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甘比旗下的酒店巍然矗立于眼前,那是全然的黑,带着淡蓝光泽感的黑,夕阳西下,那猩红的光在最为锋锐的棱角处隐匿了身形。
委员会的工作人员护送我进入酒店时,道路两边的媒体拥挤着,急切的声音拥挤过来。工作人员小心地将我护在内圈,无数闪光灯中,“不好意思,在具体的结果出来前,委员会规定竞选人不可参与采访,透露消息。” 这一句话被重复太多次。
尽管如此,我仍听见不少人提问,他们的手臂像柔软的枝干一般招徕着我。
“陈之微女士,你目前的行为无异于与卡尔璐财团的理念相悖,请问您是否在切割与卡尔璐总裁的绯闻?”
“在与罗尔斯的辩论赛中,您的表现很优秀,请问您有信心夺得竞选权吗?”
“请问您和未来教皇喀左尔是什么关系呢?”
……
当我走到尽头时,我才感觉那些声音散去。
工作人员一面将我带到酒店房间,一面道:“投票通道即将开启,计票结果会于明日凌晨四点公布,这期间,您不能离开酒店房间,不能接受任何采访,也不可以进行任何公开发言。当然您可以使用终端,让您的团队帮您继续造势,但本人不能出面对舆论进行任何牵引干扰。酒店内部有内线电话,您可以随时通过它联系我们竞选委员会的工作人员来表达您的生活需求。”
她顿了下,才又道:“居住期间,请多注意一些,毕竟很多媒体人员没什么下限,可能会通过各种低劣的办法混入酒店强行采访夺取头条。恕我直言,陈之微女士,您现在备受关注啊。”
我停在了酒店房间门口,刷开了权限,却没忍住回头看了眼她,“你是不是想说陈之微你是真的红了?”
工作人员摇摇头,笑出声来,她依靠在门框上,抱着手臂望着我,权限工牌的绳索垂坠着,陷入了丰腴的胸前。
她道:“交换个联系方式?你可以随时联系我。”
我道:“这是试探吗?委员会派来试探我够不够警惕那种?不好意思,在结果出来前,我不会和任何陌生人联系的。”
她道:“……”
她放下了手直起身来,拍了下我的肩膀,微卷的头发垂落在唇边。她比我高一些,如今俯视着我,“这一张嘴果真了不得。”
我憨笑:“什么?原来不是测试之类的吗?”
她后退了几步,露出了公式化的笑,关上了门。
我松了口气,两手插入黑发里狠狠捋了捋,将外套脱了,鞋子踢开。这房间是个小套房,采光极好,走到深处时,发觉还有个偌大的露台。露台上鲜花灿烂,生长肆意,那纯玻璃的构造使得它看起来像是空中的花园似的。
我没那么多心情欣赏,只是去洗了个澡,把自己甩在了床上。
一边打开了家用终端,看着各种各样的新闻,一边挨个回信息。
我将新闻的声音调成了静音,倚靠在桌边,研究桌上那些零食之类的有没有附加标价。最先拨打电话过来的,毫无疑问是斐瑞。
他的投影在面前浮现,此刻他又在自家的酒店里。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喜欢住酒店的人,好像他根本没有家似的。但很快,我又想起来,他父亲死去后,她母亲则在扶持着中环城城区的状况,某种意义上,他的确孑然一人。
斐瑞仍穿着出席辩论会的西服,银色西装搭在墙角,衬衫解开了些扣子。他的金发已然有些凌乱,正因处于暗处,他的蓝眼睛有着阴翳,睫毛上有着泪珠。
一时间,我们相顾无言。
“为什么。”斐瑞仰着头,手紧紧攥着床单,“你为什么又一次这样背叛我,你知不知道!卡尔璐酒店好不容易才回归常态,这本是让它回到巅峰的时候!你为什么一定要毁掉这一切,毁掉我的爱,我的信任!我的订婚!陈之微!”
