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八十六章

“我想告诉他们。”

惊蛰来回踱步,这对他来说很是特殊,毕竟他很少会有这种不安的焦虑。

“你在担心?”赫连容扬眉,在把惊蛰带回来后,他身上的寒意就消失了许多,“就在他们为了你,奋不顾身赶来乾明宫的时候?”

“我不担心他们会……”惊蛰犹豫着,“嫌弃我,但我害怕他们会疏远我。”

慧平他们在得知传闻后的第一时间,是选择来乾明宫附近探听消息,虽然这样的行为非常莽撞冲动,然而也说明他们根本没有在意那些不好听的说法。

但是,不会嫌弃是一回事,疏远又是另一回事。

惊蛰有点焦躁地掠过自己的头发,抿着嘴角看向赫连容:“一般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做?”

赫连容挑眉:“何意?”

惊蛰:“别当做听不懂我的话,你不是也有朋友吗?你与那个叫茅子世的……到底是怎么相处的?”

赫连容捂着嘴沉默了会,漂亮的黑眸带着莫名的情绪,慢吞吞地说道:“他,很心大,不怕死。”

惊蛰狐疑地看着赫连容:“……你说,不怕死?”

赫连容冲着惊蛰露出一个森冷的笑:“若他怕死,怎么可能撑到现在?”

惊蛰也跟着沉默了会,幽幽说道:“你不会又骗我吧?茅子世真的是你的朋友?”

男人在承认和隐瞒里犹豫了瞬息,尽管只有短暂的停顿,可对敏|感的惊蛰来说已经足够了,他瘪着嘴:“我!就!知!道!”

赫连容只好说:“我没有朋友。”

惊蛰瞪着男人。

他知道自己应该生气,或者说,只有生气,那也是不能够的。然而,当赫连容用那种冷漠的声音,说着那些几乎人人都有,却唯独他没有的东西,惊蛰却莫名感觉一种从心底蔓延出来的……

寂寞。

他不知道赫连容会不会有这样的感情,但这让惊蛰有点难受。

惊蛰:“……大多数人,都会有朋友。”

“想来我不会是大多数人。”赫连容淡淡说道,“大多数人,也不会做皇帝。”

惊蛰:“那为什么,选了茅子世?”来糊弄他。

赫连容敛眉,缓声说道:“他是外祖父的关门弟子,是特地进京来帮忙的。与沉子坤相熟,虽然有点混账,不过审时度势,倒是比宁宏儒厉害些。”

惊蛰轻轻说道:“正常人来说,这已经能算是朋友。”

就算不是非常好的朋友,不过普通朋友,也总归够格。

赫连容冷漠地摇头:“他怕我。”

这世上能不害怕赫连容的人,少之又少。翻脸无情,喜怒不定,就是一头不受控的怪物。不得不注视着他坐在皇位上的代价,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还会发疯。

惊蛰:“可我也怕你。”

他这么说着,却主动靠近赫连容,抬手掐了掐男人的脸,动作轻轻的,像是怕极了在

这张完美漂亮的脸庞留下痕迹。

在过去这么多天(),惊蛰终于开始慢慢恢复之前?[((),对容九的一些小动作。

有些大不敬。

不过惊蛰总觉得,极其偶尔,他没控制住自己这么做的时候,赫连容看着面无表情,其实是有点……类似于高兴的情绪。

赫连容向来喜欢惊蛰亲近他。

“你怕我什么?”赫连容就也低下头,任由着惊蛰蹂|躏自己的脸庞,“惊蛰,因为我是皇帝?”

“因为你是皇帝。”惊蛰承认。

在过去那么久,他们总算第一次提及这个问题。

如果不是有太后,蛊虫这接连的事情,这样的进程怕是要再晚一些,不过或早或晚,他们早晚是要谈及这个话题。

惊蛰到底难以真的舍弃这段关系。

“你还在怀疑,我对你只是玩弄?”赫连容冷冰冰地说道,好吧,虽然还是冰冰凉的感觉,现在听起来就略带薄怒。

惊蛰:“我曾怀疑过。”

他向来坦诚,既是要剖析,就不会掩藏自己的想法。

“在你……带着人出现在北房的时候,在你以皇帝的身份出现时……赫连容,在那个时候,你倒是告诉我,我该怎样才能不怀疑你?”惊蛰抬头,黑眸里带着潮|湿的水汽,“你我身份悬殊,你几乎知道我的一切,我把所有能告诉你的身份秘密,全都说给你听,但你呢……”

在那么危急关头,看着好似是天神出现,却只能让惊蛰在一瞬间想起过往所有的谎言。

以惊蛰的谨慎敏锐,倘若他没有喜欢上容九,没有被他故意诱导,早该在意识到危险的那一瞬就抽身远离。

赫连容如同逗弄小兽般,一次次故意引导,在那一瞬间,惊蛰会认为容九从一至终都在欺瞒他,又哪里有错?

