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狗花 作品

56. 第 56 章 总觉得有谁暗中跟着他。……

方临渊不可再抗旨。

他捧了圣旨离开乾元殿时,一千人马已候在了城外。这是京郊驻军拨出的人马,驻军将领与城门守将祝松都在城外,等着恭送方临渊。

圣旨上说,他需即刻动身。

方临渊只来得及找到候在宫门前的雁亭,让他回府去传话,说自己领命出城,估计要三五日才能回京。

宣旨的太监一路将他送到了城门口。

“将军,事出紧急,陛下也是没有办法。”那太监与他一道停在了城门前,转过身来,脸上笑眯眯的,语气里满含着安抚。

“天下不太平,陛下也着急呀。”

他送了方临渊一路,方临渊便知道他有话说。他今天殿前反驳了皇命,素来和善的皇上难得冷了一次脸,这会儿是特派了人来宽慰他的。

方临渊张了张嘴,片刻只应道:“是。”

那太监取出了虎符来,双手奉给方临渊。

“将军也看见了,如今朝中的武将总共只有这些。除却镇守各处的大人,哪个不是养在京城多年,这么要紧的事,陛下只放心您啊。”眼看着方临渊接过了虎符,太监笑着凑近了他些,压低声音道。

“陛下呀,这是器重将军您。”

方临渊抿了抿嘴唇,双手接过虎符,朝着皇城的方向遥遥行了一礼。

“臣定不辱皇命。”他说道。

不辱皇命吗?

方临渊不知道。

他只知道,从没有人教过他,为兵为将者,还能将刀剑朝向手无寸铁的百姓。

——

雁亭得了方临渊的话,当即回到府中,先去了一趟霁月堂,将方临渊要传的话告诉了宋照锦之后,又到了怀玉阁。

怀玉阁前花木蓊郁,门外的几树海棠开得尤其好。

雁亭被挡在了怀玉阁门外。

“殿下在里头休息,有什么话告诉我,我转达给殿下。”他面前站着的是公主近身伺候的绢素。打眼一看,怀玉阁当值的婢女都在外头候着,这会儿正热热闹闹地在树下剪花枝。

“啊,是侯爷传话回来,让小的知会殿下一声。”雁亭连忙说道。“侯爷今日进宫领了皇命,要出一趟上京,三五日便能回来。”

“知道了,一会儿殿下睡醒,我就去告诉她。”绢素点头道。

雁亭笑嘻嘻地朝着她行了个礼:“那就多谢绢素姑娘了。”

绢素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便回身进了阁门,将门扇重新掩上。

她飞快地穿过厅堂,穿过纱幔重重、光影逶迤的侧间,一路行到了最里头的卧房。

本该在休息的赵璴,这会儿正坐在桌前,提笔在信纸上飞快地书写着。

吴兴海正站在一旁。

见他凝着神色,手下龙飞凤舞行笔极快,绢素不敢打扰,在旁侧无声地站定了。

赵璴一刻钟前就得到了雁亭递回来的消息,但即便如此,方临渊此时也已然在城门之外了。

赵璴的桌上分开摆了三封信。

一封是发给时慎的,要尽快查明北方动乱的原因,存留证据,才能在方临渊平乱归来之后分说清明,而非让他一个人承担罪责。

另外两封是发给他手下的大臣,一个是言官,一个是寒门,皆是他在暗中养了多年的,不露痕迹,明面上都是桑知辛的人。

而前去平乱失败的,是苏尚书的门生,也就是三皇子一党。

在他的授意之下,明天一早,朝堂之上的桑党便会借由弹劾此人,攻讦苏党,旨在于桑党内忧外患之际,让自己的政敌也受一击。而苏党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毕竟民生有变,户部也首当其冲应该承担责任。

明天的朝堂,必然会你来我往地混乱起来,之后三至五日,绝对无法平息。

这样,污水泼来泼去,泼得双方张牙舞爪,也就落不到方临渊的身上了。

赵璴手下一张信纸写满,墨迹未干,便摊开在了旁侧的桌角上。吴兴海双手捧起信纸,便替赵璴将信纸放于香炉之上过过香火,以至于存留下赵璴的标记。

“刚才是谁来?”赵璴抬手,拿起了最先写好的那一封信。

“回殿下,是扶光轩的小厮,来向殿下禀报安平侯离京之事的。”绢素说道。

只见赵璴点了点头,又说:“你别站着了,去取我外出的衣服来。”

