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孤生 作品

第 117 章 前世番外

“陛下,瑞王与寿王求见。”

“不见。”

冰凉低哑的声音间或咳嗽着,又有几l分虚弱。

乾明宫灯火通明,肃静的黑骑举着火把,守在宫殿外,这座肃穆的皇宫在此刻,更像是一座坟墓,那些吵闹的人声,就格外刺耳。

宁宏儒得了话,就欠身退出来。

他身后跟着几l个小太监亦步亦趋,待他走到殿前,几l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的身上。

“陛下|身体不适,并不想见诸位。”

宁宏儒的声音温文有礼,隐约听来,却有几l分毫不客气。

寿王手中摇着扇子,哗啦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宁宏儒:“陛下不想见我们?刁奴,不会是你根本就没有去传达吧?陛下都病得起不来了,我们这些做兄弟的慰问,他怎么会不愿意呢?”

宁宏儒:“寿王不信,奴婢也没有办法,只是这门,你们不能进。”

寿王沉下脸色,瑞王的表情看起来,也不怎么好看。

身后,首辅乔琦晟走了出来,站在了中间,先是看向宁宏儒。

“陛下既是身体不适,自当好好歇息。只是,倘若陛下病情过重,宁总管,有些事情,也的确是该好生商谈。”

而后,乔琦晟又看向诸王。

“陛下乃一国之尊,不论陛下见不见我等,我等都该遵从陛下的意愿,两位王爷以为如何?”

乔琦晟已经是两朝元老,他说出来的话,就算是两位王爷也不得不听进去些。

甭管心里到底有什么主意,有些事情还没摆到明面上时,就必须按捺住,维持着面上的平和。

“乔阁老说得是。”

“宁总管,劳烦转告陛下,我等明日再来探望。”

众人散去,宁宏儒挺直的腰板,在这时候才略有佝偻,却只在片刻,又站直了身,回过头来怒视着身后的宫人。

“要是再有下次,任由着他们闯进来,你们的脑袋就别想要了!”

虽说有黑骑在,那些人到底也闯不进乾明宫,可让人走到殿前,宁宏儒还是尤为不喜。

“爷爷恕罪,爷爷恕罪,是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才……”

身后的宫人吓得跪倒在地,不住磕头。

“你们是觉得,陛下病了,就惦记着外头的主子了?”

一道冰凉的女声自身后传来,透着彻骨的凉意,石丽君带着几l个粗壮嬷嬷走了过来。

“全都砍了手,再丢出去。”她无情地说道,“有外心者,自该如此。”

“石女官,饶命啊,饶命啊,宁总管,宁总管……”那几l个宫人大惊失色,不住磕头,“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啊!”

这就让跪在最后的那个人看起来尤为奇特。

他虽也是跪着,却是没有说话。

宁宏儒打量了他一眼,皱了皱眉:“惊蛰,你过来。”

最后面那人闻言,抬

起头来。

果真是惊蛰。

石丽君横了眼宁宏儒,就听他说道:“其余人等,带走。”

这便是对石丽君的话没有异议。

那些人被鬼哭狼嚎地拖走了,被捣住嘴后,乾明宫仍是异样地寂静。

宁宏儒看着低头的惊蛰,蹙眉说道:“你跟他们混着做什么?”

惊蛰是从北房调来的小太监。

说来也是稀罕,北房是个什么地方,谁都清楚。惊蛰能一朝登天,从北房调到乾明宫来,也是一场阴差阳错。

那日,北房姚才人暴死,太后下令停棺,就在守灵的时候,惊蛰冲撞了寿康宫嬷嬷,差点就没了命。正巧宁宏儒那天遵从景元帝的命令过去,见到这事,就顺手救了惊蛰,将他带到乾明宫。

而今天,算是第二回。

惊蛰:“方才见他们没拦得住两位王爷,便过去帮忙。不料他们不是拦不住,是不想拦住。”

他的声音清朗,听起来似乎没有因为刚才的事情受惊。

宁宏儒淡淡说道:“不必管他们,日后你去内殿伺候。”

惊蛰神色微动,低下头来。

“是。”

待惊蛰退下后,石丽君才看了宁宏儒一眼。

“这人有什么值得你惦记?”

“一位故交带出来的。”宁宏儒平静地说道,“既是有缘见到,就多提点些。”

石丽君没说什么,只提醒着他。

“那你还让他去内殿?”

宁宏儒的声音低下来:“昨日的药,是他送进去的,陛下喝了。”

石丽君眉头微动,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你说的是真的?”

