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山梦 作品

第二十九章 催缴

    这音色听得庞雨心中咯噔一声。

    里长大喜推开面前几人,看到外面站着一个魁梧汉子,不由笑道:“这才是公道价。”

    方才叫七钱的人狠狠瞪那魁梧汉子一眼,“徐愣子你如此乱来喊价,日后没得把大家都逼得没路走。”

    徐愣子反而骂道,“我管你妈的,老子等银子用!”

    “谁不要银子,你要坏规矩,咱就偏不让你挣,我出八分呢!偏不让你…”

    “七分。”

    “六分…”

    “五分!”

    代板见那徐愣子志在必得,另外一边那册书又出来了,其他代板都跑去争抢,生怕两头落空,只得抛下一句

    ,“好你个徐愣子你等着。”

    一群代板丢下里长围去了册书那边,徐愣子面无表情钻进了里长的笼子,等他把上面木枷带好,几个衙役再

    把那木枷固定在站笼上,一个快手招呼庞雨帮忙提起几条粗铁链,一边挂一边骂道:“你姥姥的徐愣子,谁

    他妈的准你来代笼的,还五分银,你他妈要脸不要,阻着大伙发财,老子今天给你多来几条铁链。”

    徐愣子一声不吭,本来代板代笼都是掌刑的衙役捞外快的地方,那些代板的人都得给孝敬,这样衙役行刑就

    打个响,否则的话衙役下死手,代板也没几条命去赚银子,所以这一行也是有行规的。

    唯独最近出了这个徐愣子,根本不讲规矩,扰乱市场不说,还不给衙役银子,无奈他皮糙肉厚,衙役上次一

    顿扎实板子下去,睡了几天又起来了。

    快手想到这里心头火起,对着徐愣子猛蹬两脚,徐愣子头颈已经被固定,下盘站立不稳,一脚踩了个空,那

    快手乘机将木板抽走一根,本来木笼下边就只有两条踏足板,这下只剩一根,徐愣子被木枷隔着,看不到下

    面,只是一脚踏实,另一脚到处乱挥片刻,知道被抽走了,也不说话,把脚踏到了四周的圆木上,只是费劲

    一点罢了。

    快手锁好了站笼后又对徐愣子骂道:“站笼子便罢了,下次要是代板你还敢来乱抢,老子…”

    “某要银子,有代板非来抢不可,你要有那把子力气,就把某打死算球。”

    快手一时气结,庞雨心道这徐愣子果然楞得可以,油盐不进又软硬不吃,反正要抢到生意。这时册书也找好

    了代站笼的人,却比里长多花足足二钱银子,要不是这个徐愣子捣乱,代板和衙役都要多挣一些,于是代板

    们纷纷围在徐愣子旁边,对着不能动弹的徐愣子大骂。

    八字墙边吵吵嚷嚷,庞雨几个衙役办完站笼,又匆匆赶回大堂等着分派差事。

    在月台下站好之时,只听县丞对杨芳蚤道:“逋欠多的几个里,还是要发牌票去,不动点真章,那些刁滑花

    户不会痛快交清。”

    杨芳蚤点点头,朝下面扫视一圈,一个人也不认识。

    杨芳蚤在桐城没有任何人脉,因为短期任职,也不打算发展自己的势力,他基本依靠原有的权力结构,也就

    是县丞,就给县丞让利道,“周大人对衙中人事清楚,便请周大人调派几个得力者再去这几个里走一趟。”

    县丞指着庞雨几人道:“前面站这几人都是办事稳妥,又有些才干的。”

    杨芳蚤看也不看庞雨等人,只对县丞点头道:“那本官便写呈头给户房,安排这几人下乡比较钱粮。此次秋

    粮征收,便要请周大人多操心。”

    ……

    “桐城县为比较钱粮事,遣役庞雨、阮劲传递,后照开欠粮花户,严催亲自贲单赴柜,将六年七年分应完钱

    粮照数全完,以副宪限,并缴由单,查核销号。计开南塘里花户三名:刘盘阮中都 孙田余。崇祯七年八月

    五日 代知县事杨芳蚤 ;票牌押定限三日销缴”

