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林遇青第二次在御水庭醒来。
拉开窗帘,大晴天,万里无云。
她推开窗户,迎着微风舒舒服服醒了会儿神,而后趿着拖鞋出去。
客厅没人,梁树生还没起。
林遇青给他发了条信息,说自己去练舞了,便出门。
马上就是菁青芭蕾舞南锡赛区决赛的日子,留给她准备的时间不多了。
因为是决赛,其他参赛者也都是经过层层筛选晋级的佼佼者,林遇青选的参赛舞段难度很高,不少连续大跳的动作。
但她到底是有段时间没好好练舞了,热身也没做好,一整天练习下来脚踝便隐隐生疼。
林遇青叹了口气,便坐回到舞房角落,从书包拿出一份物理卷子。
这周末作业还没动过。-
另一边,金沙湾。
梁树生昨天闹出那么大动静,大家都已经听家里长辈提及,一见他便纷纷调侃。
“咱嫂子怎么没来?”有人笑着问了句。
梁树生坐在沙发,点了支烟,懒散道:“练舞呢。”
“哟,生哥好福气呀。”
梁树生抬了下眼,淡声:“怎么好福气了?”
那人模样揶揄,还朝他眨眼,一脸“你装什么纯”的混样儿:“会跳舞的身体软呀,还能劈叉,可以玩的花样可多多了。”
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
这群没正形的公子哥大多私生活混乱,姑娘们在他们眼里也无非就是一件件花色各异的裙子,一个个精神空虚到连真正的自我都没有,更不用谈什么灵魂共振,谈恋爱只为了能爽。
所以即便梁树生为了林遇青做了这些出人意料的事。
他们下意识的反应也不过是看来这小姑娘手段厉害,能把梁大少爷哄得服服帖帖,还上演烽火戏诸侯的戏码。
可梁树生没跟着人群笑。
他神色平静,坐在沙发,仰头看对面靠在台球桌边的少年。
程嘉遥朝他看一眼,轻咳一声提醒。
可惜这群傻帽实在太没眼力见儿,程嘉遥“啧”一声,这可不是我没救你们啊。
又笑几秒,众人终于察觉梁树生状态,僵在嘴角的笑意尴尬下来,缓缓放平了。
“梁、梁哥……对不住啊,是我口无遮拦了。”那人讪讪。
梁树生视线没动:“任原。”
“……诶。”
“你这胆儿倒是大有长进,敢当我面儿议论我女朋友了。”
任原磕磕绊绊地连忙道歉。
众人都知道梁树生脾气,虽家世高,但其实挺随和,也开得起玩笑,所以他们也就经常借着玩笑的机会享受那种看似与他平起平坐的得意。
但他心里有道线,越线了,真不爽了,下一秒就跟你清算了。
就这一句,任原往后恐怕难在金沙湾混了。
于是众人心里便也有了比较。
他梁树生能经得起玩笑,可林遇青不行,论谁都得提一分神,留一份面儿,轻薄不得、怠慢不得。
……
这时,旁边一男生手机响,傅珂打来的,他估摸着昨晚闹出那事儿,保险起见,开了免提。
傅珂的声音传出来:“老厉,你有见到阿生吗?”
梁树生看过去。
被叫作“老厉”的那人没立马回,知道梁树生嫌烦。
而这次,梁树生拿过他手机,说:“金沙湾。”
而后挂断,
手机丢回去,俯身,压杆,球稳稳进洞。
傅珂很快就赶过来了,她戴了顶帽子,长发散开,挡住额头的纱布,手里提了炸鸡啤酒,没事人一样,招呼大家一块儿吃。
梁树生看向她帽檐下露出的纱布一角,明白那天林遇青没任由被她欺负,而后视线下移,看着傅珂往一旁侧头,“聊聊?
