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是瞳孔一缩。
什么……?!
猩红走廊深处,女人噙着微笑,亭亭而立,她用那双死气沉沉的双眼凝视着不远处的青年,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温简言被她注视着,张了张嘴,但却没说出一个字。
即便已经猜到丹朱的问题,但是,在真正听到的时候,他的大脑还是不由得空白了一瞬。
想要阻止苏成成为船长,就要……
杀死他?
这……
丹朱却好像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她轻轻一笑,招了招手:
“过来。”
短暂的犹豫过后,温简言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张开手。”丹朱说。
温简言张开了手掌。
下一秒,有什么东西砸在了他的手掌心里,那触感阴冷无比,在接触到的瞬间,温简言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他垂下眼,定睛看去。
只见三枚漆黑的硬币静静躺在他的掌心之中。
这是……三名管理者的信物?
温简言一怔,下意识看向丹朱,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么做。
“知道我为什么花了这么长时间,都还没有找到船长室吗?”丹朱问。
温简言摇摇头。
“当然是你那位‘故人’的手笔。”丹朱缓缓笑了一下,但是,那双死人般阴冷空洞的眼底却并无半点笑意,“这些走廊……这些墙壁,是活着的,它能够被随意改变,阻挡我的去路,还会在那位‘代理船长’的命令下对我发动攻击。”
“但是,你猜怎么?”丹朱慢条斯理地走上前,高跟鞋敲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回声,“这么远的距离下,他只能知晓候选人的位置,能直接攻击的自然也只有候选人。”
温简言几乎是立刻意识到了丹朱这么做的目的。
一下子,掌心之中,冰冷的三枚硬币忽然变得格外烫手。
不知不觉中,丹朱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她缓缓凑近,唇边带着秾丽无匹的微笑,浓烈的腥腐花香兜头压了下来:
“所以,我希望你的那位故人,对你怀着一样的慈悲之心。”
丹朱向后撤开,她的目光扫过温简言身后众人,视线在陈澄身上停顿几秒——陈澄身体紧绷,如临大敌——但是,丹朱到底没有发难,她只是轻笑一声,收回了视线:
“好了,走吧。”
女人脚下,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花朵犹如活物般扭曲蠕动,撕咬着向前生长。
“不过,我建议你们最好走在前面,不然发生什么,我可不会负责。”
*
猩红的走廊里,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浓烈芳香。
死寂中,回荡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
地板、墙壁、天花板……四面八方的一切都在被丹朱的天赋撕咬、吞噬,所过之处只剩下衰败般的景象,像是被太阳晒久了的纸张,脆得一捏就碎。
掌心中的硬币沉重至极。
不知道是不是温简言的错觉,持有硬币的时间越长,他的身体就越冰冷,像是在被某种十分强大的死物侵蚀转化一般。
这也是温简言第一次感受到所谓的“信物指引”。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虽然并没有具体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但他就是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向哪个方向走,冥冥中,似乎有一条无形的线牵扯着他,带领他前往船长室所在的地方。
走廊依旧会时不时地发生扭曲和改变。
但是,每次这种事情发生,丹朱都会用天赋对其进行“修正”。
直到这时,众人才真正体验到,作为梦魇前三、永昼创建者兼会长,丹朱的真正实力。
花种在他们的眼皮下生根、发芽、开花,细弱的花枝深深扎入钢筋般的壁垒之中,诡异的生机诞生于毫无生命气息的坚墙深处,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
不过短短数秒,挡在他们面前的转障碍物就被生生撕裂碾碎……
摧枯拉朽,势不可挡。
“轰!!”
可怕的震动在走廊深处回荡,似乎一切都在摇摇欲坠。
每响一声,似乎整艘船距离崩塌就更近一分。
路径持续深入。
空气中,腐败的花香越发浓郁。
“妈的……我都没办法呼吸了,”陈澄眉头皱的死紧,压低声音嘟囔道,“我真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习惯这味道——”
说着,他扭头看向温简言,似乎想要寻求一点认同感,但是,目光刚刚落在对方身上,陈澄就愣住了:
“你……这是怎么了?”
昏暗的灯光下,青年的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苍白,甚至于微微泛着青色,像是所有的生机都被汲取殆尽。
在他的侧颈上,隐隐能看到青色的血管纹路如蛛网般向下延伸,最终没入领口之下,和没有血色的皮肤对比鲜明,触目惊心。
“是信物?”
