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李凤宁,走不得正
凤宁之所以敢起这个念头,是因为她前段时日筹办商贸会,手中有一批商户名单,她知道哪些人专做粮食生意,她知道哪儿有粮。
肃州之西有一片山脉,人称陈连山,陈连山下有一个陈家谷,谷主姓陈,陈家早年是当地大户,后遇战乱阖家上百口人躲入深山老林,在林子里建了个乌堡,无意中发现林子珍奇药材遍地,后来做起药材生意。
凤宁为何知道有这么个人,因为乌先生的外家就是药材起家,乌嬷嬷与陈家略有联络,陈家没少通过康家堡出售药材去异域,后来陈家生意越做越大,借着康家堡这条门路,与江南富商牵线搭桥,成为中间人转卖瓷器丝绸一类。
陈家本家虽在陈连山的山谷,实则生意遍布大晋西北七州。雍州,益州,肃州,连州诸地均有陈家的人脉。
恰恰前段时日乌城商贸会,陈家的少谷主带着妻儿莅临,凤宁和乌先生与他们见过面,乌先生与陈家关系匪浅,悄悄暗示过战乱一事,让他们预先做准备,那位陈少谷主怎么说来着,凤宁记得很清楚,他说,陈家祖上经历过战乱,下过一条死命令,无论何时,陈家堡均会囤积足够多的粮食,以确保乌堡上下够食用三年,甚至陈谷主还说起玩笑话,若康家堡被波及,乌先生可带着亲近老小去陈家谷避乱。
凤宁听到裴浚筹粮时,率先想到的就是陈家。
宜早不宜迟,凤宁唤来锦衣卫都指挥使彭瑜,一行人连夜往陈家谷奔。
彭瑜原不敢领命,可惜凤宁急了,
“你要看着陛下被困危局吗?”
孰轻孰重,彭瑜终究拧得清,况且陈家谷所在的陈莲县并非没有锦衣卫的人,于是便点了五百人跟着凤宁前往陈家谷。
这一夜都顾不上歇着,愣是奔了两百里路,来到陈莲县。
陈家堡隐秘,等闲人不叫进去,凤宁赶到陈莲县陈家的药材店,半夜敲响了大门,那陈家掌柜将门栓拉开,瞅见一伙锦衣卫蹲在门前,唬了一跳,赶忙将凤宁请进来。
凤宁也不含糊,径直交给他一枚信物,
“掌柜的,请立即去陈家谷报信,就说我有要事见你们少谷主。”
前段时日商贸会,陈少谷主夫妇见凤宁尤为出色,似在朝中有靠山,有意结交,予了她一块信物,说什么往后凤宁有需要,可以在陈家铺子支钱求助一类,凤宁出于礼貌接过来,没成想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掌柜的一则瞧见信物眼熟,二则看着那一屋子锦衣卫气势跋扈,心生胆寒,二话不说策马往陈家谷跑。
夤夜风寒,彭瑜着人生了炉子,让凤宁入雅间内歇着,药铺的药童给她收拾了一张小塌,凤宁卧着打盹,等到凌晨寅时四刻,终于见到了陈少谷主。
凤宁看到人,先是一阵哽咽,落泪与他屈膝,
“半夜叨扰,实在罪过,还请少谷主海涵。”
陈少谷主三十多岁的年纪,常年走南闯北也是见过世面的,见凤宁小小女儿家,身侧跟着一堆锦衣卫,心中纳罕不已。陈少谷主赶来药铺的空档,陈莲县当地的锦衣卫百户也闻讯来到现场,一年前彭瑜为了寻找凤宁,来过陈莲县,当地百户是识得彭瑜身份的。陈少谷主盘踞陈莲县,没少跟这位百户打交道,见他对彭瑜毕恭毕敬,越发觉得凤宁身份不一般。
故而,言语间客气之余更添恭敬。
“凤姑娘客气了,您连夜赶来,必有要事,
何来叨扰一说。”
凤宁苦笑,再度施礼,“我此次前来,是有要事求助。”
少谷主迎着她在桌案坐下,抬袖道,“姑娘请吩咐。”
凤宁便道,“我家主上正在前线与敌军周旋,苦于粮草不继,难以施展拳脚,我思来想去,陈谷主素来英杰,有谋有略,当知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故而豁下脸面,求少谷主相助。”
少谷主一听就明白里头的干系了。
面色一派凝重。
平心而论,让他将乌堡所有粮食捐献出来,十分不舍,可一来,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他身为大晋商户没有旁观的道理,二则,面前锦衣卫的高官杵在这呢,好歹就在对方一念之间。
凤宁见他眼神往彭瑜瞄,心中惭愧,连忙起身将彭瑜使出去,“彭大人,请门外相侯。”又转身与少谷主说,
“您尽管算银子,回头我凑齐银两还您便是。”
凤宁还有不少私房银子,即便不够,也能勉强弥补一二。
凤宁不愿以强权逼迫,少谷主看在眼里,满口答应还能承一份人情,若不知好歹,就是万劫不复之地了,遂连忙起身,朝她施礼,
“姑娘客气了,朝廷有难,咱们这些做百姓的也该献绵薄之力,我这就着人去乌堡运粮”
说着他又一笑,“恕我冒昧一问,凤姑娘口中的主上是何人?”