赫连容沉默了许久,大手盖住惊蛰的脸,却不是为了把他推开,而是想要挡住他那一双眼睛。

“惊蛰,你倒是狡猾。”男人淡淡地说道,知道他的弱点后,倒是会学以致用。

惊蛰在赫连容的手掌下吸了吸鼻子,却是笑了出来:“许你故意用脸来招惹我,就不许我多看你几眼?”

看。

这个行为,是必须用上眼睛。

惊蛰早就知道,赫连容尤其喜欢他的眼睛,尤其是他带着少许泪意,雾蒙蒙地看着他时,男人坚硬的心仿佛在这个时候都会软化下来。

“我不后悔。”

赫连容冰凉优雅的嗓音轻了下来,“不过,”以男人的标准,这样的停顿,也显得有些急促,不算挣扎的话语在他的舌尖压抑了瞬息,又轻易地滚了出来,“我知道了,你会难过。”

那不是道歉。

对于一个歉意的标准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然而,赫连容感觉到掌心的热意。

潮|湿的水汽,顺着睫毛轻|颤的动作擦过皮肉,带来痒痒的感觉,却连带着另一种不知如何形容的感觉,让男人感到心头

()有点发堵。

“别,别移开手。()”

惊蛰的声音微微颤抖,叫住了赫连容的动作,他们保持着那个有点奇怪的姿势站了一会,他不能看到男人的脸,就也不知道他的表情,不知他现在是用哪种眼神在看着他。

这反倒让惊蛰更加清醒,也更加坚定。

赫连容,我怕你,不再是因为觉得,你对我只是玩弄。而是你的身份,你的隐瞒,还有你……?()?[()”惊蛰顿了顿,“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一种寻常普通的生活,就如同……我的父母。”

惊蛰对于家的渴望,对于生活的向往,全都来自于他的父母。

他想要那样紧密的关系,父亲和娘亲的眼底,只能看得到彼此,他们平凡,快乐。他们的生活如此平淡,却又如此幸福,光是看着他们,都会让小小年纪的惊蛰感到无比快活。

赫连容与惊蛰的所有想象都截然不同。

他们的身份简直如同云泥之别,惊蛰要担心的不只是皇帝这个身份会带来的危险,而是景元帝本身,就是危险。

“……但你还是留下来。”赫连容的声音有几分古怪,像是夹带着某种异样的试探。

惊蛰用力吞咽了下,仿佛这样,能把喉咙的肿块压下,“是你强行留下来的,混账。”他像要用打趣那样的方式,不过听起来并不怎么成功,不管是赫连容还是惊蛰,都能听到出来那声音里的颤抖。

惊蛰又停了会,喃喃地说道:“是啊,说上再多的话,难道不是在辩解?”

在为不由自主沉溺下去的自己辩解。

辩解皇权是多么可怕,辩解自己是如何逃离不开,辩解自己全都是被迫的……然而选择飞蛾扑火的人,不正是惊蛰自己吗?

过了好一会,惊蛰才抓着赫连容的手往下挪,露出有点发红的眼睛,带着一点难过。

“如果有选择,我肯定不要喜欢上你。”

他瘪着嘴,委屈地说。

太麻烦,太苦,也太危险。

这是何其胆大包天的一句话。

然而赫连容听了,却没有半点不高兴,他反倒是微弯眉眼,漂亮昳丽的脸庞上流露出古怪的笑意。那看起来像是克制不住的欲|望,又仿佛流淌着某种奇异的怜悯。

“真是庆幸,”赫连容吻住惊蛰带泪的眼角,“你没有选择。”

那是何其血腥薄凉的一句话。

惊蛰气得踹了一脚赫连容,憋气靠在男人的怀里。

这对惊蛰来说,就近乎是说开了。

已然是做了选择,那再纠结也没用,他只能尝试着走下去。虽然比起之前要危险无数倍,可或许……也没有那么糟糕。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却还是赫连容某个扭曲的想法。

一想到这,惊蛰抹了下眼角,认真地说道:“你不能一直把我关在乾明宫。”

“不是关。”赫连容沉稳地说道,“是保护。”

“眼下诸事皆乱,这的确是保护。”惊蛰

()点头,赞同了赫连容的话,“但如果事情结束,你真的会放我出去吗?()”

赫连容冷漠地看着惊蛰,惊蛰非常认真地瞪回去。

这里很安全,不用劳累,你想看的所有书都有,也不会有外界的眼光,还能与我长久住在一处。5()”赫连容也跟着摸了摸惊蛰的眼角,“你不想与我一起?”

