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七十五章
谁想和容九走一块?
慧平又不是上赶着找事,他可不想在容九面前碍眼。
等这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他这才松了口气,冷不丁想起身边还有人,连忙看向石黎,朝着他也欠了欠身。
慧平动作稍大了些,不经意看到了地上那个宫女的模样。
这,看起来怎么有点像是……某位小主?
慧平微微蹙眉,他其实没怎么见过宫里的贵主,不过偶尔洒扫,有小主晨起在宫里走动,多少也能看到一两位。
石黎避开了慧平的行礼,平静地说道:“你是小郎君的朋友,不必多礼。”
慧平心中微动,有些感激。
他们这样的宫人在外,虽然看着和宫女一般,可太监毕竟是没了根的人,有些人看着敬重,实则总是有些嫌弃。
但石黎的态度却很平淡,没有好,与不好,真正意义上的普通。
这无疑少见。
慧平也不是什么多事的人,虽然看着这宫女眼熟,可这世界上长得相似的人也不是没有,便也只是说道:“她好像要说些什么。”
石黎冷淡地看了眼柳美人,平静地说道:“她逾距了,自有处罚,到了那里,总有人会听她辩解。”言辞间,带着几多凉意。
不过,大概是阴曹地府的判官,才能听她分辨一二。
这等御花园偶遇的事,也出过几回,景元帝心情好的时候,会留下她们,叫她们争奇斗艳;心情不好时,刚好可以当花肥。
宫里近来,虽出了不少事。
可景元帝已经很少动手,反倒是让人觉得有了可乘之机。柳美人是第一个,但也可能不是最后一个。
她会出现在景元帝跟前,只是因为她蠢。
美人貌美,实属难得。
可蠢了,就难寻活路。
正如当初,众多刺探北房的人里,也有她的一员,蠢到几乎何时都被人拿去当试炼石,无怪乎今日出现的人,会是她。
从前太蠢,景元帝懒得动手,今日偏偏却是拦了陛下寻人的路,那又不同。
慧平和石黎说没几句话,就也匆匆离开。
等到路上,他突然醒悟过来,刚才石黎说话时的冷意,其实是杀气。
难道那宫女,竟是会没了命?
他怔愣着,也没再想着什么,低头匆匆赶路,很快回到直殿监去。
此时,惊蛰并未回来。
是得到了晚上,才见到他的身影匆匆出现在屋外。
慧平推开窗,朝着惊蛰招手。
惊蛰手里还抱着下午的一叠东西,看到慧平的动作凑了过来,“你在等我?”
“你刚才,是刚刚和容九分开吗?”
惊蛰有点尴尬地搔了搔脸,嗯了声,慧平没说什么,只是让惊蛰进屋来。
慧平这屋舍,比起惊蛰的要小了些,不过,比起以前的两人住处却又是稍微大了点,屋内的摆设一应俱全,就连本就没有的,惊蛰也掏钱给补上了。
惊蛰对自己人一向很大方。
两人进屋坐,惊蛰一眼就看到桌上摊开的书籍,就笑了起来。
慧平还是好学。
惊蛰教会他最基础的认字后,他自己一直有在摸索着学习,早已经比之前不知好上多少。
惊蛰:“你有话同我说?”
慧平:“再过些天,就是年底。太后有意,想要办一场宫宴。”
惊蛰挑眉:“什么时候的消息,我怎不知道?”
慧平:“就在傍晚传来的。”
也就是惊蛰和容九离开后。
最先得知消息的,不是各宫的嫔妃,有时,反倒是这底下做事的宫人。御膳房就必然是最早得知此事,据说朱总管已经开始拟定菜单。
惊蛰:“贵人的主意,我们底下的人只要照办就是。”
慧平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世恩来时说了,这次宫宴好像办得很大,就连教坊司也要排演,也不知到时候,是否百官夫人也要入宫。”
惊蛰恍惚记得,好像在景元帝登基的那一年,也有过这样大的动静。只是后来景元帝并不喜欢这么热闹,就再也没有过。
“陛下会答应?”惊蛰下意识说道,而后自己又笑着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看法,“我在说什么呢,肯定会答应。”
这是以往的惯例,只是比较少办这么大型。去岁太后没有办,景元帝索性根本没有理会,当做没这件事。
惊蛰:“可这不是你想说的重点。”
他扫过慧平桌上摆着的书籍,慧平是故意在这等着他的,不然,慧平很少点着油灯等到现在。
对于勤俭节约的慧平来说,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耗油费。
慧平有点紧张地揉着膝盖,“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道:“白日那个宫女,你可曾问过容九,这事要怎么处置?”
