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七章
船舱内,手机屏幕是唯一的光源，上面显示的时间清晰扎眼。
11:58。
真人秀倒计时两分钟开启。
“等……等一等！你，你听我说……”
黑暗中,布料沙沙作响，夹杂着青年刻意压低的沙哑声音。
他的嗓音断断续续，惊慌失措。
“马上时间要——”
忽然,毫无预兆地、船舱内响起了熟悉的系统音：
“尊敬的主播，您好……”
“？！”
温简言瞳孔地震，尖锐地倒吸一口凉气，他想也没想,下意识地抬手将被子猛地拉起,将巫烛狠狠摁了进去。
被稀里糊涂塞进被子里的巫烛：“……？”
像是并未察觉到巫烛存在似的,那机械化的声音仍在继续：
“……梦魇真人秀将于三分钟内开始，为了保证直播顺利，直播间将提前公布相关规则。
由于此次直播场地并非副本,也为了给您提供一定的隐私和自主权，您可以自行决定直播开启和关闭的时间，只需每日达到规定直播总时长即可。”
“普通主播直播任务时长为十二小时,中级及高级主播直播任务时长为八小时，梦魇积分榜单前十直播任务时长为五小时，梦魇前三直播任务时长为三小时。”
温简言一怔。
原来是阶梯算法。
既然这样,那他就只需要直播五小时就足够了？
“如果您并未完成直播规定时长,将为您扣除相应积分作为惩罚。”
闻言,温简言眉头不由得一皱。
即便在随时可能死亡的副本内，他们所有人都一天二十四小时暴露在直播镜头之下，没理由在没有危险的副本之外，反而完不成相应的直播时长了。
就算退一万步说,主播甚至完全可以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开启直播，一觉醒来时间自然也就播够了。
而现在梦魇却提到了惩罚……难道说……
像是要应证温简言的猜测似的，船舱内的声音继续说了下去。
“在真人秀直播过程中，直播间将为您持续发布任务。
任务分为两种，公开任务与私密任务，公开任务为直播间为各位主播统一发布，如不完成，则强制扣除相应直播时长。
私密任务为观众花费积分悬赏发布，其内容金额均由观众决定，您可自行决定接与不接。”
“私密任务接取数量没有上限，但下限与直播时长相关。
普通主播直播时长为12小时，私密任务最低不低于12个，中级及高级主播为直播时长为8小时，私密任务最低不低于8个……以此类推。”
“私密任务接取数量低于下限，则扣除相应直播时长。”
“如，一名普通主播直播时长为12小时，私密任务接取11个，则最终结算时长为11小时……以此类推。”
“……”
果然。
温简言心下一沉。
他就知道，只要是梦魇出品，那这个所谓真人秀无论如何都不会像表面那样无害。
而他先前所担心的情形显然会被这项制度催化。
比起进入副本与死亡相伴，在主播大厅内就能赚取积分显得是如此有诱惑力——即便需要完成部分观众给出的任务，但那又如何呢？
“您的积分排名为梦魇总榜第七，您在此次的真人秀直播之中拥有一定的特权，您有三次任务的免除权——公开任务与私密任务均可——并且，您的直播将被置于流量最好的推荐位向观众进行推送，希望您再接再厉，为观众们奉上更为精彩的娱乐内容！”
……特权吗。
温简言垂下眼，他陷入沉思。
确实，这次的真人秀并不无害，种种规则之下暗藏玄机，但是，从全局上来说，这仍然是某种形式的利好……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沉思之中，他几乎忘记了自己现在并非独处。
被子下。
厚重密实的布料之下一片漆黑。
巫烛任凭自己被藏在被子下，一动不动，似乎十分的乖巧老实，但是，他的目光却与行动表现出来的截然相反。
黑暗对他的视线并不能造成任何阻碍。
青年的散发出蓬勃热意的身躯近在咫尺，由于刚刚的搏斗，他身上本就松松垮垮的睡衣已经彻底敞开了，露出了起伏的胸口和腰腹。
梦魇的威胁无形无影，但却无处不在，温简言自己可能都没发现，即便在此时此刻，他的身躯仍然不自觉地紧绷着，像是拉开的弓弦。
不知是刚刚消耗太大，还是被子太闷了，沐浴露的浓郁柑橘味被热意激发，蒸出令人目眩神晕的水气。
身为人类的青年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温的升高，洁白的胸口渗出浅浅的细汗，伴随着呼吸微微闪烁，大片的皮肤在黑暗中熠熠生辉。黑暗的船舱内，系统没有情绪的声音响起。