惊蛰:“我自然是想与你一直在一起,但那是在自愿,我们都好好商谈过后的选择,而不是这种……”他朝着乾明宫比划了一下,“这种情况,比起你之前说的‘家’,我觉得我更像是被你关起来的,禁脔。”

或者,是一只娇贵,可怜的稚鸟。

反正就不是个人。

赫连容犹豫着,若要说他不想把惊蛰关起来,那简直是笑话。他曾经不知多少次有过这样的念头,也曾有几次真的付之行动,将惊蛰给锁起来,不得不说……

那种感觉异常美好。

惊蛰只能脆弱地倚靠在他身边,不仅是日日夜夜,更是连一日所有的活动都必须经过赫连容的陪同,有时候,他更想亲自为惊蛰沐浴,送他去解手……逼迫他把所有羞耻,不安,觉得必须隐藏起来的所有地方,都被迫袒露在他的目光之下。

那种感觉,会让赫连容有异样的满足感。

惊蛰的存在,本就足以让赫连容餍|足,然而这是另外一种,与那毁灭欲|望几乎伴生的恶意,不像是前者那样癫狂,却也足够恶劣。

若是有朝一日,惊蛰能在赫连容的注视下,真真被操控到那一步,就连舌头都在他的把玩下,那种叫人颤栗的美妙,足以摧毁他的理智。

所以,赫连容的确无法回应惊蛰的指控。

他正是想这么做。

只不过,这样一来,他得到的就不再会是惊蛰,而是一个叫惊蛰的玩具。

赫连容想要惊蛰,不想要玩具。

玩具可以肆无忌惮地摧毁对待,但惊蛰要小心翼翼地呵护,尽管赫连容不太懂怎么做,但他至少明白一件事,要收敛。

收敛,克制,如同过去的每时每刻。

正是因为赫连容的隐忍,才会叫惊蛰终于栽在陷阱里,再也无法挣扎。

猎人伪装成诱饵的时候,猎物真的难以逃离。

眼下,这残忍的猎人垂下眼,露出几分迟疑,那像是一种极尽克制后,仍无法压抑的暴躁,“不困住你,你会跑。”这种似人的伪装,尽管并没有那么完美,却已是十分娴熟。

在惊蛰能回答之前,赫连容又道。

“起码,在这你我谈话之前,仍有可能。”

惊蛰微顿,望着男人脸上的神情有点犹豫,他总感觉现在赫连容怪怪的,然那种微动的神情,却又是真的,这让他抿着唇,好像也不那么理直气壮。

“我还能跑到哪里去?”惊蛰嘟哝,“我的身份还在宫里名册上,总不可能真的离开皇宫。”

“呵,真的不能?”赫连容薄凉地说道,“当初,陈安都能给你送进来

(),而今你又怎么不能如法炮制,再出宫去?”

惊蛰忍不住辩白:“我进宫是必然的事,父亲和陈爷爷想要给岑家留下一点血脉,这才如此行事,我出宫又不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赫连容冰凉的眼神落在惊蛰的身上,语气狠厉地说道:“血脉?绝无可能!”

惊蛰哽住:“你……”

他刚才那句话的重点,是这个吗!

不过很显然,这是赫连容的重点。

赫连容冷冷地说道:“他们想要岑家留下血脉,是期许着未来若是能翻案,你出宫去后,还能娶妻生子?”

“且不说我会不会这么做,但他们有这样的想法,也还算正常。”惊蛰道,“至于我,我只能说是辜负他们,喜欢上一只不会下蛋的公鸡。”

赫连容原本还要发作,不过听到惊蛰这么说,扬眉看了他一会,“不会下蛋的公鸡?”

惊蛰呵了声:“难道你会下蛋?”

别说会不会的问题,就算他真的会,就看男人每次死命按着他捅的姿势,惊蛰都能猜得出来自己这辈子都没有捅回去的命。

惊蛰一直都很喜欢赫连容的手指,修长,优美,有力。只是唯独在那个时候,粗长而有力,并不是件好事。

赫连容:“就算你真的遭了迫害,我也不在意。”男人淡淡地说道,好似想到别的地方去,“茅子世曾去找过官刀儿匠,若你的东西遗留在他处,也会被带回来。”

惊蛰一愣,然后匪夷所思地看着男人。

“你去,你去找官刀儿匠……就为了拿回那东西?”

他吃惊到差点呛到自己。

赫连容平静地说道:“你的任何一个部分,都不能流落在外。”

惊蛰露出个痛苦的表情。

虽然能够从其中觉察到男人另类的感情,可这也太另类,太变态了!

哪有人会要那个……

惊蛰幽幽地说道:“如果我真的……那什么,你把东西带回来后,要做什么?”

失了势的太监,总是会对那家伙事非常在乎。虽然惊蛰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可这东西要是落在别人的手里,想想都会非常不自在。

赫连容:“……收起来?”

惊蛰朝着他龇牙,就像是只被惹怒的小兽。

肯定不只是收起来!

