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好痛。
眼皮好似被灌了铅,沉重无比,施姚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撑开一条缝。
“醒了?”
入目是有些昏暗的光线,周遭的一切都还影影绰绰、模糊不清。
她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揉一揉发痛的额头,却发现手腕被人攥住,手指还被捏了捏。
光线大量涌入施姚的瞳孔,眼睛终于适应了一切。
——这是她的房间。
阮若盈笑得恰到好处,在床边朝她挥了挥手:“嗨。”
施姚起身,身体朝后退了几步,神情不悦:“你怎么在这儿?”
“我为什么不在这儿?”阮若盈反问。
施姚最讨厌与阮若盈说话,干脆掀了被褥下床。
手指刚要触碰到门把手,身后传来阮若盈的声音:“要不是我,昨晚上你就要冻死在江归远家楼下了。”
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缓缓响起,离施姚越来越近。
“啪嗒、啪嗒”。
“你没想到吧。”阮若盈刻意拉长了语调,语气里满是嘲讽,“江归远宁愿给我打电话,也不愿意见你。”
不用阮若盈提醒施姚也知道,她在自己的房间苏醒,身边没有江归远。
借着醉意去找人的方法果然行不通。
难道江归远已经对自己厌恶到如此地步了吗?竟然连见她一面都不肯?
想到这儿,施姚只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阵钝痛蔓延开来,鼻子也不由自主地发酸。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情绪,侧头看向阮若盈,声音微微颤抖地问道:“江归远为什么会给你打电话?”
阮若盈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轻轻掩唇,笑出声来,随后漫不经心地说道:“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吗,我这次回国,就是为了他啊。”
“施姚。”
阮若盈的声音陡然响起,这一声不带任何亲昵的大名,让她猛地一怔。
平日里,在长辈面前,阮若盈那副伪善的面具就会戴上,亲昵地唤她“姚姚”;而在私底下,阮若盈连假意的温和都懒得维持,只会用一声充满不屑的“喂”来称呼她。
这般反常的称呼,令施姚满心疑惑,她下意识地抬眸,原本伪装出的凶狠在这瞬间也有些许动摇,眼中满是意外。
只见阮若盈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严肃到近乎冷酷的神情。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施姚,一步一步,缓缓凑近施姚的侧颈。
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施姚这才后知后觉两人靠得太近了。
一种本能的抗拒在心底涌起,她的手在门把上迅速转动,只想立刻开门逃离这个让她浑身不自在的地方。
可阮若盈仿佛洞悉了施姚的每一个念头,就在施姚动作的瞬间,她先一步从施姚腰侧伸出手,重重地覆在施姚的手背上,将门把手死死握住。
这个姿势,从某个角度看,就像是把施姚紧紧环抱在怀里,可这怀抱里没有一丝温暖,只有无尽的压迫与威胁。
“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上江归远了吧?”阮若盈的声音压得极低,似恶魔低语。
“怎、怎么可能……”
施姚下意识反驳,反而像是某种欲盖弥彰。
心底什么东西蠢蠢欲动,为了压制住这股陌生的冲动,她又说:“他和李郑国一样,满脑子都是施家的财产,还妄图哄我和他结婚……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不知道是解释阮若盈,还是安慰自己。
“你知道就好。”
阮若盈松开手,扔下这句话就走了。
施姚盯着那道远走的背影:“神经病。”
当天晚上,施姚做梦了。应该是梦。
她看见她妈了。
头发长长的,站在一片阳光里,穿着很漂亮的裙子,站在这栋房子的阳台上。
阳台长满了绿藤,还有各种花。
风一吹,百片叶子随风摇曳,耳边似乎响起蝉鸣。
这是夏天。
施姚对妈妈的记忆算不上清晰,毕竟她死的时候施姚只有三岁。
在施姚的记忆里,妈妈很少笑,大多都是板着脸的,或者发怒,或者大哭。
“姚姚,过来。”
一道温柔至极的声音,如春日里的暖阳,直直地照进施姚的心底。
妈妈朝她伸出一只手,那只手白皙而修长,仿佛带着无尽的温暖与爱意。
妈妈……
施姚在心底呼唤着,脚步不自觉地向前迈去。
她满心欢喜地想要抓住那只梦寐以求的手,抓住那份久违的母爱。
可就在她即将触碰到妈妈的瞬间,那道熟悉的身影毫无征兆地朝后一仰,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地翻出了阳台。
刹那间,四周狂风呼啸,飞沙走石,天地仿佛被一块巨大的黑布笼罩,骤然陷入无尽的黑暗。
“不!——”
施姚惊恐地尖叫起来,声音在黑暗中被拉得很长很长,绝望又无助。
她发疯似的飞奔上前,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试图抓住些什么,可一切都如泡影般,迅速坠落,消失不见。
施姚猛地从梦中惊醒,四周一片漆黑,死寂沉沉。
冷汗早已湿透了她的后背,寒意从肌肤渗进骨髓。
她呆坐在床上,许久都缓不过神来,心脏还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
屋子里太安静了,安静到像地球外散发着微弱冷光、安静漂浮的星。
黑夜漫长,她在等天亮。
-
年后,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一切渐渐步入正轨。
施妍因工作需要频繁出差,不常待在京都,施姚也顺势从老宅搬了出来。
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小施总,想什么呢?”浴室的门缓缓打开,陈阳裹着一身湿漉漉的水汽,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过来。
他的头发还滴着水,几缕发丝随意地搭在额前,脸上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神里满是对施姚的关切。
“没事。”施姚闻声,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见人出来后,便迅速拎起一旁的包,利落地转身就要走,语气中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我走了。”
陈阳微微一愣,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就在他以为施姚要径直离开时,施姚的脚步顿了顿,又侧过头,平静地说道。
“你上次要的那个项目,我帮你拿到了。”
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房门被关上,偌大的房间里,徒留陈阳一人。
他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抹苦笑。
施姚这人,除了江归远外,对待旁人还真是……冷漠又绝情。
她明明要求并不多,对人出手也极为大方,只要是他想要的项目,她都会允许。
甚至上次他只是随口一提“洗完澡后房间里只有一个人”,她也默默记在了心里。
这样近乎完美的金主,换做任何人,都会觉得无可挑剔……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