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五十三章
景元帝只略动了几口早膳,就去上朝。
宁宏儒看了眼,微微皱眉,什么也没说,赶忙跟在皇帝的身后。
这日早朝,最先说话的人,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朝堂上,鸿胪寺官员率先出列,朗声说道:“陛下,鸿胪寺内,安南,越聿两族皆是派人商议,道使臣团希望在十月前能离去。再晚些时候,大雪难行。”
话音刚落,便有其他官员说话。
“不妥,和阴的判处还未落下,若是让他们这般回去,有损颜面。”
“眼下不过九月,难道在十月前,还不能有所决断?”
“荒唐,如此大事,怎可轻易言论?”
鸿胪寺官员不过一句话,就引起了朝廷上的争执。
上虞苑的事,如何发落和阴,这两桩只要一提出来,文武百官各有意见,争执不下。
时至今日,都还没定论。
有那尚武的,想要狠狠地打;也有主和的,只说派出使者训斥,好叫和阴人长长记性。
只是这朝廷中,打先帝起,遗留下来的风气就是主和为上,主战派虽声势大,却也比不过其他人等。
张阁老笑眯眯地说道:“倘若和阴人知道,光是为了这么个事,都能争执上两个月,这本就贻笑大方,何须等日后,再觉得丢脸呢?”
这位张阁老,也是内阁的小阁老。
是踩着黄庆天的尸骨,走进内阁的人。
黄庆天的事情,几乎是他一手操办,干脆利落得很,不管是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只是有时嘴巴尤其毒,能够把人给噎死。
景元帝任由着文武百官吵了两个月,却是一句话都懒得搭理,今日尤是如此。
只是听着听着,就朝着宁宏儒摆了摆手。
宁宏儒会意,欠身退了出去。
景元帝的身边,任何细微的小事都值得关注,更别说,是宁宏儒这样的人物。
他一动,就有不少隐秘的视线追了上去。
一时,又有人主动提起黄太后。
说这话的人,是黄长存。
他是光禄寺少卿,说不上多么实权的位置,却也清贵。
人也长得一表人才,甚是儒雅。
“陛下,太后身体孱弱,久居宫中,许是心情郁郁。不若让太后娘娘移居别南宫,或许能有好转。”黄长存说得情深意切,“要是太后娘娘身体好转,这后宫也能重回安宁,不再有诸多事宜。”
先是秋日宴中毒,又是永宁宫走水。
这接连两事,虽是后宫事,百官也自是有所耳闻。
皇帝无家事,就连娶后纳妃的事,朝臣都能管上一管,就更别说,这后宫诸多事宜,自然也会成为他们口中劝诫的一部分。
只是,黄长存这话说得,像是在为太后着想,可细听之下,却又微妙。()
别南宫的确是一处风景优美的别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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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京城近郊。
它是前朝皇帝为了宠妃修筑的别宫,甚是华丽漂亮,迄今宫内都养着奇珍异兽。这花草树木,都为珍惜,处处美景,惹人欢喜。
黄长存提议让太后去别南宫休养,本是合情合理的提议。
可这别南宫,又有个别名,叫死人宫。
任何一个到了别南宫休养的人,最终都会在别宫里自|杀,无一例外。或许是例外,也或许是巧合,可也因为这个声名,后头的皇帝虽然会去那略做休整,却从来不会多留。
这到底是休养,还是想让太后死?
户部侍郎怒视他一眼,出列说道:“陛下,太后娘娘既是体弱,那合该在宫里休养才是,平白无故挪动,反倒危及太后的身体。”
他原来是黄庆天一手培养起来的,尽管黄家落败,但他言辞间,还是相帮从前的老上司。
至于黄长存……
哼,一个旁支,也妄想在这称大?
黄长存老神在在:“此言差矣,换个环境,或许太后的身体,才能真正好转。”
这两人居然就着这件事儿开始了争论。
正此时,大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宁宏儒重新进来,身后跟着位中年将领,那将领的手中,捧着个不大不小的罐子。
虽没携带兵器,可他这一身凌冽的煞气,让许多没见过血的官员脸色微白。
“唐卓?”