凤宁往彭瑜一指,“这位便是当朝锦衣卫都指挥使彭大人,您想一想他身后站着何人?”
少谷主这才晓得彭瑜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指挥使,眼珠子都睁圆了,再联想锦衣卫指挥使只听命于皇帝,莫非站在凤宁身后的是当今皇帝,简直不敢想
陈少谷主慌忙朝凤宁下跪,
“陈某有眼不识泰山,望姑娘恕罪。”
凤宁这哪里是来求助,分明是给陈家谷送了一份滔天的富贵来。
他若再迟疑就该死了。
态度越发肃敬,着人立即去搬粮。
锦衣卫早在全城车马行征集马车,麻溜往陈家堡去运粮,粮食上车,也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往前线送去。
从陈家堡将粮食运去前线,原要从东南面绕过山脉,再行北上去肃州,往捞刀河走,但陈少谷主为了争取时间,带着凤宁等人穿过山林里一片密道,如此缩短了大半路程,只消半个时辰,便越过山脉。
路程是缩短了,只是途径蒙兀与大晋的缓冲之地,相对要危险一些。
凤宁与彭瑜诸人,干脆假扮商贾前行。
行了半日路,山路崎岖,马车车辘坏了不少,正在犯难之际,乌先生那边几位管事领着人送了马匹来,原来上回裴浚用残次火药换取马匹的事成了,得了马匹,乌先生吩咐人迅速往肃州送,恰恰凤宁赶往陈家谷时,恐陈家不配合,去了飞鸽传书给乌先生,请他帮忙,熟料消息在半路被康家堡的管事截住,他当机立断,往陈家堡赶,这不,两厢恰巧在一处山谷遇上。
锦衣卫又将粮食搁在马匹背上,如此行动便捷许多,一人带四匹马,浩浩荡荡往营寨去。
再说回裴浚这边,一面着人去调粮,一面思索破局之法。
他悄悄遣人去蒙兀大营寻找存粮之处。
三郡王敏锐察觉到大晋的意图,给气笑了。
“很好,干脆以此下饵,打他个落花流水。”
原来蒙兀的军粮就在大营之后,由十万大军亲自看护,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偏生三郡王以奇谋著称,察觉大晋
意图后[(.co)(com), 决定以粮食为饵,着人运出一部分粮食搁在一处山谷,引诱裴浚来抢。
裴浚果然“上了当”,先是遣董寂率军正面佯攻蒙兀中军,再遣燕承带人去偷粮。
三郡王看穿裴浚的算计,气定神闲吩咐主力应战董寂,等着裴浚进入他的圈套。
蒙兀果然往粮草上浇了油,但见燕承带人进入粮寨,火矢一射,便有大火熊熊燃起。
埋伏在两侧的蒙兀将士立即拔箭往火营四处乱射。
只是,奇怪的是,那大晋将士似乎只往里穿梭了一下,毫无抢粮的征兆,便又退了出来,蒙兀将士见状傻眼了,怎么办?
追!
