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枣糖并不难做,就是最简单的去柄、清洗、捣碎、加水、取汁、熬煮,要用到的工具也就一个石臼,一张可以过滤取汁的布,一口釜,一个用开水烫过晾干可以用来盛放存储糖浆的坛子。
难就难在他们捡得多,将近三背篓,去柄后都有近一桶,这样一来每一道工序都耗时很长,仅剪柄和捣碎这两项就折腾了很久。
后边真到熬糖的时候,做起来时其实谈不上技巧,掌握火候以及熬糖后期勤搅拌就行。
沈宁看过一遍,觉得下回这些事情她都能做下来了。
兄妹俩看着一开始滤出来的偏青黄色的汁液,随着熬煮一点点变红,最后变成色泽非常诱人的棕红色糖浆,就,特别神奇。
到装坛的时候,简直激动,两小只一起搬了晾好了坛子过来,看着桑萝一勺一勺的从大釜中往坛子里舀,那种甜香,馋得兄妹俩口水直冒。
舀得差不多的时候,釜壁都刮干净了,恰恰装满了一坛子。
兄妹俩看着那满满一坛子拐枣糖的小表情,那恨不能把坛子抱住香一香的样儿,十足十的□□看到蜂蜜的样儿。
桑萝看得好笑,招呼两个小的:“去拿一只碗两双筷子过来。”
兄妹俩眼睛一亮,也不围着灶台边的坛子了,跑到放碗筷的木案上就拿了一只碗三双筷子过来,乐颠颠的把碗递给桑萝。
桑萝用木勺把釜底刮了又刮,刮好几下后,木勺拿上来,勺子里俨然是半勺深棕色的糖浆。
两小只脚丫子踮着,脖子伸长,双眼放光的瞧着那糖浆一点一点倒进碗里,都快乐成小松鼠了,一勺倒得差不多,桑萝又把那木勺掏回釜里再刮了一圈,这一回出来的不算多了,但也够两小只乐的了。
“行了,用筷子卷吧卷吧吃吧。”
一双筷子就递到了桑萝手里:“大嫂也来!”
桑萝也不客气,笑吟吟接过那筷子,插进糖浆里,而后卷、卷、卷,糖浆舀到最后这一点,其实已经差不多凉了,成了半凝固状态,很容易就能被卷起,三卷两卷,筷子的一头就卷得跟个棒棒糖似的。
两小只有样学样,卷得很是欢快,一大两小,一起把筷子举起,仰着头接糖。
甜、香、滑!
这一口的满足,真没白忙!
其实这东西吧,如果有模具,再削点儿竹棒,还能做成棒棒糖的,应该更卖得起价,但得是天够冷,温度低些,再用后世那种软模具才好脱模,桑萝也就没折腾了。
沈安和沈宁已经像是掉进了蜜缸子里,满足得不得了。
“大嫂,这太好吃了!”
“比蜂蜜还好吃。”
小时候吃过的东西,记忆里的味道原本应该是最能比较的,但沈宁就是觉得这比小时候大哥有一次带回来的一点蜂蜜还香甜。
桑萝笑问:“自家还留吗?”
兄妹俩都腼腆的笑,最后一起点头。
沈安:“我以后天天跟大嫂去捡蜜爪爪,大嫂,山里应该还有吧?咱们再找找?”
桑萝却摇头:“碰到了就捡,特意再往深走去找就不要了,里边的山都荒着,容易碰到野物,咱们应付不了。”
沈安当时就想,大哥要是在就好了,大哥和大山哥敢往很深的地方走的。
不过也就是这么一转念,近来因为交租税的事,村子里有跟大哥同一年走的人没回法,就不敢去深想,只有不想才能继续抱着些期望。
所以听大嫂说不要往深走,他也就老老实实点头。
三个人各尝了一筷子的糖,那一碗底的糖浆最后被沈宁拿了个盘子盖上,留着以后再当零嘴,又说:“明天早上冲蛋花粥也可以加些糖吧?我还没有吃过甜的蛋花粥。”
只想一想就觉得一定很好吃。
大釜里还有一些残糖,不太容易刮出来了,等陶釜冷却之后,沈宁加了几瓢水进去,烧煮起来,用木勺时不时把沸腾的水在釜壁过一过,凡有糖的地方都浇过,煮出了不少甜甜的糖水出来,用汤碗盛了,宝贝的盖上。
这两天喝水都可以直接喝糖水了,嗯,明天小丫儿要是过来找她玩,还可以分给小丫儿也喝一碗。
一坛子的拐枣糖,桑萝等它完全冷却后,这才把盖子盖上。
一连两天,桑萝带着沈安除了进山捡酸枣挖魔芋回来晒,每天都要去那棵拐枣树下转一转。
想跟第一天那样的大丰收自然是没有的了,树边长了一些高大的竹,顶部和拐枣树树枝倒是都缠在了一起,叔嫂两个就狂摇竹秆,倒是把一些本已经熟了的拐枣摇得雨一样往下落。
这么捡了两天,又熬出了半坛子的拐枣糖,桑萝看一看酸枣糕晒成的有两百多块了,索性也不等了,准备第二天就跟秦芳娘她们同行,去一趟县里。