惊蛰:“没怎么谈到,不过冒犯了宫规,应当只是杖责,多少就不清楚。”
慧平又道:“你对石黎了解多少?”
惊蛰:“在容九手底做事,身手很好,很怕容九。”
慧平皱着眉,叹了口气:“虽然可能是我多想,不过惊蛰,你还是要留意下那个石黎。”他道,“总觉得他非常危险。”
惊蛰蹙眉,说到危险,下午石黎发现他们两人时,那一瞬的抬头,的确带着难以掩饰的锐气。
与他以往截然不同。
惊蛰:“你特地等到现在,就为了和我说这个。明日再说,不也是好。”
慧平:“当日事,当日毕嘛。而且,也或许是我胡思乱想,不过总觉得,石黎不像是个普通侍卫。”
当然,容九看起来更不像。
惊蛰:“我省得。”
他抱着那堆东西回去,点亮了屋内的灯
,几步走到里屋,去折腾炭盆的时候,不期然想起今日和容九的碰面。()
不知道是不是惊蛰的错觉,最近容九看起来柔和了许多,平日里看着尖锐可怕的地方,而今看来,也尚是好的,就好像能看到那座冰山,正在一点点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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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能看到那冷漠下的温和,然慧平说的话,也提点着他,容九就算看着再温和,也绝不会是什么良善人。
惊蛰缓步走到窗前,原是要关上窗户,只在动作间,却抬头看着天上将要圆满的月亮。
……月底的宫宴,会有什么麻烦吗?
…
时间飞快,哪怕再是清冷的宫宇都换做红妆,处处都染着喜庆之色。太后更是大肆封赏,频频召见外臣夫人,端得是一派热闹。
惊蛰虽是有些忙,可姜金明不知什么时候有了棋瘾,三天两头就找他去下棋。
也不知姜掌司最近何时发展出这个独特的兴趣,更别说他找的还是惊蛰。
惊蛰,可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初学者。
两个臭棋篓子一起下,最终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顶多算是摸索出了一点棋局规则。
容九得知此事,给惊蛰送来许多棋谱,顺带还有另外一小箱书。
现在惊蛰是一个人住,又是掌司,根本没人会搜查他的屋舍,以至于容九给惊蛰送东西,已然不是“送”,而是“搬”,真真是可怕。
惊蛰总记得自己的灯油快用完,可每每再看,却还是满的。
也不知道到底是自己记忆有问题,还是被某人偷摸着装满的,可一想到容九竟有可能做这样的事,惊蛰的心里就满是某种古怪的情绪。
……总觉得有点出乎意料呢。
“惊蛰,你可算是来了。”
姜金明坐在屋内朝着惊蛰招手,那模样瞧着红光满面,也不知是有何事,叫他这么高兴。
进了屋后,惊蛰发现原本摆着棋具的地方,换了一套棋具,仿佛都是玉石做的,瞧着那叫一个光滑圆润。
惊蛰扬眉:“掌司是去哪里淘换的?”
姜金明笑呵呵地说道:“是云奎那臭小子送来的。”
惊蛰跟着笑:“那他可真是有心。”
姜金明招呼他在对面坐下,那炫耀的心思流露于表,竟是刚拿到手就要用了。
热茶停在手边,惊蛰看着这套漂亮的棋具,叹了口气:“可惜,偏是咱们两个臭棋篓子,当真是辱没了这棋具。”
姜金明很不赞同地摇头:“正是我们这样的人,才会珍惜。要是那些厉害人,这拿着的到底是石头,还是玉石,哪里值得在意?”
惊蛰笑了笑,这倒也是实话。
只有他们这些初学者,才轻易为外物所动摇。
两人啪嗒啪嗒开始下棋。
姜金明只凭感觉,惊蛰最近略读过几本棋谱,好歹知道点规则,两人磕磕绊绊地下,也就是个半斤八两。
“惊蛰,听说,最近你那杂务司,可是热闹。”
()姜金明慢悠悠地下了一子,把惊蛰的棋吃掉了几颗,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惊蛰总觉得姜金明走得不对,不过管他的,他也跟着下了一子,然后道:
“都要过年,反正事情也都快忙完,就让他们随意些。”
杂务司是最早挂起灯笼的地方,也早早就将各处的屋舍清|理干净,那处一派活力,与其他地方相比,就有些不同。
姜金明斜睨惊蛰一眼:“你这人做掌司,就跟你做人一样,都讲究以诚待人。”
“姜掌司从前,不也是这么教我的吗?”惊蛰笑着说道,“若非是你,来复的腿,可不能下地。”
“可他,不也疏远了你?”姜金明挑眉,“你与我行事,看着相同,实则还是多有不同。”
“他不过是,把我,也当做了姜掌司。”惊蛰轻声道,“他若不愿,我也不强求。”
姜金明呵呵笑道:“那也不只是如此。”
惊蛰待人以诚,太过温良,叫人亲近,在他地位一朝变化时,也容易招惹妒忌与疏远。
像姜金明这样看着温和,实则一点就爆,谁都知道他的爆竹脾气,反倒让人觉得他不好惹,就算在他爬上高位,多的也是巴结的人,而不是疏远。
“因为他们知道,就算得罪了你,你也不会给他们穿小鞋。”
惊蛰苦笑:“难道姜掌司就会?”