有人一眼认出来,这中年将领是谁。
唐卓跟随大将石虎镇守玉石关,轻易不会离开边关。
而今他出现在朝中,定非小事。
唐卓在大殿跪下,大声说道:“末将唐卓,领石将军之令,为陛下献上呼迎胡打之头颅。”
随着话音落下,这中年将领双手捧起那罐子,高高举起。
呼迎胡打,这是和阴语里,和阴继承人、王子的意思。
和阴的呼迎胡打,是一位骁勇善战的将才,这数年间,和阴与越聿,高南的联手,多是凭借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
有他在,起码能保和阴将来三十年无忧。
此人对赫连王朝,是一大心腹。
朝中不管是主战,还是主和,对此人都不陌生。
唐卓这话,可谓是一言激起千层浪。
之前户部侍郎和黄长存的争论,在这样的大事前,都显得无关紧要了起来。
黄长存不着痕迹地退了回去,皱了皱眉。
他今日说话,可不是无的放矢,而是为了让景元帝和太后生隙。自然,谁都知道太后和景元帝关系差,可要是能让他们更有矛盾,那岂非正好?
太后称病不出后,皇宫频频有事发生。
这可以说是德妃年轻,无法压住事,也可以说,这诸多事情,都有太后的手笔
(),目的是为了逼迫皇帝请她出面。
正如这一回,永宁宫走水,太后不就顺理成章地接过了德妃的大权?
黄长存心知肚明,自己做的是挑拨离间的事。
要是能让太后和景元帝本就不好的关系更加雪上加霜,就算其他人唾弃他又如何?在乎声名,能够让他得到什么吗?
这些年在黄庆天身边当条狗,都没获得什么好处,而今嫡系全部出事,竟是轮到他来当家做主。
权力的滋味,着实太美味。
黄长天只要尝过一次,就再不可能收手。
他不觉得自己手段狠辣,这不过是师从黄庆天。只要能留住现在的权势,良心全喂了狗吃又如何?
要是太后也能早点死,那就真是太妙了。
黄长天有点可惜地看着站起来的唐卓,有他在,今日怕是不能再提起此事。
外族当前,这些都是小事。
无疑,唐卓站起身后,几乎整个大殿的官员,都在注视着他。
兵马未动,粮草前行。
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道理。
石虎想要开战,就算有兵,可这手里哪有粮草,又是谁给的支持?这边关常有的储备,可完全不足够石虎开打。
景元帝撑着脸,漫不经心地说道:“碎了。”
唐卓下意识看向皇帝,浓眉皱起,似乎有些不解。
宁宏儒:“诸位大人既有疑惑,当庭碎开着罐子,好叫诸位看看,这到底是不是呼迎胡打。”
唐卓明了,痛快地将罐子朝地上狠狠一摔,破裂声起,一颗苍白的头颅滚了出来。
想必是经过特殊的手段,这才让头颅保持不腐的模样,那苍白和惊恐的神情凝聚在面孔之上,永恒地保留了下来。
那颗头,在唐卓的力气下,径直滚到了黄长天的脚下,将他吓了一跳。
他往后躲了躲,避开了这颗头,眼神又忍不住往上看,“……这,这真是呼迎胡打。”
呼迎胡打是来过京城的。
在先帝还在的时候。
那也是先帝在位时期,众多使臣最后一次来朝。
因着那时候闹出不少不愉快的事,许多人都对呼迎胡打记忆犹新,自然认得出来,这就是他!
呼迎胡打真的死了。
在看到这头颅的瞬间,这个事实,才真正地灌入他们的头脑。
一时间,处处哗然。
石虎是何时出的兵,是从哪里调的粮草,又是谁的支持?不经过内阁,景元帝就发动了调令?为何谁都没有觉察?是打了胜仗还是败仗?
这无数的疑问,七嘴八舌,把整座大殿,吵得像是一个菜市场。
宁宏儒不得不扯着嗓子,厉声道:“肃静——”
在接连几声叫喊下,这声浪才被勉强压下,可是许多人的脸上,都带着相同的困惑。
唐卓的脚下踩着几多碎片,却傲然而立。
对于武将来说,
只要打了胜仗,这就是他们最大的底气,就算有再多的质疑,那也是不怕的。
唐卓昂首说道:“这全赖于陛下神机妙算,末将不敢居功。”他朝着景元帝跪下行礼,心里的痛快难以形容。
边关频繁被骚扰,谁能比他们还憋屈?