    庞雨恭敬的双手接过牌票,看到下面的大红印章微微一笑,对着桌后的唐承发道:“谢过唐大人。”

    唐承抬头看看庞雨,嘴唇动了一下,最后却没说话,只是漠然的挥挥手,示意庞雨离开。这唐承发上次挨了

    一顿结实板子,可算是伤筋动骨,更重要是在整个衙门面前丢了脸,一直便在家中养伤,从不抛头露面,其

    他大多数挨打的衙役也多半如此。

    这次杨芳蚤上任却是一个机会,虽然只是代理的,但毕竟权柄换了一个人拿着。杨芳蚤与他们无冤无仇,自

    然不会无缘无故的打人板子。所以此时复出既安全又不突兀,唐承发虽然伤没好利索,但也坚持着出来上班

    了。

    只是唐承发受此一劫,目前行事十分低调。但又放不下面子去讨好同僚,所以体现出来是一种漠然。

    庞雨当然不会真的同情唐承发,小心的把牌票收好,便去快班寻那阮劲,此人以前是个马快,催缴钱粮方面

    一把好手,这次牌票是两人同往。

    到得仪门外的甬道,何仙崖已经候在那里,他匆匆迎上来,“二哥,唐大人午前说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好像明白了,他那意思把比较钱粮的事情办好了,后面还有好差事,但我听说比较钱粮就是最好的了,还

    能有啥更好的差事。”

    何仙崖语气焦急,“我的二哥嘞,遭催缴的都是些破落户,虽说下手狠点也能捞得些,但跟那好差事比起来

    ,不过是蚊子腿上熬油。唐大人方才说的好差事,便是秋粮征收,只要你把催缴的事情办好了,这秋粮征收

    的时候,让你分一个柜夫…”

    庞雨哦的一声,“那柜夫是守啥柜子的?”

    何仙崖一脸无奈,有些无从说起的表情,好一会才道:“到时兄弟来帮衬你些,二哥就知道了,这可是多少

    积年书手都得不到的,唐大人对二哥真是看重。但首要得把催缴的事情办妥,若发了牌票还催缴不齐,在堂

    尊那里落个办事不力的评语,便什么差事也没了。”

    庞雨信心满满道,“既然接了这差事,那便一定要把钱粮收缴齐全,三弟与我同去否?”

    “二哥只要说了,我自然一定要去的。”

    庞雨看看快手房低声道,“大哥今日回来当值了,万一他那边有差事要你帮闲…”

    何仙崖几乎没有思考便回道,“大哥走路还不利索,我估摸着快班和刑房都不会给他派差事,应是无碍的。”

    何仙崖说完也转头看了快手房一眼,今日焦国柞回来上班,对他们二人也没有好脸色,早堂过后便待在快手

    房中。

    “大哥可有找你说话?”

    何仙崖摇摇头低声道,“方才我在门口听大哥与人说话,大约当日二哥你称赞县丞之事,传了些到大哥耳中

    ,他心中不太痛快。”

    庞雨沉吟片刻后微笑道,“此事慢慢再说,那便有劳三弟先与我去南塘里催缴钱粮。”

    ……

    南塘里孙家坝,村庄中传来阵阵狗吠。

    “嘭”