“我会。”姜金明自得地说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惊蛰斟酌着下了一子,摇头道:“我不觉得我是在以德报怨。”
“那何为?”
惊蛰想了想:“我顶多算是,以直报怨。”
和姜金明的闲谈,倒是让惊蛰想起容九,他对此,却是怀着一种更为偏激的态度。
不只是要以牙还牙,更是要以十倍,百倍的力度还给对方。这种凶残的观念,也不知道容九,到底是如何养成……就好像,他长成的过程,总是危机四伏。
惊蛰敛眉,看着姜金明再一次吃掉他一大片,总觉得还是哪里怪怪的。
这棋能这么下吗?
姜金明不管,他照下。
“管他报不报,你小心被人蹬鼻子上脸。”
惊蛰扑哧笑了起来:“怎么连姜掌司也这么说?”
“还有谁?”
“廖江他们几个。”
姜金明沉默了会,又道:“不过,如你这样,倒也不错。只不过,他们也看错了你。你这样的人,看似温凉的骨子里,总是藏着一点血性。”他瞥了眼惊蛰,眼底有些凉意,“说着要避开麻烦的人是你,可一旦遇到麻烦,哪怕遭遇陷阱,你或许,才是那个一往无前,都要趟过去的人。”
惊蛰挑眉:“姜掌司怎么说话,总是一阵一阵,又不相同。”
“我在这直殿司这么多年,也算是扎根下来,颇有薄面,来往皆宜。可我要是出事,你猜会有谁救我?”
惊蛰:“直殿司的人?”
“事实是,除了云奎外,谁都不会。”()
哪怕是惊蛰,都不可能会舍命救姜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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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看似融洽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云奎和惊蛰是朋友的份上,而后,姜金明待惊蛰这么友善,也不过是看出他的利用之处。
这份友善,从一开始就掺杂着利益。同样的,惊蛰在成为掌司后,也回以姜金明有力的支持。
这是一桩不错的生意。
姜金明在惊蛰的身上下注,也下对了。可既然是下注,就不可能奢求有多么深厚的情感。
然姜金明看着惊蛰,却知道他与自己不同。
倘若惊蛰出事,他身边那群人,怕是会为他奋不顾身,宁死不悔,就连姜金明那个傻徒弟也是这样。
在惊蛰的身上,仿佛有一种特殊的魅力,能叫人放下戒心,将他引以为友。
因为,他这样的人,做起事情来,有时计较的不是后果。而是关乎朋友,关乎感情,关乎那些已经不被人在乎的东西。
哈,朋友。
姜金明摇着头,看着已经逐渐显出颓势的黑子,笑着说道:“惊蛰,你快输了。”
惊蛰:“……姜掌司真的不觉得,这棋面有问题吗?”
姜金明无辜地说道:“哪里有问题?”
“黑子的数量不对。”惊蛰幽幽地说道,“难道,掌司在出老千?”
怎么角落里,比之前还少了!
姜金明朗声大笑,一抬手,稀里哗啦掉下来十来颗黑子,“我还在等你何时能发觉。”
惊蛰:“又非眼瞎耳聋,怎会不知。”
只是起初,姜金明就偷几颗,惊蛰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谁让掌司越来越过分,他怎能不出声阻止?
