浔唇边笑意清浅,他出来的急,被陆霄一路抓着手腕,连酒杯都没空放,这会儿立在一堵爬满爬山虎的墙壁下,姿态竟有几分闲散。

围墙历史悠久,痕迹斑驳。

耸立在夜色中的双层别墅静谧幽深,人迹罕至。

秋日庆典也是陆霄的生日,只是皇子的生日从来不会大办,何况与庆典重合。陆霄浑不在意,叶浔却笑着道:“生日快乐。”

“啊,”晚风清凉,爬山虎簌簌晃动,陆霄看着天空,“差点忘了,又老了一岁。”

“今年送我什么?”他笑着问。

叶浔半边脸庞隐匿在黑暗中,“在送你礼物前,有件事,我觉得是时候和你说清楚了。”

“哦?”

“三年前毕业典礼上的枪.袭,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陆霄沉默了,一瞬间静到连呼吸也放轻,两人看不见彼此的脸,只能听见陆霄的玩笑话:“为什么突然说这么沉重的话题,我都快忘记这事了。”

“因为好像快没时间了。”

“……什么?”

叶浔道:“阿奇尔恩将仇报,是他个人品行低劣。陆霄,你从来不是多管闲事,如果没有你,或许我也早就没命了。”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陆霄古怪地问:“没时间是什么意思?”

“……”叶浔无奈:“我在和你说正事。”

“当然,我在听。”

“在送你礼物前,你先答应我一件事。”月光皎洁,笼罩叶浔的眉眼,他头发也被吹乱,含着几分笑意。

陆霄歪头偏进黑暗,语调懒懒的:“你先说。我酌情考虑。”

“我朋友很少,”

叶浔摩挲着酒杯,微微垂下了眼睑,他想起一件旧事,在坦丁堡大学时他和陆霄有几堂课重合,其中包括品酒课。

老教授在课堂上侃侃而谈,教导学生们如何端酒、品酒、各种酒水酿造工艺的不同、原产地气温和土壤的变化,以及口感如何形容。

第一堂课喝的是产自肯特郡的加百列,“这款威士忌的历史已经有数百年,采用的是西蒙山天使雪梨桶,这种酒桶木质醇厚、含有肉桂和豆蔻的香气,酒水浸泡在其中风味独特,就像烘干后的苹果干和柑橘、肉桂、蜜桃融合后的甜美味道。”

他好奇地抿了一口,瞬间被酸甜苦辣的口感刺激的面目僵硬,陆霄在一边憋笑,问他干嘛喝那么大一口,不知道很难喝吗。

叶浔诚实地说不知道。

“想让它变得好喝一点吗?” 陆霄老神在在,从书包里拿出雪碧和养乐多,大方的分给他一半,“加进去就好喝了。”

那堂课的留堂作业是写五百字总结形容加百列的口感,老教授最后无奈的站到两人身后,摁着他们的肩膀,看着原本澄净的橙黄色酒液变成浑浊的白黄色。

两人顺利留堂,一人又喝了一杯,绞尽脑汁写完五百字夸赞吹捧的感言。

或许也是那一天开始,他和陆霄真正成为了朋友。

从每周随便见一两次变成每天下课后,都会在角落里发现等待他的陆霄,一起吃饭、回寝室、去图书馆学习。

叶浔说:“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之一。”

陆霄安静下来,声音很轻地:“……啊。”

“三年前的枪.袭导致你对我很愧疚,我知道,你很害怕再次给我带来灾难。”这样过度的保护欲本该在时间的流逝下慢慢消失,叶浔也有耐心等待陆霄自主疗伤,但是……风云变幻,很快帝国的局势就会混乱。

联盟使团的前来,让叶浔隐隐嗅到不安定的气息。

陆霄的极端保护欲或许会成为一颗定时炸.弹,在变数发生前,叶浔需要开诚布公地和他谈一谈,陆霄的生日,无疑是非常好的一次机会。

“你把照顾我当作稳定情绪的锚点。我思来想去,决定送给你另一个可以陪伴你的东西。”