    虚掩的门板被重重踢开,三名帮闲如狼似虎冲入院中,院中一阵鸡飞狗跳。

    这里是桐城南边的南塘里,庞雨下乡出差的第一站,也是桐城县春税欠得最多的一个里,总共派出了两名衙

    役,庞雨带帮闲两人,阮劲带帮闲三人,加里长和里册,总共九人的下乡队伍,领头的是快手阮劲,一个五

    大三粗满脸横肉的壮汉,和他相对应的,他那三个帮闲也都是面相凶恶的角色。

    这家欠粮的花户一家人有五口人,其中三个小孩,看到穿皂隶服的人进来,女人已经吓得软倒在正屋中。

    阮劲大摇大摆直入正屋,冷冷的打量了一下屋中陈设,正屋中只有一桌两椅和上首一个牌位,阮劲将腰刀一

    把拍在桌子上,震得地上那女人一抖,阮劲对这结果很满意,大马金刀往椅子上坐去。

    “咔擦”一声响,椅子竟然被坐散了架,阮劲哎哟一声仰天摔倒在地。

    庞雨刚刚踏进门槛,见状心中好笑,连忙过去拉起阮劲,阮劲骂骂咧咧把那椅子踢开,另寻了一张竹凳小心

    翼翼的坐下,气势顿时不如方才。

    南塘里离县治并不远,庞雨他们已经催缴两家,这是第三家花户,户主叫做孙田余,庞雨看屋中陈设,可算

    家徒四壁,催缴的难度不小。

    不过有阮劲在,庞雨不太担心,此人快手出生,这次的牌票是自己花银子买的,户房所以卖给他,是因为阮

    劲以往催缴钱粮甚为出色,但凡遇到这种有任务压力的催缴,他们便愿意卖给阮劲这种狠角色,双方都能得

    益。

    阮劲的几个帮闲都涌入正屋,庞雨看有些拥挤,便退出正屋进了院子,四处打量一下,只有三间草屋,屋子

    都是泥土墙,很多地方剥落了没有修补,院墙是柴枝搭的,院子里堆了些柴火,西南角还有一棵草树,上面

    还捆着些干稻草,只剩了小半树。确实不是有钱人家,放在后世就是扶贫对象,但古代可没这一说,他们拖

    欠衙门钱粮一点不稀奇。

    孙家的三个小孩怯怯的躲在草树边,都害怕的看着院中的陌生人,确如何仙崖所说,乡里人更怕衙役。

    里长叫过那女人:“孙家的,叫你当家的出来。”

    那女人一脸愁容,犹豫半响进去扶出来一个病恹恹的男人,看起来起码有五十多,但庞雨已经有点经验,古

    代人营养不佳,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估计实际应该是三十来岁。

    里长过去骂道,“孙老二,我跟你说什么来着,钱粮拖着能拖没了不,你不自己交,官爷就上门来收,我看

    你今日怎么收场。”

    女人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没银子啊,吃的都没啦,都换药啦…”

    孙田余无人搀扶,跟着软倒地上,靠双手支撑着身体,灰白色的嘴唇轻轻颤抖,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阮劲站起把脚踩上竹凳,“没银子?公爷我也没银子,一句没银子就不交钱粮,公爷我吃什么去。”他一指屋

    外,“那儿女不就是银子。”

    女人爬过去抱住他脚,“公爷使不得,那是身上掉下来的肉,都是为人父母的…”

    阮劲嫌她脏,提起那女人的手,一把掼在地上,待女人扑在地上大哭,阮劲又一脚蹬开骂道:“少污了老子

    青战衣,不相干的不用开口,你只管说,今日如何补齐所欠钱粮。今日不将所欠钱粮交清,便拿了你男人入

    监!或是拉了你儿女去插标。”

    草树边其中两个小孩听到屋中哭喊,吓得哭起来,最大的那个孩子连忙在安抚他们,周月如连忙过去照看。

    此时倒体现了女帮闲的价值,两个孩子很快安静下来。

    庞雨对屋中的动静充耳不闻,杨知县的态度很明确,必须将所欠钱粮追齐,下面有人拖欠,那其他人就有样

    学样,到时候就该杨知县交不了差事。

    从阮劲的角度看,就更不会放过所有花户,因为他是买来的牌票,出门时候就已经有小的成本压力,若是此

    次追缴不力,不但知县和户房不满意,他自己还有直接的经济损失。所以不用任何人激励,阮劲就有充足大

    的动力当恶人,庞雨便乐得轻松。

    感觉后面有人拉他袖子,庞雨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周月如。

    周月如在背后低声道:“你能不能帮帮他们,这么可怜。”

    庞雨瞪她一眼,“关我什么事,你可怜他们,那你自去开口。”

    “我怕那领头的阮公差,你不老说你要做好人积德吗?”

