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风韵(136)
燕国, 国祚八百余年。
桐桐将密报焚毁,转眼看向地舆图。
四爷说这一份舆图:“不详尽!”
哪里?
四爷的手在舆图上一直划拉:“燕国从燕昭王时期便开始修建北长城……”
桐桐在心里算,燕昭王是什么时候的事。
排了一遍:燕昭王——燕惠王——燕武成王——燕孝王——燕王喜——姬丹。
“燕王喜的高祖父?”
四爷点头:“对!燕昭王是燕王喜的高祖父!燕昭王时期, 有个叫秦开的将领……”
一说将领,桐桐就知道了!
这个秦开是燕国的将领,他在东胡为人质。但此人聪慧,很快得到了东胡人的信任。后来, 东胡人放了他,他归燕国之后,率兵突袭东胡,使得燕国的疆域向东延伸了一千余里,燕国疆域因此而扩大。
她这么说了就看四爷:应该就是这个人吧。
“就是此人!”但要说的不是秦开, 而是燕国的疆域, “燕国与东胡这一战,边境线的延展,使得燕国不得不考量胡人扰边,侵扰国土。于是, 自那个时期起,燕国就在修筑北长城。长城最西在造阳……”
造阳?桐桐了然,应该在河北宣化附近。
她就问:“最东到什么地方?”
四爷往东划拉:“汉|城。”
“哪儿?”桐桐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城?”
就是半岛上那个国家的首都。
桐桐:“……”首|尔?
四爷在舆图上敲了敲:“……”所以,懂了吗?这是没有主权争议的。
若在古籍里找国土边界, 找去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是写实的。
桐桐有点明白这个意思了:“应当收回诸国的固有领土。”别管现在边界在哪,以前的,最强盛时期的边界,就该是以后大秦的边界。
作为第一个大一统王朝,这个边界的界定非常重要。
这是给后来者画出的线, 越过线的是雄主,守住线的叫守成之君,丢了这条线的……子子孙孙得记着,那地儿是咱的,没收回呢。
先拿回来,关键是书同文、车同轨也得在这些地方施行!
一旦施行,烙印就算是打上了,再挣扎也没用。
桐桐把这一点记在心里,而后才跟四爷说:“燕王喜并无阴谋,不过是天真了些。倒是姬丹,此次所带的护卫里,有个叫荆轲的,还有个叫秦舞阳的。
而之前救姬丹的人里,有个叫田光的。田光送姬丹回燕国之后,便消失了。我怀疑此人潜伏在秦,却一直未能查到。”
有武艺傍身之人,未必走官道,查不到踪迹很正常。
“不过,带荆轲来,九成要行刺杀之事。这个田光会不会因此而露面?”若以姬丹为饵,此人必露面。
留着这么个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的人为祸,就不如借此将这人给钓出来。
她给嬴政禀报的时候,没法说荆轲是刺客。只能将这些人的履历经历规整好,而后递过去。
嬴政翻了两页,而后目光一凝。
田光、荆轲、秦舞阳曾早一步出发来咸阳,可随即在战场上救走了姬丹。此事阿姊当时是不知道的,只是她一惯谨慎,对姬丹如何逃回燕国,着意叫人调查。
而此事在燕国并非秘密!
于是,田光、荆轲、秦舞阳便被阿姊注意到了。田光失踪,荆轲秦舞阳陪姬丹为质……贵为一国太子的姬丹随身带护卫,此不为奇!
可带任侠为护卫,此便不合理。
任侠之人,难以约束。就像是自己进出带蒙毅,但绝不会招揽一任侠留于身侧。
姬丹乃一国之太子,国事难免涉猎。任侠之人游历天下,哪有家国之念?
他们散漫,不懂朝事。若是国事被其知晓,偏有不知厉害宣扬的人尽皆知,当如何?
他便是来秦国为质,亦有秦律当守。带军中将领为护卫,少是非!怎选任侠?
嬴政看着被特意送来的几页纸:阿姊怀疑姬丹心怀不轨。
他自袖手划出短刃,放在手里把玩。此物乃文渊侯打造,阿姊所赠,这许多年从未离身。
杀寡人吗?
要杀寡人吗?
嬴政问蒙毅:“寡人该有子了?”
蒙毅:“……”是,“大秦需得后继有人。”
姬丹一行来咸阳时,咸阳一如当年。
嬴政未来迎,桐桐亦未去,去的是甘罗。
甘罗在城门口接到了姬丹:“燕国太子,久不见面。”
“上卿。”姬丹回礼后不由的笑:“昔年上卿大人才这般高……”
甘罗哈哈大笑,“少年得意,难免高人一等。”
说着,便问姬丹:“太子……倒是清瘦许多。您见了我王便知,我王胃口极好,高硕挺拔!”
姬丹:“……”似在讥讽于我?
嬴政吞韩灭赵,胃口是好,自然也长的高硕挺拔!反之,燕国国小力弱,正如己身,清瘦。
他就问甘罗:“赵国灭,赵人恨,何以解?秦王夜里可安枕?”
