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有幸 作品
第 125 章 if陪你长大⑤
毕竟距离实在遥远,好像一句玩笑话。
然而车窗降下来,纪弥对上贺景延的视线,扬州的秋夜里,心里从未那么明了和笃定。
他想告诉他,自己的哪一处落下了伤口,他也想告诉他,自己愿意去海的另一边。
淌血的伤口狰狞丑陋,但纪弥知道,贺景延会小心地用手掌捂住。
海的另一边充满未知,但这也没关系,贺景延肯定会接自己放学。
纪弥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
说着这几天的经历,将疤痕暴露在贺景延眼前,他的声音几次停顿,情绪俨然在崩溃边缘。
他一刻也不想待在母亲的城市,每分每秒都让他感到煎熬和害怕。
“我们马上就走,以后再也不来了。”贺景延踩着油门。
他顿了顿,再安抚:“以后没有人欺负你。”
纪弥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贺景延,仿佛只有对方一直都在眼前,才能确认自己回到了安全区域。
上高速前,淅淅沥沥开始有细雨。贺景延让纪弥略等片刻,下车后冒着雨,匆匆跑去路边店铺。
不出五分钟,他拎着一大袋零食回来。
“你还没吃晚饭,随便垫垫肚子,等下高速要开三个小时,到沪市的时候太晚了。”
纪弥愣愣地接过来,然后说:“你也没有吃。”
贺景延笑了下:“小孩子优先。”
“那我永远比你小四岁啊。”纪弥发现有问题。
贺景延打趣:“所以我永远让着点你,不好吗?”
纪弥撕开一袋面包,不要贺景延现在就开车。
“不好。”他固执地说“我不着急回去了,你先把这个吃掉。”
车子再度启程的时候,贺景延开得更稳当了些,纪弥坐在副驾驶位低头吃果冻。
不再饥饿和无措,纪弥闻着车内的木质香薰,精神和身体逐渐放松。
出去一趟搞得浑身紧绷,好像遍体鳞伤的流浪小动物,现在被贺景延找回来,在熟悉的环境里卸下提防。
纪弥歪过脑袋,沉沉地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窗外居然有了暴雨的势头。
宾利驶过路边的坑坑洼洼,特意慢下速度,没有溅起水花。
原来这里有伞,纪弥下车了才知道,贺景延撑开一把长柄伞,送他回到那间旧屋。
“我在你家打个地铺,有没有多余的被子?”贺景延说。
纪弥问:“今天你不回酒店?”
“又是接那傻逼小孩站了半天,又是在扬州被凉风吹着,我怕你一不留神就生病。”
贺景延这么说着,敲定道:“我挤一挤沙发就好了。”
他随后喊人送来一碗姜汤,热乎的汤水喝完,纪弥不禁舒展眉头。
事实证明,贺景延的留宿很有必要。
纪弥几次被噩梦惊醒,第一时间就翻身下床,去客厅确认贺景延的存在。
看到对方从来没离开,纪弥狂跳的心脏缓了缓,回到卧室时已经安稳。
第二天,他被贺景延叫醒吃早饭。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多穿点衣服,换季小心感冒。”贺景延貌似是饲养员。
纪弥摇了摇头:“我能吃下两碗馄饨。”
期间穆颖后知后觉,大儿子一声不吭地走了,打来电话试图问责。
接电话的人是贺景延,纪弥坐在沙发上,听着对方与穆颖沟通。
对面在说什么,纪弥听不清楚,但贺景延打断了她的话:“不劳你再联系了。”
“你能给的只有算计和敷衍,那他也不收垃圾,不稀罕你挤出来的这点关心。”
他向来有教养,不该对长辈说话那么重。
然而,察觉穆颖意图指责纪弥不懂事,这几天堪堪忍着的不满终于流露出来。
利落地挂断电话,再看着补作业的纪弥,贺景延道:“我不讲礼貌,你不要和我学。”
纪弥道:“唔,我确实不在乎她的想法。”
尽管还没彻底摆脱阴影,可他拎得很清楚。
每个人不能选择原生家庭,但可以选择远离,从而彻底与畸形的关系做切割,认清后当断不断,只会愈发消耗自身。
贺景延这样护着他,纪弥珍惜这份心意,更不能伤害自己。
“纪弥。”贺景延叫他名字,“昨天让我把你带走,现在你已经离开扬州了。”
纪弥抬眼看他,他认真道:“美国离这里直飞十多个小时,你愿意去这么远的地方吗?”