惊蛰压下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纵然对赫连容的偏执已经有了预期,然而有些事情,总是会出乎意料。

惊蛰现在有点担心,自己做的心理准备不够多。

他想和赫连容在一起,怕是还要面临许多问题。

他惊觉话题已经被扯开太远,而且越来越朝着危险的方向滑落,连忙想拉回来……他们之前在谈什么来着,哦对,说出宫的事情……

“就算你不把我关起来,我也不能出宫,”惊蛰竭力忽略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我没陈安那本事,他本来就是经手这个,与宫外有联系……”

赫连容平静地说道:“你也有。”

惊蛰微愣:“你说……杂买务?”

“惊蛰,你有很多朋友。”赫连容以一种平淡的口吻说道,“他们愿意为你犯险。”

倘若任由惊蛰回到直殿监,以惊蛰这如同小动物的直觉,怕就会立刻发现更多矛盾与危险。在那个时候,要离开皇宫的确是一件难事,却也……没有那么困难。

皇庭在那几日都封锁着不进不出,然而有一种东西,却还是有可能离开的。

——尸体。

在惊蛰还不足够冷静,也还没有太多清晰的证据能够证明赫连容的真心时,惊蛰的确有可能会这么做。

这个可能不到三成。成功的可能,更不足一成。

毕竟惊蛰的身边肯定会跟着人。

可有什么关系?

哪怕只有一成,就已经足够赫连容动手。这些猜想,赫连容自然不能告诉惊蛰,尤其是提醒着他,或许曾经还有过这样的出路……

他只会一遍遍朝着惊蛰灌输着不能逃离的意念。

赫连容不舍得弄坏他,却不代表不能蛊惑他,就如同他到现在为止,一直这么做的事。

在与赫连容扯掰过几回都无果后,惊蛰最终决定放弃商谈,而是直接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反正你要是再关着我,我就要跑了。”

赫连容的眼神瞬间变得可怕,惊蛰却不理他,超认真说道:“抓回来一次,我就跑一次,你关门,我就爬窗,你要是锁着我,我就让石黎来帮我!”

当然,这也有危险的后果。

如果赫连容决定一了百了,把石黎给杀了呢?

那惊蛰就只能哭了。

赫连容阴恻恻地盯着惊蛰那双明亮的黑眼睛,就如同漂亮的墨玉,带着坚硬的光泽,让人恨不得挖出来。

“惊蛰,”赫连容硬邦邦地说道,“这不总是管用。”

不,它会管用。

不管是赫连容,还是惊蛰,都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这点。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惊蛰不会这么做。

这让他觉得有点怪怪的羞耻,更又叫他觉得,仿佛有点伤害到赫连容。

赫连容绝不是旁人所说,无心的怪物。

只不过有些事情,惊蛰无比清楚他做的是错的,正因为是错的,所以惊蛰不能让他一错再错。

他无法区分得清,那惊蛰就帮他弄明白。若是赫连容要后悔他忒多事,那也只能受着。

惊蛰挑眉,这可都要怪他自己呀。



不管给他们多少个胆子,他们也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慧平他们这几个,坐在这宽敞空阔的大殿内,多少是坐立不安的。

这里是乾明宫。

在整个皇宫大院里,这是最可怕的地方,除了那些一门心思想要往上爬赚大钱,利欲熏心的的人之外,少有人敢靠近这里。

……这是慧平心里的想法。

乾明宫在

这宫里(),还是个很好的去处。只是对于他们这几个人来说?()?[(),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要来到这个地方。

如果不是因为听说惊蛰有可能在这里,他们不会冒险。前几天冲动赶来这里,却又差点被处罚之后,他们回到直殿监,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姜金明。

姜金明的第一反应就是让他们全都闭嘴,从此再不提这件事情。

“掌司,难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情?为什么不和我们说?”世恩有点着急,“之前您不是一直都说没有消息吗?”

姜金明淡淡看他一眼,仿佛在看一个白痴。

他们这些小太监或许打听不到什么消息,可是他在这宫里头总归是有点人脉的,怎么可能真的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正因为他知道了一点若有若无,不像真的却又不像假的线索,他才会将这件事一直都瞒着不说。

“倘若那些都是真的呢?”姜金明道,“你们打算怎么做?”

他锐利的视线扫向他们几个人,仿佛要把他们心里的想法都挖出来。

“就跟你们今天做的那样?莽莽撞撞就冲去殿前,如果不是侥幸,你们现在全都该死了!”

中年太监最后那句话几乎像是咆哮,把他们几个都骂得垂头搭脑,不敢再抬头说话。

“你们几个究竟是怎么想的?头是进水了吗?一个两个他娘的没长脑子,就这么去了御前自己死了倒也好了,若是连累了我们,你们就算有三条命都不够赔的!”