“首先，将为您提前发布第一则公开任务。”
【公开任务：请主播对着直播镜头进行不短于三分钟的自我介绍】
【奖励积分：2000】
【失败惩罚：关闭12小时直播权限】
作为真人秀开启的第一个公开任务，其内容非常正常而普通，几乎可以算是送分题——这个奖励钥匙拿不到，那作为主播未免也太失败了。
“请您做好准备，真人秀直播随时开始。”
温简言抬起眼，望向天空。
他做足了心理准备，缓缓地深吸一口气。
“……”
巫烛的目光越来越深，游走的方式也越来越肆无忌惮。
青年的胸口因深呼吸而起伏。
因为坚持健身、生活克制的缘故，温简言是有胸肌的，而且形状非常漂亮。
边缘微微隆起，因放松而显得很是柔软，把手指摁上去的话能轻而易举地陷下去，中间靠下的位置皮肤颜色渐深，但因为肤色本身很白的缘故，即便再深，也不过是看上去很小、很可怜的粉色。
似乎……
很好嘬的样子。
在被厚重布料深深遮盖住、远离梦魇探查的地方，身为力量本源的黑暗似乎感受到了无形的刺激，开始翻滚起来。
其中一绺缠绕在了巫烛的手指间，将久远的记忆共享。
在育英综合大学副本尚未结束的时候，所曾有过的画面开始鲜明浮现。
将整个区域牢牢罩住的渗血咬痕，因无情嘬弄而变得滚烫，最后整个可怜兮兮地肿了起来，变成十分好吃的红烫颜色。
“……………………”
异神目光闪烁，眼底的金色被更暗、更幽深的颜色所侵占。
野兽冲击着藩篱，本就几乎可以算作是没有的自制力已经开始崩坏。
而脑袋露在外面的人类对此却一无所知。
*
梦魇开设真人秀直播的宣传横幅在巨大的屏幕上滚动，真人秀开启的红色倒计时高高悬于大厅顶部，在观众中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
“好家伙，真人秀？这么新的玩意儿吗？我还没看过呢，有点意思。”
“啊啊啊啊啊！梦魇你做得好啊做得好！我喜欢的主播好久没开播了，终于能又看到他了！感动！”
“我也很好奇我喜欢的主播不开播的时候在干什么……啊啊啊，已经迫不及待了！”
有观众对此十分期待，自然也有观众对此抱怀疑态度。
“呃……搞不懂办这个类目有什么意义，没了副本规则当绞肉机，我还看什么？看主播们怎么吃喝玩乐睡大觉吗？”
“对啊！不仅一点都不刺激，而且居然还不是强制24小时制的，主播能自己随时开启和关闭直播，真没意思。”
“梦魇究竟明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把这么珍贵的积分打赏给那群主播啊？我们的积分不是为了让他们不冒任何危险坐享其成的，万一他们都习惯了这种生活，谁还下副本搏杀啊！”
“无所谓，就当消遣咯。”
无论这次的真人秀在观众间引发了多少争议，还没有到直播开启的时间，仍然有大批想要尝鲜的观众被吸引过来，早早等在了自己想看的直播间内。
虽然直播尚未开启，但是，不同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已经出现了显著的差异，中低层以下的主播直播间无人问津，观众寥寥，而排名高、粉丝量大的顶级主播——尤其是久未开播的顶级主播——的直播间内，则是人满为患，一片火热。
“啊啊啊，不知道前十会不会开播呢？我还真挺好奇他们没下副本时在干什么。”
“应该会吧？”
“我觉得与其好奇前十，不如好奇一下前三，他们可是有长时间不下副本特权的，不知道这次的真人秀还会不会参加？”
“呜呜呜呜，我好想念我的丹朱老婆，我已经有足足106天12个小时没见过她了！”
“啊啊啊，我在想我刚刚挖掘到的宝藏主播！！！温简言你们知道吗？他自从上个副本结束之后就再也没开过直播，我好慌，我好害怕他会变成那些消极怠工的前十之一啊啊啊！”
“什么啊，你们怎么都对大主播感兴趣？我就不一样了，我就喜欢小主播。”
“得了吧，大家都已经提前知道真人秀的运作规则了，你喜欢小主播，还不是因为小主播只要很少的积分就能操纵？”
“嘻嘻，那又怎样，我只是期待看他们为了完成任务而努力的样子，怎么，不行吗？”
等待真人秀开播期间，在线人数仍然在持续上涨。
终于，在万众期待之下，真人秀直播的倒计时终于来到了最后阶段。
【……20、19、18】
那熟悉的系统声音响起：“欢迎各位尊贵的观众！接下来，为了给您更好地提供娱乐，梦魇将为您精心呈上的新节目——梦魇真人秀！”