他站起身来,几乎想要触碰我。
但这是投影,我只能看见手上的青筋,眼睛的红,还有颤动的肩膀。
我拆开了一包薯片,凑近嗅了嗅。
呃啊,烧烤味,好恶心。
我窸窸窣窣的动作惹怒了斐瑞,他的声音抬高了,牙齿几乎咬住唇,“陈之微!”
“我没有毁掉一切,只是你想要的一切都太完美了。”我将薯片放到身后,认真地凝着他,“卡尔璐集团的确因此利益受损了吗?不一定吧,毕竟我只是推进信息安保公司落成而已,现在本来也有很多信息安保公司吧,对吧?”
我又道:“斐瑞,你为什么总是把事情想得那么糟糕呢?在日后,我明明也能再帮你们推进法案,一样可以让你们的义肢投入使用啊,对不对?如果推进不成功,那么换罗尔斯来也是不成功的,没办法啊。推进成功了,有了不被窃取数据的前提,人们不是会更加放心使用一系列科技吗?”
斐瑞的眼神越来越沉,“你明明知道事情不是这样。”
“什么?”我很有些惊讶似的,“所以你们真的想操控人类?”
“那不是操控,那只是根据人们情绪的进行调控产品细节,让他们对产品更适应而已。”
斐瑞被背叛的愤怒削弱了些。
我茫然道:“调控产品细节,这难道不算读取用户情绪的一种吗?”
斐瑞的眉头微微蹙起,漂亮的脸上有了些疲惫,“事到如今,你要把你用在罗尔斯身上的辩论技巧,再用到我身上吗?”
他低声道:“还是你要说救了卡尔璐,如今推这么一把,也没让卡尔璐损失太多。我很在意卡尔璐,你明明知道。但我最在意的是,你一次又一次地将我当做可以甩开的人,利用我,等我给你送上你满意的筹码……从一开始,到现在,总是如此。”
斐瑞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像是陷入了极度茫然的情绪当中,蓝色的眼睛澄澈至极,却像是有泪水似的。他颓然坐在床上,手支着腿,撑着眼睛。
“你为什么从来不选择我,总要把我当做备选?”他的话音哽咽着。
我道:“斐瑞,现在是你在转移话题。”
斐瑞的动作有些僵硬,眼睛发红地望过来,“你怎么敢这样对我?”
他的性格已经被我与他的事摧折了许多,以至于我经常会忘记,他是那个设下死局的人。他发疯的行径持续了这么久,即便摧残着自我,却为卡尔璐渲出了巨大的声势。他或许在我身上吃了这次的大亏,但……
那是你应得的,宝。
我道:“斐瑞,你知道我总是你的纠缠,发疯,流眼泪毫无办法。你说我虚伪,无赖,犹豫不决,狡猾,凡事都要你低头。或许是如此,可每一次,你都成功了,不是吗?我们早就该彻底断开关系了,但所谓的我在待价而沽,不也总是你先抛出诱饵,又让我对你愧疚心软吗?就像……你毁了我和艾什礼的未来一样。”
斐瑞的眼睛颤动起来,他张着嘴,眼泪濡湿了嘴唇,“你到……现在,还要倒打一耙?还要提及艾什礼?!”
“明明是你做的事,但一提起,你就会如此。”我望着斐瑞,深深呼了口气,道:“感知用户情绪进行调整,这个到底是感知,还是这项技术在刺探用户的神经信息?如果感知人体情绪,为什么不能干扰?还有,所谓的增强适用性,意思会不会是刺激用户神经,在使用的时候感到愉快,从而增强成瘾性呢?毕竟……罗尔斯说过,你们想要缔造的,可是一个拟真的娱乐世界。”
斐瑞像是对我彻底失望了一般,垂着头,金发落在白皙的脸颊旁,泪珠一滴滴落下。
我道:“斐瑞,你控诉我辜负你,背叛你,毁了卡尔璐,其实是因为你在心虚……对不对?你怕我戳穿你,怕我指责你,怕我——”
“是。”斐瑞打断了我,他扶着额头,将金发捋到了脑后。他脸上还有着潮红,眼睛弯了起来,“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运作的,我从没感到有什么不对,甚至我觉得这并没什么所谓。我知道我要做的是大生意,我的决定会让卡尔璐更为强盛,我也能在中心城的势力更上一层楼。”
他喉结滑动了下,“明明应该是你求着我帮你,是你求着我爱你的,求着我给你机会的。可到最后,还是要我求你,而我最犯贱的就是……在你毁了我的计划后,我这样的生气与痛苦,居然还要担心你谴责我,对我失望!”
