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五界廷议会最终不欢而散。


溯昇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确，不可能再有回旋的余地，他们也不能绑着岁和去混渊阵。


廷议会只能这样草草结束。


岁和带着溯昇去了神祇祠堂，她想去看看父母。


他们到神祇祠堂的时候，里面竟然有几人在祭拜，岁和看到了晏清，羿鸿神尊，还有几位不认识的上神神尊。


许是刚刚五界廷议会上，溯昇提到了她的父母，才会有这么多人，临时过来祭拜。


可惜太迟了，岁和不会因为他们现在过来祭拜父母而改变自己的态度。


好在这些人并没有再跟她讨论天墟的事，也可能是看溯昇在场，不敢上前搭话，一个个祭拜完就自行离开了。


晏清是最后一个走的，走之前还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我支持你的所有选择。”


他们等所有人都走了，才上前点了新香。


岁和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两块冰冷的灵位，上面刻着的字体，是她早已模糊的记忆。香烟袅袅升起，飘在空气中，缠绕在岁和周围，像是父神母神轻轻伸手环抱住了她。


“六千年了，他们都不曾来过，今日若不是溯昇在五界廷议会上提了一嘴，有谁还能想起你们？”


“父神，母神。你们后悔了吗？”


一瞬间，岁和感到好似有微风拂过，带来了几片花瓣，落在她的肩头。


九重宫阙没有风，也不会有花。


岁和拂掉肩上的花瓣，深叹了一口气，缓缓转身离开了神祇祠堂。


她还不想回岁和殿，就想到处走一走。她想走，溯昇就陪着她，不知不觉两人就走到了玉华林。


好久没来了，但是玉华林中她种的的花花草草都被花瓷打理的很好。她之前遇到烦心事的时候就喜欢来看看花草缓解一下心情，但今天他觉得花草也缓解不了她心中的烦闷。


“其实我是会救他们的。”岁和突然开口说道。


溯昇并没有很惊讶，只是轻轻附和了她一声，“嗯，我知道。”


他了解岁和，岁和根本就没有看上去那么铁石心肠，毕竟，她是神。


“我会救他们，但前提是我自愿救，而不是他们要求我救。”她早就已经想好，等到万不得已那一刻，她会出手牺牲掉自己。


“我不明白神为什么一定要救世人，我很爱世人，但我也很爱我自己。”


“溯昇，谢谢你。”


溯昇在听到岁和说谢谢的时候沉下了脸，“岁和，不要说谢谢，你没有什么可以谢的。”


他现在做的这些，只不过是他一早就答应过岁和的，“如果再听见你说谢谢，我会生气的。”


“是嘛？”岁和脸上难得漏出笑容，“会有多生气？”


“会很生气。”


“那怎么样才能让你不生气呢？哄你可以吗？”


溯昇想了一下，“可以，你想怎么哄？”


岁和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随后踮起脚，双手搭上了溯昇的肩，闭上眼睛，在他的唇边轻轻落上一吻。


“这样哄。”


溯昇猛地一怔，呆在了原地，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岁和。


对视的一瞬间，眼神仿佛凝固，带着一丝后知后觉的悸动，那个轻柔的吻仿佛一阵电流拂过溯昇心头，穿透了他所有防线让他措手不及。


“能再亲一下吗？”刚刚那个吻太过短暂，他还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为什么？”岁和故意逗他，反问他道。


“因为……我现在还感到很生气。”


岁和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


她又抚上溯昇的双肩，这次溯昇也揽住了她的腰肢，很快掌握了这个吻的主动权。


岁和感觉自己被束缚进一个有力的怀抱，亲吻如细雨般落下，唇齿缠绵轻碰，这个吻变得越来越动情，互相试探着对方的温度。直到彼此都有些喘不上气来，溯昇才依依不舍的将岁和放开。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接吻，分开时脸颊潮红，双眼湿润，互相都是一副羞赧的表情。他们看着对方，都漏出了很深的笑意。一个魔尊，一个神尊，此刻却都像人间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牵个手都会羞涩，看到对方就忍不住扬起嘴角，也会在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


但不同的是，岁和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嘴角还是上扬的，但眼泪却抑制不住大颗大颗的从眼角流出，笑声也逐渐转为了哭声，惊得溯昇紧紧环抱住了她。


岁和也紧紧环抱住了溯昇，双臂不自然得收紧，仿佛害怕自己环抱住的人下一秒就会消失。


她觉得，自己真的好喜欢好喜欢溯昇啊！


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感情，也是她曾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拥有的感情。