姜金明暴跳如雷,要不是手里没东西,他肯定要抽他们。他不管这几个人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但这么冲动,在这宫里就必然是祸害。

直到把这几个人骂的狗血淋头,再不敢回嘴之后,姜金明才喘了一口气,重新回到座位坐下来,猛灌凉茶水平息自己心中的怒火。

“宫里的确有传闻。”姜金明冷冷说道,“那天陛下是在北房里带走了一个人,而那个人,也的确是太监……据传,有人曾听到陛下和那个人争吵之中,叫的那个人的名字,是惊蛰。”

随着他这话一出,原本低着头的那几个人,又下意识抬起了头。

连带着云奎一起。

这一次他虽然没有跟着一起过去,但是他们几个人来找姜金明的时候,正好他也在,刚才姜金明骂人的时候,顺便把他也给骂了。

虽然云奎无辜,但是他这个做师傅的再清楚不过了,如果不是因事态紧急,他们几个人没有多加思考,不然肯定会叫上云奎。

依着云奎这死德性也是一叫就走的,根本不带脑子思考。现在多骂几句,将来说不定还会多动脑。

“真的是,惊蛰吗?”云奎轻声,“这后宫里头,有那么多的太监宫女,也不单单只有他一个人……叫惊蛰……吧?”

“这宫里头或许未必只有他一个人叫这个名字,但是在那个时间,出现在北房,是个太监,还叫惊蛰的人,正好不是咱们认识的那个的可能性有多少?”

姜金明冷冷说道。

()他这话一出,其余几个人就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垂着脑袋。

“惊蛰……和陛下?”谷生哽住,“这怎么可能?”

那是惊蛰呀。

虽然他最后这两个月升官之后事情繁忙,没办法跟从前那样经常与他们聚在一起,但惊蛰就是惊蛰,并不会因为这些变动而有所改变。

这两年来他们朝夕相处,自然无比清楚他的性格。

惊蛰是一个不爱惹麻烦的人,不仅不爱惹麻烦,他更讨厌麻烦,对比起其他人想要赚钱,想要权力的念头……有些时候他看起来淡薄得就像没有欲|望,更向往平静安逸的生活。

一点钱就足够让他生活,一点小事就足够让他快乐许久,他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人。

他们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相信这么几年来的相处……可为什么偏偏会是惊蛰呢?

姜金明不由得把眼光落在最沉默寡言,也是站在角落里的慧平身上。

其他人也就罢了,虽说是朋友,虽然朝夕相处,可毕竟不是每天都待在一起,总会有空余的时候,但是慧平不同。

他曾经做过惊蛰很长一段时间的室友,与他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朝夕相处,两个人一起行动的时候,就算有再多的秘密,也很难瞒得过同室人的目光。

慧平沉默许久,才道:“惊蛰的朋友里,除开我们之外……只有容九,有些不同。”他慢慢抬起了头,对上了姜金明的眼睛,“容九……就是那位吗?”

此话一出,其他几个人都被愣住了。

……容九?

在出了这么多事情后,他们也不是没有想到这个人,只不过他们跟容九毕竟不熟悉,只是透过惊蛰知道他的一些事。

然而他们都清楚容九的别有不同,光是他的气势威压,就已经震骇得人有些承受不住。

……如果说硬要在惊蛰的身边找出那么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只有可能是容九。

一想到这个,就算刚刚想辩解的谷生,也忍不住住嘴。

……如果说容九就是景元帝,那么惊蛰,肯定是那个惊蛰。

这真是太可怕了些。

他们不过是这宫里最寻常普通的太监之一,如果惊蛰真的是被乾明宫带走,又被景元帝给关起来,那以他们这区区力量,根本不可能撼动皮毛。

景元帝就是盘踞在这皇宫里头最顶端的怪物,他拥有着一切,享用着一切,就算他现在要了他们的命,他们也无力抵抗,更别说想要在他的手中救下惊蛰。

他们恍惚着从姜金明的房间走出来,彼此面面相觑,都流露着苦涩的微笑。

如果是容九,惊蛰会是自愿的吗?

慧平忍不住这么想。

他是在这么多人里头唯一一个清楚惊蛰想法的人,毕竟他跟惊蛰在一起住了那么久,惊蛰就算有再多的秘密,也没办法真正能够瞒得住,他们两个还曾经有过那么一场谈话,带着一点隐晦。

那个时候慧平就或多或少知道

,惊蛰有一个喜欢的人,而那个人应当是个男人。()

而后来容九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面。

▽本作者白孤生提醒您最全的《可是他长得美啊》尽在[],域名[(()

尽管他们两个人并没有谈起什么,可是慧平知道,除他们之外,一直跟惊蛰来往的人唯有容九。

那惊蛰喜欢的人是谁,就可想而知。

当然……那决定性的证据,或许是因为胡立那一次意外撞见。

只是知道了再多的东西,慧平也一直为惊蛰保留秘密。

这在宫里面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若是暴露出来,惊蛰连命都要没了,那个侍卫或许还有可能逃脱罪责,但惊蛰绝无可能。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当初他保留下的秘密,有朝一日居然会用这样的方式重新回到他的眼前,而且几乎是以一种晴天霹雳的方式,生生把他弄傻了。

在那场谈话结束之后,他们几个人都无精打采的,每天做事都有点恍恍惚惚,弄出了不少院子。

好在身边的人以为他们在担心惊蛰的安全,每每还忍不住安慰他们。

这真是苦在心里难开口。

惊蛰!景元帝!