绢素一愣,不解地看向赵璴与吴兴海。

便见吴兴海抬头看过来,生得阴恻恻的那只独眼朝着他使了个眼色。

“是。”绢素连忙应声。

而桌前的赵璴,将那封信从头至尾地读了一遍后,将其装入了信封之中。

“我最多走三日。”只听赵璴说道。“京中各处皆交由你,对外只说我生病。”

“是。”吴兴海低头道,犹豫片刻,又问赵璴。“殿下只带朱戊几人?漕运上头还有些人可用,殿下都带上吧。”

只见赵璴沉吟片刻,说道:“这些人刚启用不久,只怕人多会暴露踪迹。你教朱甲加紧操练他们,别的先不用忙。”

“……是。”吴兴海虽则仍不放心,但见赵璴坚持,只得应声。

只见赵璴将桌上的信封好了,没再出声。

他不必带走太多的人,他此番外出,只是为方临渊一个人罢了。

即便朝中他已打点好了,却也知道方临渊的心有多软。

他既怕方临渊会自伤,也怕他不明来由地做了替罪的羊。

只是他手下人手有限,一时未曾管到蓟北那边,那些乱民究竟是什么情况,该如何处理,他尚且不知,只好自己亲自跟去,才好随机应变。

毕竟,方临渊独自带兵夜追匪寇那夜……

那样的紧迫,赵璴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

蓟北离上京不过百余里,若是骑兵行军,要不了一日就能抵达。

只是方临渊启程时已是下午,骑兵夜里行军不安全,于是天色将晚时,方临渊下令驻军,让他们先在附近的城外歇息一晚。

领队的副将自打入行伍起,还没过过这样苦的行军日子。

白日里走得快也就算了,到了安营扎寨时,眼看着五陵城的城门就在前方,将军居然不教他们进去,反让他们退开一里,在附近的山丘上扎营。

跟从的士兵们,哪个不是天子脚下,在上京城里养尊处优多年的?

一时间,不少人私底下都多有抱怨,却又碍于方临渊功高爵显,不敢大声地说。

副将只得派人入了城去,特买了新鲜的菜肉,给行军的士兵们加了个小灶。

待到锅子支起来,饭食的香味随之飘起,副将这才在方临渊身边坐下,讨好地将特在城里大的一壶酒递给方临渊。

“方将军,这五陵城的汾酒遍天下都是出了名的,如今路过这儿,非得尝尝才好。”

方临渊淡淡看向他,目光扫过那个酒壶,没有出声。

那副将面上的笑容当即收了起来。

“属下知道,行军途中不可饮酒,是大宣立朝时起便定下的规矩了。”他说。“属下一时糊涂。”

说着,他赶紧表决心似的将那壶酒打开,全倒在了一旁,当即,浓郁的酒香在夜色里腾了起来。

副将心下直犯嘀咕。

早听说这位上将军治军极严,如今可是让他见识到了……

“我知此处太平安稳,既不是对抗外敌,也非剿匪平叛。”就在这时,他听见方临渊缓缓说道。

这是点他呢!

他连忙转头看向方临渊。

便见周遭的兵士们,各个兴高采烈地在锅子里煮肉,唯独方临渊一手拿着水壶,吃着干粮。

他常年混迹京城,什么样的大官没打过交道?这要是还需要方临渊将话说全,他这些年算白混了。

他撑着地面便要起身。

“属下明白!行军途中,自不该这样铺张靡费,吃肉煮汤的成什么体统!属下这就……”

方临渊一把将他拽了回来,表情有些无语。

“你还要怎么,让他们倒掉吗?”方临渊问道。“这就不叫铺张靡费了?”

那副将没想到方临渊会来这么一手。

这……倒也不让倒,那可如何是好?

方临渊眼看着他一双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搁了。

这副将身为京城驻军的将领,一看便知多年来修习的全是人情世故,在他身边坐下时,隔着盔甲,肚腹上的赘肉都叠了两叠。

“我说的不是吃饭。”

方临渊忍不住皱眉,只好赶紧将自己的眼睛从他的肚子上移开。“军令当中没有一条写明,不许士兵行军途中吃肉的吧?”