可是朝中主和的浪潮一直不小,自打先帝在位后,也曾数次削减军需,就算将士有心,也是无力。
这次急袭呼和阴,还是他们打得最痛快的一场。
他这一跪,实乃真心实意。
甚至想高呼万岁,好好发泄一番。
…
朝廷与和阴开打,胜了。
这个消息,以飞快的速度传遍了京城,就连鸿胪寺也不例外。
这些外族使臣是什么心情,京城的百姓是全不在乎的,他们自发地走到官道上,各种欢呼庆祝,官府也放开了宵禁,一连热闹到了天明。
这般欢呼雀跃,自也有缘由。
朝中许久不曾打仗,纵是有过摩擦,也多是以追击为结局,并没有主动反击。一来,这是旧有的习惯,先帝并不喜欢大动兵戈;二来,也是没有这个能力。
精锐的军队不是一日能培养起来的,自先帝那疲软下来的边关军,想要再重新振奋起来,那也需得三年,五年的努力。
可百姓是不知这点的。
他们只知道,自己的国度一直被外族骚扰,只知道,他们已经好些年没打过胜仗。
而今和阴之战,不仅夺了呼迎胡打的性命,更是重重打击了外族嚣张的气焰,百姓如何不激动,如何不兴奋?
景元帝命人将呼迎胡打的头颅,挂在城墙上。
许多人都去下面叫骂,一贯冷面的护城士兵全当看不到,尤其是那些臭鸡蛋,烂菜叶乱丢时,也只是挪了挪身子,避免被误伤。
要不是后来,城门口被弄得太乱了,有损京城的颜面,这才不得已出面阻止。
不然,那些烂东西怕是能高高堆起,将城墙淹没大半。
京城的热闹,自然传到了后宫。
寿康宫听闻这好消息,也甚是高兴,大加封赏,就连宫人这两月的月钱都翻了一倍,甚是大方痛快。
一时间,各宫领旨接赏,好不热闹。
寿康宫内,太后坐在梳妆台前,女官正在轻轻给她通着头发。
这殿内很是寂静,这就让跪在地上的德妃,显得有几分可怜。
她已经在这跪了半个时辰。
就算德妃是个能吃苦的,可她这身子本就娇贵,从来不曾经受过这种蹉跎,这时辰已经叫她痛得脸色煞白,冷汗直冒。
等女官给太后重新梳好鬓发,又为她戴上佩饰后,太后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慢悠悠地说道:“德妃,知错了吗?”
德妃声音虚弱:“妾身,知道错了。”
她从太后午睡前,就被叫来了寿康宫,一直跪到现在,再跪下去,她的脚就要废掉了。
太后淡
淡看她一眼,这才示意女官去将她搀扶起来。
德妃坐下来时,浑身都在打颤。双手紧紧抓着扶手,不然,整个人都要滑下去。
“哪里错了?”
“……妾身,不该,一时心切,为了,为了挽回颜面,就胡乱下了判决……”德妃低下头,看不清神色,“是妾身糊涂……”
“你是当真糊涂!”太后厉声骂道,“你在这后宫,从前是什么声名,你记不得?都说德妃公平公正,做事稳妥,可现在呢?你就是一个笑话!”
秋日宴的事,虽对德妃有损,可倘若她不心急,徐徐图之,怎可能会查不出苗头?
可偏生德妃被一通乱拳,砸得自乱阵脚,为了维护自己的名誉胡乱下了判决。
谁看不出来,这两个被连累的宫妃,根本不可能是主谋?
就算撤了御茶膳房和供应库的人又怎么样?
德妃这是一步错,步步错。
那些人,更该留下来!
不然,她要怎么追查蛛丝马迹?
太后一想到德妃做出来的蠢事,就忍不住捂着额头,她原本看着德妃是个好的,可如今来看,德妃从前之所以稳重,不过是有她在背后撑腰,做起事来,自然一切顺遂。
可一旦失去了太后的助力,德妃还是太稚嫩了些。
德妃嘴唇苍白,隐隐有些哆嗦:“是妾身错了,太后娘娘,妾身只是,被算计后,太过生气,这才会……”
“好了,这事,哀家会处理。”太后不耐烦地叫住德妃的哀求。
生气?
能比她还生气吗?
太后听到景元帝打了胜仗的消息,这心情只会比吃了屎更难受。
这疯子避开了内阁,竟是调了平王,暗地里给石虎供应了粮草。那平王不声不响,竟然和景元帝沆瀣一气,都是蛇鼠一窝。
太后只要一想起这事,就心口疼。
平王是先帝的三子。
他在先帝子嗣里平平无奇,不惹人注目,就连获得的封号,也是为平。
从上到下,就只有普通二字。
景元帝登基后,除了几位王爷还留在京城,其余的都归了封地。平王在临走前,什么都不求,就只希望景元帝能让他接走太妃。
平王的母亲是个相貌普通的庶妃,太后甚至对她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是个面容模糊的女子,没什么脾气。
在那么多兄弟里,景元帝唯独答应了平王这个请求。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平王就已经不声不响地勾搭上了景元帝?