这盘因为姜金明出千,所以不算数。
洗盘重来时,姜金明还特意给惊蛰讲解过他是怎么做的。别看他正正经经,倒是会不少有趣的小技巧。
惊蛰别的没学会,光这藏袖的技巧,就练了十来遍,勉勉强强算是会了点。
他看着天色,不由得道:“姜掌司,要不就散了吧。”
这都快到午后。
姜金明一把抓住了惊蛰的袖子,认真严肃地说道:“再下一盘。”
……成吧。
惊蛰又坐下来,陪着姜金明继续下。
这回,姜金明倒是老实,没有出千,而是和惊蛰一起抓耳挠腮研究棋局。
“这次宫宴,不只是在内廷皇极殿办,更是要在前头的太和殿办。”姜金明慢悠悠地说着,“直殿司的人,怕是没有你们那么清闲。”
惊蛰苦笑:“清闲?姜掌司是不知,之前杂务司是有多忙。我有时倒是觉得,怎么前头江掌司,就做得轻轻巧巧,到底是我没多少本事。”
姜金明听了惊蛰这话,狐疑地挑起眉。
惊蛰之前的江怀,做起事情不温不火,可也就普普通通,能够多次迁动,不过是他背后有人。
刘
()富献钱谋求位置不成,心生怒意反杀了江怀,这事在直殿监可是出了名的。连带着把刘富的同乡,刘掌司也一并拉了下去。
刘富进了慎刑司,早就没了命。
刘掌司据说还活着,只是现在,也是贬斥到某处做事。
好不容易爬到了掌司的位置,一朝零落成泥,一切又成空。有段时间,刘掌司身上发生的事,都叫其他同为掌司的人警惕,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刘掌司。
“江怀和那刘强,都不是靠着自己爬上去的。()”姜金明漫不经心地说着,他们会有这样的下场,本也正常。至于你,我倒是觉得你做得不错。⒁()_[(()”
最起码,惊蛰在杂务司,整个直殿监都觉得自己过得更加滋润了些。
想也知道,什么钱办什么事,同样是分配下来的钱,到底是拿去办公事,还是截留一部给自己,肥了自己的腰包,总是不尽相同。
说到这个,姜金明便有好奇。
“以你这脾气,估计也干不出来中饱私囊的事,可你不做,这底下的人做了,那该如何?”姜金明挑眉,他可是知道,惊蛰手底下做事可有好几个,都是自己人。
光凭着朋友情谊,的确能叫他们一段时日内都不作怪,可他们在其他掌司手下,总有肥了自己的可能,而今在惊蛰这里却是清汤寡水,这钱财的事,可不能单以朋友来论吧。
“寻常办事,总会有正常的损耗,并非多少钱,就真能出多少事。”惊蛰淡淡地说道,“只要是正常损耗内,我不会过问。”
水至清则无鱼,他自己能做到的事,想要强求他人,虽不是不行,然一派和气下,最后肯定会出岔子。
反正交代下去的事,分配出来的钱,只要在合理的范围内把事情做成,惊蛰不会详细过问。可要是为了自己的钱袋子,反倒败坏了公事,那就不成。
惊蛰不仅会一查到底,更会严惩。
以他这样的办法,虽想要摸点肥水,会比从前难上许多,却也安全许多。
“你倒是会玩这样的心眼。”
惊蛰笑着摇头:“怕不是,他们早在背后骂我,反正只要不说到我跟前,我就当做不知道。”
世上有那不背后说人的君子,可从来都少。就连惊蛰,也是做不到。不管他们怎么谩骂,只要事情办得好,不骂到他跟前,惊蛰不痛不痒,又有何关系?
“骂你的倒是没有,不过,倒是有人想挖掌印墙角。”姜金明若有所思,“之前,供应库的人,还来问过。”
惊蛰:“这倒是闻所未闻。”
姜金明:“反正掌印是不可能放人的。”
啪嗒,姜金明下了一子,发觉下错了地方,不过落子无悔,他略有懊恼地收回手。
“他最近自觉省了不少事,你刚上手不到几个月,就有人来抢,掌印怎可能高兴。”
惊蛰抿着嘴笑,将姜金明刚才下错的棋,杀得那叫一个片甲不留。
姜金明吹胡子瞪眼——好吧,虽然他没有胡子——但还
()是瞪着眼,“好你个臭小子,一点都不敬老。”
惊蛰慢条斯理地说着:“棋场如战场,这战场上无父子,姜掌司,承让了。”
姜金明将手里的棋子丢到棋具里,叹了口气,“反正,这宫宴上,怕是有一场浑水,轻易不要去凑热闹。”
掌司话锋一转,又落到这点上来。
“这宫里头的事,随时都难以说清。正如德妃分明要起来,而今却是突然又沉寂下去,耍了那次威风后,就再没有后续。”姜金明的声音,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可能谁都以为自己是黄雀,却想不到,自己根本就是那只螳螂呢?”
