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桐笑了笑, “这样吧,岚姑娘,这里怕是你住不成了, 屋子得封起来。我先送你回齐家, 等齐阁老的事有定论了, 自然就放你出来了。” 季岚应了一声, “小女自知身份,不敢打听, 若是能服侍夫人,小女感激不尽。” “行!那这就走吧。” 季岚半点挣扎之色也没有,真就跟着走了。
桐桐将人送到齐家,交给秦敏,然后小声交代好:“不要跟齐夫人关在一个院子,给找个空屋子, 叫呆着吧。你们不要跟她多言,也不要告知齐夫人她在齐家……” 懂!
吩咐好了之后, 桐桐就直接入宫,要见齐超。 小皇帝正用晚膳呢,结果听说林叔珩要单独见齐超。他放下筷子就走,“听听他们要说什么” 齐超的桌上放着一荤一素,馒头热腾腾的,还有一碗番薯粥。桐桐推门进去的时候, 饭菜才上桌。 一见桐桐,齐超拿起的筷子又放下:“林大人?”
桐桐看了外面的戍守一眼,“若是还有多余的饭食, 也给我一份,今儿没顾上用膳。” 一会子工夫, 一模一样的饭菜拿了一份来。桐桐抓着筷子就吃,一边吃一边还看齐超,“齐伯父,趁热,请吧。” 齐超打量了这姑娘一眼,抓起筷子慢悠悠的吃起来。
桐桐吃饭可以很快,风卷残云,一碗粥两个馒头两盘菜全吃了,连清炒白菜的汤汁都泡着馒头吃干净了。
吃完了,外面的人将碗筷收走,桐桐才一边擦着嘴一边道:“齐伯父,我以前听我父亲说起过您的事,很多事……” 齐超叹了一声,“你父亲……是个温厚的人,必不会说我的坏话。
” “我父亲一直愿意推崇您,对您安排下的很多事情都能执行……您知道的,我一直不喜欢我父亲这一点,也不赞成他这个态度。但是呢,他告诉我……您曾因赈济灾民,顶撞过上官,差点惹上杀身之祸;您也曾为了给水师筹备建船之资,跟江南商贾闹的势同水火。
早年,您更是力主镇西南,不惜对西南用重兵。您说,当年太|祖创业不易,失什么也不能失国土。入我新明者,生是我新明人,死是我新明鬼,愿以血染地,不丧一寸土。
” 齐超缓缓点头,“很久以前的事了!叔珩呀,伯父也年轻过。
” 桐桐看着他:“这不是年轻的问题,这些东西根植在您的骨子里,我不信您会变!在朝中,您可以结朋党,揽权利,甚至于贪污索贿,更甚者……将朝廷的款项拨进您的口袋里……这种变,是权利迷人眼,是私欲占据了上风。我宁肯相信您跟很多很多的人一样,到老来,都只是更舍不得权利,更贪图享受……也不愿意相信您……出卖新明。
” 齐超面色一变:“出卖新明?叔珩,此话从何说起?” 桐桐心里松了一口气,“伯父,有几句话,我想问您,您能据实已告吗?” “你问。”能不能答,这得看你问的是什么。
“岚姑娘。”桐桐看着他,“我想跟您聊聊岚姑娘。” 齐超:“…………”他盯着桐桐的眼睛,似乎要确认什么,好半晌,他才摇头,“不可能!绝不可能。” 桐桐问说,“岚姑娘喜欢菊花,对么?” “喜欢菊花……怎么了?梅兰竹菊,花中君子。不止她喜欢,我也喜欢。这又如何呢?” “您别激动,我就想问您,伯父喜欢什么样的菊花?” “什么样的都喜欢!各有各的好,喜菊常赏,何错之有呢?” 桐桐的手放在桌子上轻轻的敲着,然后展开一条手帕,“伯父,你细细的数一数上面的菊花瓣。
” 这是岚儿的帕子!齐超一把抓过来,细细的数了一遍,“十六瓣……乃花中名品,怎么了?” “若是岚姑娘所有的菊花装饰都是十六瓣呢?” 齐超:“………………”哪有都是一个数目的?(就是画菊花,作画的人也不会刻意去数画了多少笔,有多少个花瓣吧。
桐桐见他疑惑,就道:“倭国皇族家徽,乃是十六瓣菊花。” 齐超猛地抬起头,像是要跟桐桐求证什么。 桐桐点头,他才又低头,再确认了一遍,这确实是十六瓣。 “我在茶室里,发现了许多的烹茶器具……说实话,茶道总归是往更好喝的方向在发展。
有些东西看着雅,可其实太刻意了。她见我观察茶具,就解释那是唐时的烹茶之法……我便起了疑心!后来,我在院子里发现了暖棚,暖棚里原本放着的该是菊花……” 齐超点头,“是!养的都是菊花。” “可花盆不见了,说是没换土,养坏了。其实,我开始也不知道那里放了什么。直到去了寝室,我看到了很多的摆件!喜欢菊,菊却从未出现在正堂、书房或是茶室。
哪怕茶室放着许多的绿植,也未曾见到菊花的身影。 这个时节,菊花便是干了,但是花盆应该是放在哪个角落,等着来年发芽才对。
怎么就一点痕迹都没有!只在寝室,我看到了她独宠菊。甚至补了一些梅兰竹进去,但新旧一眼可分辨。
齐伯父,喜欢菊花没什么。刻意的隐瞒这个喜好,就有问题菊花怎么了……她这么怕被人知道!就如同茶道怎么了呢,非得跟我解释一样。” 齐超朝后一靠,脖子上的青筋都看的见。
桐桐就继续道:“伯父,我除了猜测,没有别的证据。我想过,叫吉川幸子去辨认……可是,太耽搁时间了。伯父,您信任她,很多东西过的都是她的手。可是,她真的有给您好好存着吗?若是她知道您出事,转移了?您的钱财……该怎么办?” 齐超没言语,脸上有挣扎之色。
“伯父,来之前……我没有犹豫!我知道,对方只要隐匿了您的财产,我就什么也抓不住。那些对您的指责,那些所谓的揭发,就没有物证,你可以不承认你做过的事情。那朝廷又能拿你如何呢?她真要这么做了,就是间接帮了您,也是救了您。这对您,对齐家,都是有利的!