昨天纪弥受到很大打击,低落之下容易冲动。
出国不是小事,贺景延希望他能考虑清楚,也与他解释了当地的教育与人文,许多事情与国内不同。
纪弥应声:“嗯,初中有国际学校来招生,我也了解过不少。”
贺景延道:“你可以再想几天,之前看你对留学没兴趣……”
“当时我不能抛下爸爸。”纪弥回答。
“打离婚官司的时候,他没有不管我,后来他生病了,我也没有不要他。”
父亲意外地离开,纪弥原以为自己成了遗弃品,未来在世界上漂泊。
但他现在发现不是这样,在贺景延的身边,自己可以长久栖息。
“十多个小时的航班确实很远,但可以离你很近啊。”纪弥直白得天真。
他补充:“我想要和你一起长大。”
纪弥不是草率决定,贺景延也并非一时兴起。
尽管上次的提议潦草收尾,但他回美国后,查过转学的办理流程,问了有类似经历的同学。
正好10月已经可以准备申请,事情很快推进。
考托福写自述,参加学校的电话与视频面试,以及办理各种材料……
纪弥需要两边兼顾,日程紧凑而辛苦。
好在他的学习基础非常好(),又有竞赛履历?()_[((),转学没那么费劲。
并且在这期间,还有贺景延的辅导与打点。
对方比中介更熟悉选拔要求,那封自述没让别人插手润色,他亲自逐字逐句地敲定终稿。
几封私校的录取信里,纪弥选择了一所走读的高中,在波士顿都市区,与贺景延的大学很近。
启程的那天,纪弥第一次坐飞机,没想到就要在高空中跨越大洋。
霍晗树问他害不害怕,他强撑着摇摇头,感觉到失重的片刻,却本能般捏紧贺景延的衣角。
被依赖的滋味让贺景延很新鲜,忍不住多瞄了纪弥几眼。
不止如此,贺景延看着纪弥蜕变,从茫然脆弱逐渐有了力量,他也为对方的生命力感到惊奇。
生活处处都是陌生事物,纪弥好像开始了冒险,把沉重的旧包袱留在原地,转而轻盈地跑去远处。
飞机上睡成一团,落地瞬间就不见困意,少年心性活泼又有勇气。
他来到贺景延的住处,踏进门便“哇”了一声。
“以后我也住在这里吗?”纪弥左顾右盼。
贺景延住的是别墅:“虽然有院子,但没什么蚊虫,离你的学校也很近,你可以邀请同学来烧烤。”
纪弥有些犹豫:“那你会不会觉得其他同学也很好?”
贺景延嗤笑:“小纪同学,你怎么还散发占有欲啊?”
纪弥撇撇嘴,没有吱声,而贺景延说:“我没那么多爱心,也不关注别的好学生。”
纪弥道:“那你喜欢关注什么?”
贺景延拿腔拿调:“自家养的那位今天是什么脸色。”
纪弥被他调侃,耳尖有些红,但是没有生气。
来之前,保姆已经打扫过纪弥的房间,连生活用品都非常齐全。
纪弥的卧室就在贺景延旁边,透过窗还能看到蓝色的查尔斯河。
“小弥,有哪里遇到困难,直接打景延的电话,你平时也多和我联系。”霍晗树帮他挂起衣服。
纪弥知道他在纽约工作,来这里不方便,空闲时间也比较少。
往常如果自己有需要,都是求助贺景延,不太会麻烦这位长辈。
除了霍晗树确实非常忙碌,另外一个原因是,纪弥也偏向与贺景延亲近。
贺景延乐意哄这位便宜弟弟,霍晗树乐得看自己外甥被磨一磨性子。
“有件事想拜托你,可不可以帮我们大人一个忙?”他向纪弥开口。
纪弥积极配合:“什么呀?当然可以,我马上就帮叔叔做。”
霍晗树道:“帮我和你霍阿姨观察下,贺景延有没有女朋友。”
纪弥:?