她从出生就是神，享受着神的待遇，却也担负着神的责任。她几乎没有感受过父神母神带给她的亲情，独自一人孤独的生活在九重宫阙，虽然时不时有宛凉和晏清陪她，但也总归不算是她真正的家人。


后来长大了，她要开始担负神责，那时也依旧是一个人。监察两界百官，管理两届琐事，断断续续得罪了不少人，也不被众人真心待见。


她内心中愈发羡慕别人有家人，于是她收养了玄羽，虽然她常说玄羽叽叽喳喳的惹人烦，但比起这，她更害怕安安静静的岁和殿。


她觉得无所谓，她习惯了，直到她遇见溯昇后。


二十多年前，混渊阵异动，她也是身负重伤，独自在岁和殿疗伤。那时她就在想，如果天墟的事情被六界知道，他们会不会来逼自己以命封阵。


她设想那些人在圣神殿咄咄逼人的模样，暗中练习自己应该用什么话骂回去才不会输。


她设想了许许多多的对话，但是万万没想到，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她竟然从头至尾只说了两句话。


因为她身边出现了一个可以护着她的人。


从前所有人都依靠她，宛凉依靠她，玄羽依靠她，众神仙依靠她，这还是第一次，她有了依靠别人的感觉。


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许久之后，岁和止了眼泪，她问：“你为什么要这么护着我？”岁和依旧紧紧搂着溯昇，没有撒手。


“因为成婚前我承诺过神帝，承诺过东海龙王，也承诺过你。”


这不是岁和想听的答案，她的双臂松了些力道，“只是因为这样吗？”


溯昇却没有松开力道，他听出来了岁和话中带着的失落，忍不住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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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和，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非常高兴，当初能跟你成亲。”


这话岁和爱听。


溯昇又继续说了下去，“刚开始，我选择路念筝其实是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祝余尊后希望我娶妻，她想把无名书交给我。第二个原因，是我在路念筝身上，也就是你身上，感觉到了，我母亲的能力……治愈术。”


岁和轻轻放开溯昇，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所以回九重宫阙前，你想跟我说的就是这件事？”


“不。”溯昇握上了她的双手，“不止这些，我想跟你说的，是全部。”


有关他的全部。


“治愈术…治愈之力…”岁和喃喃道：“你是稚鱼上神与璟瑜上神的儿子？”


溯昇点了点头。


虽然岁和早就有一些猜测，但真正知道答案的这一天，还是感到心情沉重。


“怪不得，神帝曾经跟我说过，稚鱼上神死后，她身上的治愈之力不翼而飞，原来是在我这里。”


“其实也不全是，只有很少一部分。应该是你不会用念力去操控这部分治愈之力，所以他一直留在你的身体里面没显现出来。”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流转术吗？那是我让穆长留去查的，我怀疑，我母亲的治愈之力能出现在你身上，就是用了流转术，但我到现在也想不通，母亲究竟是何时把治愈之力给你的。”


“我也不知道。”岁和拍着头说道：“我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溯昇轻抚着岁和的头把她搂进怀里，“先不聊这个。”


“我当时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路念筝是我母亲的转世，但我母亲不可能再有转世了，她的魂魄已经碎了。”


“刚好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娶妻并不是什么大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我的尊后，只需要爱戴魔界子民，与我做到相敬如宾即可。我选择了路念筝，结果没想到，她竟然是你的转世。”


“你知道吗？我之后好几次都在庆幸，我当时选择了路念筝，选择了岁和。”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你的。也许很早，从看到路念筝逆天改命，也要为自己拼一条生路开始，又或没那么早，是大婚那夜你对我说要护魔界周全开始，亦或是更晚，是在人间的那一年，每每跟你一起躺在院中赏花品茗开始。那是自从我父亲母亲死后，我再未感受过的宁静致远。”


他对岁和的喜欢并不是源于那一个两个契机，而是细水长流，日久生情。跟岁和一样，成亲后，他终于又产生了家人在身边的感觉，所以不知不觉，就不舍得放手了。


以前岁和最不喜欢听的就是这些酸掉牙的话，但现在她觉得，她很爱听。


“唉！”岁和长叹口气，“不想下凡了。”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想跟溯昇分开。


“那可不行。”溯昇检查过岁和的伤势，心里清楚她这一遭是非去不可的。


可去一趟至少就要二十年，对神仙来说二十年并不算很长，但对凡人来说二十年就不一样了。


“没关系的。”溯昇安抚她道：“我会去人间陪着你的。”


“岁和，我会一直爱你。”


这次他没说喜欢，说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