这两个名字交替在他们心里出现。

当然谨慎一点的如慧平,还有在担心金嫔的事。那天他们莫名其妙就被那位娘娘的奴仆拉了过去,说他们走在路上冲撞到了她。

虽然还没来得及挨打,她们一行人就晕了过去,但正因为她们晕了过去才显得更加奇怪……人会莫名其妙晕了吗?还是说他们遇到鬼了?

晴天大白日会撞鬼?

慧平偶尔会这么想。

他叹了口气,抱着一堆文书出了门,打算去找廖江,但是刚走了两步,就看到门外有人站着等他。

慧平一点点抬头,看到了熟悉的脸庞。

……石黎。

曾经以容九下属,被他们所知道的侍卫……如今来看这个人也未必会是简单的侍卫,他是……景元帝的人。

慧平的脸皮抽|搐了下。

看来青天白日,真的会撞鬼。

被石黎“邀请”的,不只是慧平,还有谷生,世恩,更包括来来往往,与惊蛰交好过的所有人,都被一起带到了乾明宫。

除了明雨。

有那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如郑洪胡立,也有一知半解的,比如前几天差点闯到御前的,可不管是谁,被带到这里,他们的脸色都是如出一辙的恐惧。

哪怕石黎让他们坐下,那都是惶恐不安,屁股只敢沾边坐着,随时随地都会跳起来。

“还请诸位在这里稍作等待,再过一会儿,主子就会过来。”

石黎淡淡说道。

郑洪古怪地看他一眼:“你的主子是谁?”

“小郎君。”

石黎不敢直呼其名,就只是这么称呼。

这听起来似乎有点奇怪,但是有几个人是曾经听过他称呼惊蛰为小郎君的,一时间,他们的脸色都青红交加。

“……你

(),惊蛰在这里吗?”

慧平鼓起勇气,索性问道。

有些事情已经摆到了眼前,就算遮住自己的眼睛,挡住自己的耳朵,事实就是事实,不会因着掩耳盗铃而有所改变。

“是。”

石黎平静说道。

下一瞬,他朝着门口歪了歪头,似乎听到了什么,然后回过身朝着他们点了点脑袋:“主子来了。”

门外,有人犹犹豫豫地探出了一颗脑袋。

就好像一条小狗偷偷摸摸趴在门外露出了小狗头,犹豫着不知道能不能进来。

那窸窸窣窣的动作,带着熟悉的感觉。

哪怕刚才他们已经被石黎的话给震撼住,然而看到那个人,看到张脸的时候,殿内的几个人都不自觉站了起来。

“惊蛰!”

“惊蛰……”

“你没事,太好了。”

乱七八糟的声音响起来,几乎重叠到了一处。

惊蛰眼睛微热,不知不觉走了出来,迈进殿内,“我没事,就是有点……”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三顺从最里面冲了出来,一把抱住了他。

三顺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用力之下,几乎把惊蛰的骨头都勒断了。

“你没事……你真的没事……太好了……”这老实憨厚的大个子,一边说一边哭,声音都有点哽咽起来,“惊蛰你以后不能再这么做了,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根本就不会去北房……”

三顺的脑子有点笨,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自己,当时去北房的行为,到底是自己想要做的,还是被别人蛊惑去做的。

他不想怀疑朱二喜,却一直心里闷着担心惊蛰的安全。

他不在乎那些人对惊蛰变化的担忧,也不在乎惊蛰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惊蛰,只要惊蛰是安全的,对他来说这就够了。

惊蛰轻轻拍了拍三顺的胳膊:“我没事,真没事。”

石黎强行拉开三顺,免得这个大个子一时激动,真的把惊蛰的骨头给捏碎了。

“你力气太大。”

他一直守在惊蛰的身边,自然清楚惊蛰身边的这些人。

像是三顺这样的人,如果跟在一个好人的身边,他就会是个好人,跟在一个坏人的身边,他就会是个坏人。

他非常混沌,再加上这身力大无穷,这样呆呆笨笨也未必是坏事。

但是因为太激动而弄坏惊蛰,那可就不行。

景元帝会杀了他的。

惊蛰脆弱得很,不管是在石黎还是三顺的眼里,都是如此。一听到石黎的告诫,立刻又离惊蛰远了点,揉着眼睛说道:“都是我的错。”

他很固执。

固执就意味着惊蛰的劝说,他是听不进去的。

惊蛰先叹了口气,那这件事还是留后再议,他看向殿内其他人,带着一点小心的语气:“那我们……先坐下说话?”