“他也二十来岁了,该到了找老婆的年纪,你懂吧?”霍晗树道。
“我们看他一天天的不恋爱,除了打游戏就是带小孩。呃,说不定是大学里谈着一段,不肯跟我们家长讲。”
()不料委托居然是当狗仔,纪弥懵懵懂懂地愣在衣柜前。
霍晗树拍了拍他肩膀,笑着说:“你负担不用太重,怎么看着像是要替你哥解决人生大事?我提的要求没这么过分吧?”
纪弥回过神来,喃喃:“原来哥哥要谈恋爱?”
霍晗树道:“你有一天也会谈恋爱啊,又不是来美国出家。”
纪弥消化了一会儿信息量,说自己理解了,保管完成任务。
他们前后离开衣帽间,贺景延看到他们下来,随口问了一嘴为什么在二楼待那么久。
“没、说什么……”纪弥紧张到结巴,一看就不是做坏事的料。
霍晗树开玩笑:“我跟他说悄悄话呢,让他做贺家的童养媳。”
“不是这样的!”纪弥慌张否认。
贺景延扯了扯嘴角,嫌霍晗树的行为太无聊。
他道:“能不能少逗他玩?再说了,他一个高中生,我可没有犯罪的癖好。”
纪弥嚷嚷:“我在这里都可以考驾照了!”
“不好意思,本地是18岁才可以结婚。”贺景延道。
纪弥感觉被蔑视,不服气地哼声。
他拌嘴:“我都16岁了,成年也很快的,你走着瞧。”
贺景延嗤笑,捉弄他:“我瞧什么?你要给我当老婆啊?”
纪弥登时红了脸颊,指责对方乱说话,再让人不准随便曲解自己的意思。
“你是单身吗?”他趁机套话,“以后有可能我先结婚吧,你会不会坐在台下拒绝鼓掌?”
贺景延欠嗖嗖回复:“我确实是一位单身贵族,但这是我的主动选择,和被迫剩下有本质区别。”
“我也不是同性恋,你用不着多心,遇到缘分抓紧把握。”他嘱咐,“我会在教堂里为你们撒花。”
听到他俩越说越离谱,霍晗树无语了。
“谁要那么人高马大的花童啊?你当伴郎都轮不上,能把新人的风头全抢光。”他嫌弃。
纪弥笑个不停,跟霍晗树统一战线,表示不要贺景延来出风头。
贺景延抬起眼望向纪弥,勾起嘴角说了句小没良心。
毕竟是异国他乡初来乍到,饮食习惯和风土人情天差地别,纪弥虽然做过铺垫,但避不开有一阵子水土不服。
在学校里他会克制住心里的胆怯,与同学们落落大方地来往,但是回到家里,几乎是黏着贺景延。
今天吃了什么、参加哪些社团、题目有哪道不会做……纪弥什么都要与贺景延倾诉,彼此分担就会有安全感。
与此同时,他也会询问贺景延的日常琐碎。
比如上了哪些课,要交什么论文,以及有没有被人搭讪。
是的,纪弥很认真在当狗仔,要是结伴出门,那他几乎成了贺景延的小跟班。
贺景延离开得久点,纪弥就会戒备地杵着不动。
别人如果和他攀谈,他便矜持地抿着嘴角,直到
贺景延回来,再暗落落地搭一下贺景延的肩膀。
贺景延没有抗拒他的小动作,也知道他的情绪不太稳,走在街头会害怕。
帮纪弥一点点融入环境,直到彻底没有挂碍,是一个细水长流的过程。
贺景延鼓励他报名足球活动,在观赛台上为他加油,也陪他参加周边旅游,引导他多与其他人交谈。
“你哥哥好帅。”有人不避讳地与纪弥说,“你们真好看,是基因优势吗?”