于是燕承带着人跑去老远,蒙兀军士死咬不放。
而中军这边,三郡王本以为董寂只是佯攻,给燕承争取抢粮的时机,熟料董寂来真的。茫茫暗夜,只见擂鼓喧天,厮杀声震撼四野,具体来了多少人没数,也顾不着数,三郡王打起精神调兵遣将。
又闻粮营那头燕承跑了,三郡王略有疑惑。
这位大晋皇帝葫芦里卖了什么药,粮食也没抢,还敢正面袭营。
他难不成真的是将计就计,故意打一场。
起先哨兵来报,说是董寂带了三万人。
一个时辰后再报,说是又添了两万。
三郡王真的被裴浚整糊涂了。
肃州军战力比不上宣城与榆林,裴浚有什么本事直面蒙兀中军啊。
三郡王摸不着裴浚战略意图,抚了抚额。
他甚至怀疑,这位皇帝是不是太年轻,第一次上战场,跟个愣头青似的满头乱撞,毫无章法。
三郡王今年三十有二,从十七岁始跟随父亲南征北战,以善谋为名,在蒙兀军中甚有威望,他并不太把裴浚放在眼里。
罢了,陪他过过招,教教他做人。
三郡王再度调兵遣将,决心狠狠让董寂吃个亏,给裴浚一个教训。
三郡王派出蒙兀最精锐的战将,与董寂鏖斗。
董寂果然且战且退,差点吃将不住,但他记得那位年轻俊美的皇帝给了他一个指示,
“撑,一定要撑到北面火光起,今夜这一战成败与否,全赖爱卿。”
董寂回想斩杀祈王那一夜,他以为裴浚会杀他,立在城楼眺望广袤的疆场,心生不舍,多么希望能再战一场,将失去的疆土夺回来,他董寂还未青史留名呢,谁料裴浚放过了他,甚至扬言要来肃州与他们狩猎。
他果然来了,在肃州最危难的时候,竖起一面帝王纛,带领将士转败为胜。
有什么理由不给他卖命。
“杀!”
长矛柝出,碧血横洒。
面对数倍于几的敌人,董寂杀红了眼。
没力气了,手臂依然机械地挥舞。
汗水搅着血水浇在他面颊眼眶,董寂大口大口喘气。
终于,蒙兀大营北面升起一片浓烟,紧接着有火光窜入夜空。
成了!
三郡王这边眼看快要将董寂打跪下,忽然后方粮营火光腾起,三郡王心头猛跳,气得一阵跺脚。
好他个裴浚,原来是声东击西,计中套计。
偷袭粮营是假的,正面强攻是假的,利用他摸不准头脑时,悄悄遣了少许将士,绕至蒙兀后方,火烧粮营才是真的。
早在裴浚抵达肃州,便遣了黑龙卫探营。
黑龙卫佯装蒙兀伤兵入营,目的在于探得蒙兀粮营所在,可惜三郡王早防备
这一处, 将粮营就安在中军之后,蒙兀军营背山临水,是一处绝佳的扎营之地,后面山坡乃天然的屏障,又有中军主力坐镇,无人料想裴浚会烧粮营。
裴浚只遣了三百人,就是这三百视死如归的将士,悄悄伪装成蒙兀人,绕去敌营后方,趁着大军与董寂交战的空档,悄悄杀了哨兵,利用火矢烧了蒙兀粮营。
等发觉时,粮食损失一半以上,蒙兀人顾着灭火救粮,哪还有心思跟董寂周旋。
三百将士虽有来无回,却扭转了战局,让蒙兀从主动陷入被动。
偷袭成功后,燕承带兵反扑,与董寂齐亮等人,猛攻蒙兀大营,足足杀了对方上万人方回营。
又打了一场胜仗,将士们气势高涨,扬言乘胜追击,干脆一举拿下蒙兀大营。
这一回裴浚却没下令。
因为只够一日粮食了。
就在将士们忙着清点伤亡,载册军功时,伺候裴浚的小内使忽然领着一人,兴高采烈奔入中军主帐,
“陛下,您快瞧谁来了?”