太后揉着眉心,只觉得许多事情,都超出了她的预料。不管是景元帝也好,还是她那个好儿子瑞王也罢……
尤其是瑞王。
当初在京城里,对太后那是一个千依百顺,而今出了京城,却是不肯听话。
就连救人,也是如此不上心。
那可是他的外戚。
要是瑞王真的在意,怎么可
能只救下来一个黄福?人都救出来了,能庇护住一个小的,其余的就不成了?
太后心中恼怒,前段时日,才一直郁郁寡欢。
而今撑了过去,总算重新振作起来,太后已经知道,自己从前犯下的,是和德妃一样的错误。
太心急。
她没听进去黄老夫人的话,没压住心中的愤慨,在最不该的时候,动用了黄仪结这张牌。
她本应该在更合适的时机。
太后沉下脸,当初景元帝拿捏着黄家,不是为了吊着黄庆天,他这招引蛇出洞,引出来的……是她。
这一局,的确是她输了。
…
沙沙,沙沙——
清风吹过,枯黄的枝叶发出细碎的声响,有那将要枯死的,就被风卷落在地。
惊蛰挥舞着扫帚,将这纷纷落叶清扫在了一处。
这是储秀宫。
封闭了的宫殿,都还是会有专人看着,只是清扫起来,就不如别处精细。
每隔一段时间,或是半年,或是一年,都会彻底清扫一遍,好生保养。
惊蛰恢复后,刚好赶上这一遭。
他的脚伤让他不得不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总算得以好全,就是被药味熏得有点受不了。
屋内到现在都是这个味道,得亏慧平能忍。
正好赶上储秀宫这事,惊蛰就将自己的名字,加塞到这一次的名单上。
他想趁着这个机会,将落在储秀宫的东西收回来。
事情还算顺利,毕竟他现在在直殿司也算有几分威严,说起话来,别人也能听。惊蛰让他们先将前院扫出来,自己一个人去了后院,将墙壁上的砖块给取了出来。
这一回,惊蛰事先做好了准备,自然也有替换的东西。
等他轻巧地将东西更换,又收起来,他耳朵灵敏地听到了一声细微的脚步声。
惊蛰挑眉,这场景何其相似。
当初,仿佛也有过这么一回。
惊蛰镇定地抓着扫帚,将落叶重新堆在一处,也间接掩盖了底下的砖块碎片。
而后,惊蛰才抬起头,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鑫盛的身影。
鑫盛微愣,显然是没想到惊蛰会突然抬头,脸色惊慌了一下,又恢复了平静。
“原来你在这。”
惊蛰淡淡说道:“你不是知道我在这,才特意过来的吗?”
鑫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看着淡定,可是声音里,不知为何,有一点紧张。
惊蛰忽而说道:“我哪里得罪过你?”
一个人不可能讨得全部人喜欢,这个道理,他自然是懂得。可是惊蛰初来直殿司时,鑫盛对他态度,也并无现在这么奇怪。
鑫盛脸色微动,眼神复杂了起来:“你从北房来到直殿司,不过才一年多,却已经备受掌司宠爱,眼下就是二等太监,还得了乾明宫的赏,前途无量,可我呢?”
他在直殿司,可已经整整八年了!
却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三等太监。
这何其不公?
鑫盛不觉得自己比惊蛰少了哪里,惊蛰会读书写字,他也会,惊蛰能做到的事,他自然也能。
为何一个两个,都聚集在惊蛰的身边,就连掌司,在惊蛰回来后,也毫不留情地抛弃了他,这到底凭什么?
