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陆菀菀得知翠芳一夜未归,眉头皱起。
“绿罗,你去找找人。”她想了想,“再把七年前的画像传去宋临那里。”
绿罗迟疑:“那画像与孟婉也不像……”
“先入为主,他只会信谢宴西画技不精。”
说完,陆菀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东厂谢督主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怎会画技不精?”
绿罗也笑道:“您十年前遇到的小哥哥不就是这种?天资绝佳过目不忘,却唯独手笨,画不出好画,雕不出好玉。”
“还是个骗子,说好要来京城找我,十年了都没影儿。”
此时,外面传来行礼声:“见过世子、世子妃。”
陆菀菀眼睛一亮:“长姐!”
陆家长女本名陆淼淼,于七岁时自行改名陆淼,因才名满京城,刚及笄就被永光帝的亲弟弟平王看中,为儿求娶回家。
“一夜没见,我又想长姐了。”看到陆淼,陆菀菀黏糊糊地蹭进她怀里,“长姐今夜陪我睡嘛。”
平王世子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比撒娇,小姨子没输过。
果然,陆淼宠溺道:“粘人!陪你睡行了吧。”
“对了,孟婉昨夜来请安,我没见。”她道,“你别管母亲说的什么缘分的话,咱家照顾孟家十七年,仁至义尽,她与宋临有婚约,你小心别被攀扯上。”
“好!”
陆菀菀用完膳,忽然问:“长姐,若有人害死我们全家,还装无辜,该如何?”
陆淼眯眼:“挫骨扬灰。”
陆菀菀一下扑进她怀里。
“长姐最懂我!”
法会是在明日,陆菀菀便跟着陆淼先去礼佛,晚膳后才回。
绿罗小声禀报:“翠芳消失在了云烛院,宋临不知为何也没出门……我们的人不敢进云烛院,探不到消息。”
陆菀菀面露深思,怕被陆淼看出什么,先哄她回了王府禅房。
正当她准备沐浴时,窗户忽然被打开,“砰”一声丢进来一个血人。
她吓了一跳,努力辨认:“翠芳?”
“救……”地上的人满身是血,气息奄奄。
随着她话音落下,窗外阴影里走出一个人。
“陆姑娘,你的狗……咬错人了。”谢宴西擦着手,低笑。
他一半脸藏在月色里,忽明忽暗,衬着万籁俱寂的夜晚竟有些诡谲之色。
……更像鬼了。
陆菀菀别开眼神,攥了攥手:“她一天一夜未归,是在督主这里?”
谢宴西随意颔首:“静安寺简陋,不及诏狱刑具齐全,委屈了姑娘的狗。”
“……她哪儿得罪了督主?”
“她诽谤本督喜欢孟婉。”
“……”
她语气颇有些小心:“翠芳是去云烛院的,昨夜……督主还去那儿串门吗?”
“路过。”
像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他轻笑道:“还听到些有趣的事,姑娘可想去看热闹?”
“……不太想。”
片刻后。
她打开门,默默跟在了谢宴西后面。
路过隔壁房间时,里头竟灯火通明。
她隔着窗缝瞥了一眼。
陆大嫂坐在桌前,双手掰着一个茶杯,用力到面色狰狞:“死手!捏碎啊!!”
“堂堂将门虎女,怎能比不过毫无内力的小姑子!”
“……”
陆菀菀嘴角一抽。
鬼都来偷家了还毫无所觉,怪不得武功常年不精进!
出了门,夜风习习竟飘来一阵凉意。
她正觉得有点冷,身上就多了一件赭红色外衣,沉水香扑鼻而来。
“天冷,姑娘小心着凉。”
谢宴西身着同色中衣,抬手为她披好。
两人靠得太近,陆菀菀几乎屏息,这种与狼共处的危险感叫她心里发麻,便没察觉草丛中一道闪过的身影。
她正盯着谢宴西近在咫尺的脸发呆。
从来没人敢正眼看谢宴西,以至于直到如今,她才恍觉这人竟有摄人心魂之貌。
早看清楚这张脸,前世她哪还看得上宋临?