“没有……”副将挠了挠后脑。

“我是说,即便情势不算紧急,身为将领,也不可在此时饮酒。”方临渊说道。“你听话能不能听全了?”

这倒是副将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要求。

京里的大人们各个都是修行千年的人精,谁不是说话藏三分余地,谁不是听话全听弦外之音?

这……边境回来的将军,当真不同凡响。

副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坐了回去。

肚腹上的赘肉当即叠成了三叠。

片刻,他又听方临渊说道:“我今日出城时听说,你在京中将领里算是功绩卓著的,这些年来平乱剿匪,立下了好些件大功。”

副将猛然被夸奖,当即有些不好意思。

跟面前这位将军相比,他算得了什么啊?凡是行伍中人,哪个没听说过眼前这位的故事,不少将领都是拿他当武圣关二爷来拜的。

“属下这算不得什么。”他连连摆手。

却听方临渊又问道:“是京郊这些年来,总会起这样的动乱?”

副将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微一怔愣后老老实实地答道:“嗨,哪里不是这样?偶尔总会有些流民呐、土匪什么的,都差不多,按着朝廷的路数走一遭,没有平定不了的。”

“路数?”方临渊偏了偏头。

“是呀。”副将说道。“若说土匪,只管将匪寨围拢了杀进去,顶多再放一把火。要是流民的话,他们都很怕官兵的,吓唬吓唬,自然就安分了。”

“若吓唬不了呢?”方临渊问他。“我听说这一回,蓟北的官吏循例先行震慑了的。”

“将军有所不知。”说到这个,副将就来了精神。

“反作乱的流民,总有起头的几个。大宣的律例写得清清楚楚,作乱反叛的,全都要砍头,家中男丁流放,女眷没为官奴。”

说着,他朝方临渊笑了笑。

“那些种田的,哪个不是有家有口的?杀上一些,抓上一群,其他的就全老实了。”

那副将跟他说这些,也算掏了两分心窝子的,言至于此,便没再多说,拿起腰间的壶偷喝了两口打回来的酒。

而旁侧的方临渊也没再说话。

夜风渐起,他转头看向簌簌而动的漆黑树林,不知在想什么。

——

第二日清晨,方临渊率军启程,在正午之前抵达了建阳郡。

建阳郡是蓟北七郡中离上京城最近的,也是线报之中,起义闹得最凶的。

距离建阳郡还有十里的时候,便已经可见接天的麦田。建阳郡是蓟北产粮最多的郡县,每年除了供应上京城的粮草,还能缴纳不少税来,没入朝廷的国库。

天色已明,夏季的风吹起一片波涛滚滚的绿色麦浪来,远远看去,一片喜人的繁盛。

“这庄稼不是长得挺好的吗?”众人行过,有兵士小声交谈着。“这些庄户怎么还要作乱?”

“若真能闹得朝廷免租免税,他们可是能多得不少银子呢。”有兵士说得头头是道。“去年年成不好,今年粮价就贵,若是将粮食都拿去卖了,可是要发大财的呢。”

周遭几个兵士闻言,深以为然,啧啧着直摇头。

坐在马上的方临渊隐约也能听见他们的交谈。

连片的麦田在风里簌簌地响,青色的麦穗刚刚长出,瞧上去硬邦邦的,有种蓬勃安稳的生命力。

但是方临渊却侧目,看见了道边背着背篓农具、低着头弓着身,恭敬而小心地给兵马让道的几个百姓。

老妪沟壑纵横的脸上,苍老的皮肤层层垂下,佝偻的背脊像是嶙峋枯瘦的朽木。她背篓里的小孩,蜡黄着一张脸,瘦得能看见眼眶的形状。

而周遭其余几个百姓,站在那儿,也像是田里驱赶鸟雀的稻草人一般,徒生一副框架和头颅,衣衫在风里被吹得飘飘扬扬。

那一田翻涌繁盛的麦浪,仿佛养活的并不是他们。

那养活的是谁呢?