陆霄静静看着他,看他笑着说:“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以后尝试转移你对我的注意力,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想救人就救,想接触新事物就去接触新事物,不必把自己一直困在我身边。”

吃一堑长一智是对的,但陆霄不需要为曾经的错误惩罚自己至此。

他曾经最喜欢全帝国到处转,现在,整整三年,陆霄始终留在坦丁堡——因为叶浔也在这里。

扼杀一个人的天性十分残忍,叶浔知道不自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所以不希望陆霄重蹈覆辙。

前两年陆霄的应激反应还很严重,如果有人无意间叫了他一声‘三哥’,他会出奇的暴躁愤怒。

今年似乎好了点,综合他这些时日的表现来看,叶浔正式做出了这个决定。

“……唉,”黑暗中低低响起一声叹息,陆霄歪头揉了揉后颈,似乎很没办法:“叶教授都这么说了,我能怎么办,我听你的。”

叶浔失笑,拿出手机给他:“好了,礼物。”

屏幕荧光照出陆霄的脸,他一如往常噙着笑,眼睛却突然睁大:“你给我买了只……”

“牡丹鹦鹉。”叶浔慢悠悠地说,“店长说这种鹦鹉活泼好动,警觉性高,智商也很高,不易掉毛,带它出行的话也很方便。”

陆霄:“你怎么想到给我买宠物!”

“本来是打算买猫的,”似乎想起了那天的事,叶浔笑了笑:“问店长有没有懂礼貌的小猫,店长说所有小猫都很懂礼貌,最后选了这只一直在叫的鹦鹉。”

“这两者有关联吗?”陆霄认真地问。

叶浔说:“最适合你。”

陆霄的病情不适合太粘人的宠物,也不能不亲人,猫咪的情绪化可能会比陆霄还严重,磨合期更是偏长。

叶浔无奈放弃,恰好看见在引吭高歌、自娱自乐的牡丹鹦鹉,于是选中了这只小鸟。

三个月前便选好了,店长说留三个月做做礼仪培训,今天傍晚已经送去陆霄的居所,等陆霄回到家便能见到它。

陆霄显然极其喜欢这只小鸟,捧着手机看个没完,“小宝贝叫什么名字?”

“你自己取。”

“就叫小秋吧,好可爱的小秋。”

陆霄显然还有数不清的问题想问,就在这时,有侍者急急忙忙出现在后花园,他敛下笑容,皱起眉:“我去一趟。”

“估计今晚要闹到半夜,回去的话给加勒打电话,他会送你。”恋恋不舍地把手机还给叶浔,他叹了口气,快步走出小路。

叶浔手持酒杯,解决了一桩心头大事,心情格外愉悦。迎面吹来的微风裹挟着绿叶的清新,小路两侧的绿植随风晃动。

隔着一扇模糊的花窗,殿内人影重重,欢快而热闹。

酒水里飘了叶片。

叶片浸泡在橙黄色的液体中,柔软而轻盈。

叶浔低头看着玻璃杯,忽然感觉脚边触感粗糙,不像锯齿状的叶片,一时间心头重重一跳,想起曾经听过的传闻,爬山虎内外多有栖息的蛇。

他不动声色,无声看向脚边。

那是一条粗壮、柔韧的尾巴。

黑色长尾慵懒随意,几乎是刹那的空白,风也在这一刻变得喧嚣,吹过耳畔——带动一整面墙的爬山虎群魔乱舞,扭曲晃动。

‘窸窸——’

‘簌簌——’