惊蛰:“既是这样,也没什么可说。”
他摇了摇头,不再理会鑫盛。
如鑫盛这种明着嫉妒的,虽有些不喜,可防备起来,倒也容易。
惊蛰并不怎么记挂,等回到直殿司,寻了个空当将砖瓦分开丢掉,只余下藏在里面的匣子和戒指。
戒指被惊蛰掏了出来,重新收了起来。
匣子里面并没有什么东西,被压在了大箱子底下。
这东西已经没什么用处,惊蛰想着收回来,一是为了安全,二也是想留下什么惦记。
次日,各处宫人都收到了月钱翻倍的消息,自然,也知道了和阴吃了败仗的事。
直殿监内,宫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除了这到手的钱,也是为着这天大的好消息。
如惊蛰,廖江这等去过上虞苑的人,自是被团团围住。
惊蛰隐约还能听到廖江的话。
“……不是,我伺候的是山佑使臣,那越聿使臣……”
“我没怎么见过和阴使臣,不过人都死了……”
惊蛰这里的人少一些,等他突破重围,回到自己的屋里,身上的衣物已经被扯得有些凌乱,他无奈地捋了捋。
惊蛰没想到,几月前,他还在和容九讨论到底谁才是刺杀的人,可现在,景元帝却已经兵贵神速,将呼迎胡打给杀了。
这无疑,和系统的说辞有点出入。
景元帝看起来对外族并没留情,怎么都不像是那种,因为重病自|焚,所以惹得国破家亡的人。
这不是很铁血吗?
只是,惊蛰当初猜测,和阴使臣或许是被陷害的,毕竟只要是个有理智的人,都不会在那种情况下试图刺杀景元帝……
可容九说,景元帝不在乎。
这句话,惊蛰起初没明白,可现在他却是知道容九是何意了。
景元帝的确不在乎。
不管是谁刺杀的都好,他只需要一个理由。
毕竟皇帝再疯,在这种家国大事上,都不可能毫无缘由出兵,边关大将再怎么听从皇令,也做不出这种胡闹的事。
可要是景元帝被刺杀,那就不一样。
合情合理。
经此一役,那些外族再想打主意,都要掂量着赫连皇帝的心思。
这位,可不是先帝那么软弱。
只是,也不知道这位皇帝陛下到底是怎么做的,不声不响,任何人都没有听到风声。
这样出奇的掌控力,叫人敬畏之余,也不免有些害怕。
惊蛰刚换完
衣服(),慧平才回来?()_[((),累得就要往床上倒。
惊蛰连忙拉住他:“别别,你就这么躺下去,今晚可怎么睡?”
永宁宫走火后,自然得重新修缮,那坍塌的宫宇需得靠着人力,将场地清|理出来,再由工匠去修筑。
慧平就是被抽调去帮忙的。
这几日,慧平回来总是灰头土脸。不过,干活也是有加钱的。
慧平虽然累,倒也心甘情愿。
惊蛰和慧平说了这两月月钱翻倍的事,他高兴得人都清醒了几分:“这可好,这就能凑够钱了。”
慧平需要一笔钱。
惊蛰知道他这般节俭,是为了给家里的妹子攒嫁妆。
慧平原是同州人,距离京城,算不上十分远。
后来家里穷得没办法,因缘巧合才入了宫。
家里人尚在,又知道地址,还有同乡在,慧平和家里偶尔也算是能联系上。
约半年前,慧平收到消息,说是家里妹子要出嫁,嫁妆需得百两银子,想问慧平能不能搭把手。
对慧平来说,想要攒下百两也不容易,这么多年,手头里也就八十几两,剩下的钱,都是这小半年里拼命赚出来的。
其实惊蛰并不看好。
这一百两对慧平来说,几乎是全部的家底,要是给了出去,自己可就真的什么都没剩下。
要是他的家人很好,那还另当别论,可胡立颇有微词,这其中怕是还有矛盾。
碍于这是慧平的家事,惊蛰也没有插嘴,只是将他拖了起来,推着他去换洗。
“你的身体才是根本,要是累坏了,可得不偿失。”
将人推去浴室,惊蛰这才挽起袖子打扫屋舍。
【恭喜宿主,和阴人经此一役,士气大跌。短时间内,不足为惧。】
系统一声响,让惊蛰整理的动作一顿。
“你这也未免后知后觉。”
惊蛰早就收到了消息,何必等系统通知。不过,系统会特地告知,是否说明,当初在它说的“未来”里,这和阴人,也是入侵的主谋之一?
惊蛰:“你先前不是说,景元帝出事后,外族会入侵,可现在来看,皇帝陛下手段了得,就算突然出事,外族也不敢立刻来犯才是。”
【宿主,未来,是需得当下改变,才有所转变。在系统“看到”的未来里,景元帝从不曾出兵攻打过外族。】
惊蛰微愣,有些奇怪。
他不是那么喜欢景元帝,可也多少能感觉,乾明宫这位还是在乎民生大计,并不像他行事那么疯狂。
为何眼下,和系统的“未来”,有着那么大的差距?