傅珂站在原地没动。
她当然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昨晚傅川江冲她发了好大的脾气,将家里东西砸得满地都是,怒斥说都怪她毁了自己辛辛苦苦堆砌出来的一切。
傅珂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父亲,两人大吵一通,不欢而散。
可当她站在梁树生面前,看到他那张脸,她心底真正害怕的却依旧是他会越来越朝着林遇青靠近,再看不到她的存在。
她猜到梁树生要找她聊什么,却又不敢相信。
脚杵在原地动不了。
但梁树生已转身朝外走去,傅珂只好跟上。
他走到偏僻的转角处,人靠在墙上。
梁树生没跟她绕弯子,开门见山:“贴吧的事,你解决干净,该承认的承认,该道歉的道歉。⒗(
他冷笑,甩开少女,继续踏入雨幕中。
但当时地太滑了。
“啊……”
她顺势滑倒跌了一跤,脚踝正好磕在台阶破碎口处,割开一条四五公分的口子。
鲜血很快涌出来,混在雨水中。
梁树生立马想上前,但这时两名警察出来。
其中一名去扶女孩,挡在她身前,梁树生没看清她的脸,只一瞥而过昏暗中她依旧明亮的眼。
而另一名警察走向他,手铐铐在他手腕:“走吧。”
那天暴雨深夜,或许都是他们各自人生中最狼狈不堪的一晚。
但天太黑、雨也太大,他们都是硬骨头的人,不愿被人看到自己的落魄,梁树生戴着鸭舌帽、林遇青戴着卫衣兜帽,最终都没有看清彼此。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
少管所那些日子,他时常想起那个雨夜里的少女。
一遍遍对他说,一切都会好的。
支撑他度过那段最难的日子。
……
梦境中迷雾交织,四周如风云变幻。
紧接着场景变化到金沙湾,他第一次看到林遇青,小姑娘的脸被白炽灯照亮的瞬间,梁树生从她身上找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因为她的眼睛。
但又很快被另一种陌生感覆盖,没让他继续深想其中。
她变了很多。
两年前的她崩溃破碎,但依旧朝气蓬勃,她坐在女警面前时脊梁骨笔挺,义愤填膺;她劝解他时也同样昂首挺胸,仿佛什么都压不倒她。
是明艳又蓬勃的向日葵。
可现在的林遇青呢,她依旧会笑,但这笑意里没什么真情实意。
哪怕那天她看着漫天夕阳说,我偏要在我的破烂人生中,摇旗呐喊、冲锋陷阵、扶摇登顶。
如此浪漫又浩大的壮语,却依旧透着浓重的悲伤与落寞,像是要倾轧最后一道力量去挣出一个出口。
梦境的最后,梁树生牵住她的手,将她抱进怀里。
小姑娘在他怀里流泪,咬着唇隐忍地痛哭,单薄身躯颤抖,声线也颤抖,祈求着:“梁树生,做我的常青树。”
他心疼了。
客卧的被褥没那么舒适,不是真丝,贴身时略显粗糙。
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都随着这个梦被回忆起来,如重新被搅浑的水。
暴雨中的他和林遇青,世界只剩下他们俩。
无关家世背景,无谓性格相合,他们只是在激流中被卷进一场近乎命运的游戏,吞噬那些可笑荒诞的规矩准则,想冲破一切。
而他就在这异样的情绪中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冲动与燥热。
他想要抓得更牢,抱得更紧。
付诸行动时却怀里一空,他在床上睁开了眼。
雨下大了,玻璃窗上噼里啪啦砸落雨点。
梁树生坐起来,视线垂着,看薄薄的蚕丝被下拱起的一团,闪过一瞬的茫然。
十七八岁的少年,睡梦中的欲望算是常事,他向来离经叛道,更没什么好羞耻的,可这回总归是别扭,也不应该,尤其在那样的梦之后,免不了混蛋流氓、趁人之危的意思。
梁树生开了灯。
乍亮的灯光终于让脑海中女孩儿的模样变得模糊。
他下床,打算去客卫冲个凉水澡。
刚一开门,却猝不及防对着林遇青的脸,梦中那欲望的始作俑者再次作祟,蠢蠢欲动。
小姑娘头发脸颊都湿了,黏哒哒沾在脸颊,衣襟也湿了,湿漉漉的手还无措地举在胸前,模样也茫然,没想到他会突然开门。
“你已经睡了吗?”
林遇青有些抱歉,“那个……房间里的水管突然破了。”
梁树生喉结滚动,哑着嗓淡淡“嗯”一声,回身去拿手机,转身后不动声色扯了下睡裤。
“我给物业打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阿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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