沿着吹开的叶片缝隙往里看,才发现爬山虎后还有一大片空间,并不是想象中的伴墙而生,偌大幽暗的空间内,栖息着一头黑豹。

黑豹察觉到外人的窥伺,慢慢睁开金黄色的竖瞳。

它约莫有三米多长,成熟豹子与亚成年豹子的身形、肌肉轮廓、眼神皆是不同。

似乎被打扰了睡眠,又似乎对外人的存在不以为意,它从黑暗中走出,皮毛如黝黑绸缎般顺滑美丽,四肢粗壮,巍峨而庞大,就像一座行走的小山,垂着尾巴一步步离开。

精心挑选在这座从未有过人的别墅门外和陆霄交谈。

但此刻,那扇紧闭的大门被黑豹抵开一条缝隙,它轻盈的走了进去,缝隙敞开,叶浔看见整洁宽阔的别墅内庭,正对着大门的石桌旁,斜坐着一道人影。

人影没有动,露在月光下的,是穿着西裤皮鞋的侧影,他伸出一只手,随性的揉了把黑豹的脑袋。

五指修长、苍白,腕骨佩戴着金色鸢尾花手表。

黑豹也懒懒的,盘卧在他腿边,竖瞳半合、仿佛隐匿入了幽深的黑暗,静静望着一动不动的叶浔。

风动、叶片不止。

远方宴厅嬉笑谈论的声音尽数远去,变成嗡鸣。

“抱歉,”屋里的人说,他语气很淡,嗓音低沉而温和,“我的宠物不太讲礼貌。”

“……”

耳朵的嗡鸣持续了很久。

叶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收回的视线,他应该又僵硬地在原地吹了会儿冷风,然后保持着一个陌生人该有的距离感,没有说话,只点了下头,随后拿着酒杯离开。

鹅卵石小路铺的平整,道路漫长。

走出光线昏暗的小路深处,刺目的灯光亮起,不远处陆遥正在跟几位贵妇小姐社交,他笑得风趣幽默,“这盏灯是我提前三个月飞往肯特郡,请求当代大师李明制作的,放在喷泉前是不是非常漂亮……”

天使喷泉溅出水流。

水珠将黄色灯光晕染的模糊,陆遥远远看了他一眼,话音一顿,“额……是的,李明大师采用清晨、不,黄昏为主题——”

叶浔快步穿过明亮的花园,低矮的绿灌丛簇拥着他的身形,他脸色有些苍白沉默、光线也软化不了的颜色。

再回过神是侍者担忧的询问,“叶浔先生,您怎么了?”

侍者守在侧门,接过叶浔攥得极紧的酒杯,暖黄色的殿内灯光投洒在台阶处。

“不,我没事,”叶浔说:“我刚才,在花园里看见了——”

他微微一顿,闭了下眼睛,不明白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好在侍者反应的及时,“哦,您是不是遇到了一头豹子。”

叶浔缓缓看向他。

“这可真是……是我们疏漏,早该把禁止入内的牌子插在那里。王宫两天前迎来了一位贵客,国际机场临时做了清场和保密处理,哦,您应该记得,清场行动导致您乘坐的飞机降落到王室私人机场——”

侍者道,“今晚的宴会本该是为欢迎那位贵客的到来,结果贵客抵达坦丁堡那天,雨太大了,坦丁堡雷雨交加,他的飞机似乎出现了颠簸,下了飞机就昏迷住院了。”

“后花园那栋别墅是他的宠物的居所。”

叶浔始终沉默着,静静站在光影下。

“真是抱歉,让您受了这种惊吓。我会和主管反映这个情况,以免有其他客人误入后花园。”

侍者转身去用传呼器联系主管,陆霄也走了过来,“叶浔。”

“待会我估计没法跟你一块走了,临时接到通知,有客人要来。”

叶浔一向不在意皇室的事,今夜他更是沉默,简单点头道:“嗯,我想现在就走。”

“好,”陆霄说,“加勒去开车了,在后门等你,真够突然的——”

他心情很差劲,毕竟叶浔送他的小鸟正在家里等着他,而他却要继续留在王宫,“等一个八百年没见过的堂哥,我甚至连他长什么样子都忘了,啊……麻烦。”

第126章故人④【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