傍晚把床底下的破瓦罐抱了出来,原本满满当当的瓦罐,这会儿和空空荡荡也没好大差别。
铜钱就只上回买绵后余下的七十多文,塞在里边的条子倒是不少,卷了有一卷。
桑萝把这些个条子都拿出来,唤了沈安搬了他的小沙盘过来,拿着树枝就在沙盘上开始列竖式计数。
当然,不可能用的阿拉伯数字了,全是原身记忆中大乾朝的文字,写起来不够简便,但也没法子。
把一叠收条加一块算了算,当初铜钱她直接还了两千五百文,后边卖菌子加卖素毛肚,半个月不到,七千二百文钱的欠债竟已经还去了六千三百五十五文了。
“还欠八百四十五文。”
桑萝沉吟。
明儿一早送到东福楼的素毛肚二十斤,三百四十文,就还差五百零五文。
酸枣糕有三百六十八块,这就是三百六十八文。
这就还差一百三十七文。
桑萝想了想那一坛半的拐枣糖,觉得明天东福楼那边的账就可以清掉了,长舒出一口气来,把东福楼的那一沓收据都齐齐整整叠好,和那七十多个钱一起放进了钱袋里。
空瓦罐放回床底,她道:“我出去一下,看看谁家有角,借一个服力,倒不如就用大乾朝卖醋卖酱卖酒通用的角来得好。
不过庄户人家,不做酒醋的营生,家里会有角的概率很小,真要是没有的话,明天就得先去竹器铺子里买一个才成了。
走了一圈,当真没有,原打算着回来了,倒是陈老太太给她提了个醒:“你去周村正家问问,我记得你周婶子喜欢买点药材泡酒的,家里没准有。”
听说周村正家里有,桑萝倒是有些踟蹰。
她能捣腾出一些东西卖,这在陈家几家人这边不是什么秘密,因着有合作的交情,各家都有分寸,不探不问,甚至还会主动帮着遮掩一二。
因着这个,桑萝才会到三家来问有没有酒提子可借。
若是周村正家的话,他们家其实也多少知道些她的情况,不过桑萝到底对对方还没那么信任。
糖在这个时代是精贵物,饴糖还好,也就是麦芽糖,不算什么秘技,制作方法的普及程度颇高,从古来就有书将做法用诗词传了下来,偶尔有农妇会做也是有的。
她做的这个拐枣糖,如果医书有相关记载,或许也有人会吧,但她在原身记忆里并没有找到这种东西。
所以桑萝在村里不愿招摇。
她摇头:“罢了,明早我去铺子里买一个。”
陈婆子看她这样,就猜着许是要卖什么,点了点头:“那也行,这东西不贵。”
翌日一早,桑萝早早和秦芳娘几人一起往县城里去。
这一回周村正等人没跟着一起去,而是让正好轮着挑担子街巷里叫卖的冯柳娘帮忙留心一下粮铺情况和粮价,也免得走空,白瞎了入城费。
桑萝自己也来县城了,素毛肚却仍是让秦芳娘帮着带过去,她准备把手头的货出了,凑够了钱,晚点再到秦芳娘手上拿到今天的条子,再去东福楼换借据回邀请桑萝和她们同行,大家一进城后各自散去。
桑萝第一站自然是去木器铺子,举凡木器竹器,这里边都有,量酒器是竹制的,也确实不贵,两文钱就买到了一个。
说实话,若非是用来卖糖作称量用的,要求量器至少得准,否则这东西自己做来也是不难的。
买好了量酒器,桑萝准备先往永丰斋去,把酸枣糕出手了,挑筐也就不会太沉。
她挑着筐走到的时候,永丰斋的铺门刚开。
正擦拭货柜的店丫头一看到桑萝,那神情,简直是惊喜,转头就道:“掌柜的,桑娘子着话,一双眼就往桑萝带着的那个挑筐上瞟。
看到筐中架着木板,分上下两层放着四个坛子呢,眼里就放光了:“就等着你的水晶脯了,上回那一点,到昨儿上午就卖空了,我正愁呢,你就着就招呼两个店丫头搬坛子分装。
那两个姑娘原就在柜台边,这活儿前几回也是做熟的,因店门已开,随时会有顾客会来,两个店丫头也知道这几天这水晶脯格外畅销,所以严掌柜的一发话,俩人就去抱坛子准备快速点数换包装上架了。
桑萝阻止不及,因为盖子不好倒盖平放木板而放在面上的两坛子拐枣糖就被永丰斋两个店丫头一人一坛给抱了起来。
桑萝忙把人叫住:“那不是,下边两坛才是。”
然而人本就在柜台边,那店丫头只一个弯身起身,东西就放稳了,盖子也揭了一半,哪里来得及?
店丫头“咦”一声:“这是什么?”
桑萝:“……”
这场面是她没料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