    “周月如你到底哪伙的?难道我就不怕阮公差么,他带刀的。”庞雨停顿一下,语气轻松的道,“少爷我一向

    活得这么潇洒,便是明白一个道理,我只是小人物,解决不了世间所有的苦难。”

    周月如怒道:“说眼前这家,谁要你解决所有的。那奴家就帮他们,他们欠多少钱粮?”

    何仙崖忍不住在旁道,“十七亩的正赋加辽饷,知县、县丞、典史、各房司吏羡余银、壮班银、各类折色银

    。就算你交得起,秋粮马上又来了,你养得起这一家五口否?”

    周月如被说得一愣,中间这功夫,阮劲的两个帮闲已抓住了院子里面唯一一只母鸡,叫嚷着要杀了当午饭。

    孙家女人听到动静不敢阻拦,在地上趴着哭道:“官爷饶过些,就这一只下蛋鸡,就指着给当家的补身子的

    。”

    两个帮闲毫不理会,把鸡头压在地上,摸出刀子生生割了母鸡脖子,母子拼命扑腾,院中鸡毛四处飞舞,三

    个小孩都惊叫出来,孙家女人直哭得惊天动地。

    周月如满脸涨红,眼中含着些泪水粗粗的喘气,不知是否想起了当日衙役对付他爹的情景。她转头去看庞雨

    ,却见庞雨恍若不闻,在院中悠闲的踱步,心里不禁对庞皂隶的为人又鄙视几分。

    “你难道就没一点同情心?”

    庞雨没有答话,而是反问道,“你知道像你这种心软的人,如何应对这种事情最好?”

    “如何?”

    “不要让他们在你心中个体化。”

    周月如一愣,“啥叫个体化?”

    庞雨耐心的道,“你来此之前他们便过的苦日子,但你并不知道,他们对你来说,只是名册上一个欠粮的花

    户,你不会可怜他们。你来了这里之后,一旦与他们发生联系,体会这个人的感受,他便成为了一个真实的

    人,这便将他们个体化了。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不要跟他们说话,不问他们名字,不问他们生平,不问他们

    的悲喜,这样他们只是一个叫花户的角色,花户就是该纳税,你就只是公差的帮闲,该催缴钱粮。”

    周月如咬牙看着庞雨,不知说什么的时候,正屋中里长声音又传出来。

    “孙家媳妇,我可告诉你,差爷下来一趟,不收齐了是不能走的,否则那些大人就该得拿他们是问,无论如

    何你都要凑齐了。”

    “里长你知道,咱家哪里去凑啊,你可得帮咱家说话啊。”

    “问孙家亲戚借,问你娘家借,这趟不凑齐了,明天差爷就要拿人走,”里长撇撇嘴道,“别说乡里乡亲的不

    帮你们,要说法子,还是以前跟你说的,村里拆借不易,只有去典铺借去。”

    “借了咱家还不上,那利钱又高,咱一家怎活!”

    “你说你个孙家的,你咋就想不明白,你不押田明日就抓你当家的走,就你家孙田余那身子骨,还没走到桐

    城就得落气你信不,那你说又咋活。”

    孙家女人不说话,里长又催道:“还是我给你们说好话,差爷才答应等一天,你现在啊,先把鸡杀了,一只

    还不够,去邻里那里借,鸡鸭鹅都成,再打些酒来。这些公爷为这事操劳一天了,你说得多少工食银,也得

    你们补齐,不去典铺借银,如何能凑齐。”

    册书见孙家女人精神恍惚,也过来催促道:“孙家媳妇,这里有典当行的管事在,便暂且先借些银子救急。”

    庞雨听了往后面看去,一个身穿玄色道袍的中年男子已经进了院子,他径直走到孙家女人面前温和的道:“

    这位婶子,谁家都有个缓不应急的时候,在下信和典铺刘若谷,可先给孙家拆借些银两,应了眼前的难处,

    可以用田土为押,月息二钱三分…”