听到他这句话,其他几个人如梦初醒,仿佛重新意识

到自己身处怎样的环境,不可避□□露出一点紧张。

不过他们没有发现,自从惊蛰出现之后,他们的紧张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惶恐。

石黎悄然退了出去,还关上了门。

他把这隐秘的空间,留给了惊蛰。

惊蛰不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们,有些事情太过隐秘,若是泄露出去,对知道这件事的人也是危险。但他还是尽可能的把一些事情告诉了他们,包括他究竟是怎么走到今日,也包括他隐藏到现在的秘密。

毕竟……

如果这些人都愿意为了他而遭遇那样的威胁,那怎能继续继续藏下去?

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这场漫长的讲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了下来,而殿内静悄悄的,每个人的脸色不尽相同,仿佛正在消化着惊蛰刚刚说的话。

“……惊蛰,那你是……自愿的吗?”

出乎意料的是,第一个说话的人,是郑洪,他模样瘦小,说起这话却是很认真。

“那位是不是……你一开始都不知道……”

郑洪说得很小心,他没有完全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得清楚明白,但是惊蛰已经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郑洪生怕他被哄骗了。

又或者,就如同惊蛰之前所畏惧的那样,玩具。

最开始,就是郑洪给他们传递消息。

郑洪似乎是觉得这件事,自己也有责任。

惊蛰沉默了一会,叹息说道:“我不能说,我现在的想法就是完全的理智,也可能只是冲昏了头脑,不过……至少是的,我也很……在意他。”

他还没办法那么直白的当着其他人的面吐露爱意,只是若非在意,又何至于袒露如此。

他想让朋友知道。

同时,惊蛰更清楚的是,这件事会给赫连容带来更多的安全感。

男人的偏执流露在方方面面,似乎总是想把他完全把控,惊蛰能接受一部分,却对某些完全抗拒。但最起码,已经到了今时今日,就算隐瞒也不过自欺欺人,那索性不如让朋友们知道。

惊蛰其实不那么喜欢瞒着朋友。

……如果他们还愿意把惊蛰当朋友的话。

他们离开乾明宫的时候,惊蛰看得出来,有些人待他的态度,还是与之前有些不同。这让惊蛰有点难过,也有点垂头丧气。

不过他知道,有些事情没法强求。

毕竟换做是他,也未必能够坦然接受。

走开了几步,身影几乎消失在远处的人里头,突然有人一个转身又急急跑了回来,又急刹车在惊蛰的面前停下。

世恩抿着嘴说道:“那你以后,还会回去吗?”

惊蛰微愣:“我想,不过可能回不去。”

不光是赫连容的问题,当这件事暴露出去后,惊蛰已经清楚,他想要的平静生活再不可能。就算他回到直殿监,也不能改变什么,只会给其他人带来麻烦。

“那

你……一直都会是惊蛰?”

“我曾经的名字,是岑文经。”惊蛰轻声说,“但惊蛰,是我的小名。从以前到现在,我一直都是惊蛰。”

世恩的嘴唇颤抖了下,过了一会,低头用力抱紧惊蛰,又猛地松开,大步朝着外头走去。

“日后见。”

惊蛰愣住,看着世恩回到其他人中去,又一起朝着他挥手的身影,拼命眨了眨,才没叫眼泪掉下来。

“日后见。”

幸好幸好,惊蛰捂着眼转身。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他往前走了几步,而这对他来说,无疑是卸下了心头的大石头。

就在这时,门外跟着传来了一连串脚步声。

这听着很急促,也有点熟悉。

惊蛰微讶,匆匆擦过眼角,回头一眼,那急急而来,身后跟着好几个宫人的人,不是宗元信,又是哪个?

宗元信看起来,更像是闯进来的。

那几个宫人围在他的身后,有点无奈。不过他在殿前多少有点面子,这才没闹起来。

宗元信的脸上挂着难得的微笑,一把朝着惊蛰扑过来,还没等碰到,就被石黎面无表情隔开。

宗元信也无所谓,挂在石黎的胳膊上冲着惊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惊蛰,我终于找到问题所在了!”

他兴奋成那样,也是少见。

惊蛰示意石黎不用那么紧张,走了过去,也有些惊喜地说道:“是说……他身上的毒吗?”

宗元信抓着惊蛰的胳膊,“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天才,竟和陛下说,这毒未必是毒,也可能是蛊,它真的可能是蛊!”

惊蛰眼神微动,低头说道:“是蛊的话,要怎么解决?”

惊蛰在还残留着能力的那两天,也曾用各种办法暗示那道声音,奈何蛊虫就真的是蛊虫,根本没办法完全理解惊蛰的话,就整母亲长,母亲短,惊蛰被嗡嗡到脸做梦都是虫子,吓醒了两回。

这一直叫他母亲,那赫连容是什么?爹?父亲?惊蛰真是气笑了。

他可不想要虫宝宝。

宗元信抓住惊蛰的胳膊,压低声音说道:“的确有办法,不过,你常在陛下的身边,知道是谁和他提出来的意见吗?”