帘帐被掀开,迈进来一道纤弱的身影。
只见她浑身裹着一件灰扑扑的厚袄子,头巾束发蒙住她大半张脸,唯露出一双发红的眼眸,及鼻翼两侧一小块肌肤,哪怕是这片肌肤也沾满了污垢,活像戏台上唱戏的小丑。
裴浚却是一眼认出来她,三步当两步上前握住她双肩,
“凤宁,你怎么来了?”
“怎么整成这副模样?”
裴浚上下打量她,以为她受了什么罪,脸色难看得发青,一副要寻彭瑜兴师问罪的狠样。
凤宁这一路风餐露宿吃了不少苦,一开口喉咙跟黏了灰尘似的,止不住咳嗽,她一面解去头巾,一面咳。
一旁的小内使见她顾不上说话,心疼说道,
“回陛下,凤姑娘与彭指挥使连夜运了粮食来呢,足足三千担粮食,够将士们吃上十来日。”
“不仅如此,还带了不少马匹来,齐大人正忙着点数,高兴得不得了呢。”
解了燃眉之急。
裴浚闻言整个人怔住了,双目吃惊地盯着凤宁,喉结在皮肉下剧烈地翻滚,浓睫颤颤说不出话。
凤宁不管他,接过内侍递来的湿帕子痛快洗了一把脸,将身上的灰尘扑落。
裴浚看着慢慢露出的那张脸,原先白嫩的面颊被箍出印子,嘴唇裂出几道口子,翻出一层僵硬的皮,那双眼也熬得不成样子
无论何时见着这位姑娘,她总是美得动人,像是不败岁月的娇花。
这还是头一回见凤宁如此邋遢,邋遢得叫人发狂。
他突然凶她,“你犯什么事要整这些!你从哪儿弄来的粮食。”
裴浚眼眶渐渐发紧,那双沉湛的眸蓄成一片血色,险些要蓬勃出来,
凤宁被他的模样吓到,吸了吸了泛酸的鼻尖,委屈巴巴道,
“我过去识得一位商户,他家里囤了不少粮就在陈连山下的陈家谷,我跟彭大人跑了一趟,说服他将粮食运了过来恰巧撞上先生着人送马匹,便用马匹运了来.”
凤宁这两日又是骑马又是催粮,沿途还要躲避蒙兀的哨兵,已是心力交瘁,连站着都费劲,再看那个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姿跟座山峰似的杵在她面前,眼神厉如锋刃,看样子气狠了,
“你别瞪我。”凤宁委屈上了,绰绰灯芒下那双杏眼覆着一层水光,绵绵地勾人。
裴浚布满猩红的眼忽然被酸刺给刺中,疼得他猛吸了几口凉气
,终于忍不住了,揪着她的肩,“你不知道这一路多危险?”
“万一遇见蒙兀的探哨,他们悄悄夺粮,你就没命了。”
“李凤宁,是不是朕太惯着你了,惯的你不知天高地厚,什么事都敢做!”
他眼眶布满潮气,眉心皱的死死的,模样照旧阴沉凶狠,凤宁却惊奇地发现他眼里有什么在晃。
箍着她的那双手臂,紧得令人生疼,却是在颤抖。
凤宁后知后觉裴浚在害怕,害怕她出事,害怕到忍不住犯狠,失态.
委屈悄然而散,心一瞬间软了,
“三郎.”她又这般轻轻地唤他。
音调软绵绵的,眼神如蛛丝,简直能要人命。
裴浚猛地一咬牙,将人往怀里一搂,一圈又一圈搂紧,恨不得将人摁入骨髓里,眼神挑向帐顶,一行泪悄然而落,裴浚往她发梢一擦,湿气渗入她绵密的乌发,慢慢洒落在她头皮。
他从来将眼泪视为懦弱,他不可能有,他也嫌恶之至。
但今日李凤宁千里迢迢送军粮马匹,猝不及防往他软肋一击,令他生出后怕,不知不觉,这个女人已是他生命永恒的一部分,他难以想象一旦她出了事,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失去一个人。
明明是十八名女官中最柔弱的那个,却总能干出惊天动地的事来。
他忽然发现,李凤宁骨子里与他一样。
执着,敢拼。
他舍不得她拼。
“你可以将马匹粮食交给彭瑜,让侍卫护送你回肃州。”
凤宁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来,只能踮着脚从他桎梏中拱出一片肩,双手绕至他颈后,将人搂住,
“三郎,我不想离开你,我看不着你,摸不着你,我担心呀”
酸气再度袭来,裴浚弯腰使一把力,将人打横抱起,搁在屏风后的软塌,对着那干裂的唇便吻了过去。
凤宁挂在他身上,见他倾身而下,连忙侧脸一躲,“别,我脏着呢.”