    庞雨今天已经看了三次这个戏码,这便是典当行高利润的来历,在花户经济困难之时放高利贷,这个勾当最

    要紧的一点是需要户房的支持,典铺才能顺利开展业务。

    大明律中规定的利息最高为三分,但没有人在意那个规定,民间典铺各种利息都有,这个信和典铺是桐城排

    在前三的典铺,这个月息基本是没有百姓能正常还上的。

    从牌票发出的那一刻起,孙家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他们种出的粮食绝对赶不上利息增长的速度,最终他们会

    失去土地,要么沦为佃户,要么沦为流民,生活只会比现在更加困苦,甚至家破人亡也不是没有可能。

    庞雨转头看看那几个小孩,典铺的人出场后,屋里气氛不再那么紧张,他们也安静下来。三个小孩都是衣不

    蔽体,脸上花里胡哨的,甚至都看不出来是男是女。

    庞雨在褡裢里摸了一会又停下来,犹豫片刻后掏出几块沙壅,这种点心是糯米粉加糖后过油,在此时算是十

    分甜美的糕点,庞雨是因为这东西热量高,所以出差的时候经常都带在身边补充体力。

    庞雨把沙壅举在他们眼前,朝三个孩子点点头,最大的孩子小心走近两步,双手接了沙壅,两个小的孩子都

    伸手过来,大孩子把糖糕掰成一小块小块的分给两个小的,这样的农村家庭从未吃到过点心,两个小孩子尝

    到了甜味,接过一块狼吞虎咽的往嘴里送。

    “别噎着。”大孩子不断给小孩递过去,自己只是在剩下最后一点时,小小的咬了一口,剩下的全都给了小孩

    子。

    “好吃么。”

    庞雨本想离开,此时看着那大孩子自己几乎没吃,便把剩下的一块糖糕摸出来,一并给了他们,大孩子偷偷

    看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眼中忽闪忽闪的,脸部的污垢上有一点泪痕,嘴中那一点糖糕抿了又抿,不舍得吞下

    去。

    庞雨轻声问道,“你是男孩女孩?”

    “我是女的。”

    声音很轻,也很温和。

    “叫啥名字,读几年级…不是,今年几岁了?”

    “我叫孙田秀,虚岁十二了。”

    “这么小,那你可以叫我叔了…”

    庞雨说到这里突然住口,站起来一直走到屋外才停下,留下那莫名其妙的小孩。

    过了片刻何仙崖过来陪在庞雨身边。“二哥你看他们那几块田土没。”

    “怎地?”

    “我方才去看了,总计应不到十亩地。”

    “那怎地鱼鳞图上计出十七亩的?”

    何仙崖指指院中的册书道,“这就要问里册书和里长了,那鱼鳞图册是万历年间的,实际后来分家、买卖等

    总有变迁,然则编造鱼鳞图册甚为繁杂,多年沿用旧册,或是稍作增修。实际的田亩详情,只有里册书那里

    才知,他手中那本册子才是真的,户房也得依仗册书和里长,此两人便可上下其手,孙家这不到十亩能计出

    十七亩,此招名为飞洒,里中的田亩总数不变,将某些人的田土分散记入他人户下,由别人代他缴纳赋税钱

    粮,田土收成却归了自己。”

    “那孙家都不知?”

    “农民有谁懂得这个,册子又只有册书才有,靠着这私下的鱼鳞图册,册书也是父子相传,长期把持册书一

    职,外人根本下手不得。日后等到那典铺收了田土,还要靠这册书隐田,又是一笔银子。”

    庞雨皱眉看了看那里册书,没想到一个里的小小册书也有如此能耐。

    他还想问问里册的事情,却听身后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道。

    “叔…”

    庞雨听到声音转头过来,瘦弱的孙田秀背着手站在身后,连忙蹲下要开口问她何事,却见孙田秀把手从背后

    伸出来,小心翼翼的将一个小小的蛋捧到庞雨面前。

    “叔给了甜的,娘说要懂报恩,我自己拣的带鸟蛋(注:秧鸡),给叔吃!”

    庞雨蹲在地上,看着面前小小的带鸟蛋,面对那满是泥土小脸上明亮的眼睛,竟说不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