从姜金明屋里离开时,惊蛰的脸上带着沉思。
今日姜金明找他去下棋,除了是真的想下棋之外,怕不是也要提点他几句。
过几日的宫宴如此盛大,是历年之最。
这宫里内外的人,多少能感觉到那若有若无的暗涌,只是不知从何而来。
姜金明不过是出于本能,给惊蛰提了个醒。
对惊蛰来说,他遭遇的倒霉事可真不少,能避则避,真要跟从前那样,早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惊蛰叹了口气,这能怪他吗?
还是怪系统吧。
【宿主这是污蔑。】
“你冷不丁一出声,我就害怕。”惊蛰面无表情地在心里说着,“不会又有任务吧?”
【暂时没有。】
惊蛰:“呵呵。”
这根本无法让人安心。
【还请宿主放心,要是有任务下达,系统一定会及时提醒宿主。】
惊蛰哀叹了声:“你什么时候,才能算是主线任务完成?”
这系统,不会一辈子都跟在他身上吧?
【山河稳固,国泰民安。系统自然会离开。】
惊蛰:“我看现在,山河也挺稳固的。景元帝并不像是你传话那么凶残。”
好吧,想着他在前朝宫里做的事,那也是凶残的。可他到底没有一把火烧掉整个宫廷,拉着所有人一起陪葬对吧!
这起码说明,现在的景元帝,还有药可救?对边境,也留有在意,甚至还主动出兵……这想起来,可与系统所说的,乃为天壤之别。
【这都有赖于宿主的出手,】系统机械的电子音里,居然愣是扭曲出一丝喜悦之色,【还望宿主接下来,也再接再厉。】
惊蛰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很想学会容九那释放冷气的能力,真把系统冻得闭嘴算了。
系统像是知道惊蛰的心情不好,短暂逼逼赖赖后,又选择闭嘴。
这系统一出现,就会让惊蛰想到那许久都没有完成的任务。
到现在为止,景元帝的秘密还是秘密,惊蛰并不知道这是什么。
太后一反常态,在宫宴上大做文章,也或许是别有目的。可太后手中,除了这张牌,定还有别的?
不然,就算说破天,皇权仍掌握在景元帝的手中,她就算长了
三寸不烂之舌,也不可能将景元帝扳倒。
惊蛰快步赶回杂务司,几步撞见廖江。
廖江道:“石黎来了。”
惊蛰朝着他一颔首,也没说什么,三两步就进了屋。
石黎最近常来。
每次来,多少是带来了容九不能前来的消息,顺带送点东西。尤其在最近更是经常,越到年底就越是忙碌,根本分不出太多的空闲。
杂务司的人已经习惯。
惊蛰倒是不太自在,虽然石黎每次送来的都是书信,并不知道内里的内容,可这么频繁的次数,总会惹人疑窦。
偏生石黎那张平静的脸,也很难看得出来他的神情变动。
不过好歹,他学会在惊蛰还没回来前,进屋去等。
惊蛰刚一进屋,石黎就听到他的脚步声,弹也似的站起来,恭敬地掏出一封信递给惊蛰。
惊蛰:“你不必这么多礼。”
石黎:“这是份内的事。”
惊蛰无奈摇头,拆开信看了眼,“你们最近,很忙吗?”
石黎:“需要加强各宫的戒备,尤其是宫门口,与后宫各处。”
惊蛰敛眉,看来这位皇帝陛下也感觉到了这涌动的暗潮,根本不需要他这样的人来锦上添花。
太后这么大的动静,任是谁,都不可能放松。
惊蛰犹豫了下,还是提点了句,“太后已经冷寂一段时日,最近却非常活跃,甚至操持这么盛大的宴席,怕不是想要重立自己的威严,另有所图?”
石黎:“小郎君还请放心。”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窗外,声音更轻了些。
“不论何时,都且盯着呢。”
惊蛰心下松了口气,不再说话,只是对着石黎点了点头。
等石黎离开,惊蛰才抓着书信坐下来。其实刚才他说那话,也是冒了风险。
若非对面是石黎,惊蛰也不会多说什么。
这可是要命的事。
惊蛰低头看着手里的书信,这正是容九的手笔,提到最近忙碌,让惊蛰除夕这几日,哪里都别去。
惊蛰屈起手指,弹了弹信纸。
“可真是大老爷的做派,怎可能哪里都别去?”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今日不过是忙里偷闲,虽说杂务司的事是办完了,可其他地方却是得一路忙到除夕。
惊蛰手底下的人,已经陆陆续续被借调去帮忙,估计还得挨到宫宴结束后。
“掌司,我和陈密先去了。”
屋外,廖江叫了一声,和惊蛰示意。
惊蛰挥挥手,让他俩且先去忙。
他将书信给收起来,藏在了暗处一个匣子里。之前没多少地方可以收着,容九送来的字条总是被惊蛰给烧了,也是到了最近,才有了收起来的打算。
屋外静下来,除了沙沙的雪声。
惊蛰原是预备着小睡一会,养精蓄锐,可就在半睡半醒间,他仿佛在
梦里梦到了陈明德。
他坐在往日的屋舍里,膝盖上,还是遮着张毯子,看起来有点老气,手里抓着个明亮的鼻烟壶。陈明德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是在说什么,三顺就站在他的边上,看起来非常年轻。
惊蛰甚至有点纳闷,三顺不是已经比陈明德高大许多,为什么现在站在陈明德的身边,却只比他高出一个头?