当真是他导致的改变?
惊蛰皱了皱鼻子,觉得不大可能。
他的任务,可是失败了那么多次,能做成的,也寥寥无几。
有时候,惊蛰都觉得这任务,是不是就奔着他做不成去的?
系统严正声明:【系统从来都不
()会打击报复,宿主这是污蔑。】()
惊蛰皮笑肉不笑,那你就是承认想要打击报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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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系统很喜欢现在的进展,并且请求惊蛰多多完成任务。
惊蛰一听到康满的名字,头就大了。
“你以后能不能出一些,我力所能及的任务?最起码,也得是我能接触到的。”惊蛰翻了个白眼,“我和永宁宫,有过什么关系?”
系统安静乖巧,【但宿主也做到了。】
惊蛰呵呵,什么做到了?
要不是容九插手,他就得铤而走险了。
他和永宁宫虽没什么联系,可是北房却是有一位刚刚从永宁宫来的陈嬷嬷。
陈嬷嬷是因为永宁宫出了宫女太监对食之事,连累被贬,这才到了北房。
这看起来顺理成章。
永宁宫,北房,这似乎是个巧合。
可惊蛰身边,关乎巧合的事情实在是太多。
多数巧合,到底都是人为的安排。
他从无忧口中得知,立冬在陈嬷嬷来了后不久,又成为了陈嬷嬷的马前卒。
明嬷嬷出事后不久,立冬曾偷摸着离开北房……此路向东……从永宁宫被贬来的嬷嬷……投靠,永宁宫,康满,康妃……
惊蛰闭了闭眼,捏着眉心。
若非深挖背后的联系,又怎能知道,这其中,或许还和康妃有关?
这位可从来都是宫里的体面人,最是软绵可亲。可偏偏这么个菩萨心肠的好主子,手底下,又为什么会教养出康满这样的太监?
是康满本性如此,还是说,康妃从一开始,看上的,就是他这样狡诈的脾性?
能在后宫里平安活到现在的人,不管份位高低,都是聪明人。
康满的情况,康妃不可能一点都不知情,可他还是顺顺当当地在永宁宫待了好几年,不就代表着康妃的默许?
康妃,必定也存有问题。
惊蛰想到这,不由得长出了口气。
容九会拦着他,也是正常。
若非这几日冷静下来,惊蛰抽丝剥茧,他未必能看到这么多。
而没有容九,他想要破开这个麻烦,或许会另辟蹊径,去接触陈嬷嬷。
可既然,康妃会盯着北房,也就意味着,惊蛰这么个存在,或许早就在康妃的心中挂上名册。
他主动接触,或许会引起她的觉察。
这小小的北房,到底是何德何能,能引来这么多卧龙雏凤?
难不成,还有着惊蛰不知道的秘密?
…
哒哒,哒哒,哒哒——
疾驰的马蹄声,踩着深秋的日头,冲入了京城。官道上,百姓远远听着“速速避让”的呵斥,忙往两侧退开。
能够在官道上飞驰的人,要么是晕了头的世家浪荡儿,要么就是各地的急报。
寻常百姓见了,只是议论几句,就也抛在脑后。
路边上
(),岑良懊恼地看着自己的裙角,刚才那一人一马疾驰时,飞溅起来的污泥,将她的衣裳弄脏了。
柳氏蹲下来,用手帕帮着清|理了下,无奈笑道:“莫要气了,回头我给你洗洗。”
岑良:“娘,我自己来就好。”
她生气,不过是因着这是柳氏给她做的新衣裳。这才穿出来第一天,结果就污了裙角,总归有点不高兴。
柳氏摇头笑了笑,被岑良拉进了铺子里。
这成衣铺子,好些人都在和岑良打招呼。
如今谁都知道,岑良是主家中意的人,日后,怕是要接过掌柜的位置。这铺子里的绣娘,好些个都和岑良关系不错,甚至明里暗里,都问过岑良是不是有什么门路。
一想起这个,岑良就是无奈,她哪来的门路?
