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人看到官差,还是有点怕的。
“我家老二可是状元,怎么会贩卖考题?”
“差老爷,你们可不能抓错人啊!”
衙役却冷笑起来:“殿试结果还没出来呢,你宋临就笃定自己是状元了?”
“带走!”
两个衙役上前抓人,宋临呵斥了几句,直接被堵上了嘴,强硬带走。
宋家人急得团团转,连忙跟上。
宋小妹拽了一把孟婉:“我二哥都被抓了,你还敢走神?不会是想偷跑吧,你敢!”
孟婉脸色煞白,浑身发冷地跟上。
客栈大堂里多的是人,看到他们都议论纷纷。
“听说是贩卖殿试考题呢,胆子真大啊。”
“又是这个宋临,他怎么这么多事?跟个扫把星一样。”
“可惜平安戏楼还在修缮,不然又有新戏听了。”
云集客栈前,马车里的陆菀菀正好听到这番话,她就是来看热闹的,直接跟着衙役和宋家人去了顺天府。
大堂里已经站了好几个人,宋临细看之下,竟都是一起参加殿试的熟脸。
顺天府尹一拍惊堂木,冷声道:“宋临,你可知罪?”
宋临冷笑:“我何罪之有?”
府尹抬手,衙役立刻递来一叠纸张。
“这些是你默写的策论文章,可对?”
宋临低头看去,瞳孔微缩,这确实是他默写的前世殿试上一些出色考卷,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正想否认,却见衙役拿出了一方绣满字迹的帕子。
“这是刚才从客栈搜出来的,你未婚妻绣的文章,与证据里的一篇一模一样,宋临,你想好了再回话。”
宋临哑然片刻,咬牙道:“是我默写的,但……”
“但什么?”府尹厉声打断,“你提前默写殿试策论,贩卖牟利,证据确凿!”
“我没有贩卖!”宋临怒道,“我并不知殿试考题,这些文章是我默写来押题的,至于谁偷去卖,与我无关!”
“是吗?”府尹抬手,衙役立刻押上一名书肆掌柜,“此人供认,是你未婚妻孟婉将文章卖给他,再由他转卖给其他举子……带孟婉上来!”
宋临一怔,猛地转头,死死盯向人群里的孟婉。
孟婉眼神躲闪,嘴唇颤抖。
见状,宋母尖叫一声,冲上去就扇了她一巴掌:“贱人!你害我儿子!”
宋小妹也扑上去撕扯:“我二哥要是当不成官,我扒了你的皮!”
孟婉被扯得头发散乱,哭喊着辩解:“我没说是考题,我只是卖文章换点钱而已!”
宋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头一回发现她眼皮子竟这样浅:“你知不知道这是科举舞弊啊!为了那点钱就能毁了我!”
“我只是觉得临哥哥才华横溢,你押的考题一定会中,所以才卖给其他人的,我卖的只是你默写的普通文章,从没说过自己卖的是考题!”
她当然清楚科举舞弊的后果,所以只说是高人押题。
卖的文章也是宋临最看不上的那几篇,她以为……卖给别人换点银子不会影响他。
谁能想到,竟会闹到顺天府。
宋临被她点醒,忙道:“对,殿试考题是是否该与北齐议和,这文章与考题南辕北辙,你凭什么说婉婉贩卖考题!”
顺天府尹冷笑一声:“皇权如何下县,这就是殿试原定考题!还不从实招来,到底是谁透露给你的?”
闻言,宋临一怔,眼中渐渐闪过了悟,竟吃吃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
难怪殿试考题会变。
是孟婉贩卖文章,泄露了消息,殿试考题这才变了,枉他猜了一圈,慌了许久……
他转头,冷冷看向孟婉,她眼泪不断,眼中满是不安与歉意,很是可怜。
可殿试上发现考题变化的他,比现在的她还要惶恐不安,还要崩溃!