“我王近日常说,‘灭国者,外敌乎?非也!自灭而已’。”甘罗陪着姬丹上车,“韩国如何?若以仁政,其国即便灭,民亦难治!然则,韩王以民为草芥,我长公主涉险得种子以救韩之民,于是,韩顺。
赵国又如何?赵王任用奸相,娶倡后,自毁根基!李牧亡,赵国灭,此乃秦之故?非也!祸福自招。民或许愚,但民不蠢。愚者,可教化!而今,我王正遣送儒者入赵,教化黎庶何为‘仁’,何为‘义’。通晓仁义,自知赵国之亡非秦之故。
文渊君又提议,设立‘卸甲田’!卸甲乃是秦国之所需,又恰为赵人之所愿。两方虽有世仇,但只要共利益,仇怨便有可解之日。而今,赵之境,将士卸甲归土,我王为何不能安枕?”
不仅如此,在跟嬴政私下议事时,四爷还提出一点:“赵郡之赋税,只用于赵郡,朝廷不取分毫。”
赵乃北边境,修筑长城、抵御外族,赵国境内驰道的修建,你便是把赋税收上来,你干的还是这些事。
而今秦国兴修水利,若是赵郡赋税归朝廷,赵人以为盘剥。
那便不如,赵郡之赋税只用于赵郡。
“由朝廷派遣官员主持,由赵郡所选贤达耄耋以监督。”必须有这个过度时期,否则,秦王朝还得走老路。
等天灾遇人祸,必然反叛四起,此不可避免。
与其花费大代价平叛,那便不如利益不沾。赋税由郡县收,但全程在赵人监督之下。如何用,朝廷有指向,执行者为赵人。
不论是修筑长城亦或是驰道,皆乃利赵人之事。
利你,你无法拒绝。执行中难免矛盾,但此矛盾非秦与赵人之间的直接矛盾。
四爷朝上指:“大王和朝廷为判官,而非直接管辖者。如此二十年、乃至三十年之后,双方摩擦,矛盾积攒,此时朝廷再去改革,未为不可。”
避开矛盾最尖锐的时候接触,将矛盾转移?
四爷朝嬴政点头,正是此意:“驻军,官员遣派在朝廷之手,执行朝廷政策,其他的一盖不管。”
嬴政:“…………”此乃法之改革。
自来从无这般施政!它不同于郡县制,又不同于分封制。
桐桐在一边默默的磨豆子,其实此法行不行,谁也不知道!四爷不也是在尝试吗?若不然怎么办?
秦的问题,其实是个无解的问题。
人心之偏见,无可解。
就像是燕国,国祚八百余年。燕人就是燕人,此根深蒂固。换言之,这是意识形态的问题。
便是三国时期,张飞喊的不也是:燕人张翼德吗?
哪怕过去很多年很多年,他们依旧记得,他们是燕人。
粘合在一起的过度是没有归属感的!你侵占了我,你就是我的敌人,就是这么简单。
而汉可以,那是因为汉朝干掉我的敌人。
这般之下,只有一个字——磨!
我跟你之间不直接接触,我所谋划的事为秦国,但我兼顾你的利益。这事要是你觉得行,那就这么办。然后,具体怎么办,我不管。有矛盾,自己解决。解决不了,我再出面。
你的钱我不要,花在你们自己身上。
你的人我不要,你们自家过日子,不要你们征战。至于徭役,那不是朝廷决定的。朝廷给钱的,不白干。管理的严苛不严苛,那不是朝廷的事。严苛的过分了,你们反抗了,那你放心,朝廷会管,替你们主持公道。
然后我们派兵驻防,但不与当地接触,也不用当地的赋税供养,若无事便井水不犯河水。
四爷说着,便将一策论递了过去:“您看哪些可用,哪些不可用。”
嬴政接了过来,这是一种迥异于常人的提法。
他思量了片刻,便突然道:“赵高其人,独留修水利,可能放心?”
四爷点头:“可!”他翻不出手掌心!此人若论任事,其能在他人之上。
嬴政看阿姊:“可否能让王婿往赵郡,赵郡之事若初行,需得有人试着去做。”说完又道,“魏国平定之后,阿姊可随往。赵郡若安,则其他诸地尽可效仿。”
桐桐点头:“可!”此乃消弭战祸之事,义不容辞。
说着,她看四爷:“你先往邯郸,我这边事了便去找你。”
四爷:“……”决断下的真快。他只一个要求:“请甘罗上卿同行!”
桐桐:“……”咋就那么稀罕甘罗呢?
嬴政应了,提起甘罗,他难免想起姬丹:“燕国若灭,非秦之功!燕王喜遇难舍子,不堪为父,何堪为君?待子尚且如此,待臣又如何?如此君父,谁肯效力?”
说着,他便起身:“父王说,而今之际遇乃是数百年难遇!当日感触不深,直至近日寡人才知,寡人恰遇秦六世励精图治,恰遇六国自毁根基之时。而今之境况,非嬴政天纵奇才,而是时也运也。”
既非奇才,政又安敢不用心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