我只是换了只腿支着身体,看着斐瑞,他又在笑,像是伤心,又像是开心。
“你以为我对你有什么期望?”我道:“你以为我对你们这些人有什么期望?”
我最后道:“就算我真的对你失望了,你会滚吗?就像现在,我毁了你精心准备的专利造势,你除了辱骂我,威胁我,对我发疯外,会放我走吗?”
斐瑞又笑了起来,他仰着头,彻底躺在了床上。
床边的帷幔吹起,我看见他的身体颤动着,金发被风吹起。
他道:“这就是……我最恨你的原因。”
他又道:“或许我根本不爱你,可是我想通的时候太晚了,没有办法了。”
斐瑞挂断了终端,望着那华丽的水晶灯坠饰,像是望着自己的眼泪。他的眼泪曾经很好用,他也不从不吝啬,可遇到她之后,他却被困在了泪水当中。
他的人生到底是从何时走到这个局面的?
明明拥有一切,却始终被扼住灵魂,禁锢于地狱之中,每时每刻。
选错路难道是一瞬的事?
他到底在什么时候经历了那一瞬,是临时标记,还是那颗没有水分的苹果,亦或者是那一颗扯下的纽扣。
斐瑞蜷缩着身体,淡淡的灰烬信息素缓缓地萦绕在他身边。
这是临时标记的最后一天,她的味道仍在,像是将他置身于她的怀抱当中。
他闭上眼,金色的睫毛上仍有泪珠,在朦胧的幻象之中,她那一句话又响起。
“你以为我对你有什么期望?”
心脏的窒息叫他唐突睁眼,疼痛缓缓传来,他自虐地回想着那样一句话,但陡然之间,他又想到这句话的另一个解释。
没有期望,所以没有失望。
这样的解释占满了他的头脑。
疼痛被蜜糖覆盖,粘稠的甜美带着瘙痒与病毒,却教人足够沉浸其中。
斐瑞决定睡一觉,他会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他年轻,漂亮,足够聪明,足够有权势,他会输给谁呢?
他付出的感情太多了,多到无法轻松离开,多到泥足深陷。
家用终端播放着新闻,窗外的光影渐渐地暗了,酒店外的烟花燃放起来,这也是庆祝投票开始的信号。
这桩竞选显然得到了十分多关注,光是投票就有七家有线平台开了解说节目,如今几个分析局势的主持人话音不停。
“选票通道已开启!可以看见陈之微的票数目前遥遥领先!但是罗尔斯的支持者们不用担心啊!各城区投票计数有所延迟,目前看来在外城区,陈之微得到了很多支持啊!”
主持人说话说得很快,在这模糊的声音中,斐瑞逐渐睡着了。
“捕真集团刚刚发布一则通告,呼吁大家多支持罗尔斯这种干实事的人呢,看来是对陈之微意见很深啊。”
“捕真在辩论赛上发的邮件似乎引起了很多批评,听说不少六城城区有一些陈之微的粉丝将捕真分公司围住了在示威。”
“这种事也是常有的,距离第一波计票结束还有十分钟,但票池中,陈之微似乎已经超越罗尔斯近百分之三十了……局势感觉很难扳回啊。”
“不过场外传来消息,听说卡尔璐不少高层透露了一些消息,说陈之微根本是拿不到卡尔璐与摩甘比的支持才这样抹黑他们的。目前这个论调在社交平台上得到了很多关注,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接下来的投票呢?”
