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母眼泪倏然就掉了下来。
虽然早被陆长风通过气,知道陆菀菀就是自己的女儿,但此时她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她抱着陆菀菀,眼眶通红:“我就知道……菀菀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孩子,她与我母女连心,娘的菀菀啊……”
“不可能!”孟婉声音陡然尖厉起来,眼眶气得通红,竟有些狠厉之色,“我知道大哥你偏心陆菀菀……可你不能为了她说谎,不认自己亲妹妹啊……我已经答应父亲母亲,会留她在我们家的!”
“谁需要你施舍?”陆长风快速道,“你亲娘换孩子的时候我可旁观了全程,她产后虚弱,换了孩子回房后就晕过去了,我便趁机换了回来,我陆家从始至终,就没有你孟家血脉的孩子!”
说到这里,他冷笑:“你瞅瞅你那样儿,跟我们陆家人有一点像模样没?”
众人下意识看向孟婉。
平心而论,孟婉长相称得上娇美,但要说像陆家人……反倒是陆菀菀像得更明显。
“原来如此。”
陆淼忽然笑了一声:“当初母亲远赴清河郡,我因年幼被留在了家中,可大哥却是跟母亲一起去了的,曾淑慧只算计了丫鬟嬷嬷,却漏掉了大哥。”
那时的陆长风也才五岁,想来在曾淑慧眼里,一个小孩子翻不出大浪来。
“不可能!你胡说!”孟婉声音尖刻。
荣华富贵近在眼前,她怎么愿意相信这只是自己做了一场梦?
陆棋忽然问道:“那堂兄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孟婉也忙看向陆长风。
“我当时……”陆长风支支吾吾,还小心地瞥了眼陆太傅夫妻,“我当时才五岁,哪懂什么换孩子的事儿,就是睡得迷迷糊糊时看到亲妹妹被带走,下意识跟去换了回来,后来我守着妹妹……就忘了这事。”
五岁正是玩性重的时候,他那会儿缺心眼,还以为曾淑慧跟他玩儿呢,把陆菀菀抱回来后就忘了这事。
要不是他在外头忽然听到陆家真假千金的消息,又仔细一打听,还不能从犄角嘎达里翻出这段记忆来。
听到这个解释,陆太傅夫妻脸色微青。
但此时在人前,他们并没有说什么。
族长为难道:“可此案由顺天府主审,人证物证俱全,仅凭长风你一面之词……恐怕不能叫人信服啊。”
孟婉眼睛一亮,连忙说道:“对!曾淑慧已经认罪!当年的事也已经水落石出,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陆菀菀才编造出这番谎言出来!根本不足为证!”
“按说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堂哥你应该早就得到消息了。”陆棋也道,“你若当真知道真相,怎么会拖到现在才回来?大理寺与你一起出去查案的同僚可早早就回京了。”
这话越发定了孟婉的心,她忐忑不甘又厌恨现在突生波折,只能寄希望于陆长风没有证据。
因为连她自己都没发现,潜意识里……她是信陆菀菀才是陆家孩子的。
他们长得太像了。
陆长风却冷笑一声,眼中带着笃定:“早知道你们会这么说!”
幸好他早有准备。
他快速解开身上的包袱,拿出一个长条锦盒,得意洋洋:“我祖父当年挨了毒蛇一口,被林院判当机立断截去左臂,保住了一命,而祖父截去的左臂骨头则被林院判妥善收着!这不就能滴骨验亲了?”
“……”
在场众人的眼神都不太对了。
陆太傅声音颤抖:“你是说……你没及时回京,是去找……找林院判要你祖父的尸骨了?”