陈澄几乎是立刻反应了过来。
这见鬼的信物。
身为历经多个副本的资深主播,陈澄自然清楚,在类似的副本之中,这样的道具很可能会对持有者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更何况他们现在本就身处核心,这样的影响自然会被放大。
早已半沦为厉鬼的丹朱自然无所谓,但是,对于普通人类来说,这东西所带来的副作用几乎和它的作用同样大了。
但是,温简言却没立刻回答他的问题。
他忽然站定,抬起眼,向着身边看去:“你有没有听到……?”
“听到?”陈澄皱眉,“听到什么?”
温简言似乎恍惚了一瞬,他定定地看向身边的墙壁,似乎在十分专注地聆听着什么。
陈澄下意识地顺着他注视的方向看去。
一片死寂。
他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
“没什么。”温简言似乎回过神来,“……我们继续吧。”
越向深处走,走廊的变换就越频繁。
但是,即便如此,丹朱先前提到的“直接袭击”却并未出现。
一切正如她的预期,幕后的操纵者似乎真的有所顾忌……再未狠下杀手。
就这样,众人一步步向着核心迈进。
终于——
一扇紧闭的门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锈蚀的门牌上,“船长室”三个字赫然在目,刺得人双眼生疼。
他们……终于还是再一次回到了这里。
温简言步伐一顿。
他扭过头,向着后方的丹朱看去:“我们到了。”
他犹豫了一下,提议道:“这三枚信物……可以再让我持有的久一些吗?”
“哦?”丹朱缓缓挑起眉头,那双空洞的双眼注视着温简言,那无声的压迫感令人汗毛倒竖,“为什么?”
“就像我先前和您说的那样,我的目的是阻止我的那位旧友成为幸运号游轮的船长,”温简言任凭她注视着,神情坦荡,“也正像您现在所见……他对我同样有所顾忌,船长的信物在我手中,会比在您手中更有用处——这样或许可以避免直接正面的武力冲突,我想,这应该也是您不希望见到的。”
丹朱的实力自然毋庸置疑,但是……苏成提前他们太早来到这里了,他早已将船长权能窃取大半,拥有了近乎可怕的支配力。
否则的话,丹朱先前也不至于进度停滞,难以推进。
如果真的发生冲突,恐怕很有可能变成拖延时间的拉锯战。
而这正是苏成想要的。
毕竟,以他先前给温简言透露出来的信息,距离他成为正式的船长,需要的恐怕只有时间了。
“至于信物的归属权,您更不用担心……”温简言看向丹朱,说,“相信我,这个世界上恐怕没人比我更不想成为船长了。”
“当然了,您不相信我也很正常。”
温简言短促地笑了下,忽然话锋一转,明明生死攸关的话题,但却他被用开玩笑般的语气说出:
“只要杀掉毁约者对您来说没有难度就足够了。”
他们所有人身体之中都有丹朱种下的花种,而他们这次显然再不能像之前一样拉开距离、隐藏踪迹了。
对于丹朱来说,团灭他们都是轻而易举。
丹朱眯起双眼,盯着温简言打量了几秒,她拉长声音,慢悠悠笑道:
“行啊,那就暂时由你来保管。”
*
船长室的大门后,是熟悉的空屋子。
在走入房间内的瞬间,温简言的步伐停滞了一瞬。
血红色的灯光下,空无一物的房间似乎出现了短暂的扭曲,在那短短一秒的时间里,似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但是,在温简言定睛看去的时候,那些东西却消失殆尽,似乎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
“……”
温简言深吸一口气,垂下的掌心之中,冰冷的三枚硬币沉甸甸地坠着,无穷无尽的阴冷气息从中释放出来,令他的手指关节都跟着变得僵硬起来。
他扭过头,向着自己身边的队友们看去。
目光中带着无声的询问。
做好准备了吗?