“您可随意挑选直播间，观赏您所喜爱的主播的宝贵业余时光，您也可和主播进行实时互动，发布任何您想发布的任务！“
“想让主播超越极限吗？想让主播完成更多不可思议的挑战吗？”
“一切尽在梦魇直播间！”
“现为您提供多款积分充值档位：
普通会员：一次性观看一名主播的直播间，私密任务悬赏文字为灰色。
vip：一次性观看三名主播的直播间，私密任务悬赏文字为黑色。
vvip：一次性观看五名主播的直播间，私密任务悬赏文字可自动上浮，可自选颜色特效，更易被主播挑选！
svip：一次性观看十名主播的直播间，私密任务悬赏*1.5倍，自选文字颜色特效音效，进入直播间开启高级通报！
此外还有vip+、超前点播、多人共享等不同类型会员特权任您挑选！
（特权可叠加）”
【3、2、1】
“砰！”无数巨大的礼花在一张张屏幕上同时炸开，那道声音变得越发高亢狂热，“节目开始！！！”
【娱乐至死，观众至上！】
——真人秀开始了。
前三的直播间是涌入数目最多的。
“丹朱宝贝！呜呜呜呜我唯一喜欢的颜值区主播！！”
“啊啊啊啊耶林耶林！！大佬耶林！！”
“我靠，第一呢？第一怎么没开播？这么嚣张？”
“算了算了，人家牛逼，手下可是有整个梦魇最赚钱的公会的，扣点积分估计也是毛毛雨，完全不care的。”
其次是前十。
身为梦魇前十的特权并不算小，只要不被天赋异化侵蚀，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都能长期不下副本，除了位置空缺的第十名之外，其他人基本上都没有进入副本。
“……雨果。”
梦魇积分总榜第四直播间内。
面容冷峻的男人注视着镜头，以一种十分冷漠的态度地自我介绍道，他习惯性地摸了根烟放在唇间，用打火机点燃，然后就不再说话了，似乎就准备这样等待着三分钟过去。
“啊啊啊不愧是我最喜欢的主播，沉默寡言就是最酷的！”
“实力又强又有态度，呜呜呜哥好迷人。”
“唔……自我介绍啊，我叫橘子糖，性别女，生日是五月一日，”镜头里，小女孩一上一下地晃动着两条细腿，笑嘻嘻地说道，
“我最喜欢的水果是橘子，最讨厌的蔬菜是胡萝卜、青椒、和香菜，哦对，牛奶我也很讨厌，啊啊，还有就是我没那么喜欢吃糖的，只是橘子味的还勉勉强强能接受而已，所以才起了这个名字，没想到吧？”
“哦哦！我最喜欢的杀人方法从上到下是剥皮、活剐、割喉……”
像是想起什么，镜头里的小女孩忽然兴奋起来，一脸天真地歪着挠头，掰着手指，一五一十地细数着。
直播间：“……”
嗯，不愧是你。
绅士的直播间倒是很正常，他正襟危坐，温和而礼貌地对自己进行了简短介绍，有重点，有时长，非常完美。
但也正因如此，所以他反而显得和自己的同行们格格不入。
“大家好，我叫白雪。”
说完，白发黑眼的少年就面无表情地垂下眼，不再说话了，像是一个雪雕出来的人偶。
“……”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沉默。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忽然抬起眼，一板一眼、认认真真地说：
“现在最感兴趣的人是07号匹诺曹，如果大家知道他喜欢什么的话请在弹幕告诉我。”
直播间：“？”
宝？！
宝你怎么了宝？
你是不是被绑架了宝？？？
被白雪所提到的，是梦魇直播间积分总榜第七名匹诺曹，是现当下最炙手可热的主播。
虽然才刚刚作为主播被梦魇签下不久，但却以惊人的速度、接连打破多项记录，所下的每个副本都以完美的白金奖杯通关，不仅成为了当期的最强，更是成为了有史以来最快升入梦魇前十的恐怖新人。
更不可思议的是，除了拥有超高的实力之外，他还拥有足以匹敌颜值主播的脸和身材。
正因如此，匹诺曹成为了整个梦魇直播间内的新贵，此次真人秀的开播，他所在的直播间也成为了最受瞩目的直播间之一，被高高推上了曝光最高的推荐位之中。
无论是曾经看过他直播、喜欢他的观众，还是看不惯他、想看他完蛋的观众，亦或仅仅只是想看乐子的观众，都蜂拥入他的直播间，等待着他的开播。
终于，倒计时结束。
在直播间巨大标语渐渐消失之后，屏幕变黑了。
“【诚信至上】直播间信号连接中……”
“信号已连接。”“直播即将开始。”
*
但是，出乎所有观众意料的是……
真人秀确实开始了没错，但这个本该最受关注的直播间内，屏幕却是黑的。