“其实也有很多圣纪佛教会信徒表示对陈之微很尊敬,称她尊重了他们的信仰。当然,摩甘比官方社交平台上也表示陈之微需要面临一些诉讼,不过我们都知道,哪个政客都会经历这些的,希持人讨论得热烈,各种字幕也是各种花体,看得我很有些费劲。
他们这会儿聊到了翼世,而翼世的主人在和我打电话,怎么说,这个场景多少有点官商勾结一起做戏的意味。我被我的联想逗笑了。
“怎么了?”许琉灰的话音很轻,他没等我回应,继续道:“对了,有没有按时吃饭?在官方提供的酒店,会不会睡得不习惯?”
我转移了话题,“老师,聊了这么久,还不进入正题对我发脾气吗?”
“发脾气?”许琉灰笑了下,“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做到这一步。”
他又道:“我疏忽了太多。”
我道:“老师,我觉得你气疯了。”
电话中只有一片沉默,许久,不知道是谁的呼吸声重了些。
许琉灰话音很沉,“没有错。”
他竟是冷笑了一声,但也就一声,很快便恢复了温和的话音。
“切割掉教会,短时间内,资金链会断裂。”他又道:“后续的项目停摆一大半。”
许琉灰低吟一声,“我的好孩子,你要杀了我吗?”
我:“……”
我笑起来,也放轻了话音,“我听喀左尔说过。”
“他说了什么?我没想过,他会和你有这么多私下交流。”许琉灰又道:“你觉得呢?”
我没有理他的旁敲侧击,只是道:“我听说,许老师在少年期时,曾经常将肮脏的血液放出身体,净化灵魂。这是真的吗?”
他的呼吸声凌乱了片刻,我几乎听见他站起来走了几步的脚步声。
许琉灰道:“或许是吧,我记不太清了,那些事太久远了。不过我认为那样对身体并不好,不可以学习哦。”
我将脑袋枕在手上,继续看着家用终端的屏幕上的投票直播,道:“我现在做的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放的是翼世的血而已,毕竟如果我真的能当上秘书长,始终要充当平衡你们的角色,不是吗?”
我又道:“时时刻刻操心那么多,住在那么大那么空旷的教会里,你不会累吗?你和我说过,你讨厌李默住的那样大的庄园。”
许琉灰沉默了几秒,笑了下,“或许不算讨厌。”
我又道:“可是小一点的,像以前我们住的小房子,不也可以吗?”
我将终端拿远了点,深呼吸,捏了捏嗓子,调整了状态。
最后,我才靠近终端,开始画饼,“我说过,我可以做到让老师不用那么累的,所以接下来,我会用尽全力,让你卸下这些负担。或许你可以换个身份,去别的城区教学,继续从事你喜欢的职业,在闲暇之余,照顾我。我很喜欢你做的饭菜,也喜欢两个人吃饭,而不是像在教会一般……那么多人。”
许琉灰的声音喑哑了些,“我很期待。”
我道:“期待我杀掉许琉灰吗?”
“也可以。”许琉灰笑了下,“当A老师的时候,我也很开心,早点休息吧。”
他又道:“我期待你能做到,但不代表我会放任这一切,好孩子。”
很好,话疗结束,下一位!
我捏了把汗,开始喝水。
这玩意儿怎么比辩论会说得还要更多!还好按照流程不能离开,不然光见面,今晚要跑断腰子了!
我伸了个懒腰,将终端放在一边,继续想着要打给谁。
直接得罪的卡尔璐和翼世安抚完了,李默那边其实没啥大问题,江森说让我联系他有急事,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朋友的诡计多端,迦示?迦示那个放置就行了吧,跟他讲话费劲。还、还有谁?哦,捕真的律师函警告,各大媒体的采访,季时川?人没死就行懒得管了……
我越想越困,一闭眼,竟陷入了阵阵昏睡当中。
好像也就几分钟,好像半个小时,我在一阵敲门声中响起。
我茫然起身,打开了监视屏,却见是穿着安保服装的工作人员,手里呈着托盘。
也是这时,我听见钟声敲响。
一共四声。
我草,凌晨四点了?!