纪弥弯起眼睫:“他不是我亲哥哥,他家资助了我读书。”
那人热情地说:“好酷,你成绩那么好,他家眼光不错诶。”
贺景延在旁边听着他们聊天,随后纪弥被对方拉着去喂海鸥。
看着纪弥蹦蹦跳跳,不再束手束脚,跟别人一同撒欢,贺景延长舒了一口气。
他悬起来的心终于放下,可惜轻松没多久,又有了其他苦恼。
青春期学生就是麻烦,贺景延本该一开始就很清楚。
然而,当纪弥抱着枕头,半夜敲开他的房门,蔫巴巴说自己膝盖痛得睡不好,贺景延发觉自己还是低估了高中生的麻烦程度。
不过他现在才认识到实在太晚了,因为他已经没办法利落地拒绝小纪同学。
纪弥被他带来美国,人生地不熟的,连课本都要重新学起,人际圈也是自己手把手帮忙搭建。
对方是如此需要自己,贺景延能把人关门外吗?
纪弥躺上了主卧的半边床,难受地说:“哥哥,骨头真的好疼啊。”
营养跟上来了以后,他抽条得很快,尤其是这段时间,十七岁的年纪没几个月就能变样。
光看背影的话,贺景延快要与当初的瘦弱小孩无法联系起来,纪弥的轮廓都变得舒展流畅。
“你当时也有这么疼?”纪弥打听。
贺景延不懂该如何安慰,硬邦邦道:“嗯,你明天又要长高了。”
纪弥吸吸鼻子:“好可怜啊,你当时还要一个人睡。”
贺景延纳闷:“跟你睡能有什么不一样。”
“你有哪里痛的话,我会帮你揉揉。”纪弥颇有爱心。
贺景延总觉得这祖宗在暗示什么,对上纪弥亮晶晶的眼睛,紧接着嗤笑了一声。
“你当我是按摩师?”他问。
纪弥难为情地否认:“我没有,就是随便看看你。”
随后,贺景延碰了碰少年的膝盖。
“这里?”他道。
纪弥差不多是弹动了下,闷闷地应声说是。
然后,贺景延翻身下床,回来的时候拿了两块热毛巾,小心翼翼地敷在那个地方。
被暖和的温度捂着,纪弥感觉好了许多。
他惊奇道:“你也用过这招吗?”
“我没有梦游的习惯,都是直接挨过去。”贺景延道。
纪弥闻言眨了眨眼,意识到对方是为自己才如此细致。
“
谢谢。”他小声道。
贺景延说:“不客气,早点睡吧,明天送你去领这学期成绩单。”
纪弥接茬:“唔,我考得应该不错。”
贺景延问:“你要奖励么?带你去北极玩?”
“我考得好是应该的呀,你们出钱让我读书,我现在也没有别的感谢方式,只有珍惜这个机会。”
纪弥说着,因为酝酿着入睡,声音非常和缓。
贺景延注意到他的用词很微妙:“你以后要干嘛?”
“我一开始是想着要好好还钱,感觉我以前太单纯了,这样怎么够呢?”纪弥开始画饼。
贺景延吃饼:“你还要干嘛?”
纪弥特别有孝心:“等你躺床上起不来了,就轮到我伺候你。”
话音落下如晴天霹雳,贺景延沉默半晌,咬牙切齿地回应。
“用不着,踮起脚也盼不到的事情。”他道。
纪弥看他不领情,郁闷:“那别的又没法我帮你……”
说得还挺理直气壮,他的手搁在热毛巾上,继续振振有词。
“别人雪中送炭,一般都以身相许来报恩,但你对男人又没兴趣,我要是那样不就是惩罚你么?”
贺景延气笑了:“你没别的招了?”
纪弥词穷,生硬地转移话题:“你房间的恒温好冷啊,能不能开高几度?”
贺景延堵住他的退路:“我看你脸上应该挺烫,毕竟我都替你臊得慌。”
看他这么坏,纪弥没辙,可怜巴巴地说:“我真觉得有点凉。”
贺景延恐吓:“等着,我要把体温计拿过来了。”
没等他再次下床,纪弥先一步有了动作。
两人面对着面挤一张棉被,纪弥抬起脚,就踩在贺景延的腿上。
隔着一层睡裤,贺景延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分明自己没有生长痛为什么心都在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