方临渊的目光停在他们身上,直到自己行走而过,将这些人落在了视野之外。

他转头,看向了前方。

只见昂首阔步的兵士们,盔甲熠熠生辉,而他们□□的马匹,精神抖擞,膘肥体壮。

——

一千兵马跟在方临渊身后,径直入了建阳郡的城门。

建阳郡守并没在那儿迎接,据说是因为简阳府衙被暴民包围住了,郡守接连几日都没敢出府衙了。

而那位被流民拉下马来、险些踩踏死掉的京官,也躲在那儿。

自城门到府衙的一整条官道,寂静一片,周遭的人家皆关门闭户,不敢冲撞。偶有敞开窗子一条缝隙的,一看见扬尘而过的骏马,便也不敢再看,匆匆关上了窗子。

方临渊径直策马朝府衙而去。

远远地,便见高耸在长街尽头的府衙门外,密密麻麻地围拢着许多人,远远看去灰扑扑的一片,像是滚落在山下的一圈细碎的石子,渺小而轻贱。

听见马蹄声,那些或坐或卧的百姓们纷纷站起了身来,爬起来的动作并不算迅速,还有一些迟钝得连声音都没听到,被旁人推搡着才跟着站了起来。

方临渊走近了,看清了他们的模样。

那群人戒备地看着他们,手里举着些镰刀之类的农具,有一些都松动了,举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的。

皆是男子,年轻年长的都有,穿着短打或露膀的褂子,褂子之下可以清晰瞧见一条条凸绽而起的肋骨,隐约可以看见汗水流淌下的污迹。

在距离那些流民一丈开外的位置,方临渊停下了马来。

他身后的兵将们也列阵于街。

双方隔着短短一条街道,面对而立,那些百姓举着农具的手哆嗦着,畏惧地向后退着,却仍旧强摆出与兵马对峙的姿态。

哗啦一声,方临渊身后的副将抽出刀来。

当即,刀锋出鞘声清脆雷动,方临渊身后的一千兵马皆亮出了刀锋,在日光之下闪烁着熠熠寒光。

那些百姓当即瑟缩起了脖子,哆嗦着向后躲闪。

方临渊皱眉,侧目看了那副将一眼。

副将却面露不解。

暴民就在眼前,将军还不下令,怎么还瞪他?

今日只要杀掉几个,抓走一批,再放出风声来,蓟北七郡的乱子不久可解了吗?

就在这时,那群暴民有人起头,稀稀落落地喊道:“我们只要一条活路!”

副将拼命拿眼神示意方临渊。

这不,领头的人找到了,快些下令抓啊!

却见方临渊半天没有反应,盯着那群暴民只是看,直到那些人全都壮起胆子,呼喊声山呼海啸般传来。

“我们要活命!”

“我们没有饭吃,不交租税!”

府衙之内龟缩着偷看的官员,此时都慌乱起来了。

若是这些暴民当真暴起,撞开了门杀入府衙之中,他们的性命怎么办!

就在这时,方临渊抬起了手来。

却不是命令他们进攻,而是一个让他们收刀按兵的手令。

跟在身后的兵将们皆是一愣。

方临渊却不厌其烦,手令停在空中半天不动。

片刻,身后收刀的声音稀稀落落地响起,前头流民的呼喊声也渐渐弱了下去。

所有人都在看方临渊。

却见将军翻身下了马,单手将佩刀悬在了马鞍上。

“将军!”身后的副将惊呼一声。

却见方临渊回过头来。

“您这是做什么,将军!”副将忙道。“这是一伙暴民,他们会杀人的!”

却见方临渊抬头看向他,声音平淡,却掷地有声。

“但是你没听到吗?”他问道。“他们没有饭吃了。”

——

方临渊将流火停在原处,接着转过身去,径直走向了那些流民。

站在那儿的一众流民后退了两步,却见他手无寸铁,一时面面相觑地犹豫着,举着的农具也渐渐落了下来。

他们人数有几百之众,方临渊却并不怕他们。

当真是要起事作乱的人,哪里有饿成皮包骨头的模样的?人总归要活,再善良敦厚者,也不能在被逼到没有生路时,还强要他们做温驯乖巧的良民。

方临渊想了一路,现在心下一片清明。

若他面前只是穷途末路、想要活下去的百姓,他抽不出刀来,即便死的是他自己。

他停在了那一众百姓面前,正对着的几人,正是刚才为首喊话的。

他们似乎从没见过像方临渊这样的官,一时间只是直勾勾的、畏惧而小心地看着他,谁也没有说话。

方临渊拿出了金灿灿的圣旨。

“吾乃十六卫将军,今日领受皇命,前来平息陇西七郡之乱。”他扬声说道。

“十六卫将军……”

“就是陇西那个,收回十八座城池的安平大将军!”