“哪能是假的啊?”宁宏儒揣着手,“这活谁都不乐干,我进去也给陛下赶出来。昨儿宗御医熬完后,随手逮个人就让他给送。”

结果,这个人就是惊蛰。

惊蛰在这乾明宫待了几l个月,不过是个三等小太监,自然是谁吩咐都得去做。那时惊蛰去了,宁宏儒听到这消息,还以为坏了,人保准没了。

谁成想,惊蛰最后端了个空碗出来。

……多数时候,人是走着进去,被拖着出来。

问起惊蛰是怎么做到的,他也是茫然,只说自己送进去后,景元帝在榻上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就将药给吃了。

宁宏儒对惊蛰有几l分维护,但这件事非同小可,他必须要知道,景元帝是偶然为之,还是真的愿意吃药,要是后者……那可真是桩好事。



乾明宫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药味,闻起来有些苦涩,踏足内殿后,却是一点气味都无。

景元帝厌恶多余的味道,但凡谁身上有些味道,轻易就被拖出去砍了,以至于乾明宫伺候的人身上,根本就没有过香囊这物什。

惊蛰身上干净得很,唯一有异味的,就是手里这碗药。就算是天下至尊,要吃药的时候,这份苦涩是谁都避不开的。

他进来的时候,殿内静悄悄的。

景元帝正站在窗前,那高大瘦削的身影,叫惊蛰只看了一眼,便立刻低下头来。

“陛下,该喝药了。”

他的神经紧绷,声音也有些轻,生怕惊动了什么。

惊蛰在乾明宫待了几l个月,自然也见识过那一个个消失的身影,若非有宁宏儒隐隐的庇护,或许这其中也会有他一个。

今日,宁宏儒为何会让他进来,惊蛰也很清楚。

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昨日景元帝的态度就别有不同。

他说完那声后,很长一段时间,乾明宫都是安静的。惊蛰保持着那姿势,一动也不动。不知到了何时,才听得一声冰冷的声音:

“今日怎么不敢看我?”

惊蛰闻言,猛地跪倒下来,药碗就放在身旁,急声说道:“奴婢不敢,请陛下恕罪。”说这话时,他的声音又快又急,还带着几l分羞耻与惊慌。

昨日,惊蛰刚进殿来,的确是在瞥见景元帝时,没忍住多看了一会。

但真的,真的只有一小会!

……他是第一次看见景元帝的模样,没想过会是这么好看的人,就算那美丽如同淬了毒的花,惊蛰也没能压住那种想法。

他没想到,昨天那一小会的偷看,竟是让景元帝记住了。

“没有?”

沙沙,沙沙。

轻缓的脚步声响起,某种难以言喻的威压几l乎将惊蛰彻底笼罩,压得他心口狂跳,再说不出话来。

冰凉的靴尖抬起惊蛰的下颚,他被迫仰起头,视线滑过那华贵的长袍,对上景元帝如墨幽深的眼眸。

“寡人长得好看?”

“……好看。”惊蛰都要哭了,声音哆嗦着,“陛下的容貌,举世无双。”

就像是条可怜兮兮,被逼到极致的小狗。

很害怕,却颤抖着不敢不应。

这寻常人说来,根本没用的奉承话,他说起来,就非常真诚。

惊蛰说得也的确是真心话。

他真心实意觉得景元帝长得美丽。

那种漂亮凌厉过头,很不好惹,也不知道怎么就戳中惊蛰的心窝,哪哪都觉得非常惹眼。

“你喜欢?”

景元帝这话,让惊蛰有几l分茫然,只是对上那双冷漠的眸子,他不敢不答,只得老实说着。

“……喜,喜欢的。奴婢喜欢陛下的容貌。”

那话说出来,惊蛰差点没吞了自己的舌头。前面那句话也就罢了,后面那句话是作甚,真真是画蛇添足。

景元帝移开脚,重新站定,声音阴冷低沉,带着几l分怪异。

“惊蛰,十九岁,原名岑文经。因其父岑玄因的案子,这才牵连入宫当了太监。”

那薄凉的话道出时,惊蛰浑身僵硬,如同被冻结了般,连之前的鲜活生动都无,只像是麻木的雕像。

……陛下是怎么知道?

身为皇帝,想要知道这些情况是容易得很,但景元帝为何要查他?

他知道的,仅仅只是这些吗?

惊蛰一想起自己的秘密,不由得毛骨悚然。

若非他现在低着头,那神情的变化,怕是要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他就算再怎么机敏,而今不过十九岁。

“惊蛰,站起来。”

惊蛰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提线木偶,景元帝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起身的时候,他甚至没忘记将药碗端起来。

景元帝扬眉,接过他手里的药碗,倒是一口饮下。

惊蛰下意识说:“还没验毒……”

“验不验毒,重要吗?”景元帝冷冷地笑了起来,“早晚都得死。”

那幽冷的嗓音,让惊蛰打了个激灵,不敢再说。

景元帝随手将药碗抛开,漫不经心地嘱咐了一句:“脱罢。”

……啊?

惊蛰茫然地抬头,眼眸里满是困惑。

他是……听错了吗?

他肯定是意会错了……吧?

景元帝好似一条冰凉的毒蛇盯着他,所有的要害都被锁定,几l乎没有逃脱的余地。

惊蛰那双眼眸好似带着朦胧迷茫的潮气,真像是头可怜的小兽,看起来可怜又可爱,让人越发拧断他那脆弱的脖子。

“寡人倒是想看看,太监的身体,是如何的?”

惊蛰的手指痉挛到颤抖,下意识紧握成拳。

紧接着,他就听到那把如同地府恶鬼的冷漠声音又道:

“而你,又真的是太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