他才不管。
脸躲开,将耳珠送到他眼前,像是无比美好的珍宝,他一下又一下轻轻的舔舐,脖颈,面颊,眉心至鼻翼,每一处他都不放过,每一处均要烙下痕迹。
凤宁嫌自己身上风尘仆仆,哪有心思跟他闹,不住地推他,
“你放开我,叫我收拾收拾”
裴浚无动于衷。
凤宁腿被架在榻侧的高几,脚一蹬,将鞋给踢落,脚尖犹在打颤,连着嗓音也抖如筛糠,
这会儿被他亲的浑身乏力,已决定缴械投降,
“好歹叫我喝一口水,我口干”
身侧的男人动作一顿,抬手在一侧矮几擒来杯盏往嘴里一倒,再度捉住她的唇来喂她。
温温凉凉的水液,湿热的气息,胡乱搅在她嘴里,她猛地咽了几下,他舌尖顺势捣进来,含着她摆弄吸吮,手上动作也很利落,嫌那身厚袄子碍眼,胡乱拨开扣子将之扔开,这件袄子实在是厚,跟被褥似的,这一丢开,露出的便是花蕊般娇弱婀娜的人儿。
他解开自己的外衫,将人彻底裹入怀里,用滚烫的胸膛去暖她,
粗粝的下颚去戳她,
放任自己去弄她。
电石火光窜遍周身,凤宁身子一阵蜷缩,忍不住往他怀里拱,忽然意识到,他在惩罚她。
“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她额心往他脸蹭,试图将人蹭开。
沉铁般的目光逡巡她面颊,钉在那双
眼,恶狠狠道,“再有下次,朕.”下意识要说要了她的命,临到嘴改口,“朕把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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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宁听出他语气里的无奈,像是纸老虎般一戳就破,忽然就不怕了,玉足轻轻往他腰间蹭,整个人躲在他怀里取暖,眼神柔柔望着他,
“三郎别气了,凤宁不敢了。”
被他吻过亲过,那双眼洗亮似的,晶莹闪耀。
“凤儿.”
他已不记得她有多久不曾与他撒娇,不曾在他面前娇滴滴地哭。曾几何时,他逼着她成为独当一面的女官,逼着她自力更生,后来在宫外瞧见她艰辛经营一家铺子,追到西域,看到她与使臣谈笑风生,有那么一瞬,他很后悔,后悔又祈盼,祈盼有朝一日李凤宁能再度依赖他。
他的凤宁回来了。
毫不犹豫朝他奔赴。
吻依旧炙热,如同燎原的火一遍遍烧过她周身,她像是被烧成了水汽,慢慢零落成水,泥泞不堪。
“凤宁,嫁给我,不许迟疑,不许拒绝。”
听着像是无比强势,骨子里其实很柔软,害怕她拒绝。
凤宁冥冥中感觉到,她成了裴浚的软肋。
捧着他的脸回敬一吻,抚慰他兵荒马乱的心,轻轻诶了一声。
裴浚将凤宁留在了营帐。
全军上下均知道是这位李姑娘送了军需来,保证接下来几日的口粮,更知道,这位李姑娘是陛下心尖人。
三郡王粮草被烧了大半,赔了夫人又折兵,损失惨重,接下来自然是想方设法调粮。
凤宁坐在一侧听得裴浚提起蒙兀筹粮之事,脑海灵光闪现,
“陛下,我想起来,我去居延城时,有一些商户做的就是粮食生意。”
裴浚闻言神色顿亮,
居延城就是蒙兀大军的后方,一定是蒙兀军需来源。
裴浚随后让凤宁给了名录,画了图纸,交予锦衣卫的密探去行事,想方设法阻止蒙兀筹粮。
三日后,京城十万援军抵达,新型炮火就位,来的主帅正是右都督蒋文鑫。
裴浚开始主动出击。
三郡王知道大晋来了援军,反而不应战了,只派出游击战将,与大晋周旋。
三郡王很聪明,已近隆冬,大晋将士受不住北地苦寒,指不定撑不住,于是他打消耗。
裴浚呢,也不疾不徐。
让将士们轮流休息,凤宁给裴浚提供的情报非常准确,三郡王筹粮不顺,他也看三郡王能撑到几时。
