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院子里就热闹起来。
初一皆起得早,林绣不敢赖在床上,也早早起来,将提前包好的碎银子分给院里的丫鬟。
还剩了个大红包,本是给春茗准备的,如今也送不出去。
林绣将这荷包收好,正准备拿本书看,院子外就来了人。
还以为是相熟的丫鬟婆子来互相拜年,结果看过去,竟然是琳琅,身后还跟了个小丫鬟。
林绣见她还是妇人打扮,心里的不舒服感又涌上来。
虽然没在高门大户里待过,但林绣毕竟还学了几日规矩,也知道通房丫鬟没名没分,是没资格梳妇人髻的。
可琳琅不但梳了,还能光明正大陪着沈淮之用膳。
林绣想了想,起身迎出去。
琳琅与她见礼,还是那般恭敬模样,但却没再跪下:“林姑娘,新年好。”
林绣没顾上她称呼变化,目光直直落在琳琅竖起的衣领上。
隐隐绰绰,有抹红痕在她颈上。
林绣脸色一白,想再细看,琳琅已经抬手将衣领掩了掩。
“也不知道哪来的小虫子,昨个咬了我一宿,这脖子到现在还痒。”琳琅嘴角的笑容勉强,上了妆都没盖住憔悴的眉眼。
林绣心下有些不好的预感,却又不愿意去怀疑相知相爱,曾发过誓言的夫君。
只好强笑笑:“琳琅怎么有工夫来这里?”
自打琳琅以通房丫鬟的身份去了沈淮之的院子,就再没回来过。
琳琅笑笑,抬手抚鬓,露出白皙的手腕,上面一道掐痕,很是显眼。
“我来找绿薇要些药膏,林姑娘可介意我与绿薇说说话?”
林绣敏感地察觉到这些称呼不太对,但不想疑心生暗鬼,白着脸点头。
琳琅揉着腰和绿薇进了西厢房。
帘子一放,门也关上,支摘窗倒还留了条缝,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林绣实在按捺不住心中七拉八扯的难受,见琳琅带来的小丫鬟在院外候着,院里也没人,就悄悄走到了窗下。
屋内,琳琅饮了口茶,说明来意:“咱们从宫里带出来的药,匀我些,那里疼得厉害。”
绿薇眯了下眼,拿不定琳琅这话意思,迟疑道:“你与世子,圆房了?
琳琅双颊绯红,想到昨晚,咬着下唇:“昨个儿守夜完了,世子宿在我的流云阁。”
绿薇大惊,细细打量琳琅一眼,发现她眉目含春,脖子和手腕都有些红痕淤青。
难不成真圆房了?
她蹙眉从一旁的箱子里拿出个瓷瓶,递过去:“你没诓我吧?世子可不像那般人。”
对姑娘在意着呢,哪次来都要过问饮食起居,生怕姑娘在这些上受了委屈。
琳琅接过来,瓷瓶冰凉,不过很快就被捂热了。
即便世子那颗心对着她是凉的,但早晚也能热一热。
她也不想的,不想这般对林姑娘,可没办法,命就是如此,太后选她和绿薇,是一句话的事。
公主抬她做通房做妾,也是如此。
既没了其它出路,总要为自己挣个前程,好过在流云阁里凄苦过一辈子。
琳琅朝绿薇露出个笑容:“诓你作甚,世子也是男人,是男人就不能免俗,何况世子血气方刚,又不能和林姑娘天天在一处,宿我这难道就不行?”
绿薇又问:“瞧你这样子,年前世子没碰你?怎么那时候不来与我拿药?”
琳琅:“你问这么细干什么,总之昨晚是不同的,你只管听着便是。”
绿薇性子有几分硬,又和琳琅同出宫中,自是不依不饶,“告诉我怕什么,我又不说给姑娘听,世子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瞒着,连梁妈妈都不敢公然忤逆世子的命令。”
琳琅叹息:“瞒得到什么时候,我看姑娘昨个儿宴席上就频频看我,怕是早疑心了。”
她幽幽道:“其实世子的确不愿,但公主和老夫人看得紧,世子重孝,也怜惜我的为难……”
话音未落,窗外“啪”一声脆响。
琳琅立即止住话头,和绿薇开门出去,就看到林绣仓惶后退一步,手背已然肿了起来。
梁妈妈拿着戒尺,一脸冷笑,表情有些可怖,林绣看着那把戒尺,不自觉抖了抖。
“梁妈妈,我......”
“姑娘好歹是半个主子,学些不三不四的人在奴才窗户底下听墙根,传出去真要笑掉大牙。”
林绣想解释,又说不出口,恰好绿薇和琳琅都出来,林绣一见琳琅,便难过得红了眼眶。
她还未说什么,梁如意便斥了声:“原来是因为徐姨娘,奴婢教给过姑娘什么,为女子者,不可生妒,姑娘可还记得?”
林绣身子一晃,喃喃道:“徐姨娘?”
梁如意:“没错!这是咱们世子爷新纳的姨娘徐氏!论起来,姑娘无名无分,徐姨娘才是正儿八经的主子,且轮不着姑娘生妒!”
林绣喉咙一哽:“为什么世子纳妾我不知道!”
梁如意笑得更讽刺:“姑娘与世子什么关系,莫说还没进门,就是进了门,公主和老夫人赏晚辈一房妾室,姑娘也得跪拜着谢恩!”
林绣唇动了动,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她如今的确没这个资格,也没这个本事阻止沈淮之纳妾。
可沈淮之为什么要瞒着!
她捂着心口,难怪沈淮之近日有些奇怪,院子里的下人也支支吾吾,原来全都知道,只她是个蒙在鼓里的傻子!
林绣伤心的,又孤零零的站在那,连个依靠都没有,从前春茗在,还能陪着作伴,可如今偌大的公主府,她谁都指望不上。
而梁如意还不依不饶,喝道:“《妇则》第一卷,劳烦姑娘大声背出来,也好让奴婢检验!”
多日的训诫,习惯反应早已刻在林绣骨子里,她下意识张口:“妇德之要,首在柔顺。妒者,乱家之斧钺也。今观闺闱不宁,多因妇人怀妒……”
林绣颤抖着声音,越背越觉得难过,她爱沈淮之,想到丈夫和别的女人亲热,心里就是千刀万剐一样的疼。
不想背了,可一停顿,梁如意又是一戒尺抽在她的手背。
“姑娘大点儿声!”梁如意不满道,“这般蚊蝇似的音儿,将来姑娘当了主母,可能震慑得了谁!”
林绣声音不自觉变大,却又更抖,一遍遍背着女子不可生妒。
可爱一个人,就是会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