他无法不对她怨怼愤怒。
为什么……她怎能无知至此!
顺天府尹不是个好脾气的,见他们不招,即刻就叫衙役上刑。
“不……我是陆太傅的义女,你若敢对我用刑,我义父不会放过你的!”孟婉脸色煞白地看着刑具。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上刑!”
“啊——”孟婉被夹着手指,红颜碎的伤刚结疤就又被挤破渗血,她顿时惨叫起来,“临哥哥救我……是你说的这些文章必中啊!”
宋临瞳孔骤缩。
这句话几乎是佐证了他提早知道考题的事实!
孟婉到底是无心之言,还是……在生死关头推他出去呢?
他被按在刑凳上,指甲深深抠进木缝里,身体的惨痛与心里的后怕叫他难捱至极。
板子一下一下落在他身上。
“十三、十四……”公堂外的马车上,陆菀菀指尖轻扣车窗,随着板子声数着。
绿罗小声道:“姑娘,这点板子应该打不死他。”
“当然不能打死。”陆菀菀轻声说着,“那太便宜他了。”
前世她被万人唾骂嫌弃,被诬陷偷人得了花柳病,陆菀菀的名字就像花柳病一样,人人耻于提起,又总要拿她的放荡不堪捧高孟婉的温柔贤淑,她被毁容被打残,她的亲人一个个惨死,她险些被磋磨得死在宋家。
这些痛,宋临要一一体会过去才行。
她会保住宋临的命,叫他此生都煎熬在前世的富贵与今生的痛苦之中。
还有……
她看向哭嚎不止的宋家人,眼神深深扫过宋铁柱和宋狗娃。
这是她过继来,辛苦养大的孩子,最后却对孟婉亲热地喊母亲,满是孺慕。
全然忘了到底是因为谁,他们才有了那一切。
是她父亲扶持宋临,是她与长姐教养宋小翠和宋小妹,宋家住着的宅子、金山银山,都是她陆家和平王府的东西。
即使是与人通奸的大驸马,当年都是因为她与大公主的关系才去帮宋临全家赚钱经商。
宋大哥成了皇商,长子继承家业,尚了公主;宋小翠获封县主,宋小妹嫁入侯门;宋父宋母做着临安侯府老祖宗,儿孙绕膝;那两个过继来的白眼狼被她悉心教养着,是满京首屈一指的才俊。
可最后这些靠着她锦衣玉食、荣光满身的宋家人,却从未承认过她的付出。
他们将她踩进了泥里。
此时,公堂里的两个人也晕死过去。
顺天府尹眉头紧皱,沉声道:“先押入大牢,容后再审!”
“是!”
宋家人心疼不已,可当得知科举舞弊要牵连全家时,顿时慌了。
"差爷!这贱人还没进门,根本不算宋家人!"
宋母突然撕开孟婉衣领,重重按过孟婉肩头的伤疤:"您看这记号,她娘是临水县出了名的暗娼,这种贱种犯的事,凭什么牵连我们?"
孟婉生生被疼醒了,顿时尖叫一声:“那是红颜碎的侵蚀疤痕,不是什么暗娼记号!”
宋母才不管,极力抹黑她:“这贱人嘴里没一句实话,定是她自己贩卖考题攀扯我儿子的,您可不能冤枉好人啊!”
衙役没理她,拖着孟婉下去了。
离得老远都能听到孟婉与宋家人崩溃的哭声。
陆菀菀看到那一幕,想笑却笑不出来。
前世她被诬陷偷人时,宋母也是这样当众撕她衣裳,骂她不知羞耻,远处那些对孟婉指指点点目露鄙夷的人,恍惚间竟与前世骂她的身影重合了。
她忽然想,若叫宋家人醒悟了前世记忆,或者也重生,也许会更痛快。
只有曾经拥有过,才能深刻体会到失去的痛苦。
前世她临死前可送了宋家一份大礼,或许能送他们也重生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