大晋将士虽有些不适应严寒,但还能撑。为什么能撑,这得益于裴浚此前修整吏治,去年冬日兵部与户部迟了将士的冬衣,他将兵部尚书发配边境,今年新任兵部尚书长了教训,早早在盛夏就把冬衣准备好,初秋送来了前线,今年将士们有新棉袄穿。
反观蒙兀这些年,可汗膝下几个儿子争权夺利,没少给对方使绊子,三郡王出击肃州,本是一招妙棋,前有裴浚这个意外之客,后有兄弟们时不时拦阻,军需补给不及,三郡王原打算速战速决,如今被裴浚拖到泥潭里,叫苦不迭。
此外,他本是撺掇着可汗带兵佯装进攻宣城,他暗中破开肃州这道口子,再与父亲一道南下直捣京城,可惜如今蒙兀两线作战,而大兀宣城守将坚壁清野,可汗那边不利,已开始催促他进军。
三郡王无法,给裴浚下战书,约定在捞刀河西北角的风林镇决战。
裴浚答应决战,却不同意在风林镇交手。
去风林镇得渡过捞
刀河,万一蒙兀趁着大晋渡河半路出击呢,这不是中了对方圈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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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浚择选了捞刀河西南面的沃野。
沃野适合蒙兀铁骑驰骋,此外河面已结冰,压根不影响铁骑横行。
三郡王满口答应。
十一月初十,双方在风林镇西南方的沃野遇上。
说是沃野,实则靠大晋一面有一片青山为阻,方便裴浚立在山坡俯瞰全局。
战鼓一擂,双方将士往对方冲去。
大晋居中坐镇指挥的是齐亮,别看齐亮不如董寂和燕承骁勇,他擅长军阵,早早在阵前摆了个两仪八卦阵,步兵手持长矛来回奔转,先将骑兵引入阵中,待骑兵入瓮后,两侧兵力忽然后退形成个包围圈。
这个时候,正中现出一个巨大的空心军阵,指挥也换成了蒋文鑫。
裴浚早有收复故土的决心,暗中让蒋文鑫练兵,二人费了不少功夫,与将士们钻营出一种对付蒙兀骑兵的军阵,这是四方形状的空心军阵,前后左右各有战士手执刺刀,蹲于地面,刺向奔来的蒙兀铁骑,刺军之后,布置火枪军,执的是大晋最新研制出来的三段火枪,前一波结束,后面一波紧接着跟上,确保连续不断朝敌军射击。
两仪阵不停变化,开出一条道,将蒙兀骑兵引进来,而每一个进来的骑兵都被空心阵给刺下,短短一个时辰,大兀损失惨重。
可惜三郡王无地势可借,瞧不清内里情形,决定炮火开道,让大军全力推进。
此举正中裴浚下怀。
裴浚藏了许久的秘密远程炮火被从两侧山坡推出,炮火密集地朝着蒙兀后方漫射,一排炮火过去,蒙兀骑兵顿时大乱,这蹲新型炮火显然射程更远,威力更大,三郡王暗叫不妙,立即撤兵,裴浚见状,吩咐燕承和董寂各自带了一支装备虎蹲炮的骑兵,绕去蒙兀后方围攻,不给对方逃脱的机会。
靠着这一手严密的布防,双方大战两日两夜,裴浚极有魄力,硬生生杀了对方几万军力,灭了蒙兀生力军,差点生擒三郡王,可惜三郡王亲卫军实在厉害,拼命护着他杀出一条口子,逃之夭夭。
裴浚乘胜追击,一路将故土全部收复,方罢休。
十一月十五日,蒙兀送来国书议和,裴浚回到肃州修整,安排文臣武将负责和谈。
而凤宁呢,趁着这个空档回了一趟康家堡。
裴浚兵锋所向披靡,连着康家堡外围一片也被扫荡过,念着康家堡收留过凤宁,他并未吞并这块土地,而是准康家堡成为大晋边关的贸易城,给与税率优惠,帮着大晋在西面开拓商贸。
凤宁回到康家镇,亲自捎了一道圣旨递给乌先生。
“先生,您瞧瞧上头写着什么,陛下不许我看呢。”
乌先生见凤宁满脸紧张,接过圣旨摊开一瞧,一目掠过,微微错愕。
“写什么了?”凤宁盈盈望着他。
乌先生忽然长吁一口气,合上圣旨神色复杂看着凤宁,
“陛下命我为陕甘经略使,出使西域,连通各国,开辟商路。”
“陕甘经略使?出使西域?”