如此,阴差阳错之下,很多事情就能轻描淡写的过去了。
” 齐超暗暗点头,是这样的!要是季岚是倭人,且身份不一般,她一定有人手,只要利用她的人手转移了这笔钱。自己虽然损失了,但确实能叫人抓不住自己的把柄。
他看向眼前这个姑娘,目光复杂。 桐桐也看着他,“可是我还是来了,一点犹豫都没有。我不信您与季岚是一伙的,我也不信……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您会只顾私利,而纵容倭人细作。
” 齐超讶异的看她:“你是这么想的?” “是!”桐桐朝他微笑,“您可能抵挡不了人性中的贪、人性中的色,但您一定有底线,我坚信这一点。所以,我来了,跟您谈谈。
也想请旨,放您归府。这一窝细作,能不能全挖出来,靠您。” 说着,她起身,深深的一躬身,“你需得为国除害,代价是您自己。您选您自己,还是选新明,选朝廷,全在您一念之间。
” 齐超一下子便笑了,越笑越大声,“林叔珩呀,当年你送齐民回府,我就知你不是等闲之辈。果然如此!虽早有认知,可每每你总能给我以惊喜。我今儿一天都在想,你能怎么办……你能找出多少证据来。可才到晚上,你便来了。好好好!甚好!” 桐桐继续躬身,一言不发。
齐超起身,双手将桐桐托起:“林叔珩,你赌对了!我许是变了很多,但总有些东西是不会变,也不能变,更不许变的。你请旨去吧,我出宫,此事我定给朝廷,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桐桐便出来了,一出来便看见小皇帝站在外面。 小皇帝没说话,只朝外指了指。
桐桐跟出去了,站在院子外面说话。 小皇帝问:“他……要是反悔了呢?”
桐桐看着小皇帝,然后笑了,“陛下,情之一字,其用甚妙!我愿意与人谈情分,情分这个东西,是人身上最柔软的部分。况且,情分搁在中间,就像是一个可上可下的台阶。
只从求真馆这一个地方查,他贪下来数目就不少。再加上其他的……估算着,齐超这些年贪下来的,怕是得以千万两银计。
您说,这要是真金白银,随便往那里一埋,或是往哪个湖里一沉,咱们上哪找去。朝廷需得用银子,而齐超呢,他便是该死,可咱们心里其实都清楚,齐渭心思纯正,并未参与;齐民单纯,不经世事。到了如今,他不想给儿子们留一条好退路吗?
可怎么留退路呢?我就带着情分上门了。往好了说,我愿意相信他有为朝廷之心;往坏了说,他自知罪责难逃,只想安排好后人。
所以,他为何要跑!没有证据,难道不能杀人吗?律法不能擅杀,可若涉及通倭呢?他又不蠢!怎么选,他很清楚。” 小皇帝想了想,然后扭脸看了对方一眼,这个话说的可以说是非常坦诚。她没有丝毫迂回,就这么直白的告诉他。 这一点,特别像是父皇。
父皇教导自己,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 他一直以为,只有至亲之人才不用避讳,却没想到,而今一个臣子站在自己面前,说出口的都是从心底掏出来不好对人剖析的话。
而且,她一个年轻姑娘,看自己的眼神……透着一股子慈爱。 霎时,他就一个激灵:晚上还是少出来的好!祖奶奶莫不是发神威了,借着臣下的口来教自己的?
然后他担心的问林叔珩:“有没有觉得‘嗖’的一下,汗毛都竖起来了?” 小风一吹,这寒冬腊月的,当然会冷的嗖嗖嗖的! 于是,桐桐就点头,“有!
” 小皇帝一个哆嗦,留下一句:“你看着办吧!”然后就跑了!跑了一半又回来,“那个……你的煞气还是不够!”没我那杀人如麻的祖奶奶煞气重! 桐桐:“……”不着四六的混账东西!这说的都是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