一瞬间,惊蛰心里有了明悟。
啊,这是梦。
一旦顺理成章接受了这个想法,惊蛰终于能听清楚梦里的陈明德说话。
“你记得,不要再在外面这么做。”陈明德的声音沉重,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道,“惊蛰,你必须发誓……”
发什么誓?
惊蛰甚至还有几分茫然。
他竭力想听清楚后面的话,可总是隔开了一层,模糊得叫人愤恨。
“你不能再做……”
再做什么?
“这很危险……”
什么很危险?
这种说一半留一半,后半截怎么都听不清楚的恼怒,几乎把惊蛰从睡梦中气得醒了过来。
他自软塌惊醒,那种昏昏沉沉的恼怒感还残留在心头,让惊蛰的眉间不自觉蹙着,怎么看都不像是高兴。
惊蛰花了点时间,让自己清醒过来,捏着眉心有点痛苦地呻|吟了声,不过几个呼吸,他已经忘记了梦里的事。
只隐约记得,好像是与陈明德有关。
惊蛰冲着自己不高兴地摇头,决定将这烦闷的情绪压下来。
就算景元帝那边看起来并没有放松戒备,不代表惊蛰过几日就能轻松。
自从拥有了系统后,惊蛰已经很习惯于那种突发的事件,毕竟在这世上,到底还有谁比拥有一个系统,来得更为离奇呢。
…
除夕这日,整个白天,惊蛰已经忙到脚不沾地,根本没有多余的心力担心有的没的,光是配合直殿司,就已经让他有点胃痛。
不过姜金明看起来,比他还要焦虑,很显然,接连两个太监在冰上摔倒,并不是个好兆头。
更别说,他们中的一个摔断了胳膊,另一个扭伤了腿,现在无论如何都做不了事。
这连日不断的鹅毛大雪,叫早上刚清|理完的宫道又变得湿滑难走,每一步都摇摇晃晃。
惊蛰刚叫了两个人赶去御膳房,就听到外面慧平进来,说是御膳房有人找他。
惊蛰:“人已经送过去,不必再催。”
慧平:“来的是三顺。”
惊蛰愣了愣,即便是在如此忙碌中,仍有一种古怪的感觉,让他几乎摔了手里的毛笔。
“这样,你先请他去我屋里坐坐,就说我忙完了去找他。”
惊蛰揉着眉心,对慧平说道。
慧平点头,就见惊蛰已经低下头去,陷入了疯狂忙碌的状态。
他三两步出来,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仍等在外头。
“惊
蛰请你去他屋里坐坐,等他忙完了就来找你,三顺,你先……()”
三顺摸着头,看着直殿监内许多忙碌的身影,缓缓地摇了摇头,我,就不坐了。?()?[()”
他像是才想起,今天的确哪里都忙。
见三顺打算离开,慧平连忙说道:“你是要回御膳房吗?”