她还怕这里面另有缘由。
毕竟,这天上掉馅饼的事,着实太罕见,岑良担心被砸死。
“阿娘,你试试这个。”
柳氏手里有钱,就爱往岑良身上花,在自己身上,却是一个子都不留。
岑良看不过眼,就将柳氏拉来了自己上工的铺子。这成衣铺子对外做买卖,除了卖成衣,也能定制,还卖布料,自家绣娘要是想买东西,还是有些折扣的。
如此,柳氏才肯答应。
她们在外面选布料,陆陆续续有新的客人来,其余人就去招揽新客,很快,就剩下她们俩人低声絮语。
岑良倒也自在,直拿着布料朝柳氏身上比划。
她们两人说的官话,略带着同州口音,在那住了好些年,已经被潜移默化,原来的襄樊口音,自是一点都不在。
待她们选好了布料,进去付钱的时候,坐在成衣铺子对面茶楼上的人,这才收回了视线。
这屋里坐着好几个人,郑洪坐在窗边,低头吃茶。
赖铁笑嘻嘻地说道:“郑洪,没想到你平日里装得正经,这心里却也是想着这种事。”
刚才盯着人家姑娘,可是看了一路。
就这茶楼里坐着,还往外头看,这不是看上了,又是什么?
郑洪半心半意听着,忽而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忍不住啐了他一口:“想什么腌臜事,我可没这心思。”
说完,他担心赖铁这人乱来,又道:“你可别做什么多余的事,我看着她俩,不过是觉得面熟。”
他知道有些人私下养女人,每次出来都偷偷摸摸相见。
可郑洪是不爱这事。
忒花钱。
他不舍得。
赖铁挑眉:“和谁?”
郑洪自然不可能和他说,敷衍地说道:“一个朋友,不过他家里人都没了,应当是我看错了。”
之前郑洪在酒楼瞥到这小娘子,就觉得面熟,今日偶尔再见,盯了一路,那种熟悉的感觉越发强烈。
赖铁:“民间这么大,偶然遇到一两个长得相似的人,那也很是正常。”
郑洪跟着点头
。
他刚才假意接近过那成衣铺子,那小娘子和中年妇人说话,都是带着同州口音。
胡立就是同州人,郑洪对此熟悉得很。
惊蛰出身襄樊,和同州天差地远,根本不在一处。
郑洪心里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是想太多,也就低头,不再说话。
待到下午,郑洪和胡立碰头后,这才一起回了宫。
慧平攒够了钱,托胡立想办法,要将钱给送回家乡去。胡立虽答应了慧平,却将一百两扣下,先悄悄寻了人回同州一趟。
胡立和慧平是远亲,知道他家人是什么周扒皮的性格,生怕慧平吃了亏。
这事只有郑洪知道,那跑腿的人,还是郑洪给帮忙找的。
京城去到同州,一来二回,顶多再多等大半个月,要是慧平家里人,真的如来信所说那么可怜倒霉,那胡立自然会将这百两银子给了去。
将采买的东西与名单一一核对,又交付给宫人,郑洪这才和胡立回了杂买务歇息。
路上遇到云奎,几人还聊了聊。
听到惊蛰伤势刚好,又去储秀宫走了一趟,郑洪不免骂了一句。
他从来都是个嘴硬心软的,嘴上骂骂咧咧,到底还是拎着点东西去探望惊蛰。
惊蛰知道他来,还有点惊讶。
那双黑眸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又笑了:“我还以为,又是容九送来东西。”
郑洪没好气地说道:“我就不能有点自己的事,来见你,就非得是为了他?”
惊蛰笑眯眯地让人进来。
郑洪特地打量过惊蛰走路的姿势,看着很是正常,这才道:“闲着没事,就多闲着,别整日总是想找事。”
惊蛰:“都快成懒骨头了,哪里还能再闲着?”
郑洪将手里提着的东西塞给了惊蛰,“打开瞧瞧。”
惊蛰愣了下,打开瞧了瞧,面上露出几分喜色:“居然是这个。”
郑洪送来的,是他家乡的特产。
这糕点,从前只有柳氏做的时候,他才能吃到,惊蛰也不记得叫什么,却是记得这特殊的模样。
惊蛰笑了起来:“从前倒是想吃,可总不知道叫什么,今儿倒是托你的福。”
郑洪摆了摆手,这也是在路上看到那对母女时,他突发奇想买的。
一想到那对母女,郑洪犹豫了片刻,他知道这两人怕是和惊蛰没什么联系,只是觉得面熟,就总是要多想一点。
可这世上,哪有这么侥幸的事?
郑洪忍了忍,到底是没说。
明知道不是,却还要说出来,那岂不是要惹人伤心吗?