我睡了多久啊!
那这应该是来通知结果的工作人员了。
我一边看着终端,一边开了门。
“陈之微女士,恭喜您获得了本次竞选胜利,成功竞选为本届众议会议长兼任代行秘书长。”
有些熟悉的女声响起。
等下,这声音……是奥朵?!
我意识到的瞬间立刻要启动关闭权限,却在这一瞬,那人已经扯下了帽子,举起了枪。
我立刻举起手来。
奥朵有些费劲地挪动着微胖的身体钻进了门,一手躲过了我手里的终端。
我舔了下唇,道:“好久不见,没必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僵吧,哈哈。”
我望着她,却见她脸色比我还苍白,眼睛里竟然有着泪水。
奥朵的嘴唇颤抖着,神情恍惚,“我也不想的。”
她逼近着我,我不断后退。
我道:“什么叫,你也不想的?”
奥朵摇着头,握着枪的手也在抖,她道:“只有杀了你,我才能活下来。这是你亏欠我的,你知道的、如——如果不是你!”
她突然亢奋起来,举着枪逼近我,像是找到了理直气壮的理由,“本来就是你的错啊,不是你,我怎么会这样倒霉!”
我的身体被顶到了沙发上,她的枪也对准了我的脑袋。
奥朵的脸上渗出了汗水,眼睛里却有了兴奋,“杀了你,我就能夺回来我的东西了!”
我:“……摩甘比?”
奥朵点头,手指扣动了扳机。
我服了,哥哥。
你是纯纯的畜生啊。
老鼠的宿命就是互相吃吗?
“砰——”
子弹击碎玻璃,哗啦啦的碎片散入室内,直接击中奥朵的脑门。
一大片喷涌的鲜血泼洒在我身上,脸上,眼睛里,我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炸裂的脑浆、血、诡异姿势扭曲着的肥胖身体轰然倒塌。
我耳朵骤然有了尖锐的鸣响,奥朵直直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五官血液渗出。
我扶着沙发,喊了声,“奥朵?”
空气中没有声音,我不确定是我失声了,还是失聪了。
家用终端里的影响力,主持人们说着闲话,脸上满是笑意,我的大头照就在右上角,被p上了个winner,罗尔斯的脸则被P成了loser的灰色调。那张照片的灰色仿佛顺着荧幕一直蔓延,蔓延到了终端之外。
也许只有几秒,也许很久,我听到呼啦啦的轰鸣声。
我僵硬地转头,一辆印着摩甘比徽章的直升机停留在窗外。晨曦前的暗夜中,狂风呼啸而来,透过窗户的破洞穿进室内。
直升机的舱门被打开,我看见了举着狙击枪的人。
他放下了枪,黑色的斗篷被风吹得鼓动起来,从舱门走到那满是花朵的露台上。
兜帽落下,黑发黑眸的青年朝我走来。长发随风飘扬,嘴角有着很淡的微笑,眼下的泪痣也让他的笑愈发苍白,斗篷之下,是随风鼓动的衬衫,显出那瘦削的身躯来。
陈行谨。
他朝我走过来,枯瘦苍白的手指一路摸索过露台上的花朵。
陈行谨道:“当初为什么要怜悯她?做事做绝一点,教你多少次都不会,非得让你自己感受下才知道?”
我仰着头,眼睛发热,这时,我才发觉我的脸颊上是冰冷的泪水。他走到我身前时,我反射性地想要呕吐,如同雨季似的潮湿味道,混合着血腥,令我头晕目眩。
想要辱骂,但是奥朵的血液大片大片蔓延开来,黏腻至极。
我感觉我被黏在了这里一般。
陈行谨走到了我面前,手指抚摸着我的脸,还有泪珠。
他有些诧异似的,“真哭了?”
他又嗤嗤地笑起来,“走吧。”
陈行谨牵我的手,像是接我放学,带我回家一般。!