没能留住三顺,总得问到他的去向,慧平才好和惊蛰交差。
三顺先是摇了摇头,突然想起什么,又默默点了点头,老实说道:“御膳房也忙。”过了一会,他的声音慢慢低下去,“下次,下次我再来见惊蛰。”
慧平目送着三顺离开,回头看着屋内与姜金明一块处理事务的惊蛰,想了想,还是没在这节骨眼上去打扰他。
姜金明和惊蛰之所以会这么忙碌,全都是源自于寿康宫的突发奇想。
距离除夕不到半月,太后竟有了别样的主意,说是想要与民同乐,要在宫里布置百家坊,以太监,宫女充当不同坊市内的主人与叫卖者,各类花灯布满整条街道,燃烧的焰火充斥着无数的角落,想叫那黑夜也如白昼一般明亮。
从“坊市”的入口,自南而北,几乎贯穿了一整座皇城。
太后一发话,底下的人忙得那叫一个昏头,内廷的宫人数量远远不足够,还是匆匆从外廷调了不少人进来,就为了填充这一次坊市上的人数。
近乎是到了一直忙到了除夕的傍晚,惊蛰才勉强能歇口气。
这时间,距离那些王公大臣入皇宫的时辰,已经不过是片刻。
惊蛰瘫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对姜金明说道:“现在,谁也不能叫我站起来。”
姜金明看着外头明亮的灯火,哼笑了声:“到底还是年轻,经的事少。”
惊蛰看出姜金明有几分意动,笑着说道:“那姜掌司怎么不给自己也安排个身份,也去那坊市上做做买卖。”
虽只是装装样子,可惊蛰相信,那些个来“逛”的人付的钱,肯定是真的。
廖江就兴高采烈去当了个卖酒的。
姜金明:“不过一夜狂欢,看看也就罢了,参与其中,那就不叫看乐子,而是被人看乐子的猴儿。”
惊蛰哈哈大笑,抬起头时,一眼看到门外还守着的慧平,突然想起早些时候来找他的三顺,猛地站起来,坏了。
忙过头,竟是忘记了三顺。
姜金明调侃他:“不是说,你这一坐下,就不能再起吗?”
惊蛰匆匆说道:“忘记朋友来找我,姜掌司,我先走了,晚些时候再说。”
他朝着姜金明一拱手,快步出了屋舍。
“慧平,三顺还在我屋里等着吗?”
“他已经离开。”慧平摇了摇头,“说是御膳房也有事要办。”
惊蛰蹙眉,是了,今夜这般,御膳房只会比他们还要忙碌得多。这样的盛事,皇城各处都像是陀螺连环转,根本不可能停歇下来。
……只是三顺,不是那种会贸贸然行事的人。
()他憨厚,老实,在这么忙碌的时候,还要来直殿监找他,或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惊蛰不再犹豫,决定还是抽空去御膳房。
慧平匆匆跟了上来。
惊蛰:“你去休息,今天跟着我忙进忙出,已是不易。”
慧平:“没事,我做的不过是跑腿的事,这还没以前在直殿司累。”
惊蛰无奈摇头,两人一齐赶往御膳房。
果不其然,御膳房现在已经是一片热闹,几扇大门齐开,来往的宫人几乎是用跑的,各种叫喊无数,几乎所有人都在扯着嗓子吼叫,一眼扫过去,竟是没看到有谁闲暇。
惊蛰不得已,去了边上的一个小门里,这里或许站着最清净的一个人,可即便如此,他的手里也拿着一叠厚厚的账簿,正在疯狂地划掉上面已经消耗完的食材。
惊蛰问了几次,才看到那个人匆匆抬起头,带着某种被打扰的狂乱,上下打量着惊蛰:“哦,又是你……咳,掌司。”
惊蛰:“这有什么麻烦吗?”
“要是其他人,这么频繁来骚扰御膳房的,只会被朱总管赶出去。”这太监有气无力地说道,“哈,只有掌司别有不同,怎会记不得。算了,没什么,掌司刚才想问什么来着?”
他看起来,刚才根本没有听到惊蛰的话。
惊蛰决定先忽略他前面的话,毕竟他也知道自己这行为的恼人之处,忙得要死的时候还要被人拽出来,说不定低头又得从头开始检查。
那种痛苦真是想想就很酸爽。
惊蛰:“我想问,你下午一直都在这吗,可有看到三顺回来?”
“一直在,没有。”
这太监一口回答。
惊蛰微讶,他原本以为会得到更加模糊不清的回答。毕竟整个御膳房这么忙,有时根本无暇去关注其他人。
太监好像知道惊蛰在想什么,叹气说道:“别人或许能忽略,可三顺能吗?他长得那么大个,从这里走过,就算再怎么忽略,也不可能真的看不到。更何况,不久前,朱总管刚找过他。”
结果却是没找到人。
惊蛰下意识看向慧平,慧平皱着眉:“可我没记错,他说的就是要回来御膳房。”
那太监脱口而出:“出事了?”
惊蛰回头笑了笑,平静地说道:“无事,我想起来,他应当是去了另一处。”
太监:“那成吧,要是掌司看到他,劳烦同他说一声,朱总管可还在等着他。”
惊蛰朝着他一点头,推着慧平出来。
在离开御膳房后,惊蛰才说道:“慧平,你将下午三顺说的话,再与我说一遍。”
慧平皱着眉,一边回想着一边和惊蛰说,手还跟着比划了两下。
“下次再来见我?”