“方临渊,他是方临渊将军……”

流民当中隐约传来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为首的几个踌躇半天,终于有个人壮着胆子开了口。

“您是来捉拿我们的吗!”他问道。

当即,周围的百姓们又紧张起来,手中的农具握得死紧。

被捉拿而去的下场,他们很清楚。官兵们会将他们押进大牢,到了秋天推到街上斩首。他们的兄弟、儿子和父亲,会被套上枷锁,被兵卒牵羊似的一路拉到边关,而他们的母亲和妻女,会被捉去当奴隶。

他们哪里会有生路呢。

他们紧张地看着方临渊,却见那位高大而俊绝、宛如天降神兵的将军,单手握着圣旨,神色平静地摇了摇头。

“捉拿?”他说道。“事情还没有查清,若说捉拿,为时尚早。”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四下里鸦雀无声,唯独府衙之中传来了一阵细微的骚乱。

便见那位将军又开口了。

他扬起声音,似乎却不是对着他们在说,而是对府衙高高墙壁之后,躲藏着的那些官老爷。

“既诸位是要减免租税,不如我们就从这里查起。”他说。

“大宣除陛下恩赐之外,自有关于减免租税的律法。不如就请各位在此等候,先让我来看看去岁及今年的田亩收成有多少,租税又交了多少,留在你们手里的,还有多少。”

周遭的百姓们怔愣之后,面上纷纷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去年地里减产了一半有余,田租和粮税却是交齐了的!”

“难道去年就要减租吗?那我们交上去的粮食,还能不能退回来?”

“去年交完了税,留下的粮食过冬都难,孩子都快饿死了……”

周遭的人声当即嘈杂起来。

方临渊心下当即有了数。

他在路上看到那些明显消瘦得不正常的百姓时,心里就有了成算。

大宣自有律法,田亩减产几成便要减租,若减产再多,便要按律发放救济的粮食。

建阳郡明显一样都没做,这些百姓身上,明明连血都要被榨出来了。

至于他们账册作假?

方临渊来路时问过副将,素来官兵都只镇压保命,这些官吏自然也便不会多花心思,做干净几本账目去给空气看了。

他抬了抬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既然各位同意,那便劳烦诸位,让出一条路来吧。”他说。“否则府内的大人们,如何能将账簿送得出来呢?”

那些百姓竟真的在片刻之后,稀稀落落地在他面前让出了一条通行的路径。

府衙中人明显慌了,片刻之后,里头传来了一声高喝。

“方临渊!陛下让你前来镇压平乱,你怎敢抗旨!”

方临渊隐约能听出来,这时那位京官的声音。

周遭的百姓又露出慌乱的神色,纷纷看向他。

是呀,抗旨是要被杀头的。

却见方临渊笑了。

“对啊,圣旨上写明了,是平乱。”他扬声说道,语气懒洋洋的。

“我此举难道不是在平乱吗?抱歉,我行事如此,喜欢挖出根子来解决问题。”

说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哦了一声,抬起手来,又下了个军令。

“来人,围合住整座县衙。但凡今日有丝毫风声走漏出建阳郡,全军受罚。”

兵马四散,很快便将整个建阳郡衙门围拢其中。副将欲言又止了半天,但见方临渊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还是作罢了。

算了,将军不比文官,生气了是会砍头的。

而府衙的大门也不甘心地缓缓打开,方临渊单手握着圣旨,径直步上阶梯,走到一半时,回头看了一眼。

却见府衙之外的长街之上,空空荡荡。除却重甲跨马的兵士和衣衫褴褛的难民,一个人都没有。

奇怪了……

他走了一路,总觉得有谁暗中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