……
草丛里,孟婉怔怔回顾这两日遭遇的事。
先是被翠芳告知谢宴西喜欢她,然后就看到翠芳晕死消失。
再后来,宋临吃了醋,竟然……竟然要了她。
折腾了一整日,她身体酸得很,本不想出门的,但宋临说翠芳消失正是好机会,能向大公主求救,叫她厌了陆菀菀,并严加惩治。
或许还能搭上大公主这样的人脉。
这几乎立刻说动了她出门。
没想到竟能看到这一幕。
谢宴西喜欢的是她,为什么要对陆菀菀这么温柔?
孟婉咬了咬唇,目光怨愤又轻蔑。
陆菀菀抢宋临还不够,连喜欢了她七年的谢宴西也要抢吗?高高在上的贵女,原来也会像青楼妓子一样勾引人。
这种女子怎么配做大公主的小姑姑……
她眼神微闪,转身离开。
谢宴西散步一样,抬脚跟上。
陆菀菀忙松口气,近距离面对美色……她是真没多少抵抗力,否则也不会被宋临糊弄成那样。
她看了眼身上的衣裳,准备脱下。
“本督的衣裳和东厂战马一样登记在册,姑娘少碰为妙,损坏了要赔的。”谢宴西脚步不停。
陆菀菀一顿。
她摸不清谢宴西的意思,只能不自在地跟在他身后,去了一座院落外。
“这不是大公主的院——”
她话没说完就被拦腰带去树上,在她拔下簪子抵上谢宴西脖颈的同时,一根修长玉白的食指堵得她噤声。
“不装了?”谢宴西声音含笑。
“放手!”陆菀菀使力挣扎,可谢宴西纹丝不动,她顿时警惕,“别小看这玉簪——”
“簪头的菡萏淬了毒,本督知道。”他轻笑一声,也不在意毒簪还抵在自己颈间,“看戏。”
“公主救命啊——”
孟婉悲戚的声音分散了陆菀菀的注意力,她看向下方院内。
大公主款款出门,轻摇团扇,好整以暇地看向跪着的孟婉。
“公主救命!”孟婉哭道,“陆二姑娘要害我……”
“哦?”
“她的丫鬟翠芳通知我躲起来,可我……我无处可去,只能来求公主了!”
“她竟如此残暴。”
孟婉眼睛微动,声音哽咽:“对!公主您心地善良,求您救救我,我真的好怕……”
大公主轻笑一声。
孟婉不明所以,继续低头哭着。
片刻寂静间,大公主缓步上前,用扇骨挑起孟婉下巴:“你这哭相……”
“比本宫府上戏班子最次的伶人还假三分。”
孟婉眼神微慌。
她颤抖着道:“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她嫉妒我得临哥哥真心,便想害我,但因为谢督主喜欢我,她不敢明目张胆动手……”
这话她说得无比真心,因为打从她知道陆菀菀要抢宋临的那一刻起,就认定了陆菀菀不会放过她。
以己度人,若她有机会,她也不会放过陆菀菀,宋临的身边,绝不能有比她貌美出色的女子。
她眼睫抖动,滑下泪水。
陆菀菀本看得心绪复杂,但在那句“谢督主喜欢我”后,身边的气温就直线降低。
她偏头看了眼,谢宴西似笑非笑,眼神却冷得能冻死人。
而大公主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
半晌后,她才止住笑声,饶有兴趣地打量孟婉。
后者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公主若不信,可以问翠芳,不过陆二姑娘好像已经察觉了,翠芳生死难料……求公主救救我……”
大公主眼眸微深,又忍不住笑了。
她将孟婉扶起,温柔道:“本宫最见不得姑娘家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