惊蛰心头微跳,轻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宗元信:“我怀疑,那个人可能是蛊虫的新主人,或者王,什么都好。如果有这个人在,才能事半功倍。”

惊蛰面色微白,手指也有点发冷,他的声音越发轻:“那要是,没找到这个人,该怎么办?”

宗元信皱眉:“那就只能开腹,我试过几次,但只成功活下来一个人。我不能保证,陛下也能……”

开膛破肚?

惊蛰的声音,几乎是从牙齿里挤出来:“就算那样,你确定不是将他送上绝路?”

宗元信没觉察出他的异样,絮絮叨叨地说道:“没有准备,那肯定是不行的,但万一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让黄

仪结压住蛊虫的躁动,然后……”

惊蛰的神情苍白,怨不得之前赫连容那么说。宗元信想要治病,未必是为了救人,只是为了自己快活。至于能不能活,这不是他最先考虑到的事。

当然,也不是说宗元信就想要景元帝去死,只是这东西不是毒,他就没有那么多的自信。

要提高成功的可能,就得找到蛊虫的新主人,而蛊虫那所谓的新主人……

“惊蛰,你快和我说说,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陛下什么都不肯说,不过他之前去了太医院后,都让我把蛊虫看好,这显然不是他的作风,你肯定知道点什么……“

“宗元信,离他远一点。”

一道冰冷压抑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赫连容带着人从拐角处走来,男人身上穿着冕服,端正肃穆,带着淡淡的血气。黑眸冷漠地扫过宗元信的手,冷得好像要剁了他。

宗元信立刻松开后退,讪笑着说道:“臣这是一时着急,陛下莫恼。”

赫连容:“丢出去。”

他冷漠得很,根本不听宗元信的辩解。

惊蛰扯了扯嘴角:“他的确是有正事。”只不过看起来,更像是奔着他来的。

赫连容摸着惊蛰的眼角,声音冷得要掉渣,“他惹你生气?”

那浓郁的杀气,让惊蛰反手抓住赫连容的手腕,摇着头说道:

“没有,他只是说你的病,可能要找到蛊虫的新主人,才能够……治。”

惊蛰没抬头,便也没看到赫连容的脸色何其冰冷,他阴郁地说道:“石黎,去把宗元信的左手敲断。告诉他,再有下一次,寡人就把他削成人彘!”那暴戾的恶意,几乎是在惊蛰察觉到的瞬间,身后的石黎就消失不在。

惊蛰吃惊,猛地抓住赫连容的手。

“他是,他是在为了你……”

“他在试探你。”赫连容抱起惊蛰,大步朝着殿内走去,冷冰冰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你不知?”

惊蛰恹恹,正是因为知道。

“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惊蛰被放在床边坐下,深吸一口气,“你……你别……”

赫连容在他面前单膝跪下,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看到惊蛰低着的头,与他脸上的神情。

“要问什么?”赫连容的手掌按着惊蛰的脚踝,冰凉的脸庞压了下来,头搁在他的大|腿处,“是要问,惊蛰对这些蛊虫奇异的吸引力,还是要问,惊蛰是不是成了这些蛊虫的新主人?”

他能感觉到惊蛰的身体紧绷,只是碍于束缚的动作,别说逃离,就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赫连容侧过头,啄吻着惊蛰的腰腹,那冰凉的吐息,如同透过层层衣裳,化为蛇鞭缠绕在惊蛰的皮肉上:“那有什么干系?”惊蛰是什么人,是什么东西,是什么存在,那都没有关系。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慢慢地注视着那些感觉,如同藤蔓……近乎柔|弱|无|骨地缠绕上脚跟。

爬上石头,覆没了几乎整座石像,平白无故地扎根在这贫瘠的地盘上疯狂滋长。

总有一天,藤蔓会摧毁石像,又或者石像会在坠|落的时候撕扯着藤蔓,一起坠|落无边的炼狱……那都是极其曼妙的事。

赫连容极其随意地,又落下一个吻。

含糊着说:“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

那不能说纵容,或者相信等等,诸如此类的美好情感。

他挖掘惊蛰的秘密,刺探着他的隐私,占据着他的所有,然后忽视全部的怪异。

……那些怪诞,又非一日。

那又如何?

惊蛰越是怪异,越是不同,他反倒越是兴奋,世人都怕荒诞怪异,那只会叫惊蛰无处容身,不得不留在他的身边。

那是完全无谓的散漫,是潜伏在温柔假象下的偏执。不论惊蛰要什么,做什么,赫连容都会奉给他。再用他沾满血腥的手,湿|漉|漉地在惊蛰身上画下印痕。

是一个疯子,喜欢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