惊蛰蹙眉,这听起来不像是三顺会有的口吻。
正因为他憨厚,实在,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少有这种犹疑。三顺是不会约一个含糊
不清的下一次,他只会说什么时候,何时做什么。
他没有回到御膳房,就说明了情况不对。
可不在御膳房,以三顺的性格,他还能去哪里?
惊蛰的心里,蓦然升起一个可能。
他停下脚步,身后,是灯火通明的宫道。眼下已是晚上,惊蛰甚至能够听到遥远之外传来的热闹声。
贵人入宫,宫宴已开。
惊蛰站在分叉的道口,望向幽冷的深处。他没犹豫多久,就迈步朝着另一条道走,慧平紧随其后,跟着他走了几步,忽然醒悟过来。
“惊蛰,你是觉得,三顺会去北房吗?()”
惊蛰:我不知道。?()_[(()”
慧平咬牙,低声道:“早知道,刚才我留住他就好。”
尽管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一个人在宫里失踪,并不是什么好是。
惊蛰摇头:“这不能怪任何人。”
是三顺选择来,也是三顺选择走。
如果他愿意留下来,不必慧平劝,他也会停下脚步。
惊蛰的手指下意识摸过腰间的荷包,那沉甸甸的感觉,无形间给了他安心感。
他们一路从御膳房赶到北房,越往深处走就越是寂静,这里原本就是地处偏远,每次走进这条甬道,就仿若一切喧嚣都被寂静吞没,只剩下他们沙沙的脚步声。
甬道的尽头,正有人打着哈欠,守在门口的人,正是七蜕和八齐。
他们两人历经了北房几次事变,而今还能安稳呆在这,也不得不说是一种幸事。
七蜕抬头看到惊蛰,嘴巴里的哈欠差点没吞进去,惊讶地捅了捅八齐:“真是开了眼,这一连两人,赶着在这个时候怀念来了?”
惊蛰听了七蜕这话,反倒是松了口气。
“三顺来过?”
八齐揉了揉自己的肋骨,“来是来了,现在还没走呢。”
惊蛰:“劳驾,我想进去找他。”
他们两人给惊蛰让开道,正要进门的那瞬间,八齐抓住了惊蛰的手腕,那力气非常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腕骨,而后,又猛地松开。
惊蛰脚下的步伐停住,左边七蜕的声音传来:“怎么停了?”
惊蛰没理会他,转身看向慧平:“既然人找到了,你不必跟着我进来,直殿监的事情还有许多。”
他抓住慧平的手,平静地说道。
“快去,再晚些时候,姜掌司该等着急了。”
慧平神色微动,朝着惊蛰点了点头。
目送着慧平离开甬道后,惊蛰这才转身,走进了北房。
慧平一路急匆匆地走,直到明亮处,能看到宫人来往,甚至还有人与他打招呼时,这才哆嗦了下,感觉自己浑身都出了冷汗。
他低头看着右手。
他正抓着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打开一瞧,里面是一块厚重的令牌。
…
北房几经轮换,看着却与之前并无不同,惊蛰跟
()着七蜕和八齐往里头走了几步,最终在陈明德从前的屋舍里,找到了三顺。
这屋子死过人,就算后来的管事知道这位置最好,也不爱住在这。
东西都收拾得干净,什么都没剩下。
三顺沉默地站在漆黑的屋舍内,听到脚步声,有些恍惚地看向外头。北房再是昏暗,外头总归是挑着灯笼,照亮了些许光亮。
惊蛰踏着微光,走进这满室寂静。
三顺怔然看着惊蛰,像是呆住,待看到惊蛰身后跟着的七蜕和八齐,那平静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变得有些可怖。
“谁,让你来这的!”
惊蛰走到了三顺的身边,看着漆黑的室内,借着外头那隐隐的光,能看到一些轮廓,熟悉又陌生。
“那你,又为什么到北房来?”
三顺沉默了会,好一个大个子,此刻看起来却有点佝偻着腰:“……我知道,你和明雨都是为了我好,所以,才都不告诉我……德爷爷到底是怎么死的。”
砰——
遥遥之外,一声巨响。
绚烂的烟火升空,炸|开了无数花火,几乎将整个天空照亮,所谓热闹喧哗,正如今夜的宫城之外,阡陌纵横,城阐不禁,吆喝,叫卖,唱曲……声声不绝,碰撞出激烈的焰火,如此繁荣,如此昌盛。
惊蛰长长吐了口气,那遥远的喧嚣听来,却是那么渺茫,他的声音平静到了可怕的地步:
“那么,又是谁,告诉你这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