每一个字眼都曾是乌先生的志向。
凤宁闻言眼眶好一阵酸痛,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欢喜。
她以为裴浚对乌先生怀恨在心,要拿先生如何呢,不成想他终究是一位豁达的主君,任人唯贤,给了乌先生施展才华的机会。
“先生大志得酬,凤宁为您高兴。”
晚风里,那清瘦卓绝的男子,
自唇角绽开缓缓一笑,好像有释然,也有欣喜。
凤宁在学堂留了几日,将学堂交予柳夫子,刘夫子与周夫子三人打理,周夫子抱着她哭了好一会儿,不舍凤宁离去,傻妞也凑过来揽着凤宁不吱声。
卷卷在二人跟前上蹿下跳,傻妞眼巴巴看着雪白的卷卷问道,
“能不能把卷卷留下给我。”
凤宁还没来得及回绝呢,那卷卷闻讯立即往后窜开老远,一股脑子跳上围墙,窜去小赤兔的背心。
凤宁等人被它逗得一乐,离别的愁绪便诉在这一声含泪的欢笑里。
十一月二十,裴浚亲自驾着宫车来接凤宁,乌先生等一伙人在斜阳下相送。
乌先生看着裴浚小心仔细牵着凤宁上了宫车,忽然酸了眼眶。
他的小凤宁,总算是有人疼了。
宫车沿着阳关漠道,一路往东南,穿过河西走廊行至肃州,宁夏,再过延安府,太原府,往东北折回京师。
几场大雪过后,京城终于在十二月二十四这一日放了晴。
每日均有急递回京,禀报皇帝回銮的行程,到了二十四这一日晨,文武百官齐齐侯在正阳门外,迎接他们的国君凯旋。
裴浚一举击溃蒙兀,让蒙兀吃了近百年最严重的一次败仗,朝廷上下热血沸腾,盛赞裴浚功勋可比尧舜,对他的崇敬也达到顶点。
接下来既无内忧,也无外患,该是安安分分娶妻生子了吧?
朝臣引颈相望,终于在午时正,前方军号长鸣,五万禁卫军的拱卫下,一辆明黄帝王銮车缓缓驶来,少顷,銮车停在正阳门前,华盖掀开,露出一张依然清隽斯文的脸。
百官心潮澎湃,齐声扑跪在地。
“臣等恭迎陛下凯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各排一列,个个衣冠齐整,声势浩大。
山呼海拜过后,前方传来一声清冽的免礼。
众臣喜滋滋起身,迫不及待抬眸望去,却见那巍峨的帝王牵着一位明艳端方的姑娘立在正阳门前。
午阳炽艳,映得那张清致明秀的脸,如国色无双。
这不是当年那位御前女官,李凤宁么?
明眼人都晓得这位是皇帝心尖人,此去西北,打了胜仗不说,总算将喜欢的姑娘捎了回来,喜上加喜。
只是内阁大员先是一喜,旋即眉头一皱。
不对,这不是东华门,这里可是正阳门。
裴浚携李凤宁回宫,百官很高兴,可惜走错了地。
只有皇后才能从正阳门入宫。
李凤宁,走不得正阳门。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是明天正文完结,一百个红包,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