“先前,你花钱让我查一查你爹的墓地,这倒是简单,官府早有记录。这钱你算是白花,我再顺带送你一条。”郑洪转而说起别的事,“你爹倒是尸骨俱全,没多挨一刀。”
郑洪虽说得不够清楚,可惊蛰足够聪明,一下子就明白过来,郑洪是什么意思。
人没在外面砍头死的,那就只能在里面被折磨死的。
惊蛰沉默了片刻,脸上倒是平静。
他道:“多谢你这附赠的消息。()”
送完东西,再送完消息,看完惊蛰的身体无碍,郑洪就没打算逗留。
惊蛰将人送到门口,郑洪看了他一眼,意义不明地说了句:也不知道,你能不能一直这么好运。?[(()”
惊蛰挑眉,郑洪却不想解释,转身就走。
他思来想去,还是打算下一次能出宫的时候,再好好查一查这事儿。
也许真的只是巧合,可如果是真的,那对惊蛰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
待到九月末,郑洪出宫去,在处理完要紧的事情后,就带着人径直朝着之前的成衣铺子去。
想要知道那对母女的身份,得先从这里下手。
最起码要知道她们的名字。
只是郑洪还没有到成衣铺子,在路上就被人拦了下来。
来者根本什么话都不说,就先把他们暴打了一顿。郑洪会点武功,可根本打不过。这些人下手贼狠,都朝着要害去,生生将人打得吐血。
“莫要再靠近夫人和小娘子,我家主人会很不高兴。”
一道阴冷的声音,在郑洪的头顶轻飘飘落下。
“这一次,只是警告。再下一次……呵,没有下一次了。”
丢完狠话,这些人就跟他们出现一样神秘,眨眼就消失了。
郑洪费劲坐了起来,靠在墙上擦了擦嘴角,其他几人也都痛苦地爬起来,一个两个都低低哀叫着。
郑洪等人甚至都来不及说清楚自己的身份,就挨了打。这可以说是莽撞,也可以说……那些人根本不在乎。
就算打的是宫里的太监又如何?
郑洪硬生生在他们身上看出这种煞气,这不是普通人能养出来的打手,他们的手里,肯定都沾过血。
刚才那人说得,绝非假话。
要是接下来,郑洪再不知轻重,试图接触那对母女,他是真的会没命。
真是奇了怪了。
郑洪喘了口气,真有这样的力量,怎么那对母女浑身上下,却看不出一星半点富贵气?
真是倒霉。
郑洪爬了起来,彻底熄了这心思。
是他多心猜忌,也是惊蛰没有这个命。
这对母女……这么一看,也不会是他那苦命的亲人。
几个人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地离去。
就在不远处的巷子,在郑洪等人离开后,又有人悄无声息地跟上去,直到他们真的远离这条街道。
他们知道郑洪的相貌,这才饶过一命。
若是换做其他人,这回就该杀了他。
只是宁总管吩咐下来时,有强调过几个不可立杀的人,郑洪算是其中之一,这才堪堪挨了一顿打,稍作警告。
只是可一不可再。
再有下次,他必死无疑。
毕竟接下来,就是该为任务目标奉上惊蛰的“死讯”,这紧要关头怎可生事,扰乱步调?
这无疑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毕竟那位,从来不是多么有耐心的人。
…
宫中,宁宏儒收到消息后,捏了捏鼻梁。
倒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运。
他低头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尸体,冷淡地说道:“还需咱家吩咐吗?还不快将这两人拖出去?”
一个太监低声说道:“陛下,陛下说,要榨干这两个的血,来当墨汁……”
宁宏儒:“那就拖去慎刑司办。”
也是这两人倒霉,撞上景元帝心情不愉,偏偏还不知死活。
一个哭得楚楚可怜,想着色惑脱身,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一个只想着求饶,却不知那一声又一声尖锐的哀嚎,更会刺激陛下的嗜杀。
宁宏儒进了内殿,看到了正在翻阅文书的景元帝。这位陛下眉头微蹙,眼里含煞,这暴戾的气势,仍是不去。
宁宏儒跪下,狠狠磕了个头:“陛下,奴婢有罪。”
他是有罪。
是宁宏儒胆大妄为,稍作更改了皇帝命令,这才在今日,保住了郑洪一条命。
——凡试图靠近柳氏母女,揭露秘密的人,罪当死。
景元帝从一开始,要的就是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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