众人回他以毫不动摇的视线。
当然。
于是,温简言收回视线,一步步向前走去。
房间的尽头,则是那面漆黑的玻璃墙壁——
光源被关闭,那颗沉浮于后方的大脑也跟着一同隐去了,只剩下表面细密如蜘蛛网般的裂纹,昭示着先前发生的一切。
黑发黑眼的塔罗师站在前方正中央。
他似乎早就在等待着他们了。
他手掌半张,上方悬浮着星月塔罗,但是牌上的画面却一片漆黑。
仔细看去,才能勉强分辨出,牌面并非消失,而是被混乱诡异的线条取代了,那些线条是如此癫狂、扭曲、令人不适,或许只有塔罗的持有者,才能看出其上究竟画着些什么。
“……”
苏成缓缓抬起头。
但是,他没有向着自己威胁最大的丹朱,目光却笔直地过空旷的船长室,落在了温简言的身上。
“你果真还是来了,”他说,“——并且是以船长候选人的身份。”
“就在十分钟前,我告诉了你所有你想知道的,即便我可以直接让你们离开船长室,让你们永远不会有发现真相的机会,但我却并没有这么做——我毫无保留地将我的计划对你全盘托出,然后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拜托你……
不,是恳求你。求你相信我。”
“只要相信我这一次就好。”
苏成缓缓笑了,笑容里却没有一丝温度。
和上次见面时不同,这一次,所有的关心、所有的祈求、所有的悲伤都跟着消失了,塔罗师那张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犹如钢铁般冷漠,先前那个温简言熟悉的人似乎从这具躯壳之中抽离了出去,只剩下一个陌生而遥远的影子。
他的声音冰冷而讽刺。
“但你就是做不到,不是吗?”
“眼睁睁看着你踏上不归路,变成培养皿里大脑一样的东西?”
温简言说,
“是的,那我的确做不到。”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苏成远远望着温简言,眼神非常失望。
“但是,无所谓了。”
他收回视线,苍白的五指缓缓收拢,捉住了悬浮于其上的星月塔罗,手背因用力而青筋浮凸,塔罗牌在他的紧握之下扭曲、皱缩,最后消失成点点黑色的余烬。
“我总是希望这一刻不会发生,但很显然,所谓命运就是这么一回事。”
轰隆隆。
轰隆隆。
震动自脚下发源。
整艘船似乎都在跟着摇晃。
“无论如何挣扎,都不可违抗。”
墙壁开始摇晃,猩红的灯光忽明忽灭。
“无论如何尝试,都无法改变。”
暗影生长。
一层诡异的红膜飞快地覆盖上了苏成的双脚、爬上了他的双腿……它像是自船只的地板下诞生出来的分支,飞快地窜入了人类的身体。勃动裸露的血肉如同活物般生长将他的身体高高托举。
“这家伙……”陈澄的神情难掩震惊他咬牙低声道“是在主动和副本同化——!”
再这样下去就算苏成真的放弃了成为船长他也是回不来了!
“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不会成为那颗漂浮在水中的大脑。”
不过短短数秒血肉之膜已经蔓延到苏成的脖颈下细细的红色血管在他的皮肤上如同蛛网般蔓延攀上了侧脸
他的双眼黝黑透不进半点光亮。
“有件事我没有说——的确它是在永生但这种永生毫无意义它只是被永远地溺在了梦魇之中。”
“我们之所以只有在副本的记忆中才能偶尔瞥见它的存在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所谓的神谕会长、梦魇第一早在我们一切开始前就已经死去。”
苏成的声音从遥远的传来。
“水缸里盛放的不过是他的尸体不过是因为暂时无法被取代所以还未被丢弃。”
“那你呢?你觉得自己会不一样吗?”
温简言仰起头咬牙道。
“你觉得在将你利用殆尽之后梦魇不会将你像它一样丢弃?”
“当然会了。”
塔罗师的半张脸被猩红的纹路覆盖。
他的声音冷酷、偏执、而高亢在空旷的房间中回荡着。
“——梦魇搭乘此船而来也会搭乘此船而去。”
“我的朋友……你是梦魇培养的新神是被选中的船长从你和梦魇接触的第一刻起你就已经注定成为它的掌舵之人。”
苏成自上而下凝视着温简言在他的面孔被吞没之前那张脸上终于闪过一丝熟悉的、属于人类的悲伤。
“它总要有一个船长。”
“在我成为船长之后我会它一同沉入海底等到那时一切就会结束了。”
血肉的墙壁在空中攀升蠕动着拼命生长。
地面震动金属咬合龙骨哀嚎。
“在我三千七百八十一次预言中这是仅有的生机。”
“也是你唯一可能自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