“林院判已经致仕,可费了我不少工夫呢,差点就赶不上你们上族谱的速度。”陆长风抱怨道,“我和马儿的腿都快跑断了。”
陆太傅白眼一翻,差点背过气去。
众人表情也十分复杂,族老们更是气得颤颤巍巍,连声骂陆长风。
这就是陆家的孝子贤孙啊。
陆太傅抖着手,怒看向陆长风:“逆子!这可是你祖父的尸骨!你怎敢……怎敢如此……”
“祖父可比父亲您开明多了!他老人家尚在人世时就将这截断臂给了林院判,叫他研制那毒蛇的毒性,以便配出解药帮到旁人,如今小妹有难,若祖父泉下有知,自己的这截断骨能帮小妹滴骨验亲,不知该有多高兴呢!”
陆长风的话却气得陆太傅再次怒吼:“这也不是你不敬祖父尸骨的理由!”
陆长风脏兮兮的脸皱了起来。
他早就知道自己亲爹古板又倔,脾气跟犟驴似的,以前永光帝深受其苦,他站着说话不腰疼,现在轮到他这个亲儿子,就觉得这老头今天格外讨人厌。
而陆太傅已经堪称小心翼翼又十分虔诚地捧过锦盒,准备先供在祠堂里了。
长辈的尸骨,怎能被外人的鲜血溅到,扰其亡魂不安?
当然自家子孙的血也不行。
这是大不敬!
见状,孟婉眼神一喜。
倒是陆母急道:“老爷,长风说的未尝无理,菀菀的身世清白需要当众证明啊!”
陆太傅对陆菀菀很是愧疚,但依然不肯拿先父尸骨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指点溅污:“长风说出了真相,菀菀是我陆家血脉这点毋庸置疑,至于证据……接着查下去就是。”
陆大嫂又急又气:“陆长风这完蛋玩意儿悄悄换的孩子!哪还能查得出证据啊!”
“举凡做过,必有痕迹!我相信顺天府的手段……实在不行,还有东厂!”他猛地看向谢宴西。
“太傅托付,东厂自无二话。”
不等陆太傅放心,谢宴西就道:“陆家祖坟和孟家祖坟,太傅选一个吧。”
还是滴骨验亲。
陆太傅气得差点就晕了。
见状,族老们都默契地不再说话,只有陆母等人在劝着陆太傅。
宋临也道:“陆长风只是拿出了一截尸骨,并不能证明这就是陆老太爷当年留下的,万一他是悄悄挖出了曾家先祖尸骨,想要以假乱真呢?
仅凭这截不知来路的尸骨,并不足以取信——”
他还想说什么,突然喉头一凉,仿佛被毒蛇盯上的蛙,未尽之言生生咽了回去。
谢宴西似笑非笑:“宋探花若不信,不如亲自验验这骨头年份?”
“我、我自然要——”
“你给我闭嘴!”陆大嫂粗暴开口。
陆长风插嘴道:“林院判我也带回来了,此时正在客栈歇息呢,他也能作证!”
“菀菀就是我亲生女儿,今日一定要给她清白!”
陆家四个人吵出了七嘴八舌的效果。
陆淼一直没开口,只是偏头看了平王世子一眼,眉头微动。
后者立即上前劝架。
“岳父您先冷静点——”平王世子揽着陆太傅,似乎想要带人去旁边劝告,可他一句话还没说完,陆太傅就猛然晕倒了。
平王世子稳稳地扶住他。
族老们吓了一跳,连忙张罗着请太医,陆母几人倒是淡定下来了。
陆淼道:“想必是近日事情太多,父亲猛然大悲大喜之下,便承受不住了。”
平王世子连忙点头:“对对对!”
好女婿可不敢打晕岳父啊。
族老们很担心陆太傅——这可是陆氏里站得最高的人了,还是当朝国舅,谁也不敢放他就这么晕着,可请太医的话却总被陆母等人堵住。
人群混乱中,陆菀菀腕上一紧,被谢宴西带去最后面,躲开战场。
他指尖抚过她眼下淡青:“昨夜没睡好?在想今日的事?”
陆菀菀仰头看着他,忽然轻声道:“在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