屏幕前，所有的观众都一脸问号。
“？怎么回事？是和第一一样没开播吗？”
“不……不对！是开播了的，你们看右上角的红点！”
“啊，那是怎么回事？难道主播还在睡觉？”
黑暗中很安静，只能听到一点很细微的动静。
“啊！……唔！”
那些声音被覆盖了布摩擦的沙沙声和规律的海浪声中，很快就完全消失了，再没被泄露出半点。
【诚信至上】直播间：
“啊？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不知道啊？你们听到什么了吗？”
“好像没有吧……”
“哦哦哦，我听到了海浪的声音？主播现在正在船上吗？”
在观众们的一片议论声中，镜头仍然在不受干扰地持续推进。
随着镜头夜视模式的自动开启，刚刚还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开始渐渐散去。
终于，本直播间的主人终于出现在了屏幕上。
和其他所有主播不同，青年似乎刚刚睡醒不久，他靠在床边，头发有些凌乱，不知道是不是被闷得，他光洁的额前渗出细汗。
被子拉到了下巴，将身体遮的严严实实。
“唔……嗯，我是温简言……不好意思，最近在游轮上度假，睡的时间有点长，现在时间太晚了，可能状态……不太好。”
似乎是因为睡意，他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
“希望大家谅解。”
观众们纷纷对此表示理解：
“啊啊啊没关系！主播连续直播那么久了，也该休假一下了。”
“等下结束之后继续睡吧，不要紧！”
“……！”
屏幕上，青年的身体似乎猛地一弹，他克制地咬住牙齿，低下头，将细微的声音吞回喉咙里，只是用力将头埋下，把渗出细汗的额头抵在了掌心上。
直播间内：
“怎么了？”
“主播身体不舒服吗？是不是睡过头了啊？还是太疲惫了？”
“啊啊啊，如果不舒服的话快点让梦魇修复一下！！”
“……别担心，我没事。”
温简言咬着牙。
“只是有点累了。”
他妈的。
三分钟……究竟为什么这么漫长？？？
他用能被不被发现的最大幅度，用力狠踹对方的小腿。
力道还是太轻，不痛不痒。
但对方还是停下来了。
“是错觉吗？主播脸好红……出了好多汗！”
“嘶……虽然主播好像是身体不舒服，但我还是莫名其妙激动起来了，对不起我是辫太！”
“直播还剩两分钟呢，主播不想再和我们说说话吗？”
“而且房间里好黑，虽然镜头有夜视功能但多少看的还是不太清楚，开开灯吧好不好？”
“呜呜呜呜好久没见宝了，求求互动！”
观众们的诉求很多，但温简言却像是没看到、也没听到一样。
他只是深深地低着头。
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借着掌心的遮挡，温简言做了个深呼吸，垂眼向着下方看去。
隔着凌乱的布料，他看到，黑暗中有一双金色的双眼正在自下而上地凝视着他，那冰冷的双眼里隐隐发烫、好像能将他剥皮拆骨、吞吃殆尽的强烈渴念。
“！”
即便已经有所预期，但温简言还是被对方的视线盯得一个激灵。
妈的。
这个样子也太糟糕了……这个姿态……
简直就像是在偷晴。
巫烛做口型道：
“你答应过我。”
他舔舔嘴唇，冰冷的舌尖湿润鲜红。
“副本结束，给我奖励。”
“……”
不知道为什么，温简言心里咯噔一声。
被嘬肿到几乎破皮的位置十分滚烫，湿漉漉、凉飕飕的，摩擦在粗糙的布料上，带起一阵无法抑制的战栗……
也同样激起了被遗忘许久的回忆。
确实，在上个副本之中，他给过类似的承诺。
但，但那只是权宜之计……！
温简言有些慌，他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碍于直播，又只好一言不发，将声音重新吞回了肚子里。
“既然是我的奖励，那我可以随便取，对么？”
藏身于暗处的神露出一个近乎恶意的愉快微笑。
“……我饿了。”
金色的双眼消失了。
他缓慢而无声地潜了下去。
“！！！？？？”
温简言的瞳孔紧缩，脊背猛地反弓，双手攥着被子上的布料，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额头下压，整个人几乎忘记呼吸。
巫烛他……他……他竟然……
现在可是在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